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刘掌柜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老夫人,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瞅着,王德海那几个心腹,这几天总在咱们铺子周围转悠,就怕他们狗急跳墙。”
    阮青云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叩,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周杏:
    “新来的那批伙计里,有个叫李二的,是哪里人?”
    周杏想了想,“听他自己说是城南逃荒过来的,家里没人了,看着还算老实。”
    阮青云冷笑一声,“你去,把他叫进来,就说我问他酿酒坊的活计还顺不顺手。”
    片刻后,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跟着周杏走了进来,一看见阮青云,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头磕得砰砰响。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
    胡桃花和刘掌柜都看傻了,这还没问呢,怎么就自己招了?
    阮青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我问你什么了,你就饶命?”
    那李二哆嗦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小人……小人不是有心要害徐家的!是王家二爷给了我十两银子,他说要是能把这贡酒搅黄了,再给我一百两!”
    “他让你做什么了?”
    “他,他让我找机会,往酒缸里撒石灰粉……”
    李二哭丧着脸,“可我……我根本找不到机会啊!”
    “我的天爷!这心都黑透了!”胡桃花气得浑身发抖,“十两银子就想买咱们全家的命?!”
    阮青云放下茶碗,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李二,脸上没什么表情。
    “起来吧。”
    李二不敢动。
    “起来。”阮青云加重了语气。
    李二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
    “银子呢?”
    李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双手奉上。
    阮青云没接,反而从自己的荷包里,又摸出十两银子,一并放在桌上。
    “这里是二十两。”
    李二懵了,胡桃花也懵了。
    “老夫人,您这是……”
    阮青云看着李二,“王德海让你办的事,你接着去办。”
    “啊?”李二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回去告诉王德海,”阮青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就说,徐家明天晚上子时,就要开窖验酒。”
    “开窖之前,我会亲自去地窖里,加最后一道料。到时候,徐四山会去前院取东西,地窖门口,会有一个空档。”
    李二彻底傻了,他看看桌上的银子,又看看阮青云,不明白这演的是哪一出。
    李二拿着那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脑子嗡嗡作响。
    他一走,堂屋里瞬间炸了锅。
    “娘!”
    胡桃花第一个跳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您是不是烧糊涂了?”
    “咱们家又不是银子多得没处花,怎么还给那奸细发工钱?”
    “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是啊!娘。”
    徐大江也急得不行,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万一他真把石灰粉撒进去了,咱们这一大家子的脑袋……”
    “他不敢。”
    阮青云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怎么不敢?二十两银子啊!够他在县里买个小院子了!”
    胡桃花急得在原地直转圈,“咱们这酒还没酿出来,倒先把棺材本给搭进去了!”
    “你当那十两银子是白给的?”阮青云终于放下茶碗,扫了她一眼,“那是买他一条命的钱。”
    胡桃花愣住了,没明白。
    阮青云转向刘掌柜,“刘掌柜,你活的年岁比他们长,你看明白了?”
    刘掌柜躬着身子,脸上带着几分钦佩和后怕,“老夫人这招,叫将计就计。”
    “李二拿了咱们的钱,又听了咱们的计,他就是想回头,王德海也不会信他了。他要活命,就只能老老实实给咱们当钩子。”
    “钩子?”
    徐四山摸着后脑勺,还是有点懵。
    “没错子。”阮青云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王德海不是想往我这锅汤里撒石灰吗?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我倒要看看,他能把多大的鱼,送到我这钩子上来。”
    她站起身,“今晚,都别睡了。”
    “四山,你带几个伙计,把院里那几口装山泉水的大缸,悄悄换成井水。”
    “大江,三流,你们去后院,多备几根粗麻绳和麻布袋子。”
    “刘掌柜,你挑几个最靠得住的伙计,一人发一根哨棒,藏在柴房和东西厢房里,谁也不许出声。”
    “周杏。”
    “娘,我在。”
    “你今晚,就陪我坐在堂屋里。把灯点亮些。”
    胡桃花听着这一连串的安排,心惊肉跳。
    她咽了口唾沫,小声问:“娘,那我呢?我干啥?”
    阮青云看了她一眼,“你?把那二十两银子给我看好了,少一文钱,我拿你是问。”
    “然后,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别出来添乱。”
    夜色渐深,福来街的铺子都熄了灯,唯有徐家酿酒坊的后院,堂屋里还亮着一盏孤灯。
    胡桃花在屋里坐立不安,一会儿扒着门缝往外看,一会儿又凑到周杏身边嘀咕,
    “嫂子,你说娘这法子,能行吗?这万一要是……”
    周杏正低头给阮青云捶着腿,闻言抬起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娘心里有数。”
    时间一到。
    阮青云忽然睁开眼,对守在门口的徐四山说:
    “四山,去前院,把那捆新到的竹篾给我搬到后罩房去。”
    徐四山得了令,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扛着一捆竹篾,吭哧吭哧地往前院走去。
    他一走,通往地窖的院子,瞬间空了出来。
    黑暗中,几道鬼祟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墙头翻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正是王德海手下最得力的打手,人称王彪。
    王彪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几人迅速摸到了地窖门口。
    其中一个瘦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正要往地窖的通风口里倒。
    就在这时,阮青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院子里响起。
    “王二爷,就派了你们几个废物来?”
    那几个黑影浑身一僵。
    王彪猛地回头,只见堂屋门口,那白发老太太正拄着木棍,冷冷地看着他们。
    “不好!中计了!”王彪暗骂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兄弟们,宰了这老东西,冲出去!”
    他话音未落,院子柴房突然亮起了十几支火把。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