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袖口破了,确实是奶奶缝的。因为我不太会。”李乐山用手语解释。
向蒋月明这种性子,搞的衣服这里破个洞,那里开个口是很正常的。念着是校服,他还稍微收敛了一点。他的那条裤子,翠翠在中华市场买回来的,说是质量特别好。
“质量特别好”在蒋月明的耳朵里能自动过滤成“特抗造”。意思就是,随便他摸爬滚打,上树下河都经得起折腾。
就是这么一条特抗造的裤子,让蒋月明走在了当近时代的前沿。那时候满大街流行的是裤脚能扫地、走路带风的喇叭裤,小青年们趋之若鹜。蒋月明却嗤之以鼻,嫌拖沓。所以一部分正儿八经的裤子被他造成了破洞裤,这儿烂一下,那儿烂一下,翠翠总是说他,谁能想到再过上十来年二十年这裤子能变得流行呢。
蒋月明这人,凡事不能催着他干,得让他真心想干这个事儿,如果他打心底里想干,那就特别容易了。
单是学手语这件事儿,还真被他给学的有模有样的。现在能看懂李乐山的简单句子了,等到过个一两年的就是全部都能看懂了,还能特别顺利的给李乐山打手语,两人交流起来毫无障碍,眼神一碰就知道对方想啥,比带翻译还自在。
这阵子总是跟李乐山窝在一块儿,韩江不乐意了,许晴也不乐意了。
“你怎么老跟李乐山在一块儿!”韩江不满。因为蒋月明都不来找自己玩了,小白一周的运动量都少了不少。
“你怎么老跟李乐山在一块儿!”许晴不满。因为蒋月明就只顾着自己跟李乐山玩,也不知道带上她一块儿。
“你俩不情愿个什么劲儿。”蒋月明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看窗外的树。不看树也不行,韩江一脸“怨妇样儿”,许晴他更不想看。
“你跟李乐山都玩啥呢?你连他说的啥都不知道!他跟你比划半天,跟对牛弹琴有啥区别?!”韩江不解。
“你他妈用的啥比喻啊。”蒋月明吐槽道:“我知道,这我真知道。”
看来不得不跟这两个人露一手了,不然当他蒋月明真是闲的没事干了。
在俩人从不屑到疑惑再到惊讶的眼神中,蒋月明特别得意的解释,手在空中比划着,他比划的意思,当然这两个人连个毛都看不懂。
“看见没,这句话是''放学等我。''”
“这句话是''今天天气真好。''”
接着,他甚至还打了一句:“这句是‘韩江是傻逼。’” 当然,最后这句是他自己加的私货。
……
“我靠,蒋月明你这都能去干手语翻译了!”韩江惊讶。
许晴也惊讶,同时还有点羡慕,“能让李乐山教教我吗?”
“想啥呢。我也是求了好久……”蒋月明说,其实没这么久,李乐山教得很耐心,但是说好久才能让许晴这姑娘打消念头。
“那这句呢,这句是啥意思?” 韩江傻乎乎地指着蒋月明最后打的那个手势追问。
蒋月明现在已经无心解释了,他目光猛地从窗外瞥到课本上,死死盯住摊开的语文课本,同时拼命地、幅度极小地冲韩江使眼色。
韩江没理解他的意思。
他又冲许晴使了使眼色。
许晴更没理解。
“尹桂英在外面……”蒋月明压着声音,小声道。
现在是自习课,按理说韩江和许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他俩本来也就是课间溜过来待一会儿,谁料被蒋月明给震住,脚像生了根,完全忘了时间地点。
两个人迟迟没反应过来,蒋月明也彻底没招,他决心“自首”,不过是替韩江和许晴自首。
“尹老师,他俩站在门口影响我学习!”蒋月明大义灭友。
我靠蒋月明!你真不是个东西啊啊啊!韩江无声呐喊,跟许晴两个人在尹桂英的注视下连忙跑走,停都不带停的。
“没你他俩能来这儿啊。”尹桂英拍了拍蒋月明的头。
蒋月明有点不服气,真是这俩人主动来找他的。在尹桂英的眼皮底下,蒋月明没办法做小动作,只好一边看题,一边把桌兜里的纸飞机、纸船往里面推了推。
这周轮到四班打扫校园卫生,总共分仨地方。一个是楼下操场,包括那个沙坑。一个是整个四年级所在的走廊外加最尽头的厕所、还有一个是老师办公室外面的水房。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是哪儿都无所谓了。整个打扫区域最爽的和最不爽的其实已经清晰,在操场当然是最爽的,还能偷着玩一会儿,跳跳格子,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别人丢的玻璃珠。打扫走廊和厕所是最不爽的,因为四年级不在一个楼层,一班二班在下面一个楼层,意味着得打扫俩厕所。
这可把生活委员给难办的,生活委员是个小女孩,分配起来真的有点困难,因为这个厕所确实不好意思分。
女厕所还可以自己和几个女生来干,那男厕所怎么办呢。难道让女生进去?绝对不行!让男生去?点谁的名都感觉像在得罪人……她急得都快哭了。
正当她着急的时候,最后排的蒋月明突然举手了,手臂高高的举起来,“静怡,我干!”
倒不是因为蒋月明能吃苦,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怕女生为难,但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打扫楼下能理所应当的多跟李乐山碰上两面。
整整一周,蒋月明都能跟李乐山碰上照面。
韩江禁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傻了,扫个厕所乐成这样,你他妈在厕所捡到钱了?”
“应该就是傻了,蒋月明都能主动找活干了。”许晴笃定。
蒋月明跟他们说不明白。嘴上说着“为了班级荣誉,为了流动红旗!”其实这流动红旗有没有跟蒋月明没啥关系,跟尹桂英才有关系呢,关系到尹桂英的面子。不过单跟李乐山打照面也不能让他这么高兴,他每天还能顺理成章的跟李乐山聊会儿天呢。
蒋月明打扫走廊,扫着扫着就扫到李乐山跟前了,“放学我们去买煎饼吧。刘叔家的,报我名字打五折。”
是限量版的、只对李乐山有效的打五折。像韩江许晴什么的,甭说五折了,得打十二折。
李乐山不知道今天自己是第几次见到蒋月明了,大概是第四次,蒋月明在他这儿的出镜率已经比当班主任的田老师高了。
刘叔家的煎饼摊人特多,放现在来说是煎饼界的“顶流”。那辆改装的三轮车,车斗里煤炉火烧得正旺,面糊桶、鸡蛋筐、甜面酱罐、葱花盆一字排开。每逢放学,排的队伍能从路边排到大门口,刘叔手艺好,卷饼飞快,所以生意特火爆。放在小学门口摆摊也是明智之举,毕竟小学生手里的那点钱除了贡献给校门口小卖部的贴纸、玻璃弹珠和干脆面里的水浒卡,就是买吃的。
蒋月明每周手里剩下来的那点钱,卡也不买了,全拿去买零食吃了。五毛钱两根的雪糕、五包的辣条、洒着芝麻粒儿的烧饼,反正拿到手不管什么,第一个都往李乐山的怀里塞。
这种一块儿上下学的关系,整的蒋月明和李乐山的关系简直是像坐了火箭似的突突突飞猛进。为什么是三个“突”,蒋月明觉得,一个“突”不够劲儿,两个“突”差点意思,三个“突”才能充分表达这种迅猛发展的态势,表强调嘛!
他跟李乐山的关系突突突飞猛进了。韩江跟他的关系可就极极极速骤降了。直线俯冲,不带拐弯的。这可把蒋月明发起来愁了。这小子现在每天一副“怨妇”样儿,都不叫小白跟他一块儿玩了。这威胁可太狠了。
但是蒋月明有的是办法,他眉毛一挑、眼珠一转,歪点子就出来了,不让他跟小白玩的话,行啊,直接把小白“偷”过来就好了。
当天下午放学,蒋月明抱着条小白狗猛地出现在李乐山面前。小白狗比蒋月明兴奋,不停地摇着尾巴,看起来跟蒋月明一样傻。
李乐山往后退了两步,静静地站在一边,打算看看蒋月明到底又要做什么妖。
“可爱不,李乐山。”蒋月明把小白往前面提了提。
一般吧。李乐山点了点头。
“你捡来的?”李乐山问。因为蒋月明没告诉过他自己养的有条小狗,如果真的养了,那估计跟他认识的头一天就告诉他了。因为蒋月明根本就藏不住事儿,第一天就把家里有几口人、小姨叫什么、妹妹叫什么全说出来了。所以真有条狗的话,他肯定不能忍到现在。
而且,蒋月明这家伙,同情心泛滥得跟澧江发大水似的,在路边随手捡条流浪狗、流浪猫什么的,简直太符合他的作风了。
“NONONO。”蒋月明摆了摆手,这个词是他为数不多会说的英文。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英语了,现在算来也满打满算学了两年,只不过蒋月明的英语储备还停留在yes、no、bye的阶段。
“……那、偷来的?”李乐山微微挑眉,又问。
严格来说,从韩江眼皮子底下把小白抱走没打招呼,确实跟“偷”沾点边。但蒋月明脸皮厚,依旧理直气壮地摆了摆手。他抱着小白,揉了揉它的脑袋:“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
这是蒋月明从邻居上大学姐姐嘴里学到的话,这时候他们还没学《孔乙己》这篇课文。
现在称呼自己为读书人了。李乐山心想。前两天还说自己是文盲。
不过这小狗看起来跟蒋月明很亲近的样子,大概是蒋月明朋友家的小狗。不然就蒋月明这个架势,不被追着跑两条街就算好的了。
“你要不要抱抱它。”蒋月明期待地看着李乐山,又把小白往前送了送。小狗也配合地发出汪汪声,黑亮的眼睛望着李乐山。
李乐山没回应,他打量着小白,小小一个,看起来特别亲人特别乖。
正当蒋月明以为李乐山要拒绝的时候,却见身旁这个对什么事儿都冷冰冰不感兴趣的人伸出了手。
“李乐山,你喜欢狗啊?”蒋月明忙问。他原来也以为像李乐山这样的人,最喜欢的可能是语数英,总之和阿猫阿狗不沾边。
李乐山只抱了一小会儿,动作略显僵硬。小白很乖,没乱动。他很快就小心翼翼地把小狗递还给蒋月明,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狗。因为小时候被狗追过,从前的时候都有点害怕,但是对于小白,他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怕,可能是因为小白和蒋月明亲近,也有可能是觉得小白有点像蒋月明,反正都傻乎乎的,这么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并且蒋月明很喜欢它,如果拒绝的话应该会让人觉得扫兴吧。
蒋月明权当李乐山在不好意思。他就是个总不好意思的人,这点蒋月明也知道。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倒挺可爱,李乐山要是能那么坦荡的说喜欢才奇怪了。
夕阳下,蒋月明和李乐山并肩走在桥上,小白耐不住性子,一跑跑的特别远,撒着欢儿往前冲,又停下来回头看看他们,汪汪叫两声催促。澧江的水波光粼粼,夕阳落在水里,静静地淌着。
这时候的澧江桥特别美,美到再过上几年十年会被县里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还起了个名字叫彩虹桥。那时候这座桥上的人会变得很多很多。多到有些人从这里相识相聚,多到有些人从这里分别再重逢……
后来大家都熟知这座桥是彩虹桥,没几个人再喊它澧江桥。只是那么些年过去,蒋月明还是喊它澧江桥,好像那么固执地喊一喊,当年和他一起并肩走在桥上的少年也还在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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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并肩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