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回墙上,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痛袭来,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硬生生忍下。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福来街都轰动了。
县令大人的官轿,在一队衙役的护送下,停在了徐家铺子门口。
钱秉文一身便服,下了轿,亲自上前扶住前来迎接的阮青云。
“老夫人,不必多礼,今日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街坊四邻都伸长了脖子看,一个个脸上都是羡慕和敬畏。
“瞧见没,县令大人亲自上门!”
“徐家这回可是真发迹了!”
“以后谁还敢说徐家半个不字?那不是跟县太爷过不去嘛!”
胡桃花换上了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跟在阮青云身后。
堂屋里,钱秉文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张师爷。
“老夫人,这次真是多亏了您。”
钱秉文拱手道,“若不是您在府城周旋,王德海这个毒瘤,还不知道要为祸乡里到什么时候。”
阮青云示意周杏上茶,“大人言重了,我也是为了自家安宁。”
“府台大人那边已经传下话来。”钱秉文接过茶,神情严肃了几分,“陈明远已经被革职查办,他的罪状,府台大人亲自写了折子,与贡酒一同送往了京师。”
“王德海的案子,本官会从重从快办理,绝不姑息!”
“他这些年侵占的田产铺面,也会一一核实,尽数归还给原来的苦主。”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盖着县衙大印的红契。
“这是王德海名下的一处铺面,就在福来街西头,位置极好。他当年用不光彩的手段夺了去,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本官做主,将这间铺子,赠予徐家。”
“一来,是表彰老夫人为民除害的义举。二来,也算是给徐家酿酒坊,添个彩头!”
白得一间铺子!
胡桃花的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徐四山在旁边死死拽着她,她差点就要跳起来。
阮青云却没立刻去接,她看了看那张地契,又看了看钱秉文。
“大人,这使不得。我们徐家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老夫人,您就别推辞了。”
钱秉文笑道,“这既是本官的意思,也是府台大人的意思。”
“徐家酒坊名声在外,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一个铺面哪里够用?再开一间,也好多为我清河县纳些税赋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阮青云让周杏收下了地契。
“那草民,就谢过大人了。”
胡桃花在一旁,心里已经开始盘算,那间新铺子是卖酒呢,还是租出去收租。
钱秉文又坐着聊了几句,临走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对了,老夫人,听说您前几日从府城回来,在路上……捡了个人?”
阮青云端着茶碗的手顿也未顿。
“确有此事。一个遭了难的路人,瞧着可怜,便带了回来。”
“怎么,此人有什么不妥吗?”
“哦,没什么。”钱秉文摆了摆手,笑道,“只是听驿站的人说起,随口一问。”
“老夫人心善,乃是清河县之福。只是如今世道不太平,还是要多加小心,免得引狼入室。”
送走了钱秉文,徐家大院的门一关上,胡桃花就再也憋不住了。
她一把抢过周杏手里的地契,凑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我的老天爷!咱们家有两间铺子了!”
徐四山咧着嘴傻笑:“娘,县太爷都亲自上门送礼,咱们家这脸面,在清河县可是头一份了!”
阮青云看着他们那点出息,只是摇了摇头,拄着木棍,慢慢走向柴房。
她心里清楚,钱秉文最后那句话,不是随口一问。
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试探她。
柴房的门半开着,徐七依旧靠在原处,只是脸色比昨日又好了一些。
他听到了刚才堂屋里的一切。
阮青云走进去,在他面前站定,“县令的话,你都听见了?”
徐七缓缓睁开眼,看着她,“听见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阮青云的声音很平静,“能让县令亲自过问,想来,你的来头不小。”
徐七沉默了。
阮青云也不逼他,只是淡淡地说:“你放心,我老太婆活了这把年纪,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有数。我救你,不是想从你身上图谋什么。”
“只是,我家小业小,经不起大风大浪。”
“你若真是那风浪眼上的人,伤好了,就尽快离开,不要连累我们。”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七忽然开口叫住了她,“老夫人。”
他看着阮青云的背影,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从贴身的破烂衣物里,摸索了半天,摸出那块被豆娘放回去的玄铁腰牌,递了过去。
“这个,您拿着。”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日后,若徐家有难,可派人持此物,去京城找禁军统领陆昭。”
阮青云看着那块玄铁腰牌,没有接,“这东西太重,我一个乡下老太太,接不住。”
“老夫人救了我的命。”徐七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戒备,“陆昭欠您一个人情。这个人情,足以保徐家一世平安。”
阮青云沉默了。
见她不语,徐七以为她不信,又补充道:
“您去京城,任何一家挂着禁军的标识,出示此物,都会有人将消息递到他手上。”
“我不是不信。”
阮青云伸出手,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东西你自己收好。你这条命,是我孙女豆娘救的。真要报答,以后就报答她。”
徐七愣住了,他看着被自己重新攥进手心的腰牌,晦暗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困惑。
他见过贪婪,见过野心,见过太多想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的人。
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给了他天大的好处,她却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
阮青云一出柴房,就看见胡桃花扒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娘,您跟他嘀咕什么呢?他是不是拿什么宝贝谢您了?”
阮青云眼皮都没抬一下,拄着木棍从她身边走过。
“是啊,他把命都谢给咱们了。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