重华殿没有女人,却有个男人,漆雕心大跌眼镜,竟是前几日在亭中同他对弈的老和尚。
漆雕心拱手道:“大师,又见面了。”
明觉大师咪咪笑:“老衲今天专程在此等你。”
漆雕心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如何回应,好在湛载彻吩咐道:“把金疙瘩给明觉大师,你同我到内殿来。”
内殿如往常一样,温暖如春,银碳批驳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没了慧止华丽的外套,殿内显得空阔而简约。
漆雕心这才发现,殿中没有任何装饰,连瓷器都是纯白的。重华殿她来过几次,却没注意这些细节。
“即使你不喜欢那些瓷器,也不能换掉。”湛载彻发现她对着桌子发呆,平冷道。
“为什么?”
湛载彻将脸隐在帽子的阴影里道:“因为,这是‘守孝’的一部分。”
好像锤子打着心脏,湛载彻没明说,她却明白,守孝为的是放翁。怪不得湛载彻总穿白衣。而他与她,是这样的默契。
“放翁他……”漆雕心颤抖着嘴唇道:“怎么死的?”湛载彻以为她是在来东越的途中听说的,她却是在进东越宫后自己看见的,这些都是秘密。
“严贺年杀的。”湛载彻抬起眼,盯着漆雕心,半响方缓缓道:“放翁和你提过吗?”
“没有。”漆雕心望着他,肯定道,血液却开始无声地沸腾。
“你们怎么分开的?”
“当时放翁说仇家上门,让我从密道先走,给你送信。”漆雕心手心全是汗,主动道:“之后按照放翁的吩咐,我到‘天下听’买了身份,才进的东越宫。”
“天下听”是一个超然于政府和江湖门派之外的神秘机构,拥有庞大的信息系统,财力雄厚,口风甚严。漆雕心想过,这是最好的借口,因为没人能查实。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湛载彻,这个很好解释,她在东越不认识人,没人引荐的话根本见不到湛载彻,总不能去宫门口守株待兔吧,就算见到湛载澈,他也会认为她是个疯骗子。
湛载彻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盘腿上榻,道:“过来读信。”漆雕心短暂松了口气,之后心情却一刻比一刻沉重,她木然脱了衣服,背对湛载彻坐了。
咒语再次念出,只是一篇心法。
待疼痛消失,湛载彻却突然问:“‘天下听’很贵,你用什么买的身份?”漆雕心心头一颤,慢慢转过身来,观察着湛载彻脸上的表情变化,怯怯道:“是,是放翁的龙肝石。”
所幸湛载彻没再多问,只是命她出去见明觉大师,自己则到书桌前研墨。
老和尚正在喝茶,漆雕心腹诽,这么冷的天喝茶,你准备好多上几次恭桶吧。
老和尚仍旧眯眯笑:“才人可不要把恭桶藏起来哦。”
漆雕心尴尬道:“大师真神人也,放心,我连恭桶在哪都不知道呢?”
老和尚哈哈大笑起来:“才人真有趣人也。”笑毕,命漆雕心躺下。
漆雕心左右看看,不会吧,这么冷的天让我躺地下,苦着脸道:“大师你开我玩笑是不?”
老和尚道:“你躺下便知。”
难道有机关?漆雕心立即躺下,呲,冰凉彻骨,就是躺地下嘛,刚要发作,却感觉身体离开地面悬浮起来。
哇,魔术呀魔术!漆雕心开始兴奋,只见明觉大师手放在自己头部上方,悬空挪转,一时间漆雕心头疼痛欲裂,却动弹不得。她大吼道:“老和尚,你干嘛?疼死我了。”
明觉大师一脸尴尬,安抚她道:“老衲正用内力探你魂魄,十分痛,才人忍一忍吧。”看她极度不耐,补上一句:“王上吩咐的。”这句话管用,漆雕心只好苦着脸忍耐。
所幸时间不长,很快,漆雕心就躺回了地上。她揉着疼痛的脑袋,看老和尚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道:“怎么样呀?大师。”
明觉不语,直到湛载彻出来,把放翁的信要了看完,烧了,两人便一同起身离开重华殿。
漆雕心在他们身后欲言又止,想叫住湛载彻,问他今晚还要去哪,“哎”一声没哎出来,湛载彻却仿佛听见似的,转身道:“朕还有事,你先睡。”漆雕心心头一暖,掩饰般在重华殿乱转,帮他找披风。
多了漆雕心,事情总要混乱一会。出了重华殿,两人便去往归宁阁。
到了大堤边,明觉拿出避雾石,通向归宁阁的栈道便在雾气中一点点显露出来。归宁阁门口,一片宁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可当你走近时,夜色中可怕生物的轮廓就会隐约显现,没有吐息之音,没有躁动不安,死亡的气息却扑面而来,那便是归宁阁的守护者,狻猊。
狻猊旁边睡着一个奇丑可怖的人,驼着背,没有鼻子,看到湛载彻和明觉,起身行了个礼,便继续睡了。
两人并不进阁,而是去归宁阁旁的一间小屋内。这里不设仆役,明觉将避雾石置于灯台,屋里霎时亮堂起来。室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两椅而已,用料却很考究。
两人在桌边坐了。湛载彻看明觉迟迟不语,问:“大师,什么结果?”
明觉道:“可以确定不是换命之人,也没有内力,不会武功。”说完感到湛载彻隐隐松了口气,便道:“就算如此,放翁说月圆和无月之日到归宁阁留宿,我不在宫中时,王上千万别忘。”
窗外,月如芽,星辉璀璨,三日后,便是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