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盆盆银骨炭被点燃,屋子里的温度迅速升高。
    炭火烧得通红,没有一丝烟气,只有一股灼人的热浪。
    胡桃花被热气一熏,刚想抱怨,却被阮青云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阮青云走到一口缸前,让周杏打开。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碾碎了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草药末子。
    她捻起一小撮,均匀地撒进缸里。
    等所有缸都弄完,阮青云的额头上也见了汗,脸色有些发白。
    周杏心疼地扶住她,“娘,您歇会儿吧。”
    阮青云喘了口气,对屋里所有人说道,“这几间暖房,火盆里的炭要一直加,保证屋里要像三伏天那么热。”
    “每个人,一个时辰一轮换,进去看着。记住,只许看,不许碰,更不许随便开门!”
    她又看向周杏,“杏儿,你心细,这事你总领着。”
    “每隔两个时辰,你亲自进去,用这根木棍,照我刚才的样子,每口缸搅动九下,不能多,不能少。”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哪里是酿酒,分明像是在伺候祖宗。
    夜深了,徐家大院灯火通明。
    第一天过去了,除了热,什么动静也没有。
    第二天,徐三流轮值出来的时候,一脸的惊奇。
    “娘!出酒味儿了!”他兴奋地喊道,“跟昨天那半死不活的酸味不一样,这味儿,冲得很!”
    胡桃花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凑到门缝底下使劲嗅了嗅,眼睛顿时亮了,
    “哎哟,还真是!这味儿……霸道!”
    到了第二天深夜,轮到周杏进去搅动酒缸。
    她刚一推开门,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就混着热浪扑面而来,熏得她脸颊绯红,脚步都有些发飘。
    她按照阮青云的吩咐,搅动完所有酒缸,快步走了出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娘!”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成了!酒成了!”
    守在院里打盹的徐家兄弟和伙计们,一下子全都清醒了。
    徐四山狠狠吸了一口,只觉得一股热气从鼻子窜到天灵盖,“好酒!”
    阮青云笑了笑,“告诉刘掌柜,明天一早,准备最大的碗。”
    “开门,迎客!”
    天刚蒙蒙亮,福来街的徐家酿酒坊里,已经人影绰绰。
    胡桃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娘,这心怎么就跟揣了个兔子似的,蹦个没完。”
    她凑到坐在廊下的阮青云跟前,压着嗓子,“万一……万一那酒的味儿不对,咱们这老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阮青云眼皮都没抬,“急什么。”
    她话音刚落,周杏已经端着一个粗瓷大碗,从暖房里走了出来。
    碗里盛着半碗酒,色泽微黄,清亮见底。
    一股浓烈又纯净的酒香,瞬间驱散了清晨的凉意。
    “娘,您尝尝。”
    阮青云接过来,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下轻轻一嗅,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去吧,把家伙都摆出去。”
    胡桃花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真摆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
    酿酒坊的大门,缓缓打开。
    刘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将几十张长条桌在门口一字排开,桌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崭新的大土碗。
    徐四山和徐三流则合力抬出一口半人高的大酒缸,稳稳当当地放在桌子后面。
    红布一揭,那股子醇厚的酒香,顺着福来街的青石板路,一路飘了出去。
    街上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还真敢开门啊?”
    “这徐家老太太是疯了吧?三天就能酿出酒?骗鬼呢!”
    “就是,别是那硫磺米水吧?喝了不得穿肠烂肚?”
    人群里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王德海的几个心腹混在人群里,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就等着看徐家怎么收场。
    胡桃花站在门里,手心全是汗,她捅了捅徐四山的胳膊,
    “没人来啊,这可咋办?”
    徐四山也是一脸的焦躁。
    阮青云拄着木棍,不紧不慢地走到大门口。
    她扫视了一圈,“王家的谣言,想必各位都听说了。”
    “我徐家有没有用硫磺米,这酒里有没有毒,我老婆子说一万句,不如大家亲口尝一尝。”
    她顿了顿,用木棍指了指那口大酒缸,
    “三千碗米酒,只送不卖。今日,我徐家就把这招牌,交到各位乡亲父老的手里。是好是坏,由你们说了算!”
    话音落地,人群里还是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是码头上的脚夫,平日里最是好酒。
    “我来尝尝!”他瓮声瓮气地喊道,“反正烂命一条,就算是毒酒,也得做个饱死鬼!”
    这话引得人群一阵哄笑,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徐四山眼睛一亮,赶紧舀了一大碗,满满当当,递了过去,
    “大哥,您尝!”
    那汉子也不客气,接过碗,凑到鼻子底下猛吸了一口,
    “好香!”
    他仰起脖子,一碗酒几口就见了底。
    汉子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他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咂了咂嘴。
    过了半晌,他猛地睁开眼,粗糙的脸上竟泛起了一层红光。
    “痛快!”他大吼一声,声音洪亮,“这酒,烈!醇!他娘的,老子在清河县喝了二十年酒,就没喝过这么带劲的!”
    他这一喊,人群彻底炸了。
    “真有那么好喝?”
    “看他那样子,不像装的啊!”
    “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
    刚才还踌躇不前的人群,瞬间涌了上来。
    “排队!都排队!”
    徐四山和伙计们忙得满头大汗,舀酒的手都快抡出了残影。
    胡桃花看着那些空下去的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也顾不上心疼了,叉着腰,扯着嗓子指挥起来,
    “慢点慢点!别挤!人人有份!”
    “好酒,好酒啊!这绝对是上等新米才能酿出的味道!”
    “可不是嘛!王家那硫磺米,一股子药味,能酿出这个?放屁!”
    人群里,那几个王家的心腹,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
    几个人灰溜溜地钻出人群,“走,快去告诉二爷!”
    酒一碗一碗地送出去,徐家的名声,也一句一句地传了开。
    “徐家这酒,地道!”
    “徐老夫人,是条汉子!”
    “以后买米买酒,就认准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