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既然府台大人和通判大人设下了品鉴会，惊动了全城百姓，我们徐家若是连一滴酒都舍不得，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阮青云话锋一转，对着徐四山使了个眼色。
徐四山立刻从身后拿出一个普通的酒坛，这正是当初闻香楼花一千两买走的那一坛。
“府台大人，通判大人。”
阮青云指着那坛酒，“此酒，与贡酒同根同源，同窖而出。”
“但它不是贡品，而是我们徐家独酿的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今日，就请孙师傅品鉴这坛酒，也请各位乡亲，闻一闻这酒香！”
这一下，死局，活了。
陈明远傻了，王德海也傻了。
他们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阮青云直接把一坛酒捧上了神坛，只拿出另一坛凡品来应战。
这还怎么比？
孙怀安抚掌大笑，他走到那坛酒前，亲自开封。
孙怀安舀起一碗，一饮而尽，闭目良久，才睁开眼，脸上满是陶醉。
“好酒！”
“此酒醇厚，乃是酒中君子，是我孙某平生仅见的佳酿！”
他转头看向阮青云，满眼钦佩，
“老夫人，闻香楼花一千两，买这坛酒，值！”
“一坛凡尘酒，便已是如此人间绝品。那这盒中的天家贡酒，又该是何等气象？”
台下的百姓们也闻着酒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天爷，光闻着就醉了！”
“连闻香楼的大师傅都说是绝品，那还能有假？”
府台大人站起身，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好！好一个徐家！好一个阮老夫人！”
他走到阮青云面前，“老夫人深明大义，既保全了贡酒的尊严，也让我等见识了此等佳酿。”
“清河县能有你们这样的良心人家，是本府的福气！”
他转向陈明远，声音冷了下来：“陈通判，你还有什么要查验的吗？”
陈明远面如死灰，“没……没有了。”
“来人！”府台大人一声令下，“将贡酒好生封存，盖上府衙大印，即刻备马，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今日之事，本官会亲自写一道折子，一并呈上！”
陈明远听到写折子三个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人群角落里，王德海见势不妙，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阮青云看着远去的贡酒马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府衙门前，人潮渐渐散去。
徐四山扶着阮青云，感觉自己的腿肚子还在微微发颤。
不是怕的，是激动的。
他看着自家娘安然若素的侧脸，嘴巴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娘，您……您怎么知道说那些话的？”
“什么天家规矩……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阮青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四山觉得，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娘，好像是假的。
张师爷在一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
他对着阮青云，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这次是心悦诚服。
“老夫人，今日若不是您，我们清河县的脸，可就丢尽了。”
“下官……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阮青云摆了摆手，正要说几句场面话，一名府衙的差役快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张师爷和徐四山心里又是一紧，以为陈明远还不死心。
那差役却在阮青云面前站定，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阮老夫人，府台大人有请，请您后堂叙话。”
此言一出，张师爷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是得了府台大人的青眼！
府衙后堂，没了外人，陈设雅致。
府台大人一身家常的青布长衫，少了些官威，多了几分儒雅。
他亲自指了指旁边的梨花木椅，“老夫人，请坐。”
阮青云也不推辞，坦然坐下。
“今日之事，让老夫人受惊了。”
府台大人开门见山，“本官治下，出了陈明远这等以权谋私的混账，是本官的失察之过。”
“大人言重了。”
阮青云不卑不亢，“草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护住徐家的名声，护住贡酒的体面。”
府台大人点了点头，“本官很好奇，老夫人是如何想出这凡品与贡品之分的？”
“其实道理简单。”
阮青云笑了笑，“贡酒是敬天家的孝心，是规矩。自家卖的酒，是养家糊口的营生，是人情。”
“说得好！说得好啊！”府台大人抚掌赞叹，“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本就不是一回事。”
“陈明远读了半辈子圣贤书，还没你一个乡野老夫人看得通透！”
他沉吟片刻，
“徐家酿酒坊，本官记下了。日后在青州府地界上，若有不开眼的敢寻你们的麻烦，你只管打发人来府衙，报本官的名号。”
这便是一道护身符了。
阮青云站起身，真心实意地福了一福，“草民，谢大人恩典。”
从府衙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徐四山激动得脸膛发红，走路都有些飘，嘴里不停念叨：“娘，您听见没？”
“府台大人给咱们撑腰了！以后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刚走到街口，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车帘掀开，闻香楼的孙怀安孙大师傅亲自跳了下来。
他几步走到阮青云面前，二话不说，撩起衣袍就要下跪。
徐四山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搀住，“孙师傅，您这是干什么！”
“老夫人，今日您不只是救了徐家，更是救了我孙怀安，救了我们闻香楼百年的招牌！”
孙怀安老脸涨红，语气里满是后怕与感激，“此等大恩，孙某没齿难忘！”
阮青云看着他，“孙师傅言重了。我们不过是坐在一条船上，我若翻了，你也安稳不了。”
孙怀安连连点头，“老夫人说的是。孙某今日来，除了道谢，还有一事相求。”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契书，“老夫人，那坛酒，已让我等叹为观止。”
“我斗胆想与徐家订个长约，以后徐家酿出的新酒，除去贡品之外，由我们闻香楼独家包销，价格好商量！”
徐四山倒吸一口凉气。
闻香楼是青州府最大的酒楼，独家包销，意味着徐家的酒从此再也不愁销路。
而且是直接打入了青州府最顶层的圈子。
阮青云接过契书，只扫了一眼，便递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