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人都听见了,徐大江和徐三流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肩膀直抖。
    阮青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非但没生气,反而招了招手,
    “桃花,你过来。”
    胡桃花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阮青云慢悠悠地问,“不服气?”
    “没……没有。”
    胡桃花嘴上说着,可那撅起的嘴都能挂个油瓶了。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阮青云放下茶碗,“你觉得你也能管家,算盘打得不比谁差。”
    胡桃花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甘。
    “让你大嫂管账,是因为她识字,性子也稳。咱们家以后生意要做大,来往的账目流水,一笔一笔都要记清楚,不能有半点差池。”
    阮青云话锋一转,看着胡桃花,“不过,我这儿有个更要紧的差事,非你不可。”
    “什么差事?”
    “咱们的酒,以后是要开门迎客的。铺子前堂,总得有个撑得起场面、压得住阵脚的。”
    “你瞧瞧你大哥三哥,那是干活的料,老四嘛……”
    阮青云瞥了一眼傻站着的徐四山,“让他去跟人吵架还行,让他跟人谈生意,不出三句就得把人得罪了。”
    “至于你大嫂,她脸皮薄,见了生人话都说不利索。只有你,”
    阮青云的目光落在胡桃花身上,
    “嘴巴会说,脑子也活,跟那些掌柜老板、阔太们打交道,你是把好手。”
    “从今天起,这铺子前堂的迎来送往,还有以后要新招的女工,都归你管。”
    “你,就是咱们徐家酿酒坊的二掌柜!”
    “二掌柜?”
    胡桃花那点子酸味和委屈顿时烟消云散,脸上乐开了花,
    “娘,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谁敢在咱们铺子里耍滑头,我第一个不答应!”
    家里的分工定了下来,每个人的心气儿也顺了。
    接下来的头等大事,便是准备真正上贡的御酒。
    这件事,阮青云不敢有丝毫马虎。
    她亲自带着徐家三兄弟进了地窖,从几十坛已经醒好的新酒里,一坛一坛地看,一坛一坛地闻。
    最后,她挑出了品相最好、香气最醇厚的八坛。
    三日后,福来街上锣鼓喧天。
    县令钱秉文亲自带着张师爷和一队衙役,护送着一辆披红挂彩的马车,停在了徐家铺子门口。
    这阵仗,比嫁女儿还气派。
    钱秉文满面春风,对着前来围观的百姓朗声道:“徐家酒坊承办贡酒,不负圣恩,不负本官所托,酿出此等佳酿!”
    “今日,本官亲自护送贡酒上路,送往府城,再由府台大人转呈京师!”
    阮青云领着全家,将八个用红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酒坛,亲手交到衙役手中。
    钱秉文对阮青云拱了拱手,“老夫人,辛苦了。”
    阮青云回了一礼, “全赖大人扶持。”
    徐家人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车队。
    阮青云拄着木棍,转身走进铺子,“把告示贴出去,三日后,开窖卖酒!”
    就在清河县一片喜气洋洋之时,一匹快马在青州府通判衙门的后门停下。
    王德海连滚带爬地从马上摔下来,一路风餐露宿,他早已没了往日在县城里的威风。
    他被下人领进一间雅致的书房。
    “姐夫!”王德海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哭嚎道:“姐夫,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陈明远头也没回,“瞧你这点出息,像什么样子。”
    “姐夫,不是我没出息!是那清河县的钱秉文,还有徐家那个老虔婆,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我的人被他们扣了,生意也被他们搅黄了,我……”
    “你的人?”陈明远终于转过身,“你是说,你派人去动了贡酒?”
    王德海被他看得心里一寒,声音小了下去,
    “我……我只是想给他们点教训……”
    “蠢货!”
    陈明远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王德海浑身一哆嗦。
    “贡酒是什么?那是通天的人情,是能送到御前的脸面!你动它?你这是在拿我的前程,给你那点米铺生意垫背!”
    陈明远气得在屋里踱了两步,又停下来,“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几个泥腿子,就把你逼到了这步田地?”
    “我陈明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王德海吓得不敢说话,只在地上发抖。
    “罢了,起来吧。”
    他重新坐回太师椅上,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
    “她既然敢把酒送到府城来,就说明她想把这池子水,搅得更大。”
    陈明远呷了口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你先在府里歇着,别出去给我惹事。”
    王德海不甘心地问,“那……姐夫,这事就这么算了?”
    “算了?”陈明远抬眼看他,“在清河县,她是地头蛇,钱秉文护着她。可到了这青州府……龙,也得给我盘着。”
    “这盘棋,该换个下法了。”
    告示一贴出去,清河县的热闹劲儿又被点了起来。
    五十两一坛,这个价格对寻常百姓来说是天价。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都求来一坛的酒,如今只卖个零头,谁不眼热?
    这三天,胡桃花算是彻底把自己当成了二掌柜。
    她冲着正在院里劈柴的徐四山喊,“你,过来!”
    徐四山扛着斧头,一脸憨厚地走过来,“咋了,桃花?”
    “什么桃花!叫二掌柜!”
    胡桃花把眼一瞪,清了清嗓子,学着阮青云的派头,背着手道:
    “你去,把咱们家那两只看门的大黄狗牵到门口来。开张那天,人多眼杂,得有点东西镇场子。”
    徐四山挠了挠头,“那不成,大黄跟二黄见了生人就叫,别把客人都吓跑了。”
    “你懂什么!”胡桃花恨铁不成钢,“这叫气势!”
    “咱们卖的是什么?是贡酒!买酒的人非富即贵,能被两条狗吓住?那是他们没见过世面!”
    两人正争执着,周杏从账房里走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本新制的账册,眉眼间带着一丝的笑意,
    “娘说了,和气生财,别把铺子搞得跟衙门似的。”
    胡桃花一听,眼睛亮了。
    对啊,还是大嫂有法子!
    她拉着周杏的手,亲热得不行,“哎哟,我的好嫂子,还是你脑子灵光!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