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得知褚又桢来扬州,不觉有何不妥。敬瑄王姬远道而来,他作为主人,理应好好招待人家,是以命人着手准备宴席,为敬瑄王姬接风洗尘。
新皇登基,根基不稳,褚又桢不留在长安辅佐,却在众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扬州落脚,其心思必不单纯。
谢豫恩回过神来,提醒齐王:“父亲,你可还留着陆仆射送来的那封信?”
齐王道:“谋权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怎会沾染,那封信看完后我就烧掉了。”
没有证据,褚又桢抓不到把柄。
谢豫恩思索片刻,道:“王姬这次前来,想必以为我们有心夺权,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王姬到底年纪小,真要斗起来,未必是他的对手。齐王意得志满道:“我行事坦荡,她想问我的罪,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把请帖递给谢豫恩:“你亲自去给王姬送请帖,别的不必多说,不自证,不辩解,用行动让她知道我们的诚意。”
谢豫恩不敢亲自送请帖,其间原因说不清道不明,只隐隐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危险,他最好远离她。
他把请帖交给随从方集,由他代劳送去王姬府。
儿子的婚事迟迟没有进展,齐王妃不免着急,扬州的世家贵女就那么几个,该接触的都接触过了,儿子不肯结亲,她也无可奈何。
听说敬瑄王姬容貌出众,性格温柔,齐王妃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跃跃欲试,想方设法,势必要在宴席上撮合两人。
这日褚又桢来王府赴宴,齐王妃笑脸相迎,一双眼睛不肯从褚又桢身上移开。
传闻不错,王姬长着一张鹅蛋脸,眼珠比小鹿还要灵动,气质温柔恬静,这等佳色,若真能喜结良缘,她儿子可谓高攀了。
但他们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相配,貌似看不出她儿子高攀王姬……
齐王妃执着褚又桢的手,发现这双纤纤素手竟有一层厚茧,问道:“王姬平日里喜好什么?”
褚又桢由着她摩挲自己的手,坦然道:“喜欢舞刀弄枪。”
女郎喜欢舞刀弄枪?这本不足为奇,正好她儿子也喜欢在军队里练兵斗武,两人志趣相投,定然有许多共同话题。
齐王妃笑容不减,又问:“王姬今年几岁了?我瞧着你似和豫恩差不多大。”
“二十岁。”
要话入正港了?褚又桢想。
“原来你还比豫恩小一岁呢,”齐王妃转首对儿子说:“你年纪比王姬大,日后须多照顾人家。”
谢豫恩微微颔首。
齐王妃开始试探:“王姬,你觉得豫恩怎么样?模样性格,你可喜欢?”
褚又桢假意思索,腼腆一笑:“说不上喜不喜欢,世子似乎不爱闲谈,而我生来话密,想来和世子聊不到一处。”
好不容易遇见个心仪的姑娘,可不能错失良机。齐王妃忙替儿子描补:“王姬别见怪,平日他在我面前也话不多,但你若问他一句,他定然会回答你,绝不会让你尴尬难堪。”
褚又桢闻言,亲验此话真假:“世子,王妃说的是真的?”
“没错。”他老实回答。
眼下情势大好,齐王妃眼角唇际皆是笑意,继续为儿子说好话:“王姬初来乍到,不妨让豫恩多陪你出去走走,扬州有很多好玩的去处,我让豫恩都陪你去。”
褚又桢略显犹豫:“这恐怕不太好,我知道世子不喜欢热闹,就不劳他陪我游玩了,我让其他朋友陪我就好。”
齐王妃反应是何等迅速,一下便抓住重大关节:“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热闹,他亲口和你说了?”
在她看来,两人相识不过两日,儿子竟愿透露自己的喜恶,可想而知他也对王姬有意。
不然为何无端端说自己不喜欢热闹?想来两人昨日第一次见面,交流了许多事情。
褚又桢道:“我的面首没地方住,不得已送他们到世子府上借住,世子说不喜欢热闹,所以我打算尽快找人修缮府邸,还世子一个清净。”
齐王妃大惊失色,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居然养面首!
她端详着褚又桢,见她浅浅地笑着,眉眼间颇有顽皮神气,好像这些话酝酿了许久,终于寻得机会坦白。
齐王妃嘴唇翕动半晌,终究说不出话来安慰自己。
罢了,又失了一个儿媳妇的合适人选。她这辈子还有望看到儿子成亲么?
齐王妃向儿子投去绝望目光,一径走出去,命人开宴。
她是故意的,故意让母亲知难而退,故意打消母亲的念头。
她不觉得养面首可耻,仿佛昭告天下也无所谓。
谢豫恩语气平静,为她出谋划策:“我认识几个好工匠,今日就送去王姬府,帮王姬修缮屋舍。”
“那就多谢你啦。”她欣然接纳。
宴席间,齐王妃一反常态,变得寡言,一味吃饭。
齐王不知内情,反倒成了三人里最热情待客的人。
江南诸州,乃以鱼为命;河西诸国,以肉为斋。
齐王在品鉴美食上颇有建树,每上一道菜,都要向褚又桢介绍一番。
“这道菜名叫金齑玉鲙,先将鲈鱼烩熟,再将金橙缕成细丝,和鱼鲙拌在一起,一点腥味都没有,豫恩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菜,王姬你也尝尝。”
褚又桢夹一箸鱼肉尝试,入口即化,鲜香味佳,真的一点都不腥。
可是谢豫恩真的喜欢这道菜么?她就坐在他右侧,一转头就能看见他桌上的菜肴,海产鱼类他好像都不喜欢吃,放在桌上这么久,都没见他吃过一次。
齐王和齐王妃为什么都这么古怪,他不喜欢吃鱼,却说他爱吃,他不喜欢和人闲谈,却要他和女子独处,他们真的了解他么?
“即便和他同住这么多日,我们也根本没机会了解他。”段知灵言语间充满惆怅。
一旬过去,他们四人和谢豫恩统共说不上十句话。
褚又桢道:“你们不是最善交际么,一句话也没和他说上?他府里的其他人呢,也没从他们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
杨旭节摇首道:“他整日早出晚归,见他一面都难,估摸着他白日里太忙碌,下值回来没多久就安歇了,我们总不能把他从床榻上拎起来,逼他和我们说话吧。”
白云和补充道:“他府里的人,个个都是口风紧的,不谈主人的私事,还有他那个侍卫方集,简直就是第二个谢豫恩,冷冰冰的,话也不多。”
姚凯安没他们丧气那么重,悠悠道:“挺好的,我觉得我适合在谢府长住,大家都话不多,安安静静的,自己干自己的事。”
褚又桢长叹口气:“看来我白安□□们在那了,一点用都没有。”
“接下来是何打算?我们要不要离开谢府?我怕待久了,谢豫恩会厌烦我们。”白云和替褚又桢考虑:“我们若真走了,你之前付给他的那些银两,能不能拿回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在那花的是又桢的钱。”段知灵恍然惊觉:“我们先别走,给他银两没有中途拿回来的道理,我们就继续住着吧。”
姚凯安脸上泛起喜色,问道:“又桢,你真的不喜欢谢豫恩?”
杨旭节一听便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睨了他一眼,“你要想在那长住,你就自己赖在那,别牵扯又桢。”
打探不到消息不要紧,褚又桢有的是手段接近他,遂对四个面首说:“你们就在他府上住着,只要别做出格的事,他就不会赶你们走。”
想了想,又道:“你们试着去打探他的饮食喜好,我想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白云和问:“这和调查他谋逆有什么关系?”
姚凯安得意道:“当然没关系,又桢只是单纯想要了解他这个人。”
杨旭节默默白了他一眼。
褚又桢不赞一词。
翌日,褚又桢来到官署,谢豫恩起身迎她,她顺手把圣旨塞进他手里。
“以后我就要和你一起共事了,谢节度使。”
圣旨上写她担任淮南节度使,和他共管扬、楚、滁、和、舒、寿、庐等州。
果不其然,她来分割权柄。
她扫视内室,陈设简单,一览无余,公文整齐叠放在书案上,几案上摆着他的佩剑,再往右走是一间耳房,里面有床榻,他应该偶尔会宿在这里。
她道:“这里挺宽敞,我以后能在这里办公吗?你我职务相同,有什么事情最好能随时商量,我想和你一起在这办公。”
谢豫恩不动声色,道:“好,我命人搬一张书案进来。”
顿了顿,又道:“要不要我先带王姬参观这里,熟悉布局?”
难得他愿意主动多说一句,想来看在公务的份上,以后他不得不主动和她交流。
褚又桢道:“不必了,这里的布局我都熟悉,我想现在先了解衙署的官员名单、省暑钞目、囚犯名册和历年节度使巡属县的抄录本。”
她真的有备而来,目的很明确——如果被她挑出错处,她想怎么处置他,降职还是入狱?
恐怕最后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因为他在职尽责,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百姓。
如父亲所言,他要用事实泯灭她的猜疑。
他请她先入自己的原座,按照她的指示,命人送来她要的公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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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