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高岭之花当面首》 第1章 第一章 及至暮时,不见落照,流云沉沉压下来,劲风飒飒娑娑,吹得窗栏抖瑟颤动,大有暴雨欲来之势。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沸反盈天,朝臣们的争执架势分毫不输外面阵阵狂风。 这也难怪,万人之上的宝座不久便要由女人继承了,古往今来,未有先例,为了不让异姓称帝,为了不让女人坐拥天下,少不得要扯出礼义教条,搬出列祖列宗,以此阻止皇位易主。 这时反对新帝的朝臣心里不由悲痛忆前主——若非圣人英年早逝,事情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站在殿前的琳斐,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里面的大臣吵了快一个时辰,她实在听腻烦了,翘首以盼,等着她的主人到来。 一眼望去,竟真见褚又桢出现,琳斐忙迎上去,“娘子你总算来了。” 惩治那群迂腐旧臣的救星总算来了,她一行随褚又桢入内,一行高声道:“敬瑄王姬驾到!” 为首的右仆射陆仲廉不满地觑看两人,“什么敬瑄王姬,未册封就敢自称王姬,简直胆大包天,老祖宗的规矩都能忘得干干净净。” 斥责的不仅是褚又桢,也是坐在上首的褚棠竹。 他眼睛直□□光,冷嘲热讽间,不忘瞄一下褚又桢手里的圣旨。 他一双眼睛紧盯褚又桢,凶光闪闪。此女诡计多端,今日不知又耍什么花样,他要警惕起来。 支持姐姐登基的大臣在左首。 褚又桢往那一站,先朝姐姐眨了眨眼,而后展开圣旨,朝臣齐齐跪地,正式宣读前,她问陆仲廉: “陆仆射,你说女人登基不合古制,我姐姐当年出征北伐时,你怎么不说她不合古制?” 陆仲廉愀然说道:“彼时圣人授意皇后出征北伐,圣意所至,通于神明,我等臣子自然无阻挠之理。” 褚又桢绽开一个笑容,道:“不错。我手上拿着的正是圣人的遗旨,我等臣子应当谨遵圣意,是不是?” 圣人何时留下过遗旨,陆仲廉疑惑地看着褚又桢,硬着头皮说:“当然。” 他好奇,这遗旨到底写了什么,能让她这般得意。 褚又桢终于不卖关子,在众人殷切注视之下宣读圣旨:“皇后褚氏,贤良方正,天资神武,平定四方,远近肃清,朕高居无为,薄德匪躬,今传位于皇后褚氏,命吏部尚书、许国公褚隐成授玉玺于褚氏,以四海无虞,人心方泰。” “这不可能是真的!”陆仲廉第一个跳脚,他身后的官员紧随其后,发出嗡嗡质疑声。 “不信自己看。”褚又桢把圣旨随手扔至他脚边。 陆仲廉拿过来一看,两眼一黑,险些昏厥——上面真是圣人的真迹! 持反对意见的官员纷纷簇到他身边一探究竟,看真切后,各人脸色登时灰败。 今日一仗,他们算是彻底输了。 褚又桢问侧首的礼部尚书:“登基大典的事宜安排妥当了么?” 礼部尚书恭敬回道:“诸事都已准备好,后日便可迎新帝登基。” 余下的事情自不必她再劳神处置,褚又桢径自上前去携姐姐的手,挽着她穿过人群,登上辇车。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飘洒着,姐妹俩坐在车内,周遭雨声罩住她们清亮的欢笑声。 有皇帝遗旨在手,旁人再也不能质疑姐姐半分,后日姐姐就能冠冕加身,名正言顺成为我朝第一女帝。 褚又桢喜悦不胜,道:“姐姐你方才看到了吗?陆仆射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还灰,他肯定想不到姐夫……” 意识到不该在姐姐面前提起那负心汉,遂怯怯道:“幸亏我逼他写那份圣旨,不然皇位怎会轻易拱手让给我们。” 人既死,何必计较生前的许多仇怨。 褚棠竹看开这一点,不避讳谈他,“我替他征战多年,他临死前理当回报我一份谢礼。即便没有这份圣旨,我也要登上太极殿的御座。” 姐姐终于不再留恋他了,褚又桢感慨万千,曾经的一对璧人,谁能想到最后会落得如此结局。 若不是他不顾夫妻情面,有意废后,她们也不会铤而走险弑君篡位。 尽管登基在即,仍有许多人虎视眈眈,褚又桢掏出一封信笺给姐姐看。 “陆仆射一心拥护谢家人,我们恐怕要继续和他对付一阵。昨日他传信给齐王,字字句句都在劝说齐王回长安登基,我把原件留着,命人仿他字迹送了封新的出去,我倒好奇齐王有没有这个胆量夺位。” 齐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据守江南一带,颇有根基,陆仲廉求助他稳固江山,褚棠竹不觉意外。 她道:“齐王早就不管庶务,不一定想进这趟浑水,我只担心他的儿子谢豫恩,实权都在他的手上,多半有心为自己争一争,日后是个大隐患。” 姐姐膝下无子,帝位不稳的情况下容易遭人诟病,这时绝不容旁人趁虚而入。 褚又桢如临大敌,顿时肃然:“他有权,我们就削他权,只不过我们不能随意处置,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降他职位……不如我亲自去扬州,好好敲打他一番,姐姐觉得如何?” 这丫头眼睛一转溜,便是灵机一动。 褚棠竹不置可否,调侃道:“真要去扬州的话,你府里面那一大群人怎么办,你带不带他们去?最近萧玉初新官上任,有许多事情要他处理,估摸着抽不开身陪你去扬州。” 妹妹府里的面首她个个都认识,尤其了解萧玉初,他英俊文秀,身段颀长,雅有学识,当她的妹夫再合适不过。 两人平日连进出皇城都要成双成对,此去扬州,不知要分别多久,她唯恐妹妹为自己的事情奔波,拆散这对佳偶。 褚又桢淡淡笑道:“我怎么能强行决定他的去留,去或不去,随他心意,我只管为姐姐分忧,不管其他。” 说是如此,到底心里还是在期许着什么。 夜里床帐落下,萧玉初亲吻她的樱唇,她不似往常那般勾住他的脖子,心不在焉的。 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肯直说。 他的吻游离至耳际:“是不是今日陆仲廉惹你不开心了?” “不是。”她依旧倔强。 他抬手抚摸她的脸,见她一双水盈盈的眼睛,藏着不明的惆怅,心里骤然疼了那么一下。 他不再追问,揽住她的软腰,低头寻她的唇。 起初她只轻轻回应他的吻,蜻蜓点水,玉叶坠秋露,后来在他耳边细细喘息着,唇舌交缠,回他一个甜津津的吻。 他知道怎么取悦她,唇瓣蜿蜒而下,辗转曼妙曲线,直抵溶溶春潭。 听到她嘤咛一声,他喉结滚动,愈发专注,继续沉沦。 最后她终是耐不住,将身子一拧,躲开他的亲吻,投入他的怀抱,鸳鸯交颈,情浓意洽。 “现在能和我说了吗?为什么不开心?”她刚从净室回来,身上清香沁人,他从背后环抱她,高挺的鼻梁嵌入她的颈窝。 她不为所动,许久才淡淡道:“我要去扬州了。” 他身子微微一僵,转过她的脸,道:“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或许等姐姐登基后就去。”说这话时,她嘴角不自觉耸拉下来。 你愿意陪我去吗?这句话她问不出口。 权位和她,孰轻孰重,她心里清楚,他会选权位。 他没有故作轻松,失落道:“衙署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不能陪你去。” 她不语,脸颊在他手臂蹭了蹭,阖上眼。 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而自己却无可奈何,萧玉初轻吻她的额头,转过话头: “陆仲廉今日这么嚣张,我们就该降他的职,杀鸡儆猴,堵住悠悠众口。” “姐姐说他博学有才干,就是脑子一根筋,不该为这点小事埋没他。” 她鼻音沉沉,声音沙哑,这一声里好像透着几分委屈。 萧玉初紧紧抱住她,思想着去扬州的事终是不能避而不谈,遂道:“此番去扬州,要不要带上府里的其他人?” “你别抱我那么紧,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小声抱怨。 他依言松开。她道:“当然要带上他们,把他们留在这,不知褚隐成会不会趁我不在把他们赶走,扬州与长安相比,别有风味,我想他们定然会喜欢那里。” “你为他们考虑这么多,怎么不考虑我?你难道就任由你父亲欺负我?” 她展开俏丽的眉眼,喃喃道:“我才不信你的话,你好歹是个右丞,谁能随便欺负你。” 他幽幽道:“我官位比你父亲小,他就能欺负。” 他这是非要惹她怜爱,她不搭腔,只道:“有事找我姐姐,跟我说可没用。” 他在她唇上一啄,败下阵来,“多久才能回来?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我只怕半年都见不到你。” 她懒懒发问,似随口一说,“不舍得我?” 他沉吟道:“你呢,你舍得我吗?” 她重重捶他胸膛,转过身去,冷冷道:“我困了,早些安歇吧。” 他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为她盖好衾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翌日醒来,床榻只剩褚又桢一人。 外间一阵嘈杂声,房门一开,琳斐闯进来,焦急道:“娘子,许国公他以为你不在,正赶白云和他们走呢,你快去看看。” 平时褚又桢不叫褚隐成阿耶,琳斐也随主人,不认他这个主君,只称他为许国公。 褚又桢和褚隐成一向不和,两人分府别住,偶尔姐姐有事商酌时,两人才肯心平气和共处一室。 褚又桢有心和父亲疏远,褚隐成却不然。 他几次三番向女儿示弱,欲求和女儿重归于好,只是对方不领情,耿耿于怀过去他犯下的错误行径。 他向来不认为纳妾是错误的,贵胄人家,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六妾? 偏他的发妻杨氏,最执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成婚多年,依旧揪着少时他许下的誓言不放。 妾室入府,她便跟丢了魂似的,整日病恹恹躺在床上。 又桢当年才七岁,日夜守着她母亲,服侍她汤药,给她念话本诗赋解闷,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每每见到他这个父亲,没一刻好脸色给他。 后来她母亲病逝,这丫头便愈发肆无忌惮,自己搬出府邸不说,居然还养起小白脸来! 他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看见这群男宠站成一堆不肯走,褚隐成怒气上冲,发令指挥:“拿绳索把他们绑起来,全部送出长安。” 手下听令,当即把男宠围作一团,不准他们走动。 褚又桢款款走来,沉静道:“他们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处置他们。” 明日棠竹就要登基了,怎么今日她没进宫里?褚隐成做贼心虚,但气焰不减,“我是你阿耶,你的人就是我的人,我想处置就处置。” 他不敢无缘无故赶人,想必在偷偷筹划什么。褚又桢道:“他们与你何干,我又与你何干?你要赶走他们,我就赶走你府里的小妾。” 褚隐成府里只有小妾,没有正妻,褚又桢不准任何人取代她母亲的位置。 嘴上斗不过她,行动也斗不过她,褚隐成挥退手下,要和褚又桢单独说话。 琳斐见褚又桢愿意,当即带着男宠们离开,留父女二人独处。 “我给你议了门亲事,礼部尚书家的王四郎,他不在乎你养小白脸,只要成亲之后,你一心一意对他一人好,你从前的事情,他都不追究。” 褚又桢年届二十,和她同龄的姑娘都嫁为人妇了,唯她成日和一群小白脸厮混,他这做父亲的,难免为她亲事着急。 好在他这闺女姿色绝佳,平日里除了对他这老父亲没好脸色外,对其他人都是笑脸相迎,长安城里许多公子都对她颇有好感。 一听他要择婿,一窝蜂登门拜访,好不殷勤,他也是挑挑拣拣许久,才选中礼部尚书家的公子。 他了解褚又桢的喜好,不就是喜欢萧玉初那样的么?王公子言行举止,模样身段,都和萧玉初有几分相似。 他敢肯定,褚又桢见了,一定会喜欢。 谁知她一点都不好奇王公子的长相,泰然冷漠地推拒他的好意:“我的亲事由姐姐说了算,你不许插手。” 每回和她见面,自己都要受气。 她心意已决,他自然懒得再规劝,只埋怨道:“昨日那份圣旨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命吏部尚书、许国公褚隐成授玉玺于褚氏’,呵,我就是个物件,你肯用我时才肯把我拿出来。” “能被我利用是你的福气。”她说完这句话,扬长而去,留他怔在原地。 长安褚又桢一刻也不想多待,不想见到褚隐成,也不想见到萧玉初。 她请旨授她为淮南节度使,密而不宣。通知府里人收拾行装,不过三日,启程前往扬州。 临走那日,萧玉初执着她的手,不舍道:“快些回来好不好,你一走,府里都冷清了。” 褚又桢道:“我哪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且等着吧,没个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 她就是喜欢犟嘴。他轻笑,贴在她耳边说:“扬州青年才俊多,乱花迷人眼,你要当心些,知不知道?” 她不理会,转身便要登车,他追着要索吻,她也抗拒不从。 早些年褚又桢随姐姐征战,结识不少五湖四海的朋友,此次她去扬州,府邸需要提前置办,因而传信给近年迁居到扬州的杨雪青,请她帮忙安排妥当。 一入扬州城,见江水悠悠,菱叶萦波,荷花深处小船通,渔人在船头笙歌,声绕碧山飞去。 杨雪青早早在府邸等候,见到褚又桢,说不出的欢喜,双手牢牢抱住她:“我好想念你。” “我也想念你。”褚又桢也紧紧抱住她。 两人两年不见,自有许多话要叙谈,但人员未安置,当务之急是先给大家分配房间。 杨雪青看着褚又桢身后密密麻麻一群人,不由犯难。 信里说她的随行人员众多,府邸必须轩敞,是以杨雪青给她选了座四进的大宅,可眼下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数不胜数,实不知这府邸容不容得下他们。 褚又桢看她面露难色,扑哧一笑,道:“你能帮我置办这座府邸,我已经很感谢你啦,剩下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处理。” 杨雪青只怪自己思虑不周,道:“这府邸怕是住不下这么多人,我这就去给你另找一处宅子,给剩下的人安住。” “且慢。”褚又桢阻止她,“你在信里和我说谢豫恩不和齐王同住,有自己的府邸,你去他那看过么?那里有没有可能容得下我剩下的人?” “去是没去过,但他的府邸和我家差不多,你的人过去,应该住得下。” 话毕,杨雪青反应过来,惊道:“你要塞人去他府邸?” 褚又桢嫣然一笑:“还是你懂我。” 这法子杨雪青想都不敢想,也就褚又桢没和谢豫恩接触过,敢这么任意妄为。 她好言相劝:“他这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你的要求恐怕很难实现。” “你很了解他?你和我说说,他这人怎么样?” 杨雪青道:“城里好多贵女都接触过他呢,都说他这人冷冰冰的,不易亲近,要不是长了一副好皮囊,没人会对他暗许芳心。” 褚又桢好奇道:“听着像天上的清月,可望不可及。那些贵女们是因何机缘和他接触的?” 说到这个,杨雪青顿时谈兴大发: “还不是因为他母亲齐王妃,谢豫恩刚行冠礼那会,齐王妃就到处张罗着给他定亲。起初议亲的时候双方父母都在场,但谢豫恩总冷着个脸,话不多,女方问一句,他才肯答一句,从不主动说话。齐王妃以为他是碍于双方父母在场,才不肯和女方聊天,所以之后就安排女方和谢豫恩单独相处,若是两人合眼缘了,那就结亲。殊不知即便两人独处,谢豫恩的话也不多。” “看来齐王妃不是很了解她儿子嘛。”褚又桢道:“她既希望儿子尽快成家,自己做主给他择个良配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过问谢豫恩的意见?” 杨雪青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因为谢豫恩自己想找情投意合的人啦。整个扬州城的贵女都不合他心意,我真好奇他最后到底会和谁在一起。你说他这人可真奇怪,他那么难靠近,即便是合他心意的人,也没机会表现啊,我看他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褚又桢柳眉一挑,道:“你也和他议过亲?” 杨雪青想了想,忍不住大吐苦水:“我和他啊,今日就要议亲,不过我都打算好了,瞒着我爹娘不赴约,反正他跟个哑巴似的,不会上我爹娘那告状。” 听了传闻,褚又桢实在好奇谢豫恩是不是真的那么清冷,是不是真长了一副好皮囊…… 她手搭在杨雪青肩上,下巴枕在上面,歪着头恳求她:“要不我和你去一趟?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杨雪青婉拒:“你不是有公务在身么?自然很快就能见到他,何必着急。” “可我就是想私底下见他一面。”褚又桢瞅她一眼,知她有所松动,继续恳求:“你就带我去吧,我扮作丫鬟,在一旁静静看着就好,绝不打扰你们。” 她软言磨耳,杨雪青哪里招架得住,只得随她胡闹。 晚间登上灯火楼台,店伴在前头为她们引路,打开包厢门,便见男子背对着她们,长身玉立,在栏前眺望。 闻身后有声,他当即转过身来,躬身施礼。 星眼剑眉,英气勃勃,举止有礼,但明显能让你深感疏远,果然是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 要是他能去我府上当面首就好了。 褚又桢怕自己的打量太过明目张胆,忙收回视线,低着头,跟着杨雪青入内。 她眼神灼灼,谢豫恩岂能不觉,不由朝她多看一眼。她的耳坠在灯下荡漾着,有几分夺目,在她低头前,他已看出她顾盼眉眼间蕴着些许风情。 现在过了晚膳时间,谢豫恩命人送了几盘点心来,杨雪青一径吃点心,间或分褚又桢一块,毫无要和谢豫恩交谈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 褚又桢眼睛在两人身上流转,差点憋不住笑。 他和其他女人也是这样么?正襟危坐,不发一言,适合去庙里打坐。 三人里最难熬的还属杨雪青,她简直是鬼迷心窍,才会和褚又桢来这里。 真不知道那些贵女为什么喜欢他,除了长得好看,身上有哪点值得青睐。 坐了大半刻,她终于忍耐不住,起身告辞。 谢豫恩也有去意,遂跟着她们下楼。 酒楼在闹市,两人的马车停在深巷里,一时半会来不了,三人就这么分站两边,各自等待车马。 这会褚又桢不再顾忌,扭过头来,不住凝神看谢豫恩,他无法再忽视,忍不住问:“娘子在看什么?” 明知故问。 褚又桢拉着杨雪青靠近他:“公子生的好看,我就忍不住多看几眼,公子不介意吧?” 杨雪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家伙,真被男色迷上了? 谢豫恩看起来还算镇定,沉吟道:“多谢夸奖。” 府里还有人今夜无榻可睡,不妨现在就给他们找好去处。褚又桢道:“谢节度使,你听说过褚又桢么?” “略有耳闻,当今圣人的妹妹,敬瑄王姬。” “不错,我就是褚又桢。” 他沉静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惊讶神色。她笑道:“我今日刚到扬州,想请谢节度使帮个小忙,我带了太多人随行,府里住不下,我能不能送些人到谢节度使府上暂住?等我的府邸修缮出新的房间,我就接他们回去。” 她美目流盼,带着一种惑人的魔力,他鬼使神差点头道:“可以。” 意想不到的事不止这一桩,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她带来的竟是四个男人。 “白云和,姚凯安,段知灵,杨旭节,他们四个是我养的面首。”她对养面首一事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向他介绍。 他有点后悔自己心念一动,答应她的请求。 他不喜热闹,询问她何时接人走。 她巧笑嫣然:“早早适应他们的吵闹,对你日后有好处。”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后他要一直和他们生活? 她显是有很多事情要嘱咐面首,你一言我一语,他根本插不上话,由着他们自己去后院。 等远离谢豫恩,褚又桢说道:“我让你们来这可不是白吃白住的,你们要替我打探消息,知不知道?” 段知灵道:“打探什么消息?” “看他有没有谋逆之心,做不轨行径。” 白云和道:“就这些?我还以为你要将他纳入王姬府……” 褚又桢打住他们的话头:“你们猜错了,大敌当前,我怎么会被男色所诱。你们在这就只许干正事,不许乱来,切记!” 第3章 第三章 齐王得知褚又桢来扬州,不觉有何不妥。敬瑄王姬远道而来,他作为主人,理应好好招待人家,是以命人着手准备宴席,为敬瑄王姬接风洗尘。 新皇登基,根基不稳,褚又桢不留在长安辅佐,却在众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扬州落脚,其心思必不单纯。 谢豫恩回过神来,提醒齐王:“父亲,你可还留着陆仆射送来的那封信?” 齐王道:“谋权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怎会沾染,那封信看完后我就烧掉了。” 没有证据,褚又桢抓不到把柄。 谢豫恩思索片刻,道:“王姬这次前来,想必以为我们有心夺权,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王姬到底年纪小,真要斗起来,未必是他的对手。齐王意得志满道:“我行事坦荡,她想问我的罪,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把请帖递给谢豫恩:“你亲自去给王姬送请帖,别的不必多说,不自证,不辩解,用行动让她知道我们的诚意。” 谢豫恩不敢亲自送请帖,其间原因说不清道不明,只隐隐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危险,他最好远离她。 他把请帖交给随从方集,由他代劳送去王姬府。 儿子的婚事迟迟没有进展,齐王妃不免着急,扬州的世家贵女就那么几个,该接触的都接触过了,儿子不肯结亲,她也无可奈何。 听说敬瑄王姬容貌出众,性格温柔,齐王妃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跃跃欲试,想方设法,势必要在宴席上撮合两人。 这日褚又桢来王府赴宴,齐王妃笑脸相迎,一双眼睛不肯从褚又桢身上移开。 传闻不错,王姬长着一张鹅蛋脸,眼珠比小鹿还要灵动,气质温柔恬静,这等佳色,若真能喜结良缘,她儿子可谓高攀了。 但他们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相配,貌似看不出她儿子高攀王姬…… 齐王妃执着褚又桢的手,发现这双纤纤素手竟有一层厚茧,问道:“王姬平日里喜好什么?” 褚又桢由着她摩挲自己的手,坦然道:“喜欢舞刀弄枪。” 女郎喜欢舞刀弄枪?这本不足为奇,正好她儿子也喜欢在军队里练兵斗武,两人志趣相投,定然有许多共同话题。 齐王妃笑容不减,又问:“王姬今年几岁了?我瞧着你似和豫恩差不多大。” “二十岁。” 要话入正港了?褚又桢想。 “原来你还比豫恩小一岁呢,”齐王妃转首对儿子说:“你年纪比王姬大,日后须多照顾人家。” 谢豫恩微微颔首。 齐王妃开始试探:“王姬,你觉得豫恩怎么样?模样性格,你可喜欢?” 褚又桢假意思索,腼腆一笑:“说不上喜不喜欢,世子似乎不爱闲谈,而我生来话密,想来和世子聊不到一处。” 好不容易遇见个心仪的姑娘,可不能错失良机。齐王妃忙替儿子描补:“王姬别见怪,平日他在我面前也话不多,但你若问他一句,他定然会回答你,绝不会让你尴尬难堪。” 褚又桢闻言,亲验此话真假:“世子,王妃说的是真的?” “没错。”他老实回答。 眼下情势大好,齐王妃眼角唇际皆是笑意,继续为儿子说好话:“王姬初来乍到,不妨让豫恩多陪你出去走走,扬州有很多好玩的去处,我让豫恩都陪你去。” 褚又桢略显犹豫:“这恐怕不太好,我知道世子不喜欢热闹,就不劳他陪我游玩了,我让其他朋友陪我就好。” 齐王妃反应是何等迅速,一下便抓住重大关节:“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热闹,他亲口和你说了?” 在她看来,两人相识不过两日,儿子竟愿透露自己的喜恶,可想而知他也对王姬有意。 不然为何无端端说自己不喜欢热闹?想来两人昨日第一次见面,交流了许多事情。 褚又桢道:“我的面首没地方住,不得已送他们到世子府上借住,世子说不喜欢热闹,所以我打算尽快找人修缮府邸,还世子一个清净。” 齐王妃大惊失色,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居然养面首! 她端详着褚又桢,见她浅浅地笑着,眉眼间颇有顽皮神气,好像这些话酝酿了许久,终于寻得机会坦白。 齐王妃嘴唇翕动半晌,终究说不出话来安慰自己。 罢了,又失了一个儿媳妇的合适人选。她这辈子还有望看到儿子成亲么? 齐王妃向儿子投去绝望目光,一径走出去,命人开宴。 她是故意的,故意让母亲知难而退,故意打消母亲的念头。 她不觉得养面首可耻,仿佛昭告天下也无所谓。 谢豫恩语气平静,为她出谋划策:“我认识几个好工匠,今日就送去王姬府,帮王姬修缮屋舍。” “那就多谢你啦。”她欣然接纳。 宴席间,齐王妃一反常态,变得寡言,一味吃饭。 齐王不知内情,反倒成了三人里最热情待客的人。 江南诸州,乃以鱼为命;河西诸国,以肉为斋。 齐王在品鉴美食上颇有建树,每上一道菜,都要向褚又桢介绍一番。 “这道菜名叫金齑玉鲙,先将鲈鱼烩熟,再将金橙缕成细丝,和鱼鲙拌在一起,一点腥味都没有,豫恩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菜,王姬你也尝尝。” 褚又桢夹一箸鱼肉尝试,入口即化,鲜香味佳,真的一点都不腥。 可是谢豫恩真的喜欢这道菜么?她就坐在他右侧,一转头就能看见他桌上的菜肴,海产鱼类他好像都不喜欢吃,放在桌上这么久,都没见他吃过一次。 齐王和齐王妃为什么都这么古怪,他不喜欢吃鱼,却说他爱吃,他不喜欢和人闲谈,却要他和女子独处,他们真的了解他么? “即便和他同住这么多日,我们也根本没机会了解他。”段知灵言语间充满惆怅。 一旬过去,他们四人和谢豫恩统共说不上十句话。 褚又桢道:“你们不是最善交际么,一句话也没和他说上?他府里的其他人呢,也没从他们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 杨旭节摇首道:“他整日早出晚归,见他一面都难,估摸着他白日里太忙碌,下值回来没多久就安歇了,我们总不能把他从床榻上拎起来,逼他和我们说话吧。” 白云和补充道:“他府里的人,个个都是口风紧的,不谈主人的私事,还有他那个侍卫方集,简直就是第二个谢豫恩,冷冰冰的,话也不多。” 姚凯安没他们丧气那么重,悠悠道:“挺好的,我觉得我适合在谢府长住,大家都话不多,安安静静的,自己干自己的事。” 褚又桢长叹口气:“看来我白安□□们在那了,一点用都没有。” “接下来是何打算?我们要不要离开谢府?我怕待久了,谢豫恩会厌烦我们。”白云和替褚又桢考虑:“我们若真走了,你之前付给他的那些银两,能不能拿回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在那花的是又桢的钱。”段知灵恍然惊觉:“我们先别走,给他银两没有中途拿回来的道理,我们就继续住着吧。” 姚凯安脸上泛起喜色,问道:“又桢,你真的不喜欢谢豫恩?” 杨旭节一听便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睨了他一眼,“你要想在那长住,你就自己赖在那,别牵扯又桢。” 打探不到消息不要紧,褚又桢有的是手段接近他,遂对四个面首说:“你们就在他府上住着,只要别做出格的事,他就不会赶你们走。” 想了想,又道:“你们试着去打探他的饮食喜好,我想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白云和问:“这和调查他谋逆有什么关系?” 姚凯安得意道:“当然没关系,又桢只是单纯想要了解他这个人。” 杨旭节默默白了他一眼。 褚又桢不赞一词。 翌日,褚又桢来到官署,谢豫恩起身迎她,她顺手把圣旨塞进他手里。 “以后我就要和你一起共事了,谢节度使。” 圣旨上写她担任淮南节度使,和他共管扬、楚、滁、和、舒、寿、庐等州。 果不其然,她来分割权柄。 她扫视内室,陈设简单,一览无余,公文整齐叠放在书案上,几案上摆着他的佩剑,再往右走是一间耳房,里面有床榻,他应该偶尔会宿在这里。 她道:“这里挺宽敞,我以后能在这里办公吗?你我职务相同,有什么事情最好能随时商量,我想和你一起在这办公。” 谢豫恩不动声色,道:“好,我命人搬一张书案进来。” 顿了顿,又道:“要不要我先带王姬参观这里,熟悉布局?” 难得他愿意主动多说一句,想来看在公务的份上,以后他不得不主动和她交流。 褚又桢道:“不必了,这里的布局我都熟悉,我想现在先了解衙署的官员名单、省暑钞目、囚犯名册和历年节度使巡属县的抄录本。” 她真的有备而来,目的很明确——如果被她挑出错处,她想怎么处置他,降职还是入狱? 恐怕最后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因为他在职尽责,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百姓。 如父亲所言,他要用事实泯灭她的猜疑。 他请她先入自己的原座,按照她的指示,命人送来她要的公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