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就小狗》
第1章 李乐山
“为了少年、三巷、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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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月明和李乐山认识十年。
偶尔他觉得,这十年像是过了一辈子。
1994年,蒋月明出生。2005年,蒋月明十一岁。十一岁这个年纪已经是那种上蹿下跳的年纪了。蒋月明这个人,在整个三巷都是出名的,倒不是因为他太优秀、太招人喜欢,是因为他太捣蛋了。
今天谁家的小孩又跟他打架了、明天谁家的小孩又被他欺负了、昨个儿见到蒋月明带谁谁谁家的孩子去水库玩……
反正只要巷子里的小孩一哭,八成就是蒋月明这小子又惹祸了。
关键是没人管得了他,蒋月明的父母很早就走了,现在照顾他的是他妈的妹妹,也就是小姨。小姨名字叫林翠琴,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温柔的女人,为了照顾蒋月明一家专门从南方搬来北方的,是个像水一样的南方姑娘。
她管不了蒋月明,对待姐姐唯一的孩子,疼还还不及。并且,蒋月明见天没大没小的喊他“翠翠,”就冲这个林翠琴也从来不发火,可想而知蒋月明在家里的地位有多么的高了。
因为这个,邻里对蒋月明这名字特敏感。打小就是个混小子,谁敢让自家的孩子跟他一块儿玩,那得每天心惊胆战的担心遭罪。不过就算是个个大人提起蒋月明都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儿,还是有不少孩子跟在蒋月明屁股后面。
因为蒋月明这人仗义,并且特厉害。现在的小孩就佩服什么样的人,那就是蒋月明这样的。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他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半个头,身高一年蹿的比一年高。
这个年纪还摸不着第二层冰箱柜的年纪,蒋月明就能开第一层了。
盛平在夏天是很热的,天气又热又闷,闷得人心口发堵。蒋月明总穿着个背心,短裤,叼着一根冰棍就跑出去玩了,全然不顾林翠琴在后边喊他晚上早点回家吃饭。
蒋月明小手一挥,看起来特帅气的头也不回地喊:“知道了翠翠!”
林翠琴只能无奈地靠在门口笑,身后小妹妹弹出来个小脑袋,跟着蒋月明喊“翠翠”,林翠琴揉揉她的脑袋,嘴上说着,“你可别学你月明哥,那小子坏着呢。”
梧桐树上的知了叫的像是比赛似的,一声比一声高,蒋月明坐在小卖部门口前的石头凳子上拿着蒲扇扇风,一边扇一边吐槽韩江这小子怎么还不来,说好了一块儿下河摸鱼来着。不知道又跑哪儿撒欢去了。
韩江跟他家就搁着一条街,从幼儿园开始的交情,算下来也不少年。虽然现在他俩还是个小孩,但早早地就知道兄弟情义这词汇,现在对于不知道会不会放自己鸽子的韩江,蒋月明也就只能耐着点性子等。
“韩江——”蒋月明隔了老远扯着嗓子喊,看清韩江和身后的女孩以后,眉毛一挑,不情愿了:“你怎么带她来了?!”
这个“不速之客”是许晴。是整个巷子里,蒋月明唯一怕的人。光看许晴这人打扮,穿着小白裙,扎着两个麻花辫,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但是可别被她这模样给欺骗了。下手那叫一个狠,他跟许晴做同桌的这些年,没少被祸害。
韩江嘿嘿一笑,“许晴说跟我们一块儿玩呢。带上她呗。”
“我们是下河,不是去上舞蹈班。”蒋月明看着许晴这身打扮,“到时候她妈拿扫帚打我们跑都跑不及的。”
带上许晴一块儿的话,下河只能作罢。本来今天他是想去河边抓泥鳅和蝌蚪的,现在好了,只能坐在石凳上看老大爷们下象棋,看一群老头围着象棋杀的昏天黑地。
“今儿你迟到了,得请我吃两根冰棍。”蒋月明热得用手扇风。
蒲扇去哪儿了?被韩江那孙子拿去给许晴扇风了。
“你猜韩江的钱去哪儿了?”许晴突然出声,笑着看蒋月明。
蒋月明被这人笑得心里发虚,这小姑娘活脱脱一个笑面虎,还能去哪儿了,准被拿去给你买什么东西了呗。
“校门口的文具店卖红色的蝴蝶结发卡,两块钱一个,我给许晴买了俩。”韩江说起来还挺自豪。
蒋月明在一边听的没脾气,眉头皱的跟什么似的,看着好哥们儿这没出息的样儿,他翻了个白眼,校门口文具店的游戏卡还两毛钱一张呢,韩江怎么不给他买两张。四块钱够买20张。想起这个,心里更不舒坦了。
“我说呢,这大红蝴蝶结放你头上跟个挂件似的。”
“你说两句好听话会怎么样呀。”许晴生气了,脸撇向一边。
蒋月明坐在石凳上,耳边充斥着夏日的蝉鸣声还有韩江安慰的声音,心想,真想去澧江捉鱼。
澧江是市里最大的一条河,至于这条河为什么叫“江”,这个说法纷纭,反正没一条准确的,蒋月明就爱喊什么就喊什么了,“江”听起来比“河”气派,就跟韩江的名字似的,韩江这名儿听起来是不是比韩河好听多了。
此时的韩江只顾着安慰许晴,还不知道自己被蒋月明在心里改了个名儿。
“哎月明,你认识李乐山不?”韩江问。
“谁?李……乐山?”蒋月明脑海里搜索一下这个名儿,“李乐山不认识,我只认识乐山广场。”
乐山广场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广场,翠翠总带着他和妹妹去广场中心的菜市场买菜,那儿的菜比超市里的便宜点。
“你不认识他?”韩江心里疑惑。
“他是什么出名儿的人吗?”蒋月明比他还疑惑,合着这个什么什么乐山,这么有名的?难道是他蒋月明落伍了吗?
“就那个,巷子西头……哑巴啊。”韩江压低声音道。
“哦……”话音刚落,蒋月明就知道了。
提起李乐山这个名儿,蒋月明不知道。但是提起哑巴,蒋月明就知道了。
在三巷,最出名的小孩,一个是蒋月明,另一个就得是李乐山。只是几乎没人喊他李乐山,基本都喊他“哑巴”。在这种地方,谁家的闲事儿一出门就满天飞,那种传播速度堪比尹桂英吼人的速度再翻个几倍。尹桂英是他班主任。虽然蒋月明从没见过这人,但是听还是听说过的。
“他会说话了啊?”蒋月明不知道韩江为什么提起他。
“不是!就是前阵子我看见王浩欺负他,王浩……”韩江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什么人听见,“就那个。”
“我知道,王浩我还能不知道吗?”蒋月明倒是没他那么小心,王浩他化成灰都能认识。
蒋月明只是闹腾,但是他不坏。王浩这人心眼就特坏了,仗着年纪大、身板大,巷子里不少小孩都被他欺负过,也不敢告诉家长,不然更得被针对。
但是蒋月明不怕他,他也不对蒋月明使坏,因为知道蒋月明这人什么性子,会反抗,并且也能反抗,按句俗话来说就是王浩这人专挑软柿子捏。
也许是韩江提过这件事在蒋月明心里留下了印象。回回放学道上,蒋月明多留了几个心眼儿。
王浩是六年级的学生,也就比蒋月明大一岁,那个领口永远歪斜的家伙,收“保护费”、抢零食,劣迹斑斑。蒋月明有时候就觉得这人特幼稚,比他小妹妹还像小孩,这么大的人了还玩欺负人这一套,他特看不起王浩,打心里看不起,觉得这人欺负弱小是真的没本事,也没出息。
反正因为韩江的话,阴差阳错的,李乐山这人名算是记在他的脑子里了。直到那张总是出现在校荣誉榜上的脸跟被人故意划烂的名字对上的那一刻,蒋月明傻在了原地。
合着这个李乐山,就是校荣誉榜上常年挂着的年级第一,加上语数英三科的第一名啊。
并且,蒋月明盯着李乐山的照片看了半天,这人怎么长得、怎么长得就那么帅呢。像小卖部老板总爱看的武侠片里那个男主小时候的扮演者,唉,比那个还要帅。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其实已经懂什么是帅、什么是不帅了。虽然都是鼻子眼睛嘴,但是还是不一样的。像是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王浩,那就不能是帅的一挂,连一般都不沾边,算是丑的牛逼。而眼前的这个,没什么表情的男生,虽然眉眼还是稚嫩,可就是跟别人不一样。那张脸按现在的话来说,得是pro max 512G最高配置的水平。
总之,李乐山这张帅脸映到蒋月明的心里了,于是,当这张脸真正意义上出现在蒋月明跟前的时候,他除了傻眼还是傻眼。
按照韩江的话来说他是不是脑子磕在减速带上了,或者是什么别的情况。蒋月明觉得比这个要夸张,如果韩江也正儿八经的好好看看李乐山,估计脑子也得磕减速带上。
这天,蒋月明抄近路,从教学楼后那条堆满废弃课桌椅的窄巷穿过去,急着去街尾的游戏厅找韩江。巷子里异常安静,只有远处家属院飘来的、断断续续的《新闻联播》片头曲,和呛人的炒辣椒味儿。
就在他快走到巷子尽头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是李乐山。
他穿着洗得有些发旧的蓝白校服,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正低着头,极其专注地、一点一点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书本和试卷,试卷上灰扑扑的脚印确实很显眼,还有李乐山胳膊上的擦伤也很显眼。
这一切,没有愤怒的控诉,没有委屈的啜泣,只有一种沉重的、无声的隐忍,弥漫在闷热的空气里。
这个场景,他曾经也见过,或者说经历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猛地冲上蒋月明的喉咙,堵得他心头发紧。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李乐山似乎有所察觉,收拾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蒋月明深吸了一口气,巷子里呛人的辣椒味和灰尘味直冲鼻腔。他往前走了几步,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终于他的影子覆盖了李乐山面前那片狼藉的地面。
蹲着的少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
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他脸上,鼻梁挺直,嘴唇抿得很紧,左脸上有一颗小小的痣。那张总是出现在校荣誉榜最顶端、被圆珠笔恶意划花过的脸,此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疲惫,真真切切地在眼前。
“你是几班的?”蒋月明干巴巴的问。
李乐山听见声音,抬眸看了一眼蒋月明,又低下头继续开始整理试卷。
没有听见答复,蒋月明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一班的?”
毕竟以李乐山这个牛逼的要死的成绩来看,他大概率是一班那个尖子班的。
李乐山还是没回答,但蒋月明好歹瞄到了他的试卷,幸亏李乐山的字迹清秀,他能清楚的看清上面的名字、班级。
“李乐山,”蒋月明生平第一次那么想管一个人,“明天放学你等我。”
感谢鲸落宝宝的营养液~感谢阿樹的投雷~
亲爱的大家好!2025.7.15也就是今天正式开新文了,讲的是李乐山和蒋月明这两个小朋友互相陪伴和成长的故事。故事贯穿小学—初中—高中—成年,四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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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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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李乐山
第2章 送你回家
“李乐山怎么说的?”韩江听说了这事儿,想不到蒋月明要管这么一茬儿,一脸难以置信。
“他说不了,还怎么说。”蒋月明被问得烦了,他管李乐山怎么说,反正他是管定了。
“那他什么反应?总得有点表现吧。”韩江锲而不舍。
蒋月明仔细思索了一下昨天下午发生的事儿,他是个什么反应……李乐山什么反应?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帅脸,在听到他那句“明天放学等我”后,先是怔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像看什么稀有物种似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背着书包,沉默地转身走了。
“跟看神经病一样背着书包走了。”蒋月明总结道。
韩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和昨天李乐山如出一辙,他摇摇头,也像看神经病一样转身走了。
下午的数学课,混杂着蝉鸣声和头顶的吊扇吱吱呀呀转动的声音,蒋月明坐在最后一排打瞌睡。数学老师在讲乘法,蒋月明在梦里做法。人都是春困,蒋月明有时候也纳闷自己为什么是春夏秋冬困。
直到尹桂英那张严肃的脸出现在窗口,揪着蒋月明的耳朵让他站在了门外,听着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孜孜不倦的念叨什么加减乘除法……
其实蒋月明现在九九乘法表背起来还卡壳。
“你呀,能不能让老师省点心。”尹桂英一脸严肃样,对于蒋月明她也是又爱又“恨”,她毕竟是做班主任的,得了解每个学生的家庭情况,蒋月明这个家庭情况她也清楚,也心疼,所以一般都是好声好气的教育蒋月明。因为这孩子本质不坏,还出奇了的仗义,就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蒋月明连忙点头,他目光瞄着班级内的时钟表,分针即将走到59分的时候,让他心里也有点着急。更着急的是尹桂英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看这个架势,少说要训五分钟。上到上个月月考考试门门不及格,下到昨天的作业为什么没做,蒋月明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他还记得他的正事儿。
“尹老师,”蒋月明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伴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他头也不回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下楼:“我尿急——”
尹桂英还没说完的话硬是被这个小子堵了回去,她似乎气急了,踩了下高跟鞋,“蒋月明,厕所在左边!”
这小子往楼下跑干什么!
只是蒋月明再也没有听到她别的话,听到了脚步也不会停。一班、一班、一班,蒋月明心里默念着班级名儿,李乐山可一定得等着他,不是都说尖子班学生走的晚么……
终于,看到一班的班级牌。蒋月明一个紧急刹车,目光在一班班里扫视了一圈又一圈,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第七排……
不是。
那张帅得跟镶了一百来个钻的脸呢。
蒋月明观察一下班里有没有他认识的人,一个都没有。倒不是说他人缘那么不好,是因为蒋月明认识不了这样的人,他那吊车尾的成绩,跟一班这群尖子生玩不到一起去。
等他确认第三遍,叹了口气,跟游戏打输一样泄气着,一转头,却直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里。
李乐山对他的到来似乎不感觉疑惑,他指了指二班的班级牌,饶是蒋月明再傻也看出来了是个什么意思,回想起昨天试卷上的数字,他有一种想把眼睛给捐了的心情。
“你在二班,是不是早看见我了?”蒋月明有点尴尬。
那刚才自个儿望眼欲穿的样儿,在门口反反复复徘徊的样儿,还有蹲在门口的样儿,岂不是李乐山都看在眼里了?他、他都看在眼里了,也不来提醒自己一下。就那么跟看傻子一样,干看着?
不过蒋月明特别心大的没放在心上,他冲李乐山努努嘴道:“走,我送你回家。”
李乐山没跟着他走,冲他比划了一下什么,这应该是手语,蒋月明好像在电视里看到过,但是李乐山到底比划的什么,蒋月明一头雾水。
“啥、啥?”蒋月明只能像个文盲一样的愣在原地。
李乐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无奈,只好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为什么?”
“因为…”蒋月明那么直的一个人头一次拐着弯的说话,“顺路。”
对,就是顺路!
可不就是顺路吗。都是三巷的,都经过澧江桥、老街口,路能拐到哪儿去呢。
李乐山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低过头,又写了一行字,“你跟他们不一样?”
这个他们……?是指的谁们?蒋月明疑惑,他后知后觉,“这个他指的不会是王浩吧?你说王浩?!你拿我跟王浩比?!”
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蒋月明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特不服气,想找个人评评理,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这人怎么能把他想的跟王浩一样,把他蒋月明想成啥了。
蒋月明特气愤地拽过李乐山手里的笔,这下也不说话了,生着闷气呢怎么开口,寥寥草草地在纸上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四班的蒋月明,从来不会欺负人!”
后面还义愤填膺地添上了足足三个感叹号,表强调。
但是他的字跟李乐山的字放在一块儿简直是降维打击,一个清清秀秀的,另一个跟狗爬似的。韩江第一次见蒋月明写的字儿以后差点以为是他家狗跑出来写字了。
所以一直到挺后来,李乐山一直以为他叫“蒋明月”,因为蒋月明写的那几个字,密密麻麻还一大一小的挤在一块儿,让他真的以为是“明月”。不过李乐山在知道他真实名字以后也没有告诉蒋月明,怕这小子生气,于是也没再提起过这个错误名字。
这下说通了,看着蒋月明这幅气愤的样子,李乐山也信了。因为他看起来真的不想跟王浩扯上任何关系。只是蒋月明那个“顺路”的回答,李乐山倒不是太相信。
那天放学,王浩一行人还是在校门口守着,周遭的小孩见状都离的远远的,蒋月明老远就瞧见王浩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他揽住了李乐山的肩,大大方方的走出了校门。
李乐山也没有挣开他,任由蒋月明那么揽着。蒋月明比他高了小半个头,他得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他,看着蒋月明这一脸不管不顾的模样,李乐山垂了垂眼。
“李乐山,你陪我去买个贴画。”蒋月明自己倒不玩这个,小姑娘玩的,许晴非得拜托他买一板,让他当做上次赔罪用。
不过说是买贴画,蒋月明前脚还记得,后脚就忘在脑后了。他自己跑去一边抽奖去了,五毛钱抽一次,特等奖是辆巴掌大的遥控赛车,蓝白涂装,在蒋月明眼里简直是“神车”下凡。他兜里那几块零花钱瞬间有了归属感,一股脑全贡献给了抽奖箱,把许晴的贴画忘到了九霄云外。
小卖部孩子特别多,都是刚放学的学生,人挤人的,空气里混杂着零食的甜腻、汗水和尘土的味道。谁又踩掉了谁的鞋,谁又不小心肘击了谁一下,蒋月明终于从人群中出来,长长地叹了口气,递给李乐山两块泡泡糖。
这是参与奖。
别说特等奖了,蒋月明连个二等奖都没见过。三等奖是几个印着《还珠格格》的圆卡,其他的蒋月明连影儿都没见过。
王浩终于从人群中看到李乐山的人影,随之而来的是他身旁的蒋月明,见到这人才让他止住了步子,目光阴沉地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他还以为单单只是凑巧,特不满的放过了李乐山一回。
蒋月明见王浩慢慢溜走那样儿,拳头都握紧了,特不爽:“下次王浩再欺负你,你告诉我。”
他突然想起来李乐山不会说话,又问道:“你们手语里面的''欺负''是怎么说的?”
李乐山乖乖地给蒋月明比划了一下。他的手指修长,动作清晰而标准地演示了一遍代表“欺负”的手语:一手握拳,用另一手的手背在拳头上用力敲击两下。
“等等等等。”蒋月明还没看清呢,就什么东西划过去了似的,他回忆着刚才的动作又复述了一遍,感觉能仿照个四五分像,“行!到时候你来找我,这么比划给我看,我一定帮你!”
蒋月明说是送李乐山回家确实会从头送到尾,往日这个时候,他还得窝在小卖部,看看到底是谁抽中了小赛车,或者跑去韩江家里玩一会儿,逗逗韩江家的小狗。
不过今天,他就跟那个保镖似的,寸步不离李乐山,夕阳照在澧江水上,波光粼粼的,蒋月明走在桥上的人行通道上,走一路看一路,还得不停地拉着李乐山一块儿看。
蒋月明是个十足的自来熟,反正有他在的场合那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你为什么叫李乐山啊?你这个''乐''是念yue还是le?”
李乐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打手语的意思。就算给他打了他也看不懂,本来不想搭理蒋月明,因为这个问题,他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但是碍不住这人好奇的眼神,过了澧江桥,他只好有些无奈地指指左边,那是乐山广场的方向。
“你想吃糖炒栗子吗?”蒋月明顺着李乐山手指的方向看去,“老王招牌糖炒栗子”这几个字映入眼帘。
见李乐山没回应,蒋月明又傻了吧唧的问:“那是烤肠?你要吃肉肠还是玉米肠?”
李乐山不想再跟他瞎唠了,本来指着乐山广场的手也放了下去。跟这人说话,费劲。
“哦哦!”蒋月明突然明白了,反应过来了,眉毛一挑,脸上也乐的不行,“你是不是在指乐山广场?李乐山,你这名儿真特别。”
李乐山看着他脸上的笑,感觉心里动了动。他觉得蒋月明这个人有点傻。
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蒋月明大概想不到,这个“乐”没有快乐的含义,这个“山”也没有越山的意思。他爹给他起名字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对于这个本来不想要的孩子,能给他起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就算是不错了。至于为什么是“乐(le)山”不是“乐(yue)山”,也只是单纯的因为乐山广场的“乐”字怎么叫,他的这个名字就怎么叫。仅此而已。
谢谢阿樹宝宝的火箭炮~感谢鲸落宝宝的营养液~
延回小贴士:
李乐山所有表达的意思都是依靠手语,为了方便阅读,部分表达会使用“李乐山说”这样的字眼,其实就等同于“李乐山打手语”[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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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送你回家
第3章 菜包肉包水煎包
耳边蒋月明一路喋喋不休的聒噪终于停了。李乐山停住脚步,抬头指了指眼前这栋旧式居民楼。
蒋月明抬头望了望,他问:“你家在几楼啊?”
李乐山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
五楼。蒋月明在心里默念。家与家的距离确实是蛮近的,统共200米,蒋月明之前没想过自己离李乐山家这么近,他俩还在一个小学,居然没碰见过几次面。不过现在,蒋月明咧嘴一笑,想不见都难了。
“那我走了,李乐山,”蒋月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衣服口袋,猛地一抬头,“许晴让我带的贴画……!”
蒋月明根本就没想起来这回事儿!
那叠粉绿花哨的小纸片,早被他忘在了小卖部。好不容易许晴才肯好好跟他说两句话,结果蒋月明这小子一头栽进抽奖的人群没再出来过。
正当蒋月明琢磨着要不要折回去的时候,李乐山突然从兜里掏出来一叠贴画,十张。一张贴画上十来个图案,粉粉绿绿的,有花有草还有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
“谢……谢谢啊!”蒋月明接过贴画,难怪人李乐山能考年级第一呢,这细心劲儿,他拍马也赶不上。
“你买的太多了,给许晴两张就行。”蒋月明数着贴画的张数,琢磨着请李乐山吃个什么东西,“剩下的能给我小妹妹吗?她喜欢玩这个。”
蒋月明他妹妹,也就是小姨的亲闺女。四岁,叫甜甜。甜甜是小名儿,正经名字叫“林妍熙”,也是个特别文艺的名儿,结果跟那个小姑娘不沾边,小姑娘打小也闹腾,翠翠说她是看他哥哥学的,蒋月明坚决不认。
李乐山没应声,只是抬手指了指楼上,示意自己该回家了。
蒋月明忙点头,“回头我请你吃饭,王婶家的胡辣汤,特香、特好喝。”
他话音刚落,又继续说:“明早你记得等我啊,七点十分!”
明早?
李乐山脚步一顿。特别想问为什么还有明早,但解释太麻烦——手语他看不懂,写字又费劲。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圈,便作罢了。很久以后,两个人谈起小时候,发现那段日子能凑在一块儿,全凭蒋月明一张嘴,又看不懂手语。而他因为嫌麻烦,什么事儿都由着这傻小子来了。
蒋月明拿着贴画心里乐滋滋的,他冲李乐山挥了挥手转身往家里跑去。这么一想,还是多亏了王浩,不然这俩人也不能因此结缘。
“翠翠!”蒋月明又发现自个儿忘带钥匙了,站在楼下往楼上喊,他今天出门出的急,钥匙落在桌上了,只是翠翠不知道去哪儿了,翠翠没喊出来,甜甜倒是喊出来了,这人慢慢的探出来个头,根据她那个身高,甜甜估计是站在小板凳上才能勉强从阳台上探出来一个头。
看着小女孩头顶的冲天辫儿摇摇晃晃的,蒋月明急的不行,又喊,“甜甜!你给我下来,离阳台远点儿!”
直到那小冲天辫儿慢慢的从阳台消失,蒋月明才松一口气。
饭桌上,蒋月明心有余悸:“小姨,管管你闺女行不,她刚才要吓死我。”
林翠琴佯装生气,拍了拍甜甜的脑袋:“下次不许靠阳台那么近了,看你哥哥吓的。”
甜甜不应,只顾着扒拉着小碗吃米饭。
“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我在厨房做饭没听见呢。”林翠琴道,平时蒋月明得六点半快七点才到家,今天六点就回来了,真稀奇。
“今天不撒欢儿玩去了?”林翠琴调侃他。
“我平时也不是撒欢儿玩行吗,那都是正事儿。”看抽奖是正事儿,万一中了呢?跟韩江家的狗玩也是正事儿,万一狗跟他跑了呢?今天送李乐山回家更是正儿八经的正事儿。
为了哄甜甜高兴,蒋月明从兜里摸出两张贴画,果不其然,小姑娘立马乐呵起来了,迅速扒拉完饭跑沙发上玩去了。
蒋月明吃了饭也立马钻进了房间里,他举着贴画纸看了又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飞奔跑出去,“翠翠,我下楼玩会儿!”
厨房里响起林翠琴的声音:“九点半之间记得回家——”
“好!”蒋月明踢着双塑料拖鞋就下去了,楼下小卖部那台老式彩电正放映着儿童频道的节目,蒋月明乐呵呵地趴在柜台,也不买什么东西,点起节目单来了,“爷爷,放cctv5呗,我要看体育!”
周大爷扶了扶老花镜,给蒋月明递过去两包辣条,将电视频道切回了体育频道。这巷子的老人家都喜欢蒋月明,觉得这小孩心眼好,还活泼,蒋月明特乐意跟他们说说话,聊聊天,老人家们也爱跟他待在一块儿。
蒋月明虽然才这么大点儿,但是不怎么爱看动画片,铠甲勇士啥的还是能看的,不过更喜欢看体育。偶像是刘翔,04年雅典奥运会刘翔拿冠军的时候,蒋月明敲锣打鼓的比谁都高兴,兴奋的在家里又是跑又是跳的,林翠琴怎么喊都停不下来。
不过他来这儿不是单纯为了看电视的,电视家里也能看,也不是为了给翠翠省点电费,他还有个更重要的事儿。
蒋月明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爷爷,奶奶啥时候回来啊?”
“你奶奶搁乐山广场跳广场舞呢。”周大爷慢悠悠地摇着蒲扇。
“那她啥时候回来啊?”蒋月明有点急。
“怎么也得八点半吧。”
蒋月明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奶奶拎着把红绸扇子回来,这下电视也不看了,殷勤地跟着老人家往小卖部里面走。
关键的地方就在这儿,他来是学手语的。奶奶早些年是特殊教育机构的老师,不过是很早之前了,现在退休了,平时没事跳跳广场舞,打打麻将。蒋月明就冲着这个,耐着性子等了这么长时间。
“奶奶,我带你吃早饭,这句话用手语怎么说?”蒋月明问。
“那、你等我放学,这句话用手语怎么说?”
奶奶不知道蒋月明这小子要搞什么名堂,不过也由着蒋月明去了,毕竟这小孩每天鬼主意那么多,谁知道他下一秒又要干什么玩什么呢,但看他难得这么认真想学点东西,也乐得教。她翻箱倒柜,找出一本纸张泛黄的《简易手语图解》,递给蒋月明让他好好看看,好好学学。
手语学习其实还是很简单的,但是得多练,多实践。
蒋月明拿着这本书跟个什么似的,要是学习能那么上心,九九乘法表也不至于现在背起来还卡壳。但是蒋月明想跟李乐山好好沟通,虽然李乐山能听见他说话,但是李乐山说的蒋月明却不懂,这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书上有图解,也有文字解释,可那些手势符号蒋月明还是记得头疼。他四仰八叉地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感觉时间过了足足半个世纪,结果再看页数,还是在第一页……
外面蝉鸣声响的人烦躁,夏夜的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蒋月明啪的一下往胳膊上拍了一下,拍晚了,蚊子早飞了。
最后还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清早上又被楼下卖包子的声音惊醒,什么“菜包、肉包、水煎包”,每次听见这个声音,蒋月明都能安安心心地再睡二十分钟,因为这时候正值七点钟。他一般七点二十才从床上起来。
突然,蒋月明猛地从木板床上起身,看了眼时间,七点钟。
他还记着跟李乐山约定的时间是七点十分。
再一看闹钟,静静地立在桌子上,没有一点响的意思,蒋月明来不及声讨这个闹钟了,短裤也不脱了,麻利的套上校服裤子,一边刷牙一边穿衣服,最后终于卡在七点十三分,以迟到三分钟的好成绩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李乐山家楼下。
“李——乐——山!”蒋月明隔了老远就开始喊。
李乐山闻声抬头,就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自个儿跟前跑,那头鸡窝头显眼的厉害,还有别别扭扭的校服衣领也看的人难受。
傻气好像又升级了。
李乐山有点强迫症,只好皱着眉、冷着脸,等蒋月明跑到跟前,伸手,动作利落地替他把那别别扭扭的衣领翻好、抚平。
这举动让蒋月明受宠若惊,要知道,平时只有翠翠才会这么对他。他心想,李乐山这人还真挺好的,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也没有那么不好相处。
其实单纯只是李乐山看不顺眼。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蒋月明说,他想起来昨天晚上奶奶教他的那几句话,加上自己在书里参谋的。
他站定,转过身,正对着李乐山,脸上扬起一个有点紧张的笑容,然后,生涩地抬起了双手。
他笨拙地、断断续续地打着手语,意思正是:“我 - 带 - 你 - 去 - 吃 - 饭。”
每一个手势都带着犹豫,眼神时不时瞟向虚空,似乎在努力回忆书上的图解。这份磕磕绊绊的认真,让李乐山怔在了原地。蒋月明还以为他是没看出来自己打的什么意思,顿时也有点不好意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但是谁都不能是刚开始就会的,蒋月明特心大的想,等他跟李乐山关系再近点,干脆让李乐山教他就行了,他肯定学的特快,不会怎么让李乐山操心的。
“走呀,王婶家的早餐店离了有两条街呢。”蒋月明冲李乐山招招手。
李乐山的脚步在原地凝滞了一瞬,才跟了上去。他默默望着前面那个因为奔跑而汗湿了后背的身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那双生涩却努力表达的手。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他自己也曾这样笨拙地、一遍遍对着镜子练习手语,为了生存,为了在这无法发声的世界里找到沟通的路径。他不明白,眼前这个能跑能跳、能大声喊叫的少年,为什么也要如此费力地、试图走进他的沉默里。
谢谢塔拉宝宝的营养液~感谢鲸落宝宝的营养液~
起这个章节标题和内容几乎毫无关系…但我还是要起,因为饿了[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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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菜包肉包水煎包
第4章 传闻中的李乐山
这两天都是蒋月明跟李乐山一块儿走的。纳闷的除了李乐山还有韩江。
“你小子最近天天不见人影,咋的,忘记我们仨人的革命友情了?”韩江有点不满。往日里可都是蒋月明跟他一块儿回家的,现在好了,蒋月明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甚至都不来找小白一起玩了!
“仨人?”蒋月明疑惑起来了,啥时候他跟韩江旁边还有第三个人了,除非是小白,“你、我,小白也是人?”
“另一个是……”
“是我!”许晴脆灵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穿着粉色校服,看起来像刚开的月季。
……
“还不如是小白……”蒋月明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叹了口气。
“说什么呢?”许晴锤了蒋月明一拳。
蒋月明现在特想直接到地不起,最好讹许晴一笔的,也不说什么大钱了,让许晴花个三块五块的给他买点游戏卡得了,蒋月明也就这点出息。
“你最近放学都去哪儿了?回你班也找不着人,真让尹桂英摁那儿补作业了?”韩江问。
“呸呸呸。”蒋月明忙道,“你别这么乌鸦嘴行不。”
韩江的嘴,好事儿每一个准的,碰上坏事儿,那就跟开了光似的。
他看了眼四周的学生,这时候正是体育活动的空闲时间,两个班是一块儿上的,韩江跟许晴在三班,蒋月明在四班。至于为什么蒋月明在四班,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说起来揭蒋月明的伤疤,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吧。
“你还记得李乐山吗?”蒋月明问。
韩江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他、他咋了?”
“我现在正护送着他回家呢!”蒋月明道。
韩江什么答案都想了,就是没想到这一茬儿,“你咋想的,万一王浩因为这个,找你事儿了怎么办呀,他就愁着没茬儿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了。”
“他找呗,”蒋月明特不在乎,“谁怕他。”
蒋月明这个人从小到大,怕的唯一一个,就在他跟前站着呢——许晴。
别的人,他连尹桂英都不怕,甭说是王浩了,什么妖魔鬼怪来了他都不带怕的。
“那李乐山这人咋样啊?”韩江问,许晴也凑过来听,“听人说他特别孤僻了,不跟人相处,也没人跟他玩……”
“孤僻什么,听风是雨是吧。”蒋月明不乐意了,抬脚就是一踹。
韩江屁股后面被踹了一脚,他愁眉苦脸的拍了拍校服裤的土印儿,改了口,“那他人到底咋样?”
“他好的不得了。”蒋月明说实话,他指了指许晴,“你记得你的贴画不,李乐山给买的。”
“还有我校服衣领,李乐山给我整的。”他扯了扯自己的校服衣领,想起今早上的事儿,语气带着点莫名的炫耀。
这番话把韩江听的一愣一愣的,原来李乐山跟传闻中的不一样?传闻真害人,都把他传成啥了。
“并且,你们知道吗?李乐山长得特帅了。”
许晴突然出声了,带着点少女特有的执拗,她忙道:“比你还帅吗?”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承认一个人帅可以,但是承认这个人比自己帅,那不行。那可是原则问题!
蒋月明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那、也没有吧……但是,比韩江帅!”
韩江才是无妄之灾,听了这话,不乐意了,蒋月明这次把小赛车给他,他也不能原谅了。合着他在蒋月明心里的地位,还没李乐山高了,他好歹跟蒋月明玩了好几年呢,这个见色忘义的……!
见韩江不高兴了,蒋月明也不乘口舌之快了,忙拽着韩江的衣服袖子,差点没让他急的口吃,“没没没,没你帅!比我帅,满意了吧。你天下第一帅、李乐山第二帅……”
果然,韩江比许晴好哄多了。听了这话又乐乐呵呵地回来了。
许晴觉得这俩人真是有够幼稚的,她不跟两个人唠了,跑去找小姐妹跳皮筋了。
“唉!许晴……”韩江还恋恋不舍。
“那你跟她一块儿跳去。”蒋月明说。
“那算了,小姑娘玩的游戏。”韩江拉不下面子。
蒋月明心想,他这面子还是有够值钱的,够摊一个豪华煎饼的钱么?那韩江不去,那他就去了。
“许晴!跳皮筋带我一个啊!”蒋月明跑过去。
蒋月明跳皮筋有一手,那是“王者”级别的。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他上场是能做救人的那一级别的,至于韩江,他那手脚不灵活跳着跳着能把自己绊倒的模样,只能做站桩的。不过站桩的韩江也乐意,但是老因为连这个都站不好,要么是高了、要么是低了,要么是歪了,总被许晴说。
蒋月明跳皮筋,许晴没得说。跳的比自己还在行,他被一群小女孩簇拥着,蒋月明跟她们玩的也很好,毕竟在这个脸上还都是傻样的一群小学生的人群里,虽然许晴特别不想承认,但这个总是爱跟她打闹的、总是揪她小辫子的蒋月明,那张带着点痞气又俊朗的脸确实长得很帅。
所以她才那么问蒋月明,李乐山跟他比起来谁更帅一点儿。因为在许晴的心里,蒋月明已经是顶尖的级别了。
下课铃声响了好一阵了,蒋月明上场救人,蓝色的校服在小姑娘们粉色的校服中特别显眼,并且蒋月明在同龄人之间长得很高,一眼就能看见。
这种小女生们玩的游戏,蒋月明玩起来毫无负担。他一点不觉得奇怪,就跟许晴突发奇想想打篮球一样,蒋月明也不觉得奇怪,虽然许晴那懒样儿万是不可能去打篮球的,只有篮球打她的份儿。
让蒋月明没想到的是,三四班体育课下课,就轮到一二班上课了。当李乐山出现在操场门口的时候,蒋月明还在念口诀的最后几个字,一时间乱了阵脚。
跟李乐山目光对视的刹那间,傻眼的除了蒋月明,还有许晴和韩江。
“蒋月明,你绊着绳了!”小女孩们喊。
蒋月明差点左脚绊右脚的将自己绊摔倒,搁着十几米的距离还有零星的几个同学身影,他见李乐山极其短促的笑了一下,那张万年冷冰冰的一张脸,笑起来就跟花开了似的,蒋月明没什么文化,想不出来什么文艺句子、优美的比喻,用尽了十年的所有语文功底,就觉得李乐山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
“那、那人是谁呀?”许晴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问。
蒋月明头一次有点不好意思,他盯着李乐山别别扭扭地看了一会儿,“李、李乐山。”
韩江站桩也站不住了,“那是李乐山啊?那不模特吗?”
韩江姐姐是做摄影工作的,有时候找来一些小模特,反正个个都长得帅气的不行,韩江没见过十个也见过八个,离十几米远的那个,现在是他觉得最帅的一个。
现在很不幸了,韩江的颜值地位只能从第一名滑到第三名(自封的)
总之李乐山这脸算是在这三个人跟前过了一轮又一轮。蒋月明回班上课,这节是英语课,一个字也听不明白,音标蒋月明也不会,合在一起更看不懂,尹桂英又来视察班级,蒋月明眯着眼听见班里同学跟读的声音变大了一些,就知道尹桂英准在某个窗户口站着。
他也低着头读书,英语单词读起来跟烫嘴似的,蒋月明的思绪早飞到了别的地方。李乐山笑起来的模样又在蒋月明跟前浮现,他傻呵呵地看着英语课本笑了起来,不笑还好,一笑就被尹桂英给逮着了。
蒋月明低着头站在门口不说话,听尹桂英在旁边训人。
“笑啥呢,这课上的高兴是吧?”尹桂英说。
蒋月明连忙摇了摇头,反应过来这句话有歧义,又连忙点了点头。本来得罪的老师就多,再加个英语老师就真有蒋月明好受的了。
“你呀,下了课来我办公室,补作业啊。不盯着你,你小子的作业还不打算写了。”尹桂英说。
蒋月明听了这话猛地抬头,“尹老师,补不完也能走吗?”
“补不完就一直补!”尹桂英一声令下,“上周的今天还拖着呢,让你写个作业比什么都难。”
都怪韩江这个乌鸦嘴,蒋月明趴在凳子上,蹲的脚有点不舒服,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姿势,没换出来个喜欢的。
“跳舞呢。”尹桂英改作业呢,瞄了一眼旁边正动来动去的蒋月明。
蒋月明不说话,一门心思地扑在作业上,他看起来认真的不行,但其实一点风吹草动就给整好奇了。
办公室的木门突然被敲响,伴随着吱呀吱呀的推门声,李乐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蒋月明猛地低下头,往尹桂英旁边挪了挪,作业本被他竖着挡起来,流年不利!这一幕也忒尴尬了,又是被目睹跳皮筋差点儿摔倒,又是补作业的时候被看见,今天倒霉的没边了。其实这么一想,他现在这样有一半的原因还是因为李乐山,毕竟是这小子先笑的。
但凡事就这样,越想躲越追着你来,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尹桂英特羡慕地对田小韵道:“田老师,真羡慕你班里有这么乖的孩子哈。”
“是呀,乐山这孩子,听话懂事,成绩还好。”田小韵顺着尹桂英的话夸。
尹桂英还是羡慕,叹了口气,又瞥见蒋月明这不省心的小子正往她身后躲,尹桂英拎着蒋月明的后衣领就将他拽起来了。
“你看看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儿,上周留的语文作业,今儿还没写完。”尹桂英道。
蒋月明特小声的嘀咕,谁让尹桂英留那么多。
幸亏这话没被尹桂英听见,不过他还是跟李乐山打了个照面,李乐山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下,蒋月明心想那手语真是派上用场了,现在就能用。
他手在腰间摆着小动作,“放学-你-等-我。”
李乐山看懂了,难得点了下头。得到回应以后,蒋月明高兴了不少,刚才补作业的疲惫劲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他目送李乐山走出办公室,直到尹桂英拍了下他的脑袋,“看啥呢,人李乐山走出二里地了。”
感谢鲸落宝宝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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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传闻中的李乐山
第5章 想看懂你说话
别说走出二里地了,就是走出二百里地,走到天边儿,蒋月明也还是想看。
他愁眉苦脸的继续蹲下写作业,抄古诗、抄译文、抄注释。
抄完还得给尹桂英背!
背完还要默写!
蒋月明头疼的厉害,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四点半了,剩半个小时就得下课,他再写不完就走不了了,于是紧急开始在作业本上鬼画符。
“报告——尹老师!”蒋月明瞄准时机,突然出声。
“写完啦?”尹桂英道,这小孩终于写完了。
“我尿——”他打算故技重施,毕竟人有三急,这招屡试不爽。
没听蒋月明说完,尹桂英脸色就阴下去了,“写不完、背不完就连厕所也不许去,门儿都没有!再让你给跑了,我找谁说理去?”
找老天爷说理也不行。
“你找翠翠说理去呀。”蒋月明笑道。
“找谁说理都没用!”尹桂英说,她看了眼时间,叹了口气,“那你背一下《清平乐·村居》,也不让你抄写了。”
“真的?!”蒋月明猛地站起来,感觉两眼一黑,还有点晕。
不过这玩意儿也不好背,字儿不少,生词儿也不少,蒋月明这时候就特羡慕李乐山,那他是不是就不用背书?也不会被留堂?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白发、白发……”
得,又卡壳了。尹桂英心想。
蒋月明偷摸着看凳子上的课本,趁尹桂英跟人说话,没注意的功夫,他迅速的把课本翻到古诗那一页,紧急瞄了一眼诗词,继续道:“白发谁家翁媪?”
“翁媪是什么意思?”尹桂英提问。
这谁知道,得问辛弃疾,不能问我。蒋月明心里想。
反正就这么磕磕绊绊、连蒙带猜的背完了。背的又卡壳,又不准确,下课铃马上就响,尹桂英看着他满脸“放我走吧”的表情,还是放了蒋月明一马,她从桌兜里摸出来一瓶牛奶拿给蒋月明。
“多喝点牛奶,长个儿。”尹桂英道,话是这么说的,不过蒋月明这个儿也不小了,跟同龄人比起来也是蛮高的了。
“谢了尹老师!”蒋月明拿着牛奶就想跑。
“没打下课铃呢!”尹桂英喊。
“马上打!”蒋月明也喊。
这小子风风火火的一脸着急样儿是要上哪儿去?尹桂英心里想,准是又窝到哪个地方玩游戏,不过看着蒋月明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其实心里还挺高兴的。起码这孩子心比较大,不多想事儿,活得快快乐乐的也挺好。
尹桂英自己将自己劝舒坦了,劝高兴了。随手拿起蒋月明凳子上的“大作”看了一眼,上面的鬼画符直直的映入眼帘,前边儿还是正常的,有个人样儿,到了后边就变得只有符号,没有字儿。
她腾地一下觉得心脏气的疼。明天等蒋月明来上学一定饶不了他。
尹桂英确实没想到这个小孩儿跑二班门口等人去了,等的那个就是他恨不得目送二里地的李乐山。
蒋月明探出来个头,李乐山坐在最后一排,正专心致志的听田小韵在讲最后一道数学题。
隐约间听见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侧过头一看,蒋月明这小子蹲在门口正向他招手呢。
突然被吓了一跳,李乐山腾地一下笔和书本掉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响亮。
田小韵还以为这是来自李乐山沉默的抗议,毕竟现在距离下课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给大家道了个歉,说这道题确实有点难,明天来了再讲。
“你要干嘛?”李乐山打手语。
蒋月明溜进二班给李乐山拾地上的书,李乐山的书边角都翘起了边,书皮也破破烂烂的,按照李乐山这个性子,指定不能是他用烂的。准是王浩那群傻逼。
蒋月明心里起火,但是没说什么,把书本整理好放在李乐山的桌上。
“给你的。”他将牛奶一同放到桌上,“喝牛奶长个儿。”
“你嫌我矮?”李乐山用手比划了一下。
蒋月明眨巴眨巴眼,看不懂。他学的手语还停留在“吃饭”、“放学”这种简单词汇,他会的手语还没涉及到这种范围,超过四个字儿脑子就转不过来弯了。
他很没眼色的自顾自地说话,“你看你比我低半个头呢。”
小半个。不过被蒋月明这小子夸张话了。
李乐山听得清清楚楚,懒得跟这个人计较。其实李乐山根本不低,同龄人高一点的水准,只是单纯因为蒋月明长得太高了。
走出校门,他又看见王浩。这次他身边还多了两个生面孔,穿着隔壁中专的校服。那两人校服松松垮垮搭在肩上,叼着烟,流里流气的样子,活脱脱街头混子的形象。考不上学的都分流去了中专或职高,王浩显然已经提前进入了“预备役”。
蒋月明眼神一沉,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把李乐山挡在自己靠里的位置。这一周他天天跟李乐山一起走,王浩确实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他实在想不通王浩到底图什么,大概就是欺负李乐山不会说话?纯粹是闲得蛋疼!
李乐山也看到了那群人,他目光扫过,很快垂下眼,继续走路。
过阵子,蒋月明又开始絮叨,他能说的话不少,从头说到尾,也不要李乐山给什么回应,李乐山点点头,摇摇头,就算是他的回应了。
澧江桥长200米,不是特别大的桥,95年秋天刚建好,96年春节正月十九桥上放烟花,下了血本的那种,放了少说一俩小时,庆祝澧江桥竣工通车,自此成了蒋月明回家的必经之路。抄这条路走回去起码能快五分钟。
桥下有个溜冰场,蒋月明在那里面摔过不少跟头。
“李乐山,你下河抓过鱼没有?”蒋月明趴在桥栏杆上往下望,小舟慢慢地在水面游行,旁边还有几个钓鱼佬垂钓。
“你看见那边没,肯定钓不到鱼,”蒋月明说的头头是道,“钓鱼得去河对岸,那边的多。”
李乐山摇了摇头。他说自己不会游泳。
蒋月明看不懂,但是猜也能猜个一知半解。又连忙改口了,“其实抓鱼也没啥好玩的,有时间我带你玩别的。”
他俩就这么自说自话,其实李乐山也有不少想问的。比如说,他送自己回家真的是因为顺路?就不怕王浩那群人报复他吗?还有为什么蒋月明的话那么多?
只是李乐山确实没有办法开口。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只是当时跟那个混蛋爹生活在一起,治病什么的都耽误了,也没有钱治,再后来想治疗的时候,声带已经严重受损,说不出来话了。
他沉默良久,知道自己这样会显得特别不合群,这些年单因为不会说话就总让人觉得扫兴,他习惯了。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李乐山心里有些茫然:他不觉得跟我在一起,很没意思吗?他不会觉得扫兴的么?我连句话都给不了他。
“李乐山,你能教教我手语吗?”蒋月明突然出声。
如果这个话被韩江听见,那小子准要说,蒋月明这个人连课本都不情愿学,居然也会想学习新东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白都能上树了!
李乐山盯着蒋月明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蒋月明心里有点发虚,他摸了摸鼻子,声音低了些:“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懂你说话。”
他也想跟李乐山没障碍的沟通,他想看懂,他想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是隔着纸、也不用猜的。
半响,久到蒋月明觉得李乐山八成会拒绝、久到蒋月明有点失落,终于见李乐山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蒋月明又高兴起来,“你放心,我学的很快的!”
“到时候,你说什么我都能知道,你想说什么都行,王浩还是谁再欺负你、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都能跟我说了。”蒋月明咧开嘴一笑,“我不白让你教的,我可以给你跑腿、买饭、还能给你带翠翠的独门绝技——翠翠牌红烧排骨!”
他还能把韩江家的狗偷来和李乐山一块儿玩。
李乐山又笑了,他笑起来眉毛挑起来,眼睛也眯起来,特帅气、特招人,蒋月明愣了好一会儿,问李乐山,“今天体育课你在笑啥呢。”
总不能真是在笑话他跳皮筋吧。其实蒋月明技术蛮好的,真的很好!当时就是一个失误,看起来才有点滑稽。但是纯属意外!
我笑了?李乐山有点疑惑,他自己没有这个印象,只记得当时看见蒋月明在跟女孩们跳皮筋,然后那人又突然绊了下自己……可能确实是笑了吧,因为蒋月明当时那样子确实蛮好笑的。
只是这个跟谁都能玩得来,跟谁都能玩得开,跟他性格大相径庭的少年,为什么要跟自己走的那么近?为什么肯跟他说那么多的话?又为什么想要看懂他说话?李乐山心里的疑惑很多,可是面对蒋月明亮晶晶的眼神,李乐山却不知怎么的没有办法拒绝。
“李乐山,明天就是周五了,到时候你教我啊!不要忘了!”蒋月明喊。
李乐山很想说,蒋月明干嘛总这么大声的说话,他只是哑巴又不是聋子。
“我走了!”蒋月明向他挥一挥手,“牛奶记得喝,长个儿!”
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风风火火的少年连跑带走的离开自己的视线,夕阳洒在蒋月明的肩头,有些晃眼。刺的李乐山闭了闭眼睛。
嗯。知道了。李乐山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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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想看懂你说话
第6章 一路货色
蒋月明心里清楚,王浩这种人绝不会轻易罢休。只是没料到,报复来得这么快。
学校后门,空旷安静,只有风吹过垃圾场的酸腐味。王浩身边有两个低年级的男生,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小弟,将蒋月明堵在了后门。应该是摸准了今天蒋月明值班,得将班级后面的垃圾桶倒到学校后门的垃圾场,这不,蒋月明刚拿着垃圾桶出来,就跟这一群人打了一个照面。
“站住。”王浩道,他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斜着眼看他。
蒋月明慢慢地转过身,本来想息事宁人一点,毕竟他没想过让翠翠来学校领他回家。他是不怎么让人省心,但也知道什么可以干,什么不可以干,打架请家长是条红线。
“有屁快放。”蒋月明没有闲工夫跟王浩唠嗑。
“你他妈吃饱了撑的?管那哑巴的闲事儿干什么?”王浩往前逼近一步。
“他有名有姓。”蒋月明声音冷了下来。
“嘿,”王浩似乎觉得这人的话特别有意思,“哑巴就是哑巴,怎么,我还有哪儿说错了?他是会说话还是咋了?”
“你就非得管他的事儿是吧?”王浩说,“真是闲的没事干了,他领你的情吗?”
蒋月明心里起火,拳头攥紧,后门没监控,王浩这群人估计就是为了这个,将他堵在后门的。这里,就是王浩精心挑选的“战场”。
“我就非得管了。”蒋月明说的很干脆,“李乐山的事儿,我还非得管管了。”
“妈的,”王浩被他的硬气噎了下,骂道:“你贱不贱啊?”
蒋月明扫了一眼旁边有点哆嗦的两个人,冲他俩抬抬下巴,“你俩滚远点。”
两个低年级男生吓得一哆嗦,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对王浩说:“浩、浩哥……这还在学校呢……”
“他妈的没监控你们怕他啊!”王浩气急了,这群怂的跟鹌鹑一样的家伙,带着也是一点用也没有。
“你跟李乐山一路货色,没爹没妈的野种!”王浩恶狠狠地骂着,这是他惯用的、也是最戳人痛处的招数。
话音未落,蒋月明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揪住王浩的衣领,右手握拳狠狠砸在他脸上。王浩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蒋月明又是一脚狠狠踹在他肚子上。
“你再说一遍试试!”
王浩面子上抹不下来,虽然他比蒋月明大点,但是论个儿、论力气,他没蒋月明强。王浩只是单纯认识几个社会上的哥,所以在学校横行霸道,在学校混。
“靠!”王浩用力挥了一拳,但是挥空了,下一秒蒋月明看准时机,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上,随后死死地按着王浩的手腕。
“有种你再说一遍。”蒋月明一拳砸了上去。
“你俩傻看着干嘛啊?把他给我拉开!”王浩吃痛,一边脸瞬间就肿起来,对着旁边两个傻站的木头放狠话。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向前一步,这时候其中一个突然狠了狠心,半拖半拽地将蒋月明拉开,王浩得到缓劲儿,对着蒋月明的脸就揍了一拳。
许是为了泄愤,伴随着刚才招架无力地气愤和羞愤,又不服气的揍了几拳。
登时,蒋月明感觉鼻血流了出来。
他随手抹了一下,发现真的是血。
拉着他的低年级男生一看见血了,瞬间有点慌了,连忙松开蒋月明,嘴里念叨着:“不是我打的……!不是我打的……血!他流血了!”
王浩见状哈哈大笑,他就说三个人哪能干不过一个人,他蒋月明再有本事,那也只是个小孩,能厉害到哪儿去。
“疼吧?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王浩道,“就你这样还想护着那个哑巴,我告诉你蒋月明,老子一个人打你们两个绰绰有余!”
蒋月明扯出来一个冷笑,带动着脸颊隐隐有些发疼,这次无论无何也瞒不过翠翠了,反正也瞒不过,干脆下狠手好了。
“我等着,”蒋月明眼神一厉,趁他懈神的功夫突然拽着这人的衣领揍了上去,旁人拉也拉不住,“还有,李乐山老子护定了,你再敢招惹他试试——”
话音刚落,他对着王浩肿胀的脸狠狠地砸了上去。
……
学校废弃的旧水房里,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冷水。蒋月明捧起冰冷的水,胡乱洗掉脸上的血污和灰尘。冰凉的水刺激着嘴角和颧骨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挂彩的脸,蒋月明不知道该怎么跟尹桂英解释,如果到了跟尹桂英解释的地步,那他肯定要被请家长……王浩欺负李乐山的事儿估计也得被捅出来……
他只能赌。赌一把王浩要面子不会把他俩打架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到了后面的场合,几乎是蒋月明单方面揍王浩,告状的话他面子上过意不去。赌一把那两个帮手全程战战兢兢的,不敢惹祸上身。
趁洒水车进校门的功夫,蒋月明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又绕到前面文具店,问老板娘借个电话打打。
老板娘正专心的磕着瓜子看95年那版的《神雕侠侣》,古天乐那张帅脸出现在小电视机上,老板娘的目光移都不带移的,他自然是看不到蒋月明那张破了相的脸。
“五毛一次啊。”老板娘眼睛都不带瞥的。
蒋月明摸出来五毛钱硬币放在柜台上,拨通了尹桂英的电话。
“喂?你好,哪位啊?”尹桂英的声音透过座机传来。
“尹老师,是我!”蒋月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奇怪。
“蒋月明……?”尹桂英反应过来,忙道:“你小子不是倒垃圾呢吗?倒着倒着去哪儿了?”
“我小姨突然来校门口找我,有急事儿。好像是我小妹妹……”蒋月明心里给甜甜道了一百个歉,“现在要我赶紧去医院呢!”
“哎呀,没事儿吧?”尹桂英也紧张起来。
“不知道……”蒋月明含糊着。
“那翠琴在哪儿呢?让我听听她的声儿。”尹桂英说。
“小姨抱着妹妹就去医院了,我也得赶紧去找她们了,我就给你说一声——”
“去医院的路上慢点的啊!注意安全!”尹桂英忙叮嘱。
电话啪的一声被蒋月明挂断,他心里松了口气,那边老板娘的头即将要转过来,蒋月明连忙捂着半边脸跑出去了。
尹桂英稀里糊涂的听见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她也没多想,毕竟谁能想到这小子整出了这么一茬儿,心里嘀咕:这孩子,毛毛躁躁的……甜甜可别真有事。
蒋月明刚跟王浩打架的时候,校服在地上翻了好几圈,衣服上灰扑扑的,他现在也不敢回家,翠翠要是看见他这样准得急,更何况他这张脸还破相着呢!
他漫无目的地在澧江桥上转悠,上了桥又下了桥,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王浩说的几句话,那些骂他贱不贱的、怎么那么爱管闲事的……蒋月明没在意,但是那句“没爹没娘的野种”,像根毒刺,扎得他心口生疼。
这话蒋月明没少听,都听麻木了,还是那句话,谁谁家的闲事儿只要一出家门就满天飞。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父母走得早,他没办法,幸好还有翠翠,给了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只是那句“你和李乐山一样”是什么意思?
李乐山他爸妈也……还是怎么样?
心里那根刺好像扎得更深了。李乐山那张总是平淡的脸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刘海稍长,有点遮眼睛,但尽管是这样,还是能看见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
曾经蒋月明以为自己就已经算是例外了,现在他发觉,李乐山才是例外中的例外。
他暂时瞒过了尹桂英,但是没办法瞒过李乐山,毕竟今天周五,他如果不出现在李乐山跟前,不黏着李乐山让他教自己手语,那李乐山万一问到尹桂英跟前,或者李乐山就一直傻乎乎地等着,那蒋月明也算是完了。
他努努力把自己捯饬的不那么难堪,他使劲拍了拍校服上的灰,其实王浩下手……下手确实挺重的。
但其实蒋月明这伤势比王浩轻多了,虽然跟王浩没啥好比的,都半斤八两吧。
不然他就告诉李乐山自己不小心被车撞了,脸磕在减速带或者台阶沿儿上了?那李乐山能相信吗?
当他磨磨蹭蹭出现在约好的地方时,李乐山已经等在那里了。
“王浩是不是找你了。”李乐山的手语打得飞快,眼神紧紧锁在蒋月明脸上。在看到那明显的伤痕和淤青的瞬间,他原本平静的眸子骤然一缩,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拽住蒋月明的衣领,凑近了仔细查看。
蒋月明猛地有点不好意思,这距离近的他都能看清李乐山的眼睫毛,睫毛忽闪忽闪的,蒋月明没回答,傻傻的盯着李乐山的脸发呆。
看着李乐山最顶配置的脸,蒋月明心道,幸好。
幸好李乐山这张脸没有破相。
“是不是?”李乐山又问。
蒋月明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也不管李乐山信不信,反正先反驳就是了,“没!不是!就是被车撞了一下。”
因为李乐山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总不能去找王浩打回来,李乐山比他矮点,还比他瘦,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样儿,也打不回来。
并且按理说,其实蒋月明已经打回来了。王浩那小子脸肿的跟个什么似的……
李乐山抿了抿嘴,他的目光在蒋月明身上转了转,又落在他灰扑扑的校服上。蓝白相间的校服一沾上灰尘就特别显眼,如果蒋月明说的被车撞是真的,那他估计不仅被撞了、脸磕在路沿儿上了,还在地上滚了不少圈……这能行吗?
他指了指蒋月明脏兮兮的校服,示意蒋月明脱下来。
蒋月明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照做了,是不是因为李乐山觉得自己这灰扑扑,像是在地上滚了四五圈的样子太好笑、太傻了?
下一秒,自己怀里突然多了件校服外套,李乐山将他的校服扔给了蒋月明,他里面也规规矩矩的穿着夏季校服,不像现在大部分学生,仗着有件外套,夏季校服也不穿了。
就比如蒋月明,他里面是件黑色短袖,他觉得自己比韩江强点,那小子还有件花衬衫呢。
蒋月明拿着这件校服,还能闻见上面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他有点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确定,“这给我穿?”
李乐山肯定地点了点头。
蒋月明乐了,三下五除二就给穿上了,带着一股淡淡的透明皂和洗衣粉混合的干净味道。李乐山的校服他穿上恰好,蒋月明就跟得到件新衣服似的转了一圈,咧着嘴一笑,恰好牵动着脸颊还有嘴角的伤,疼的龇牙咧嘴的。
许是注意到李乐山正静静地盯着自己看,蒋月明忙将这阵疼忍了下来,故作悔意地说,“早知道躺在斑马线上不起来了,还能赚一笔的。”
李乐山依旧沉默,只是那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
蒋月明有些不自在,连忙转变了话题,他笑道:“李乐山,你衣服用什么洗衣液洗的,真…好闻。”
只对外人硬气的小蒋[哦哦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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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路货色
第7章 乐乐
李乐山指了指中华市场的方向,那是县城不小的批发市场,里面店铺很多,摊贩也多,一般售价差不多都是批发价,卖的东西便宜。洗衣液还有些别的生活用品都是在那儿买的。
这地方蒋月明跟韩江他们逛过,韩江还斥巨资,花五块钱给他买了三双袜子,美其名曰“兄弟装”。
蒋月明跟在李乐山身后半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那件洗得微微发白的夏季校服短袖上。这蓝白料子的校服,被多少人嫌弃土气难看,可穿在李乐山身上,却显得格外清爽合身,勾勒出少年人清瘦挺拔的轮廓。
他来过李乐山家楼下不少回了,头一次能跟着李乐山一块儿上去。楼道狭窄昏暗,没有灯,但所幸现在天色不晚,蒋月明跟着李乐山一块儿上楼,他用钥匙打开有些锈迹斑斑的防盗门,推开门屋子里的陈设全部映入眼帘。
“家里就你一个人?”蒋月明环顾四周,下意识问。
李乐山摇了摇头,他说还有奶奶,她现在去菜市场买菜了。
蒋月明“哦”了一声,那句“那你爸妈呢”几乎要冲口而出,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想起来白天王浩说的话,这句话就被他压在心里了。
蒋月明这人又不傻,也不喜欢打听别人家的私事儿,并且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打听,李乐山十有**也不会告诉他。
李乐山的房间很小,小到一张木板床、一台旧缝纫机充当的书桌,几乎就快要塞满了。他将蒋月明的那件脏校服挂在了一个简易衣架上,随即打开了书包。
蒋月明乖乖地坐在床边,以为李乐山要写作业,他别说作业了,连书包也没拿。李乐山毕竟跟他不一样,人家可是尖子生。
只是李乐山没有拿作业出来,他拿了张已经验算大半张的演草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递到蒋月明的跟前。
蒋月明接过演草纸,罗列清晰的验算字迹旁是李乐山问蒋月明的问题。
“你是不是和王浩打架了?”
说实在的,蒋月明以为这事儿已经瞒过去了,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瞒住。
他没办法,只好装作特不在意地态度开口:“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虽然王浩被他打的更惨,但现在在李乐山跟前的他,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蒋月明迅速地跟李乐山撇开关系,“单纯他欠收拾,我看不顺眼他。”
李乐山沉默良久,他拿回那张纸,指尖用力,在“打架了?”后面,又重重地添上两个字:“抱歉。”
蒋月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他想听他开口说什么,也不愿意听见他说抱歉这两个字。李乐山到底有什么好抱歉的,是他逼自己去跟王浩打架的?还是他被王浩欺负这件事儿需要抱歉?明明都不是,蒋月明不知道他到底哪里该道歉了。
他头一次在李乐山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就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似的。这一刻,蒋月明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个总是平静得像潭水、优秀得像标杆的李乐山,归根结底也还是个小孩,哪怕他再坚强、再优秀也还只是个小孩。
蒋月明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算不算是风凉话,可他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找老师?田老师人很好的,尹桂英也喜欢你,被欺负了可以找她们的。”
李乐山抬起眼,眼神里透着一丝疲惫的清醒。他拿起笔,在演草纸的空白处快速写着,字迹有些潦草,“不想被叫家长。奶奶年纪大,不想让她担心。”
停笔,他抬起手,开始打手语。动作有些快,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蒋月明看得半懂不懂,只勉强捕捉到“老师”、“王浩”、“不会放过”、“撕作业”、“扔书包”几个零散的词。但李乐山紧抿的嘴唇,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地诉说着他的难受。
蒋月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个和奶奶相依为命的人,遇到这种事儿只能忍。因为反抗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没有靠山、没有会为他出头的父母,他也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受伤,因为甚至没有多余的钱用来治疗。
书包扔在水里可以再洗洗晒干、作业被撕可以再写一份、被说是“没爹没妈的野种”也没办法反驳,因为开不了口,那刻薄的言语,某种程度上戳中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些都还可以忍受,但反抗意味着奶奶要惶恐不安地走很远的路去到学校、意味着她时刻会担心自个儿受伤受委屈又因为没办法做什么而自责、意味着可能还要支付一笔对他们来说并不轻松的医药费……
李乐山攥紧了拳,他又道,“谢你了,真的很抱歉。”
可是这些蒋月明全部都没有看懂。他只知道李乐山在说“谢谢”和“对不起”,李乐山的那些痛苦,蒋月明看不明白,感受不了。他知道李乐山费了好大劲儿才说出口,可是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一个被捂着嘴拼命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一个拼命的想看到、听到,又看不明白,听不到。
此刻声音隔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隔绝了蒋月明和李乐山,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蒋月明可以看到李乐山脸上的痛苦,可是他却没办法知道李乐山因何而痛苦。
“谢什么。”蒋月明只看懂了这一句,他特大度的摆了摆手,“揍王浩,我高兴。”
为你出头,我也高兴。蒋月明心道。
他就是个特别义气特别仗义的人,从小就是,身边人都知道。并且蒋月明这个人特正义,看不得别人欺负人,看不得有人被欺负。因为他自己也曾经受过欺负,所以看到李乐山,他也想能帮一把是一把。
蒋月明学起想学的东西,确实跟开了挂似的。因为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手语、一定要看懂手语,蒋月明学的特认真、特专注。只有李乐山偶尔在他手心轻轻滑动的时候会短暂的分一下神。
这场景要是被尹桂英看到,她估计会以为林翠琴在家里烧高香了。不然这小子还能这么好学习吗?蒋月明是真的想学,谁也拦不住。
房间角落里那个挂钟转到六点半,李乐山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示意蒋月明坐在床上不用动,自己便腾地一下跑走了。
蒋月明起身刚想追出去,看到眼前这人已经跑出门口准备下楼梯。
没一会儿时间,李乐山就出现在了楼下,他帮奶奶拿过手里的菜,扶着老人家往楼上走。
这个时间段,奶奶刚好买菜回来。其实菜市场离三巷还是比较近的,只是老人家走的慢,再加上菜市场的菜只有到快散场的时候才会最便宜。平时白菜、豆腐一块钱一斤的到了傍晚能打个半价。不过一般等李乐山奶奶到菜市场的时候摊贩们都准备收摊走了,但是有几个好心的叔叔阿姨们知道这老人家总六点左右这个时间点来,会特意给她留上一小把青菜或几块豆腐,用塑料袋装好放在角落。
李乐山提的东西不少,蒋月明忙下去帮忙。楼层下的速度快比去食堂吃饭还快,一口气跑到二楼,刚好跟李乐山打了个照面。
“我帮你。”蒋月明二话不说拿过李乐山手里的两个塑料袋。
没等李乐山拒绝,蒋月明就已经往楼上走了。许是拗不过这个家伙,李乐山没再说什么,扶着老人家的胳膊往上走。奶奶走一层楼得歇一会儿,趁歇息的功夫,李乐山告诉奶奶刚才那个人是他的同学。
李乐山没带过人回家,蒋月明真的是头一个。老人家喜出望外,费劲上完楼梯走进家门,拉着蒋月明的手不打算松开。
蒋月明确实在老一辈儿眼里又懂事又听话,说白了简直是“模范孙子”,按现在的话来说是“梦中情孙”。反正又活泼、又听话,那唬人的唬的简直没办法了。
“明月啊。”奶奶喊着他的名字,虽然喊反了,但是蒋月明没觉得有哪儿不合适。毕竟“明月”确实比“月明”顺口的多,他早些年总感觉是上户口的给自己上错了,可能他本来就叫“蒋明月”但是给不小心上成了“蒋月明”。
这些年叫反他名字的也不少,挺多的,不过“蒋”这个姓在班里还算是独特的,所以哪怕叫他“蒋月亮”,他也能知道是在喊自己的名儿。
“我们家乐乐没啥朋友,他这个人看着性子冷,其实很好相处的。你俩好好做朋友……”奶奶在一旁絮絮叨叨。
李乐山没反应,在一旁择菜。他就是听见了也没反应。因为奶奶总盼着他有个朋友的好,有个朋友的好,毕竟李乐山不会说话,奶奶想有个人多照应着他一点儿。虽然李乐山跟这老太太说过,蒋月明是他同学,只不过看来这老人家还是把“同学”自动划分到了“朋友”这一栏。
乐乐。
蒋月明听见这个小名在心里傻乐,李乐山小名还挺可爱的,跟他真是不搭。谁能想到一个总板着脸看起来像是小大人的人小名叫“乐乐”呢。
“乐乐你也是,明月是个好孩子,你多跟他在一块儿玩玩,别总闷着。”奶奶转头对正在择菜的李乐山道。
“就是就是。”蒋月明在一边附和,也许是仗着身边有奶奶,他也变得口无遮拦了,“乐乐,你得多跟我玩玩知道不。”
李乐山择菜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差点错把好叶子扔进垃圾桶里,他目光慢慢落在蒋月明还兴高采烈的脸上,手里的菜也放了下来。
“你刚叫我什么?”李乐山的手语打得缓慢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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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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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乐乐
第8章 倒还没有那么熟
虽然仗着有奶奶在,但蒋月明猛地被抓了包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就是觉得这个称呼可爱,没有别的意思。并且,李乐山可以叫他月明,虽然没有“乐乐”这个称呼可爱。
李乐山再没有别的反应,这让他有点紧张,但又转念一想,万一李乐山这算是接受他这么喊了呢?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跟李乐山的关系又近了点?
奶奶在狭小的厨房里张罗着做饭,她说得做点好的给明月吃,难得多拿了俩鸡蛋,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五花肉,解开来搁在掉了点瓷的盘里。厨房窗户玻璃上糊着旧挂历纸,边角都卷了起来。
蒋月明跟李乐山一块儿坐在厨房门口择菜,他没择过,就比葫芦画瓢,李乐山扔什么他也扔什么,李乐山留什么他也留什么。
看着李乐山这轻车熟路的样子,蒋月明真的特佩服,李乐山这样准是十成十翠翠羡慕的小孩形象,跟蒋月明这个惹祸精没办法比,又能干又靠谱。
择着择着,李乐山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他看了一眼蒋月明择出来的菜,沉默了好一会儿,眉头皱了皱。
咋、咋了?蒋月明有点心虚,虽然他觉得自个儿没做什么坏事儿。
“你择反了,把好的给扔了。”李乐山打手语。
我靠!
蒋月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思都有了,他看着手里的菜发愣。因为他是照着李乐山择的,李乐山择掉左边发黄的叶子,他就跟着择掉左边,指哪儿打哪儿,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对、对、对、对不起。”蒋月明忙道歉,恨不得跪下来了。
他完全做好李乐山跟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自己的准备了,只是再偷偷地瞄一眼李乐山,发现这人竟轻轻地笑了,他把蒋月明刚才择错的部分给捡了出来。
不过这个笑容转瞬即逝,立马就没了。
就跟那个什么花……昙花似的!一眨眼地功夫就没了。
所以蒋月明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他小心翼翼地对比着手里蔬菜的好坏,生怕再不小心给扔错。到时候万一李乐山觉得自己是故意来捣乱的怎么办?
蒋月明越择越害怕,他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了,悄悄往李乐山那边挪了挪,肩膀几乎蹭到对方的手臂,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李乐山眼皮都没抬,手指利落地掰掉一片烂叶子。
沉默就代表着默许,所以李乐山就是生气了!蒋月明心里想。
他又问:“是不是因为我择错了菜?”
李乐山摇了摇头。
他纳闷,那李乐山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对劲儿呢。他刚想开口继续追问着什么,就听见奶奶在厨房的声音传来,“洗洗手准备吃饭咯。”声音带着锅铲碰撞的叮当响。
于是这个话题只能暂时作罢,他觉得李乐山也不能是什么小心眼儿的人,大不了明天自己也去菜市场买一兜菜来赔罪好了。
虽然奶奶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但是味道特别香,蒋月明闻着味儿就饿了,本来好像矜持几下的,现在彻底好了,用不着矜持了。
奶奶用筷子颤巍巍地夹起一个煎得焦黄油亮的荷包蛋,要往蒋月明碗里放。蒋月明见状连忙端起碗躲了一下,急道:“先给乐、李乐山吃!”
“乐乐”这俩字在他喉咙里来了个急刹车,硬生生拐了个大弯。他本来就因为择菜这事儿惹李乐山不高兴了,再让他心烦算是个什么事儿呢。
“唉呀,乐乐有的吃。你正长身体呢,多吃点饭。”奶奶笑道。
只是蒋月明还是执意把这个煎蛋让给李乐山,虽然蛋和蛋本身没什么区别,但是一煎出来,什么模样都显现了,奶奶刚才要夹给他的那个,明显个头最大,边儿煎得焦脆金黄,看着就香。
“奶奶,你看我比李乐山高了小半个头呢。”蒋月明说。
“是呀,我们乐乐从小就长得慢。别的孩子都能摇摇晃晃满院子跑了,他才刚学会叫‘奶奶’呢。”奶奶话音刚落,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慢慢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光。她下意识地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李乐山的头。
这事儿家里几乎没提过,是李乐山心里最深的疤,也是奶奶心头的刺。只是今天蒋月明新来,奶奶不由得多说了一点。
蒋月明“啊”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点无措。他连忙往李乐山那边看了一眼。李乐山垂着眼,脸上依旧没什么大的表情,仿佛没听见。他只是用筷子把自己碗里那个煎蛋夹起,只咬了一小口蛋白,剩下的轻轻放进了奶奶的碗里。
“唉!挑食这小孩。”奶奶语气带着点责怪。
蒋月明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透了,楼道里黑黢黢的,只有每层转弯处一盏昏黄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忽明忽灭。李乐山把他送到楼下单元门口。蒋月明身上还套着李乐山那件洗得发白、领口有点松垮的蓝白条校服外套。李乐山用手语告诉他:“校服,周一,学校,给我。”
因为蒋月明没办法看顺下来一整句话,所以李乐山只能一段一段的,分成几个字。
蒋月明点了点头,有点不舍的回头望了望,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不舍个什么劲儿。
蒋月明沿着坑洼的水泥路走了几米远,忍不住又回过头。李乐山还站在原地没动,单元门口那盏老旧的、光晕昏黄的路灯灯光洒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蒋月明心里一热,又喊了一声:“李乐山!”
见对方看过来,他提高了点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明天……我还能来吗?”
直到李乐山点了下头,蒋月明心里才高兴起来,他咧开嘴,冲李乐山用力挥了挥手,转身融入夜色里。
在李乐山家里吃饭这事儿,他提前用楼下小卖部的公用电话给翠翠报备过。插卡的那种,一块钱能打好几分钟。如果林翠琴不知道他的去向,一通电话打到尹桂英那边,蒋月明真的得完蛋了。
跑到自家楼下,他没急着上楼,先拐到小卖部门口那块沾满灰尘、边缘都裂了缝的穿衣镜前,借着店里透出的白炽灯光,歪着头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也不买东西,纯照。
“蒋月明,你咋这么自恋呀。”小卖部老板的女儿周小雨,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从玻璃柜台后面探出个脑袋,脆生生地笑话他。
周小雨刚上一年级,打小也算是跟蒋月明一块儿长大的。蒋月明小时候还抱过她呢。
“一边去。”蒋月明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破相的脸,不知道该怎么给翠翠解释她才会相信。
就出车祸了吧!听起来够严重的,能博取点同情。但是出完车祸不是立马往家跑,反而是跑去李乐山家里吃饭,这翠翠能信吗?蒋月明自己觉得有点扯。
但不信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相信,不然蒋月明一点招也没了。他总不能说,跟人打架打伤的?那蒋月明心也太大了。
听见这个敷衍的回答,周小雨撇了撇嘴,一脸不高兴的回去跟田字格较劲了。
蒋月明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足劲儿上楼。老式楼道里堆着些舍不得扔的旧纸箱、蜂窝煤,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烟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他推开门,翠翠正在跟甜甜玩游戏,她见蒋月明回来了,忙道:“在同学家玩的高不高兴呀?”
“高兴。”蒋月明捂着半天脸,含糊地回应着,想赶紧回屋。
“女同学还是男同学呀?”林翠琴难得这么八卦,声调里也带上了笑意。
蒋月明纳闷她问这个干什么呢,喊道:“男孩!纯爷们儿!”
见蒋月明一溜烟钻进屋子了,林翠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因为这小子平时也就这样,真坐下来给她唠个一小时半小时的才是奇怪了。
蒋月明躺在那张木板床上,又翻起了那本手语书,他连忙翻了几页,好几个词语不看解释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盯着书傻乐了半天。
他把书盖在脸上,妄图通过这种方式能让知识进到脑子里。脑海里浮现出李乐山的那张脸,蒋月明现在特别、特别想学一句话,等明天他来了,一定要打给李乐山看。
你怎么长得这么帅?
蒋月明想问这个。不仅是替自己问问,也是替广大的男同胞们问问。李乐山肯定会用一种特无语的表情回复他,大致意思是他脑抽了就去卫生所看医生,别耽误了。
他从今天晚上就开始期待了,期待明天去找李乐山,他是早上去找,还是中午去找,中午不行,万一撞上饭点那不就挺尴尬的么,显得自己是去蹭饭的。还是下午去找?
蒋月明找韩江的时候从来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抬脚就去,踹门就进。因为韩江跟他太熟了。他跟韩江的交情少说有五六年,打从幼儿园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已经有交情了,可是跟李乐山倒还没有这么熟,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跟李乐山熟的那一天。
不过没关系!蒋月明同志充满干劲地想,反正,他这双脚,已经坚定地踏在通往“跟李乐山很熟很熟”的康庄大道上了!前途是光明的!
隔天下午,蒋月明准时出现在李乐山家门口。看着这道铁门,不知怎么的,蒋月明还有点紧张,幸好李乐山家里已经是最顶楼了,不然有不知情人士下来,估计得以为蒋月明是那种犯了什么事儿不敢回家的小孩。
蒋月明不是空手来的,他还带了一兜菜。专门从家里拿的,翠翠精心择过的好菜,还有几个顶花带刺的嫩黄瓜。为了弥补蒋月明昨天犯的错误,也为了不让李乐山生气。
他肯定不生气了,蒋月明心想。于是鼓足勇气敲响了门,声音在楼道里格外清晰。
等了一会儿,门锁咔哒一响,李乐山把门打开。看到蒋月明,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似乎他的到来完全在意料之中。但是看到蒋月明手里拿的菜,他就有点反应了。眼神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即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当然,更不是惊喜。
“不好意思啊昨天,这都是择好的。”蒋月明赶紧将一兜菜递给李乐山。
李乐山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不会说话在某方面还是有点好处的。因为面对眼前这一兜子菜和蒋月明那张写满“快原谅我”的脸,他真的完全不知道能用手语表达点什么才合适。说“没关系”?好像有点轻飘飘。说“不用这样”?对方明显是认真的。沉默?似乎又显得太冷淡。于是,这无法发声的缺憾,在此刻反倒成了一种天然的、可以暂时逃避尴尬的盾牌。他只需要保持表情管理就好。
可是他心里还是默默地说了两个字:好傻。
李乐山侧过身让蒋月明进来。
“奶奶在家不,是不是又去买菜了?”蒋月明问。
李乐山关上门,点了点头。
蒋月明跟着他回屋,那个简易衣架上已然挂着自己那身已经被清洗好的校服,这时候已经大半都干了。
上面的污渍、血迹、灰尘,早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蒋月明凑过去看,拿着衣服袖子的时候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
“你…洗的好干净。”蒋月明道。
“奶奶洗的。”李乐山说。
……
“我靠,”蒋月明没忍住,脏字脱口而出,又立刻像被烫了舌头似的猛地闭上了嘴,他沉默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那、那……那衣服上,有血啊……”
到时候奶奶觉得他是坏小孩了。
李乐山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清晰地勾起了一抹笑意。那笑意带着点得逞的、小小的坏,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底。他慢悠悠地抬手,手指翻飞,打出一串清晰的手势:“骗你的。”
感谢阿樹宝宝的投雷~感谢兰因絮果宝宝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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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倒还没有那么熟
第9章 并肩的少年
“不过你袖口破了,确实是奶奶缝的。因为我不太会。”李乐山用手语解释。
向蒋月明这种性子,搞的衣服这里破个洞,那里开个口是很正常的。念着是校服,他还稍微收敛了一点。他的那条裤子,翠翠在中华市场买回来的,说是质量特别好。
“质量特别好”在蒋月明的耳朵里能自动过滤成“特抗造”。意思就是,随便他摸爬滚打,上树下河都经得起折腾。
就是这么一条特抗造的裤子,让蒋月明走在了当近时代的前沿。那时候满大街流行的是裤脚能扫地、走路带风的喇叭裤,小青年们趋之若鹜。蒋月明却嗤之以鼻,嫌拖沓。所以一部分正儿八经的裤子被他造成了破洞裤,这儿烂一下,那儿烂一下,翠翠总是说他,谁能想到再过上十来年二十年这裤子能变得流行呢。
蒋月明这人,凡事不能催着他干,得让他真心想干这个事儿,如果他打心底里想干,那就特别容易了。
单是学手语这件事儿,还真被他给学的有模有样的。现在能看懂李乐山的简单句子了,等到过个一两年的就是全部都能看懂了,还能特别顺利的给李乐山打手语,两人交流起来毫无障碍,眼神一碰就知道对方想啥,比带翻译还自在。
这阵子总是跟李乐山窝在一块儿,韩江不乐意了,许晴也不乐意了。
“你怎么老跟李乐山在一块儿!”韩江不满。因为蒋月明都不来找自己玩了,小白一周的运动量都少了不少。
“你怎么老跟李乐山在一块儿!”许晴不满。因为蒋月明就只顾着自己跟李乐山玩,也不知道带上她一块儿。
“你俩不情愿个什么劲儿。”蒋月明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看窗外的树。不看树也不行,韩江一脸“怨妇样儿”,许晴他更不想看。
“你跟李乐山都玩啥呢?你连他说的啥都不知道!他跟你比划半天,跟对牛弹琴有啥区别?!”韩江不解。
“你他妈用的啥比喻啊。”蒋月明吐槽道:“我知道,这我真知道。”
看来不得不跟这两个人露一手了,不然当他蒋月明真是闲的没事干了。
在俩人从不屑到疑惑再到惊讶的眼神中,蒋月明特别得意的解释,手在空中比划着,他比划的意思,当然这两个人连个毛都看不懂。
“看见没,这句话是''放学等我。''”
“这句话是''今天天气真好。''”
接着,他甚至还打了一句:“这句是‘韩江是傻逼。’” 当然,最后这句是他自己加的私货。
……
“我靠,蒋月明你这都能去干手语翻译了!”韩江惊讶。
许晴也惊讶,同时还有点羡慕,“能让李乐山教教我吗?”
“想啥呢。我也是求了好久……”蒋月明说,其实没这么久,李乐山教得很耐心,但是说好久才能让许晴这姑娘打消念头。
“那这句呢,这句是啥意思?” 韩江傻乎乎地指着蒋月明最后打的那个手势追问。
蒋月明现在已经无心解释了,他目光猛地从窗外瞥到课本上,死死盯住摊开的语文课本,同时拼命地、幅度极小地冲韩江使眼色。
韩江没理解他的意思。
他又冲许晴使了使眼色。
许晴更没理解。
“尹桂英在外面……”蒋月明压着声音,小声道。
现在是自习课,按理说韩江和许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他俩本来也就是课间溜过来待一会儿,谁料被蒋月明给震住,脚像生了根,完全忘了时间地点。
两个人迟迟没反应过来,蒋月明也彻底没招,他决心“自首”,不过是替韩江和许晴自首。
“尹老师,他俩站在门口影响我学习!”蒋月明大义灭友。
我靠蒋月明!你真不是个东西啊啊啊!韩江无声呐喊,跟许晴两个人在尹桂英的注视下连忙跑走,停都不带停的。
“没你他俩能来这儿啊。”尹桂英拍了拍蒋月明的头。
蒋月明有点不服气,真是这俩人主动来找他的。在尹桂英的眼皮底下,蒋月明没办法做小动作,只好一边看题,一边把桌兜里的纸飞机、纸船往里面推了推。
这周轮到四班打扫校园卫生,总共分仨地方。一个是楼下操场,包括那个沙坑。一个是整个四年级所在的走廊外加最尽头的厕所、还有一个是老师办公室外面的水房。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是哪儿都无所谓了。整个打扫区域最爽的和最不爽的其实已经清晰,在操场当然是最爽的,还能偷着玩一会儿,跳跳格子,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别人丢的玻璃珠。打扫走廊和厕所是最不爽的,因为四年级不在一个楼层,一班二班在下面一个楼层,意味着得打扫俩厕所。
这可把生活委员给难办的,生活委员是个小女孩,分配起来真的有点困难,因为这个厕所确实不好意思分。
女厕所还可以自己和几个女生来干,那男厕所怎么办呢。难道让女生进去?绝对不行!让男生去?点谁的名都感觉像在得罪人……她急得都快哭了。
正当她着急的时候,最后排的蒋月明突然举手了,手臂高高的举起来,“静怡,我干!”
倒不是因为蒋月明能吃苦,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怕女生为难,但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打扫楼下能理所应当的多跟李乐山碰上两面。
整整一周,蒋月明都能跟李乐山碰上照面。
韩江禁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傻了,扫个厕所乐成这样,你他妈在厕所捡到钱了?”
“应该就是傻了,蒋月明都能主动找活干了。”许晴笃定。
蒋月明跟他们说不明白。嘴上说着“为了班级荣誉,为了流动红旗!”其实这流动红旗有没有跟蒋月明没啥关系,跟尹桂英才有关系呢,关系到尹桂英的面子。不过单跟李乐山打照面也不能让他这么高兴,他每天还能顺理成章的跟李乐山聊会儿天呢。
蒋月明打扫走廊,扫着扫着就扫到李乐山跟前了,“放学我们去买煎饼吧。刘叔家的,报我名字打五折。”
是限量版的、只对李乐山有效的打五折。像韩江许晴什么的,甭说五折了,得打十二折。
李乐山不知道今天自己是第几次见到蒋月明了,大概是第四次,蒋月明在他这儿的出镜率已经比当班主任的田老师高了。
刘叔家的煎饼摊人特多,放现在来说是煎饼界的“顶流”。那辆改装的三轮车,车斗里煤炉火烧得正旺,面糊桶、鸡蛋筐、甜面酱罐、葱花盆一字排开。每逢放学,排的队伍能从路边排到大门口,刘叔手艺好,卷饼飞快,所以生意特火爆。放在小学门口摆摊也是明智之举,毕竟小学生手里的那点钱除了贡献给校门口小卖部的贴纸、玻璃弹珠和干脆面里的水浒卡,就是买吃的。
蒋月明每周手里剩下来的那点钱,卡也不买了,全拿去买零食吃了。五毛钱两根的雪糕、五包的辣条、洒着芝麻粒儿的烧饼,反正拿到手不管什么,第一个都往李乐山的怀里塞。
这种一块儿上下学的关系,整的蒋月明和李乐山的关系简直是像坐了火箭似的突突突飞猛进。为什么是三个“突”,蒋月明觉得,一个“突”不够劲儿,两个“突”差点意思,三个“突”才能充分表达这种迅猛发展的态势,表强调嘛!
他跟李乐山的关系突突突飞猛进了。韩江跟他的关系可就极极极速骤降了。直线俯冲,不带拐弯的。这可把蒋月明发起来愁了。这小子现在每天一副“怨妇”样儿,都不叫小白跟他一块儿玩了。这威胁可太狠了。
但是蒋月明有的是办法,他眉毛一挑、眼珠一转,歪点子就出来了,不让他跟小白玩的话,行啊,直接把小白“偷”过来就好了。
当天下午放学,蒋月明抱着条小白狗猛地出现在李乐山面前。小白狗比蒋月明兴奋,不停地摇着尾巴,看起来跟蒋月明一样傻。
李乐山往后退了两步,静静地站在一边,打算看看蒋月明到底又要做什么妖。
“可爱不,李乐山。”蒋月明把小白往前面提了提。
一般吧。李乐山点了点头。
“你捡来的?”李乐山问。因为蒋月明没告诉过他自己养的有条小狗,如果真的养了,那估计跟他认识的头一天就告诉他了。因为蒋月明根本就藏不住事儿,第一天就把家里有几口人、小姨叫什么、妹妹叫什么全说出来了。所以真有条狗的话,他肯定不能忍到现在。
而且,蒋月明这家伙,同情心泛滥得跟澧江发大水似的,在路边随手捡条流浪狗、流浪猫什么的,简直太符合他的作风了。
“NONONO。”蒋月明摆了摆手,这个词是他为数不多会说的英文。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英语了,现在算来也满打满算学了两年,只不过蒋月明的英语储备还停留在yes、no、bye的阶段。
“……那、偷来的?”李乐山微微挑眉,又问。
严格来说,从韩江眼皮子底下把小白抱走没打招呼,确实跟“偷”沾点边。但蒋月明脸皮厚,依旧理直气壮地摆了摆手。他抱着小白,揉了揉它的脑袋:“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
这是蒋月明从邻居上大学姐姐嘴里学到的话,这时候他们还没学《孔乙己》这篇课文。
现在称呼自己为读书人了。李乐山心想。前两天还说自己是文盲。
不过这小狗看起来跟蒋月明很亲近的样子,大概是蒋月明朋友家的小狗。不然就蒋月明这个架势,不被追着跑两条街就算好的了。
“你要不要抱抱它。”蒋月明期待地看着李乐山,又把小白往前送了送。小狗也配合地发出汪汪声,黑亮的眼睛望着李乐山。
李乐山没回应,他打量着小白,小小一个,看起来特别亲人特别乖。
正当蒋月明以为李乐山要拒绝的时候,却见身旁这个对什么事儿都冷冰冰不感兴趣的人伸出了手。
“李乐山,你喜欢狗啊?”蒋月明忙问。他原来也以为像李乐山这样的人,最喜欢的可能是语数英,总之和阿猫阿狗不沾边。
李乐山只抱了一小会儿,动作略显僵硬。小白很乖,没乱动。他很快就小心翼翼地把小狗递还给蒋月明,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狗。因为小时候被狗追过,从前的时候都有点害怕,但是对于小白,他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怕,可能是因为小白和蒋月明亲近,也有可能是觉得小白有点像蒋月明,反正都傻乎乎的,这么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并且蒋月明很喜欢它,如果拒绝的话应该会让人觉得扫兴吧。
蒋月明权当李乐山在不好意思。他就是个总不好意思的人,这点蒋月明也知道。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倒挺可爱,李乐山要是能那么坦荡的说喜欢才奇怪了。
夕阳下,蒋月明和李乐山并肩走在桥上,小白耐不住性子,一跑跑的特别远,撒着欢儿往前冲,又停下来回头看看他们,汪汪叫两声催促。澧江的水波光粼粼,夕阳落在水里,静静地淌着。
这时候的澧江桥特别美,美到再过上几年十年会被县里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还起了个名字叫彩虹桥。那时候这座桥上的人会变得很多很多。多到有些人从这里相识相聚,多到有些人从这里分别再重逢……
后来大家都熟知这座桥是彩虹桥,没几个人再喊它澧江桥。只是那么些年过去,蒋月明还是喊它澧江桥,好像那么固执地喊一喊,当年和他一起并肩走在桥上的少年也还在他的身旁。
感谢知心宝宝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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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并肩的少年
第10章 火箭车小明
“我操!蒋月明!我狗被偷了!是不是你给我偷了!”韩江的大嗓门划破三巷的宁静,他人影儿还没到声音就传来了。像王熙凤,可以改名叫韩熙凤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嘘——嘘!祖宗!” 蒋月明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忙对怀里正支棱起耳朵、听到主人声音就想往窗台扑的小白低声道:“别叫!别叫!”
也难为韩江大半夜的跑过来,蒋月明踢着拖鞋腾腾腾地跑下楼,看见韩江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他显然是刚跑过来,穿着印着模糊卡通图案的旧背心、大裤衩,就来了。
“哇,你跟我要打我似的。”蒋月明往后退了两步,当年要是被王浩欺负的时候,韩江要是有这股子狠劲儿,他俩也不至于只能撒丫子跑路。
“我狗呢!”韩江吼道。
“天地良心!我没见啊。”蒋月明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不是跟着许晴走了……你也知道,你的狗跟你一个样儿。”
“……那、那我明天问问许晴。”韩江觉得有道理,毕竟有前车。他那狗真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见到许晴走不动道,好几次眼巴巴的跟着人许晴跑回家了。
小白第一次“失踪”的时候,可让蒋月明和韩江一顿好找。可不是好找吗,从北街口黑乎乎的小吃摊开始,一路跑到海河路那片还没拆迁的老平房区,又绕到辽河路,最后连乐山广场那个巨大的、掉了漆的雕塑下面都找遍了。能想到的地方都跑遍了,再跑远点就真到隔壁区了。两个人嗓子都喊哑了,最后差点抱头痛哭。
谁知等到大白天,小白就摇着尾巴跑到俩人跟前了,一问原来是在许晴家里,还在人家铺着小碎花床单的沙发上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为此蒋月明和韩江都不高兴了,蒋月明不高兴的原因是小白还没住过自己家呢,先去许晴家了。韩江不高兴的原因是,他还没住过许晴的家呢,小白先住进去了。
“我靠,你算不算哥们儿啊。”蒋月明突然反应过来道:“怎么许晴带走不算偷,我带走就算偷狗呢。你这心偏到太平洋了!”
“你还、还好意思跟我谈哥们儿。现在李乐山才是你哥们儿,我就算是陌生人、算路人、算……”韩江有些词穷。
“你今年是不是三岁?”蒋月明问。
“我、我我十一了呀,虚岁十二了!”韩江突然锤了蒋月明一拳,“你现在连我几岁都不知道了?”
“……”蒋月明无话可说。听着韩江在一边抽抽搭搭、颠三倒四地控诉他“忘恩负义”、“不讲人情”、“有了新人忘旧人”……他叹了口气,在路边的水泥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韩江,”蒋月明望着远处墙上的标语痕迹,声音低了些,“我觉得,李乐山……好像和我挺像的。”
他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果然,韩江停止了“哭诉”,傻傻地吸了吸鼻子,跟着在旁边坐下:“啊?像?哪像了?……哦,个头是差不多……不过,” 他歪着头认真想了想,“李乐山好像长得比你帅点儿?”
蒋月明决心明天也不把小白还回去了。
“那确实。”蒋月明自己也承认。
是,他们说起来是有相似的地方。个头差不多,年龄相仿,都是男孩,家庭背景……说起来也都不算完整。可是他们又太不一样了。性格天差地远,成绩更是隔着一条银河。李乐山懂事、安静、靠谱,像棵挺拔的小白杨;他自己呢?闹腾、惹祸、成绩吊车尾,像个歪脖子柳树杈子。说他像李乐山,蒋月明自己都觉得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对,是丑小鸭硬往白天鹅身边凑的感觉。
可是他还是觉得像。因为李乐山和他一样,被抛弃过、受过冷眼、受过欺负,也跟他一样倔强。他看着李乐山,没有办法无动于衷。不过蒋月明不会告诉韩江,他只说李乐山和自己像,但是没告诉韩江是哪里像。韩江这傻小子,大概也听不懂。
“你是不是觉得李乐山没朋友,所以才想跟他做朋友的?”韩江问。
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是蒋月明觉得韩江能想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其实李乐山这个人很好的。”蒋月明道。
“只是我们都还不太了解他。”这个“我们”,包括韩江也包括蒋月明。
“哦……” 韩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他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重点,“那、那你跟李乐山做朋友了,他……他能让你抄作业吗?”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核心问题!
“应、应该会吧。”蒋月明没抄过。因为他都不写。会写的不用抄,不会写的也用不着抄。
“那、你跟李乐山做朋友,那作业能借我抄吗?”韩江明显更关心这个话题,眼睛都变亮了,仿佛看到救世主。
“应、应该也会吧?”蒋月明看着他渴望的眼神,硬着头皮说。
“那好吧。那他人确实挺好的。”韩江撑着脸,他看着天边的星星眨呀眨,“你跟他做朋友吧,记得让我抄作业。”
蒋月明心里动了动,他看向一边的韩江,也许这人是为作业妥协了,也许是什么别的。可能是因为蒋月明说李乐山是个好人,所以在韩江的心里他也就是好人了。
“那跟他做朋友,难吗?”韩江接着问。
蒋月明不知道。李乐山的心门,比他想象的要厚一些。但此刻他还是摇了摇头,“不难。”
韩江心眼儿很好,也没啥心眼儿。从小傻到大,蒋月明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他难得跟韩江说这些,往日里他们的聊天话题就只有“游戏”、“点卡”,或是韩江单方面滔滔不绝地念叨“许晴今天扎了新头花”、“许晴对我笑了”……
“我还有你们,还有小白。”蒋月明轻声说,像是在总结,也像是在提醒自己。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其实自己跟李乐山不像。因为他比李乐山幸运一点,他还有小姨,有甜甜,有韩江,还有……暂时扣押的小白。李乐山呢?他只有奶奶。
“小白,好像是我的狗吧。”韩江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怎么被蒋月明说的像自己的狗了。
“啧,煽情着呢。”蒋月明翻了个白眼,“别搞事儿。李乐山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如果可以……”
“你要当李乐山的狗啊?”韩江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打断了他。
“我靠难怪你语文就考28分。我寻思着你都是瞎蒙乱写的,原来你是真不会啊!”蒋月明道,脑回路这么清奇,说的话也是。幸好尹桂英不教韩江,不然真的要教吐血。
他语文考68尹桂英还天天不满意呢。
“我说的哪儿有错……”韩江挠了挠脑袋。
“我就非得当狗吗?”蒋月明冷着脸,跟这个傻小子多说一句话就得拉低他的智商,“我就不能当个人吗?当他的朋友!朋友懂不懂?就像咱俩这样的!”
提起狗了,韩江又开始哭丧着脸了,“我出来是找小白的,结果小白没找到,跟你唠了半宿……”
“咋的,跟我唠你还委屈上了。”蒋月明说,他倒是有点心虚,不过不能表现出来,“放心,小白很聪明的,比你还要聪明点,我觉着它去考语文都不能考28分……估计在某个地方吃香的喝辣的,睡得舒服着呢。”
此时,被“扣押”的小白,确实在蒋月明床底下那个垫着旧毛巾的纸箱里,睡得特舒服。
“28分很低吗?”韩江明知故问。
“你觉着呢。”蒋月明反问。这问题他甚至不想回答,不过也算是回答了。毕竟反问句表肯定来着……
“那李乐山都考多少分?”
“你还问……你还非得问。”蒋月明纳闷了,韩江心里咋就没点数呢,“98吧。”
韩江哇了一声,嘴巴张着,明显被惊讶着了,“比我高了,六六十分啊。”
“……” 蒋月明神情复杂地看了韩江一眼,那眼神混合着怜悯、无语和一丝“你高兴就好”的放弃。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了!明天……明天小白肯定就回家了——” 他拖长了音调,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虚,转身快步溜回了单元门洞。留下韩江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掰着手指头反复计算那“六六六十分”的鸿沟。
韩江对李乐山印象改观这天来的极快。
铁塔小学顾名思义,附近有个铁塔公园。在市里排名不算特别高。打不过市里的一小、三小。不过打不过是打不过,学起来倒是有模有样。人三小刚考过试,转头那试卷就来到了自家学校的学生手里。
这年头,学生多,班级小。考试的时候间隔坐的空间不够,一部分在教学楼,另一部分在科技楼考试。在教学楼算是比较好的,起码凳子是凳子、桌子是桌子。科技楼就不一样了,说是科技楼,蒋月明觉得应该叫烂尾楼。
外墙贴着早已褪色发污的白色,不少地方都剥落了,露出灰扑扑的水泥。窗户玻璃碎了好几块,临时用木板钉着。
里面的桌子更是奇葩,运气好的话,分到个好桌子。运气不好,桌子上面就一堆洞,没办法写,只能把试卷垫在膝盖上写。蒋月明就这样,本来在书桌上就是的狗爬字,这下用狗爬形容也不行了,有点辱狗。
不过还是有点好处的,比如能看看风景。科技楼外面对着的就是梧桐树,枝叶繁茂。蒋月明百无聊赖地扫视一圈周围的学生,嗯,很好,大家脸上都写着“痛苦”俩字。
考的是数学。应用题是什么小明骑车去少年宫,蒋月明管他骑什么车、去什么宫。最后勤勤恳恳算出来平均180m/s。
嚯。蒋月明自己都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小明骑的这是自行车?这是东风火箭吧!
其实说真的,蒋月明的数学水平从小学鸡兔同笼就不会了,什么几只头,几只脚。最后算出来的数还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自此,数学与蒋月明不共戴天起来。他的数学成绩也就一去不返了。
这么东张西望一会儿,猛地看见不远处的韩江在偷摸的敲计算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活像地下党在发电报。蒋月明看见熟人那叫一个惊喜,他忙回头,低声道:“给我玩玩!”
韩江见到他比见到新兄弟还要亲,这次月考再考砸就真的完蛋了。他忙轻声道:“蒋月明……!选择3、5、7、9、10选什么啊……!”
蒋月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试卷,鬼画符一样的选择题,他也想告诉韩江,确实没得告诉。他的正确率比小卖部门口抽奖还低。再抬头,他突然看到李乐山在他斜对角不远处,合着这考场全都是熟人,蒋月明才发觉。
“李乐山……!”蒋月明悄声道。
一瞬间,李乐山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做题做着做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蒋月明的声音。他验算的手停下,这个时候大部分人才刚刚翻页,李乐山已经到验算的阶段了。
他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蒋月明这人特高兴的跟他挥手。
李乐山有点疑惑。
蒋月明一看有门儿,忙跟他打手语。大致意思是3、5、7、9、10……的选择选什么。
李乐山看清他的手势,沉默了两秒。单看他那瞬间抿紧的嘴唇和微微眯起的眼睛,蒋月明就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无语感扑面而来。李乐山也抬起手,打出的手势干脆利落:不行。不许作弊。考完试我教你。
学手语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全程无声交流,尹桂英一点没发现。
“不是我要抄……”蒋月明下意识用声音辩解,虽然没啥可信度,但真不是。
李乐山没理会他苍白的辩解,已经转回头去,继续看他的试卷了。蒋月明心里哀嚎一声,韩江,哥尽力了!
就在他垂头丧气,准备认命地继续跟“火箭车小明”死磕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李乐山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的凳子边缘。手指,却在极其隐蔽地、一下一下地动着,打着手语。
3选B
5选C
7选C
9选D
……
李乐山一款中华好哥们儿(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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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火箭车小明
第11章 不要逼文盲学习
蒋月明没想到他还真给了。不知怎么的,让李乐山这个根正苗红的三好学生传答案有点心虚。他决定下次韩江再求他、跪下来求,他也不会答应了。
蒋月明写了个小纸条,他把答案迅速地抄上,手腕一抖,扔给韩江,纸条精准的砸到韩江的脚边,见那人感动的五体投地的模样,蒋月明对他这幅便宜样儿给予深深的鄙视……
“你怎么也在科技楼考试!”考完试,蒋月明立马凑到李乐山的桌前,声音带着点兴奋和激动。
李乐山抬起头,平静地打手语:“就这么安排的。”
其实一班、二班也有不少学生被“发配”到这里考试,仔细看看,成绩好的学生比例可能比他们四班还高点。虽然搞不懂学校这“随机分配”的玄学,不过蒋月明能看到李乐山还是特高兴。
韩江在一边看两个人“加密通话”,全程是以一种看又看不懂、不看又不行的态度看下去的。
数学结束以后就没有特别让韩江头疼的科目了,因为哪门都挺头疼的,数学尤其。反正蒋月明没人管,翠翠虽然也会问,但是也不会责备蒋月明,她觉着蒋月明活的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就可以了。
林翠琴女士这么想,尹桂英女士就万不能这么想了。
“蒋月明,你这孩子,这么聪明咋就是……”尹桂英看着成绩单气不打一处来。她觉得蒋月明特别聪明,就是不好好学、不拿学习当回事儿。
办公室的木门被敲了两下,然后推开。田小韵带着李乐山进来了。她满面春风,显然是来“炫”学生的。
李乐山又是这次的年级第一,田小韵是来当着办公室老师的面儿来夸他的。尹桂英倒是跟她目的相反,是当着办公室老师的面儿来数落蒋月明的。
本来蒋月明倒没觉得有什么,站的也吊儿郎当的,结果看见李乐山,脊背像装了弹簧,“噌”地一下就挺直了,脸上那点满不在乎的表情也瞬间收敛了不少。
李乐山被迫旁听了整整半小时尹桂英对蒋月明的“全方位数落”——从上课走神玩橡皮、作业鬼画符,到考试态度不端正、成绩一塌糊涂……
蒋月明全程耷拉着脑袋,很没劲儿的嗯了好几声,要知道李乐山会过来,蒋月明怎么着也不跟尹桂英来这儿了,他来不是纯丢人吗?!
“行了,老师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看你成天跟人李乐山走在一块儿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多向人家学学……你们俩家里也离得近是不,多跟人乐山取取经,行不?”尹桂英终于收起尾音,声调缓和了些。
说起这个,蒋月明心里就高兴了。
“行!”他回复的嘎嘣脆。
“这倒是答的利索……”尹桂英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她冲蒋月明摆了摆手,“盯着人李乐山背后戳出个洞了,行了,跟着他走吧。”
蒋月明一个箭步,忙跟上李乐山的步子,他背着书包蹿地飞快,在李乐山身后晃来晃去的。
走出办公室老远,李乐山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蒋月明,很认真地打出手语:“你……真没抄?” 他眼睛里带着点探究,抄了也不至于只考15分吧?
“本来打算写两道的,纸条一扔给韩江顺序就全忘了。”蒋月明有点不好意思。
“李乐山,你咋学的?为什么都这个年纪,你的成绩跟开了挂似的?”蒋月明凑上前问他,他真的特好奇。
李乐山很平静地把刚才尹桂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上课不玩游戏、不叠纸飞机、不睡觉。”
蒋月明更加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发,打了个哈哈,“是、是吗?”
李乐山说是就是吧,可是他看书听课的时候感觉脑袋跟被胶水粘了似的,什么东西都混在一块儿。他羡慕李乐山这个干什么都专注的劲儿,跟他这个三分钟热度不一样,不过三分钟热度归三分钟热度,在“学习手语”和“跟李乐山做朋友”这两件事儿上,蒋月明展现出了惊人的、近乎偏执的热情。
多亏了李乐山,韩江的数学破天荒的考了58,这蹭蹭蹭进步二三十分的成绩让韩江他妈喜出望外,已经开始幻想下次就是七八十了。韩江短暂的度过了一段能够不看人脸色的“黄金岁月”。
“我妈说我这分数就跟竹子似的。”韩江道,仿佛这58是他真刀实枪的拼出来的。
蒋月明蹲在地上观察蚂蚁,他掰下来一点碎面包屑,目睹蚂蚁从这头搬到那头。这是他众多娱乐活动之一。至于为什么他这么无聊,那是因为没得找李乐山,去了好几趟他家门还是紧闭着,说不定是跟奶奶出去玩了,虽然不知道一老一小能玩什么,县城巴掌大的地方,文化宫?还是哪儿?
“怎么,阿姨的意思是又细又脆吗?”蒋月明没理解韩江这个有文化的比喻。
“错!”韩江道:“是毛竹拔节蹭蹭蹭!说我以后成绩会涨的很快!”
蒋月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那……蹭蹭蹭吧。”
韩江很痛快地往地上一坐,“李乐山那小子真神了!我选择还没对那么多过。”
“韩江,你坐蚂蚁身上了!”蒋月明猛地一喊。
他的观察计划毁于一旦。
“我靠!”韩江腾地一下站起来,幸好蚂蚁还存活着,他换了个地方继续坐:“你不早说。”
“你说坐就坐,那速度比小明的火箭车还快。”蒋月明不想跟他多费口舌,“我要回家了。”
“今儿周末,太阳才刚落山呢。”韩江说,周末一般可以晚回家一会儿,平时七点半,周末可以八点半。
蒋月明脚步顿了顿,又折回来,挨着韩江重新坐下。两个半大小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落满灰尘的马路牙子上,也顾不上脏不脏。街道每天清晨都有戴着草帽的清洁工挥着大扫帚“唰唰”地清扫,蒋月明暑假当“红领巾志愿者”时,也在这条街上出过力。
“蒋月明,你考什么初中呀?”韩江问了一个挺严肃的问题。现在他们马上六年级了,小升初这座山马上就压到头顶了,是时候考虑考虑升学的事情了。
“二中、还是三中?”韩江掰着手指头数,二中和三中都临着铁塔小学,一个地方的,来回走路不过十分钟,不少学生小升初都去二中了,成绩再差点的去三中。当然最好的那一档,也就是李乐山那一档,肯定是去一中的。
一中蒋月明不敢奢望。他低着头看蚂蚁从他身边慢慢悠悠地走过,闷声问答:“没想好呢。”
“许晴要去一中,你说我该咋办呀。”韩江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八匹马拉着我我也撵不上啊,得二十匹。”
蒋月明觉得自己比韩江好一点,他觉得八匹马拉着他就行。但八匹马也不是好拉的,他上哪儿去整八匹马呢。
“反正家和家离得这么近。”蒋月明开口,看着不远处一排排亮起灯光的窗户,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是给韩江还是给他自己?
“不在一个学校也没关系的吧。”
“那可不一样!”韩江道,特认真地说:“上了中学以后,那都是大孩子了!万一有人喜欢许晴或是欺负许晴了怎么办,那不得我在旁边保驾护航啊。隔那么远,我飞过去啊?”
“许晴哪用得着你保护,她打起架来比你厉害的多。”蒋月明切身体会,想起某次惹毛许晴被她追着拧胳膊的惨痛经历,别看许晴是个小姑娘,那劲儿可大着呢。
“那也…也不行。”韩江说,他握紧拳头信誓旦旦,“我要考一中!我妈说了,考上就奖励我想买的漫画书。”
他突然站起来对着空中比划着投了个篮,“唰!那可是流川枫啊!”
“那行吧,考上了也给我看看。”
蒋月明对眼前这个依靠李乐山的二三十分数学才只能考58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他还是心里给予韩江祝愿,祝愿他能早点找到二十匹马拉着他。
韩江带着二十匹马的愿望离开了,蒋月明一个人坐在路边台阶沿儿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李乐山家的方向。刚才韩江的话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但是转头又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了中学以后,男孩们心境都成长了,小孩都变成稍微大的小孩了,肯定不会有人再欺负李乐山了吧。王浩那群人也考不上一中,八十匹马拉着也不行。
可是……
蒋月明思索了足足半小时,直到太阳彻底落山,身边的蚂蚁早就从左边转到了右边,蒋月明一个不留神就找不到最开始看到的那只了。
蚂蚁都能翻过眼前这道小小的土坡坎儿……那他蒋月明,是不是也可以试试?不是还有一年呢,虽然蒋月明打心底里没有谱,但是一想到往后如果能跟李乐山一起骑着单车上下学,一起穿过开满槐花的林荫道……他心里莫名的起了干劲儿。
尹桂英要是知道,自己苦口婆心劝了几年都没用,结果这小子就因为韩江一句关于“不同学校”的担忧而动了心思,估计得气得把教案拍蒋月明脸上。
天黑了,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回了家,在翠翠的“今天回来的这么早”的调侃声中,蹭地一下钻进了房间。
蒋月明给自己设置了一个计划,桌上明明白白的立着一张“向李乐山学习”的小卡片,然后,他头一次,不是被尹桂英揪着,而是自己主动地、稳稳当当地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摊开了那本皱得像咸菜干的数学练习册。
一小时后,燃料彻底耗尽。
蒋月明腾地一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一小时比他在操场跑个五圈八圈的都要累。战绩是:艰难地写完了两页基础计算题(错了三分之一),以及半页英语选择题(基本靠蒙)。
不要逼文盲学习!蒋月明带着最后一个念头,上下眼皮打架似的,昏昏沉沉的睡去。
耳边传来窗外的蝉鸣声,还有鸟叫声。混杂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响声,蒋月明也能睡的特昏沉。偶尔飘来的一两阵夏夜晚风让他觉得有点舒服,但是也没多舒服。
蒋月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如愿考上了一中,尹桂英和林翠琴高兴的恨不得抱着他转两圈,实际上也这么做了。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在人群中兴奋的朝李乐山挥了又挥……
蒋月明睡得舒服不舒服暂且未知,反正梦是做舒服了,还做得心花怒放。腾地一下,手肘碰着闹钟将闹钟撞到在地发出的响声将蒋月明惊醒,再看一眼时间十二点半,桌上空白的卷子和让人胆战心惊地分数昭示着刚才所有的美好都是个梦。
蒋月明心死的闭了闭眼睛,脑袋又磕在桌上了。
明天继续更新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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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要逼文盲学习
第12章 差生也想要春天
尹桂英清楚的看到了蒋月明行为上的变化。
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创伤、还是哪儿出了问题。
上课也不睡了、也不跑神了、不叠千纸鹤和飞船了。
这、这还能是蒋月明吗?!尹桂英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沉甸甸的黑框眼镜,眼神里充满了不真实感。
“尹老师,你要把我盯出来花了!”蒋月明有点不满,他的笔狠狠地戳在卷子上,戳出来了一个印儿。
尹桂英左看看右看看,确保这是无可替代的蒋月明没有错。难不成是上次月考数学15分儿终于刺痛了他的心?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但这小子平时那没心没肺的样儿,谁能给他打击呢。
“你小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尹桂英高兴的声调都变了。
“哪有这么用词的。”蒋月明撇撇嘴,亏尹老师还是教语文的呢,说得他像是劳改犯。
“唉你小子,总算让我省点心了。”尹桂英露出欣慰的表情,“你好好学习吧,我得给翠琴报个喜去!她家阎王爷终于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了!”
蒋月明看着数学公式发呆,他习惯性地支着下巴,目光飘向窗外。在李乐山经过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忙开口道:“李乐山!李乐山!”
李乐山停留在窗口,他一眼就瞥见了蒋月明课桌上堆成小山似的卷子和练习册,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寻思着这人要补的作业还挺多的,难怪每次尹老师都催。
蒋月明是真冤啊!比窦娥还冤!他哪里是要补作业,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模拟卷子。
“你咋上楼了?”蒋月明问。
“去田老师办公室一趟。”李乐山说。
蒋月明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他又继续问:“那你上周末为啥没在家里啊?”
他都不知道往李乐山家里跑了多少趟,没个十趟也有八趟了。虽然蒋月明每次都告诉翠翠是去楼下找卖糖葫芦的小摊,结果那么大一个小摊都摆在他跟前了,“卖糖葫芦咯”的声音恨不得传到北街,蒋月明跟愣是没瞅见一样,没听见一样,目光全然盯在那个没开窗的房间上。
李乐山还没来得及打手语,尹桂英就跟幽灵似的站在前门口了,眼睛掩藏在黑框眼镜里眯了眯,蒋月明立马坐直了身体,他飞快地指了指前门,李乐山明显也看见了尹桂英,于是没再窗前逗留,径直往办公室走了。
曹帆,也就是他同桌。小小五年级就已经戴着高达四百度数的眼镜,一点没感受到空气见的低气压,还在心无旁骛地跟前桌下五子棋。
本来这个前桌的角色应该是由同桌,也就是蒋月明扮演的。通俗的话来说,本来和曹帆杀得昏天黑地的应该是蒋月明。
不过蒋月明现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是兄弟的肯定不能打扰他,虽然曹帆不知道他到底为啥突然变性了,更不知道他能坚持几天,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偶尔还会给蒋月明一个“加油,我看好你”的眼神。
“咳咳。”蒋月明假装咳嗽。
曹帆充耳不闻。
“咳、咳。”
曹帆略有反应。
第三次假装咳嗽还没来得及出口,下一秒,尹桂英的声音就从讲台上传来,“蒋月明再咳嗽出去咳嗽去。”
曹帆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奈何收草稿纸的速度没有尹桂英的速度快,最后自己跟前桌双双落马,被喊到办公室里训话了,接受爱的教育。
蒋月明表示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谁让这俩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了呢。毕竟临走前曹帆还懊悔地将草稿纸塞进他手里,蒋月明摊开一看——
嚯,四颗黑棋连成一条线,马上就赢了。
难怪曹帆走的一步三回头,于是他很贴心的弥补了一个黑棋的位置。嗯,完美且成功的帮助前桌获得了胜利。
曹帆回来的时候自习课刚打下课铃,他一脸落寞的从后门进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神情不高兴。
“尹桂英罚你写检讨了啊?”蒋月明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非常“贴心”地从桌肚深处掏出一张皱巴巴、边缘都毛了边的横格纸,“没事儿,用我的,没写名儿呢还。”
这可算是撞到他蒋月明的权威领域了。别的蒋月明没话说,但是检讨这方面他还是很有话语权的。这么些年过去,少说也写过有百十份。甭说上课玩五子棋的检讨了,上课说话的、玩游戏的、开小差的、不写作业的……各种各样的检讨应有尽有。就是太多了,散布在各个角落,他得花时间找找。
“光上课玩五子棋不够,语文不及格也得写。”曹帆愁眉苦脸。
“这有啥的。”蒋月明眼皮都没抬,又精准地摸出来一张,“也有。”
“那也不够,”曹帆叹了口气,“古诗文没背出来,也得写。”
蒋月明又翻出来一张,“也有,字字泣血。”
“……”曹帆沉默了一会儿。
蒋月明陆陆续续拿出来一沓,一把拍在曹帆面前,跟学校门口摆地摊卖旧书的架势一模一样,“没事儿,多的是,大把多。”
曹帆整个一震惊的无话可说。他想过蒋月明有,但没想过蒋月明有这么多。他存这么多干啥啊?合着一稿传三代,人走稿还在?
蒋月明特大方的让他拿走,反正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写,他坚信自己写检讨的未来之路还很长。写检讨这东西,于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特平常那种,今天不写明天也要写那种。
尹桂英开班会的时候带来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铁塔小学组织春游,虽然现在已经不能叫春天了,已经是夏天了。可以说是叫“夏游”但没这个说法。不过这消息一出,班里孩子们确实很高兴,个个都笑起来,商量着会去哪里玩。
蒋月明用脚想想都能知道,肯定还是铁塔公园呗。那还能去哪儿呢。那地方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地图。真去河边水库?学校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准是在铁塔公园玩玩游戏、散散步、看看池子里的大鹅。
这个好消息在蒋月明眼里顶多算是一般消息,那铁塔公园他都不知道去过多少遍了,打小和韩江去过不少次,公园小倒是不能说小,就是没什么好玩的。
“尹老师!是去铁塔公园吗?”蒋月明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尹桂英没想到这小孩猜的还挺准,她笑道:“你是不是去办公室偷听我们老师说话了?”
蒋月明心道,才没有!
曹帆在一边给他竖大拇指,“你猜的真准。不过铁塔公园我还没去过呢。”
“不是吧!你要不看看咱们学校名字叫啥呢。铁塔小学!铁塔公园就在隔壁!”蒋月明惊讶,合计着难道就自己和韩江去过那么多次?
“那我们能坐观光车吗!”蒋月明不死心,继续喊道。光押金就得好几十,要是能坐,那他承认学校确实很大方。
此话一出,个个学生们都激动起来。
“坐啥车啊。”尹桂英扼杀掉了他的念头,“老老实实走路啊,锻炼身体!”
“那是只有我们班去,还是整个年级都去?”
“整个年级。”尹桂英道,她嘱咐了一些安全事项和注意事项,春游是在周五下午,结束后在校门口集合清点完人数就能回家了。
蒋月明听到整个年级这个字眼高兴了。那岂不是李乐山也去?!铁塔公园他去过不少次,但是跟李乐山一起去是头一回。这让他终于觉得这个一般消息算是好消息了。
放了学,学生们蜂拥而出,蒋月明是一个出去的。这次他书包里不是什么都不放了,放的东西多了去了,像什么卷子、课本、练习题,他现在跟过去的蒋月明可天差地别了,那书包沉的像是装了两斤铁。
“李乐山!”蒋月明轻车熟路地趴在窗台小声的喊他的名字。
田老师还在布置最后一道作业,他悄悄地往前瞥了一眼,晕。
四五行作业内容,不亏是好班的。天天留俩作业就够蒋月明心烦的了。
“你知不知道春游的事儿?”蒋月明问。
李乐山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们能一块儿去玩。”蒋月明说,他摆出特有经验地样子,“我去过没个十次也有八次了,到时候我当你导游。”
“田老师说不让串班。”李乐山打手语。
“没事儿,我串你班。”蒋月明笑道,到时候就跟尹桂英说自己找李乐山去学习,尹桂英能不同意吗?准巴不得自个儿走呢。
“李乐山,你打算以后去哪儿上学?”蒋月明整了整自己肩上的书包,随口问。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更沉了。
李乐山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地有些深沉,他反问:“你呢?”
蒋月明生平头一次这么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我要考一中”这五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像是一个吊车尾的学生说“我要考清华”是一样的效果。他此刻无比后悔自己在李乐山心里树立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学渣”形象。哪怕是个“笨鸟先飞”的学渣形象也好啊!
我要考清华啊啊啊。蒋月明无声呐喊。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开口,结结巴巴得像是刚学会说话:“一一一一中……你说我能考上吗?”
李乐山看着他这副窘迫又认真的样子,嘴角忽然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笑了。
蒋月明这下是整个脸都变红了,要烧到脖子。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李乐山,心想,他说的话至于这么搞笑吗?这、这这,听说过丑小鸭的故事没有?差生……差生也想要春天啊!
李乐山看到他涨红的脸和受伤的眼神,立刻意识到他误会了,连忙摆手,急切地打手语解释:“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
“那是个什么意思?”蒋月明问。
李乐山思索了一会儿,给他打手语,“我在想,尹老师说你变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关尹桂英什么事儿?”蒋月明问,突然想到今天曹帆一脸不高兴的说玩五子棋被数落了半小时,他蒋月明被夸了半小时……当时李乐山也在办公室,原来他听到了。
“那你觉得……”蒋月明刚想鼓起勇气继续问。
“三百分。”李乐山比划着。
“啥?”蒋月明傻眼了。
“你得提高三百分。”李乐山的表情平淡的让人觉得这三百分是三十分的感觉。
“啥?”
他得提高三百分?!蒋月明错怪韩江了,他也得要二十匹马才能拉回来。
蒋月明感觉包里装两斤铁也不够了。
他突然感觉眼前出现一座高山,李乐山站在山顶,自个儿站在……
站在坑里。
自从跟李乐山分享完这个“我要考清华”的目标以后,两个人放学后不约而同的、心照不宣的聚在一块儿学习。蒋月明回李乐山家里比回自己家里还要勤快,每天坐完老师布置的作业,他还能挤出时间来写两套课外习题。
李乐山给他改卷子,这些题他早不知道几百年前就做过了,实验小学的期中模拟题,答案还记在他脑子里呢。
他拿起那支笔帽有点开裂的红钢笔,在蒋月明的卷子上飞快地勾画起来。选择题,唰唰几笔;填空题,一眼扫过;至于后面那些大片空白的大题……基本可以直接跳过。三分钟不到,一张卷子就批改完毕。
这速度,倒不是李乐山敷衍,实在是蒋月明写的部分太有限了。
“咋样?有50分没?”蒋月明同学满怀期待地凑过来,对自己的定位显然还停留在模糊的乐观层面。
李乐山摇了摇头。
“那、40分总有了吧?”蒋月明继续问。
李乐山摇了摇头。
“39?”蒋月明说。
看到李乐山再次摇头,蒋月明心死了。拿过卷子一看,赫然写着俩数字“36”。
我靠啊,蒋月明在心里呐喊,他真的是要跟这个数学不共戴天。
李乐山比他平静地多,蒋月明要是真能做个七十八十那才算奇怪,他瞥了一眼这个趴在书桌上“奄奄一息”的男孩,开始写卷子上的考点和易错点。
因为没办法用语言讲解,再加上蒋月明的手语水平还停留在“你好”、“谢谢”、“放学等我”的初级阶段。李乐山想给他讲明白错在哪里、该怎么想,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往往一套卷子分析完,李乐山写下的字,比蒋月明做题时写的字还要多出好几倍。
每次蒋月明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写满清秀字迹的试卷,心里五味陈杂。
这种试卷充斥了蒋月明的一整个青春。
从小学六年级的冲刺,到初中三年,再到高中三年。年级越往上,卷子上的笔迹就越多、越密。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两人都早已离开校园,蒋月明还能笑着调侃李乐山:“得亏咱俩高中分科都选了理科,我要是选了文科,就凭你给我分析那劲头,非得写出腱鞘炎不可。”
而李乐山当时那个平静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回答,蒋月明一直记着。哪怕他后来步入社会,距离那个穿着蓝白校服、趴在桌上为36分哀嚎的学生生活已经很远很远,他也从未忘记那句话。
李乐山当时说的是……
天气这么热,写文这么凉(闭眼)
绞尽脑汁怒改了文名文案,看看效果,希望大家理解[可怜]
如果不怎么样我肯定会再灰溜溜地改回来的!
如果效果还可以,我打算再去约个萌萌的封面……但这个封面我也超喜欢TT
明天继续[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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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差生也想要春天
第13章 铁塔
铁塔小学的春游开始了。
铁塔公园还是很有名的,当然仅限于盛平。毕竟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出名的公园,人民公园啊、森林公园啊……来来回回就这几个。
不过森林公园要门票,还不便宜。普票就得要蒋月明一周的零花钱,通票更不用说了。与其进去看那些大同小异的假山亭子,不如多买俩煎饼果子吃吃。
桂英身上套了件亮橙色的、印着“铁塔小学”字样的尼龙马甲。据说是为了“目标醒目,方便管理”。效果拔群。蒋月明隔着小半个公园,老远就瞅见一个晃眼的橙色物体在移动,凑近一看,嚯,可不就是尹桂英么!
尹桂英似乎很执着让蒋月明这个捣蛋鬼、调皮蛋穿上一件小版的橙色马甲,但是蒋月明才不干,那也忒傻了,跟公园里不知道从哪儿临时雇的保洁似的。他今天对着镜子照了来回少说八百遍,为得就是体体面面的找李乐山,真穿上那傻了吧唧的马甲,他不是白照镜子了吗?
进入公园以后,尹桂英带着一部分学生,教数学的王老师带着一部分学生。蒋月明哪管这个?他的策略简单粗暴:哪个队伍离二班近,他就往哪边靠。
他在一群学生中找李乐山的影子。李乐山的背影还是很好找的,挺拔、安静,自带一种格格不入又引人注目的气质,哪怕只看后脑勺都觉得比别人出挑。
好不容易跟李乐山“胜利会师”,两人默契地放慢脚步,不紧不慢地缀在队伍尾巴后面。走着走着,前面的大部队就拐了个弯,消失在开满蔷薇花的小径尽头,把他俩彻底“落”下了。
园区有卖零食和矿泉水饮料的。蒋月明难得径直走过没逗留,像他这么爱吃的性子,这么表现出来问题确实很大了。他告诉李乐山,这些摊位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这里面所有的摊都要坑死人了,物价跟园区外面的,距离就差了两百米,价钱跟差了十年似的。
至于蒋月明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这个倒是不必多问,那是血与泪的教训。
那座锈迹斑斑的旧铁塔,就矗立在公园中心。进园就能望见它黑黢黢的塔尖。都说“望山跑死马”,看着近在眼前,真要走过去,还得穿过一片没啥树荫的水泥广场,顶着大太阳走上好几百米。
这塔是很古早的建筑了。少说也得有个百十年,具体多少年蒋月明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最少也得是他年龄的十来倍吧……之前跟翠翠来的时候听她介绍过,但是蒋月明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光惦记着烤肠了。
两人终于走到塔基下。周围挤满了叽叽喳喳的学生。蒋月明仰起头,夏日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能用手搭在额前当凉棚。
“是不是特高?”蒋月明眯着眼问。
李乐山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这座塔。耳边是熙熙攘攘的杂乱声,说什么的都有。商量什么的都有,去哪儿玩、作业有什么、还有小女孩红着脸往这边偷瞄,嘴里悄声议论着李乐山的脸,不过这些话李乐山倒是没有听见。
蒋月明神秘兮兮的开口,“你知道不,听说沿着这个塔走上三圈,愿望就都能实现,走得圈数越多,愿望越灵。”
“真的。”蒋月明补充,“虽然我没转过……”
因为这座塔太大了,围着转上好几圈不是个简单事儿。并且,蒋月明也还没有什么愿望需要上天来给他实现。自己想要的烤肠、玻璃弹珠、新贴画,靠零花钱和耍点小聪明就能搞定,犯不着求神拜塔。
现在的小孩们都还是很天真的年纪,说的好听点是天真也没错,说的难听点,其实也可以说是傻。
确实傻,倘若再过上个十年、二十年,蒋月明也会觉得从前的自己傻。等再长大一些,身上的重担啊、生活的迷茫啊、痛苦啊,席卷而来,压的人喘不过气,到那时,实在是痛苦到了极点、无奈到了极点。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蒋月明在深夜还会鬼使神差地回想:是不是……当年没有好好绕着铁塔走上三圈?
李乐山头一次这么听说。这种说法,信则有,不信则无。其实没什么关系和影响,大不了多走几圈权当锻炼身体了。只是如果真的能实现,这座塔估计天天都得有成百上千的人排着队的转圈,不管不顾地转一圈又一圈,能被踩出一条寸草不生的环形路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塔基外围粗糙、被晒得微烫的红砖矮墙。蒋月明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一些话,混杂在周围学生们的声音里,让他有点听不清。
铁塔公园,顾名思义,以一座塔为名。出名的也就只有这座塔,其实公园里景美的地方很多,人工湖、小树林、月季园……可惜宣传永远只围着铁塔打转。
往前、往后倒退前进十年,人变了、时代也变了,一成不变的宣传的只有这座塔。按蒋月明的话来说是,这铁塔公园的名字真没白叫。现在塔看完了,其实就没什么好的看了。公园里面花多,什么花都有,叫的上名字叫不上来名字的遍地都是。凌霄花最多,红红艳艳地开着,开得泼辣又张扬,此时开的正盛。
凌霄花绊着藤蔓汇聚一起成了遮阴的地方,蒋月明拉着李乐山坐在木凳上歇了一会儿。这时候正值最晒的时间段,不远处尹桂英正带着学生们在凉亭下休息。
“想也不用想,说不定尹桂英正让学生们背诗呢。”蒋月明扫了一眼凉亭处。
确实,从曹帆略带痛苦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不仅要背诵,估计还是全文背诵,也可能不仅仅是诗,估计还得带注释和翻译。
“我…..”蒋月明刚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看到尹桂英的目光往这边瞥,大橙色马甲此刻尤其显眼,他猛地拉着李乐山弯腰蹲在地上,“小心点,别被尹桂英看到了。”
虽然李乐山很想告诉他自己是二班的,尹桂英看到了也没关系,不是一个管辖范围。但他还是很听话的蹲在蒋月明旁边。两个人跟做贼似的蹲了小半天,慢慢挪着步子来到另一边的凉亭。
继续往里走有一片芦苇荡,随风摇曳着。稀疏地长在一条水质不算清澈的小河沟旁,风一吹,灰绿色的苇叶就沙沙作响,不是特别大一片。有游客自发的在河岸边吹乐,“呜呜”的奏乐声,吹的是什么乐器蒋月明不是特别清楚。他只觉得又高端又土的,高端是因为他听不懂,土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乐器吹出来不咋好听。他头一次听见的时候以为是工作人员,心里寻思着,真敬业,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有人吹,吹给谁听呢。
现在想来,其实不是吹给任何人听的。谁听见或者没听见都好,所有人都听不见也没关系。这声音河水能听到、芦苇荡能听到、树上栖息的麻雀能听到,头顶那片辽阔的天空能听见……也许,这就够了。
这边临近小河沟,路面坑洼不平,连公园里那几辆叮当作响的破旧观光小火车都开不过来,因此游客稀少,几乎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再往里走,穿过一片杂乱生长的灌木丛,有条蒋月明和韩江“开发”出来的秘密小路,能直接抄近道绕到公园后门。小路狭窄弯曲,得用手拨开带刺的杂草才能通行,有时候偏僻的让他觉得自己走了小狗走的路。
蒋月明随便找个草地坡躺了下来,他穿着校服自然是一点也不嫌脏,在他眼里校服就俩作用,证明你是个学生以及随地大小躺。并且这校服唯二的好处,蒋月明觉得一是耐脏,二是耐造。
往旁边看去,李乐山这人正静静地看着芦苇荡发呆。微风拂起他的刘海,蒋月明看着这人安静的侧颜,想起来从前和韩江来这里的时候,耳边永远充斥着韩江咋咋呼呼的聒噪声、争抢烤肠的吵闹声……当然,他现在想起韩江,倒不是怀念那份吵闹。
“李乐山,你在想什么?”蒋月明情不自禁地问。
为什么他总是看起来那么多心事的样子?好像他心里有很多事,但从不跟任何人说。
李乐山说他什么也没想。
蒋月明又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他盯着天上的云发呆,他发觉李乐山和他们这些人是很不一样的。就像韩江、像许晴、像蒋月明他自己,都是不一样的。并且他心里有一个想法,这种“不一样”也许……永远也没办法变得稍微“一样”一点。
园内的钟声敲响,这是和尹桂英约定集合的时间,要是差什么人数尹桂英指定要生气的。所以蒋月明打消了偷偷溜走的念头,老老实实的跟着大部队回学校去。
学校距离铁塔公园走路也就十来分钟。连租大巴的钱都省了,直接“11路”两条腿往返。唯一需要小心的是过马路——这年头的司机可没啥“车让人”的概念,喇叭按得震天响,只有看到成群结队的小学生,才会不情不愿地踩一脚刹车。蒋月明也就这几年,才能短暂地享受一下“车让人”的待遇。
走的时候他就能很大大方方的跟李乐山粘在一块儿了。这不叫串班,不叫扰乱纪律,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是走在一起方便查人,融洽同学关系,还能互相提醒着注意安全。
蒋月明还是给他兴致勃勃的讲从前来这里发生过的见闻。什么追狗的鸟、上树的猫、以及跟变戏法似的变出来的大鹅……李乐山听没听高兴他不知道,反正隔壁同学是听高兴了、听入迷了,踩着前面同学的鞋给踩掉了也没注意。
李乐山其实都听见了,也听的很认真。只是,当队伍走过那片开满紫藤萝的林荫道,即将拐出公园大门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那座沉默的铁塔,依旧高高地伫立在公园中心。沉默地、威严地、肃静地,但是也柔和地、包容万象地,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明天继续[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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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铁塔
第14章 相对象
六月下旬,临近七月。三巷热的已经能在地上煎鸡蛋了。蒋月明真的煎过,大中午的蹲在地上等结果,眼巴巴瞅着磕开的鸡蛋在滚烫的地面上“滋啦”作响,结果是半生不熟,浪费了一个好鸡蛋。
巷子,听着名字是不是就感觉越往里走越凉快、越阴凉?
非也非也。只有小卖部门口那个槐树下有点遮阴地儿。也不是特别凉快,吹的是夏风、又热又燥。至于别的地方,那更是算了,多待一秒都是酷刑,能招祖宗十八代的那种。但是槐树下面是大爷们下象棋的地方,像蒋月明这种小小辈儿是不能随便占领的。
并且越临近暑夏,人越容易犯困。当然是蒋月明最容易犯困。
这小子睡觉姿势有说法。困的昏天黑地的时候,已经不管睡得舒服不舒服了。手支着脑袋,张着嘴,就睡着了。回回被尹桂英揪着耳朵拉到办公室里面训。
办公室是个好地方。阴凉,走进来就凉飕飕的,不知道是不是气氛使然还是什么原因。反正蒋月明头一次这么喜欢在这里待着。比在班里蒸桑拿好。跟蒸桑拿也不是特别一样,人蒸完了起码爽呢,起码一身轻松呢。在班里面待着除了热、烦、困,没别的了。
尹桂英工位前就有一台电风扇,功率大,开三档的时候最凉快。但是尹桂英总调一档,蒋月明寻思着这用的电也是学校的电,电费也是学校的电费,给谁省就算了,用得着给学校省吗?回回就悄悄按第三档,站在风扇前,别提多凉快了。
风扇和风扇本来没什么区别。但是办公室里的风扇和班里的区别就大了。
大得多。
按照现在的话通俗易讲的来说,一个是复兴号,一个是马车,唉驴车吧。
并且单就四个随时会掉下来的、吱吱呀呀的小功率吊扇转来转去的就算了。唯一能扇到十分之一蒋月明的那个风扇,好巧不巧的坏了。报修条子递上去,石沉大海。曹帆天天在他耳边催眠曲似的说“热啊、热啊”,蒋月明一点招儿没有,得,干脆睡吧。
其实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蒋月明能睡着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虽然他自己觉得是天赋异禀,尹桂英觉得是没救了。这马上就六年级,就得小升初了,蒋月明不着急,她还替他着急呢。
蒋月明随手拿起本尹桂英那本卷了边儿的教案扇风,突然看见了老熟人。李乐山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缕穿堂风,蒋月明有时候也纳闷,怎么别的人带来的就是热风、燥风,李乐山带来的就是清风呢。
“李乐山!”蒋月明小声喊他的名字。
李乐山对于蒋月明出现在办公室里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隔了老远,冲他熟练地打手语,“怎么了?”
“你过来呗。”蒋月明笑得不怀好意。
李乐山刚走近,这人就一把拽过他的校服衣摆,将他带到了电风扇跟前,“凉快会儿,你刚从……刚上体育课回来吧?”
他靠近一看才发现这人鼻尖、额头都有层薄薄的汗。
李乐山摇了摇头,说帮田老师去科技楼拿材料了。
“田老师咋使唤你呢。”蒋月明拉过来尹桂英的椅子给李乐山坐,但是被李乐山婉拒了。
他又拿尹桂英的教案给李乐山扇风,李乐山瞥了他一眼,问:“你怎么又在办公室?”
蒋月明能说是因为上课睡大觉被逮来的吗?前一阵子还不好意思地问李乐山他能考上一中不,要是就这么告诉李乐山,别说一中了,别说三百分了,他洗洗早点睡吧。在梦里指不定能多拿三百分呢。也不一定,蒋月明没梦见过这么好的事儿。
“问、问问尹桂英题。”蒋月明说谎话不打草稿。
“问语文?”李乐山表情有点疑惑。
“她英语也会!”蒋月明忙道。
李乐山没再说什么,只站在风扇前吹了一会儿就不吹了。
这阵子,放了学除了两个人一起走以后,蒋月明就在李乐山家待到写完作业才回去。林翠琴起初担心他,但他让林翠琴用不着担心,说什么年级第一辅导我做题呢。
林翠琴半信半疑,毕竟蒋月明这小子在她这儿已经没啥可信度了,可以说信用早已破产。这孩子怎么一反往常,年级第一辅导他做题?难道真不是年级倒数第一带着他逃课吗?结果一向尹桂英求证,还真是百分百保真的年级第一,正数的那种。
她算是高兴了,舒心了。蒋月明总算回了正道,听尹桂英说他最近在学校表现的也还不错,林翠琴感觉天都蓝了不少。
“你跟你那小男同学,关系挺好的呀。”吃饭的时候,林翠琴忍不住问。得是啥样的男孩能让蒋月明正儿八经的学会儿习。
“你好奇啊?”蒋月明夹了口菜。
“还不让好奇了。”林翠琴笑道:“改天带你同学来家里玩玩呗,我给你俩做饭吃。”
“做红烧排骨吗?”蒋月明问,他早想着吃了。
“想吃啥都给你们做。”林翠琴打听,“那小孩喜欢吃什么你知道不?”
蒋月明思索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只能摇了摇头,嘴里含糊着说,“他不挑食……”
“真乖啊那孩子。”林翠琴感叹,“好像叫什么李……”
“李乐山。”蒋月明说。
“哎,是。”林翠琴想起来了,“我正想说他这名儿起的真有意思,三巷出去拐个弯不就是乐山广场么。”
蒋月明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想说也是。因为不知道李乐山这名字具体有什么含义,不知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所以就觉得还挺稀奇的。
“听你们尹老师说他性格有点内向,他是不是不太爱说话啊?”林翠琴表情有些关切,跟尹桂英聊天的时候感觉蒋月明和他做朋友也蛮好的,听说那孩子总独来独往的,蒋月明往前一凑,那样也挺好的,起码不总是一个人了。
光蒋月明一个就顶三个人聒噪呢。
“他、”蒋月明有点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声音放低了,“他不能说话。”
林翠琴“啊”了一声,也沉默了。之前说过三巷两个出名的小孩,一个是蒋月明,皮的能上天,不出名才怪了。另一个就是李乐山,他的名字没多少人知道,因为一般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就是以“哑巴”的这个名号。
这下林翠琴也明白了,难怪前阵子蒋月明总窝在房间里学手语,她还以为又琢磨什么幺蛾子,上哪儿追什么小姑娘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李乐山的家事其实在巷子大人们那儿传的是比较多的,林翠琴倒不怎么跟巷口的大姨大妈们唠嗑。
一来是她虽然来北方有个几年了,但是特别拐的方言还是说的不顺利,跟她们唠起来总是听的晕乎。因为本地人说话特别快,那语速跟开了飞机似的,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说到哪儿了。前脚讲到孙家闹离婚后脚就讲到刘家生了第三个孩子……
二来是林翠琴也不是特别好奇这种事儿的人,不爱打听闲事也不爱听闲事,她天天就管好蒋月明和甜甜就好。毕竟蒋月明一个人顶仨,跟要照顾三个小孩似的。
不过尽管像林翠琴这样甚至不怎么了解这种事儿的人,对李乐山的家庭背景也是略微知道的。像什么他打小就跟奶奶一起生活,父母抛弃他走了的这种事儿,大家心里其实还是比较明白的。
“那、那他还是蛮可怜的哦。”林翠琴小声道,她是真的觉得这孩子可怜,林翠琴是个特别有爱心的人,同情心也特别强,看个八点档的苦情剧都能哭的稀里哗啦、天天买完菜回来在巷口喂流浪狗流浪猫的那种。
蒋月明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菜“吧嗒”一下掉到桌上,他皱了皱眉,最后什么也没说。
可怜?蒋月明心里想,根据蒋月明的这个语文水平,他从脑海里摸索出尹桂英对于这个词的解释,“可怜”就是“值得怜悯”的意思,“怜悯”这个词还得换一种说法蒋月明才能理解,“怜悯”就是同情的意思,所以李乐山是值得同情的。
可是他听见林翠琴这么说怎么觉得心里有点儿堵得慌呢。蒋月明想不明白,只能低头扒拉饭。可小姨的话像颗种子,悄悄在他心里发了芽。
慢慢地,他也觉得,李乐山好像是……有点可怜。
“我吃饱了小姨。”蒋月明扒完米饭。
“哎,不再吃点呀?这还剩不少呢。”林翠琴喊他。
“不吃了!”蒋月明又一溜烟的打算往房间里钻。
“你记得给你同学说说,让他来家里吃饭啊。”林翠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他还不一定来呢!”蒋月明喊。
他真的不一定会来。蒋月明心想,他心里没有这个把握。不过如果李乐山愿意来……
蒋月明腾地一下从床上翻身而起,开始疯狂的整理房间。曾经林翠琴拿着扫帚(其实她也根本不会下手)站在门口都没能让蒋月明动一动,现在倒是勤快的跟相对象似的,当然,这会儿蒋月明脑子里压根没这根弦。
最后一件短袖被他胡乱塞进掉了漆的木头衣柜。他又工工整整地拿出来自己心心爱爱的汽车模型摆在书桌的正中央,这年头的小孩没有不喜欢这种酷炫的模型的,蒋月明为了买这个攒了一个月的早饭钱,最后还是翠翠资助的。
李乐山应该也会喜欢,蒋月明看着这个红白相间的赛车想起第一次在商场的货架上看到它的场景,他的个头还够不上货架的最高处,林翠琴也得踮着脚才能够到。
拿到赛车的那一刻,蒋月明感觉那一个月饿了值得不能再值了。
韩江来过他的房间,对这个小赛车爱不释手。就差没喊蒋月明一声爹,当然韩江喊啥也没用。他跟蒋月明一块儿省钱买赛车的,结果韩江的钱要么吃进肚子里了,要么上交给许晴了。一个月以后,蒋月明拿着赛车,韩江兜比脸还干净。这个没出息的见到许晴脑子宕机的家伙,蒋月明不想再多说了。
蒋月明仰面躺在床上,目光落在书桌正中央那辆小赛车上。喜欢劲儿一点没减。这是辆发条车,拧足了劲儿能在地上跑老远。蒋月明倒不舍得总让他跑,楼下都不带去的。
不过,要是李乐山喜欢……
蒋月明想,让他跑跑也行。就算他跑远了,跑到再也找不着的地方……好像,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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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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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相对象
第15章 普通的小孩
夏日的蝉鸣聒噪地塞满了三巷。蒋月明跟在李乐山身后,校服领口被汗水洇深了一圈。这是蒋月明第五次纠结该怎么开口。
“李……”
第六次。
李乐山转过身看他,想等蒋月明把他欲欲欲欲欲言又止的话给说完、给说明白。
“没事。”蒋月明跟泄了气似的。
他不说有事就算了,但是一说没事,李乐山就觉得有事了。他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蒋月明,从头到脚,确保他身上没有什么污渍、脸上没有什么伤痕。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李乐山打手语,说出了觉得最准确的猜想,“你又没及格?”
“又”这个字眼,狠狠地戳中了蒋月明的心。
“你能不能想我点好。”蒋月明叹了口气,感觉心在滴血。
“那及格了?”李乐山从善如流,想了点他的好。
他现在就属于典型的挖坑给自己跳了。不会挖坑给自己跳的人可以拜蒋月明为师了,在给自己挖坑这方面,他堪称无师自通。
“没,”这人还是挺诚实的,很大方的告诉李乐山自己没及格,蒋月明摸了摸鼻子,“差两分。”
也没那么诚实。
因为不止两分。
李乐山闻言点了点头,无暇顾及蒋月明嘴里的这两分是真是假,又说,“那进步了。”
是!蒋月明突然高兴起来,进步了!确实进步了,已经从班级倒数慢慢慢慢爬到班里第三十了。虽然爬的很慢,但起码是爬了,起码不是往后退、不是跌。
他跟在李乐山身后,横了横心,终于问了出来,“你周五下午有事不。”
李乐山感觉他一幅赴死样,好像下一秒要带着他上刀山下火海,或者是去炸碉堡,尽管是这样他还是摇了摇头。
“翠、我小姨说想……”蒋月明又改了口,觉得邀请别人来自己家还得自己说才行,“你来我家玩呗,顺便吃个饭。”
“你看我都快拿你家当我家了,我们得礼礼尚往来对吧。”蒋月明绞尽脑汁,难得用对了一个四字成语。
李乐山停下了步子,似乎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说不行。
“为、为啥啊?”蒋月明看到手语的那一刻,感觉天都要塌了。
“因为奶奶吗?”蒋月明想起来奶奶一个人在家,“我让小姨早点做饭就行了,到时候带回家给奶奶吃的还是热的……或者,干脆!”
李乐山摇了摇头,他说因为自己没去过别人家。
他的理由竟然就这么简单和单纯,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去过别人家。
但是总归要去的吧,蒋月明心里想,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也还是会去的吧。没有自己也会有别人,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会有那么一个人,带他走进一个“别人家”。
更何况,别人家。这个词太陌生了,陌生的像是头一次见。蒋月明是别人吗?他脑海里短暂的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而后又挥之脑后。
“我又不是别人,”蒋月明语气有点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我是朋友、哥们儿,我家也不是别人家。”
“别人”这个词,让他觉得和李乐山之间凭空隔开了好远的距离,蒋月明觉得他和李乐山没有那么远。
李乐山静静地看着他,倒不是被蒋月明的歪理给说中了,可能只是没招了,于是在这人执着的眼神下,他只能点了点头。
蒋月明一下子高兴起来,连刚才还正跟曹帆抱怨的作业也全抛在脑后了,他忙道,生怕下一秒这人又反悔,到时候真的有理也说不清,“好!说好了,到时候跟我回家。”
他这个“跟我回家”这四个字,说的特别铿锵有力,跟那个结婚誓言里的“我愿意”一样庄重。
一周七天,蒋月明打心底里最喜欢周五。从前期待怎么玩,怎么吃,现在又期待跟李乐山在一块儿。韩江不理解蒋月明,他觉得李乐山是个闷葫芦,虽然也很能理解他不能说话,但是那也太冷淡了。
一张经年冷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韩江总觉得他平时嘴角是自然向下的,像是漫画书里的反派小时候,但是行为处事又跟大人一样。
许晴倒是能理解蒋月明。因为她觉得李乐山长得特帅,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更帅。这么说来,90年、00年、还是以后,大众审美都没什么变化,像李乐山这种,高冷的、帅的、酷的,受欢迎程度经久不衰。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说情窦初开还是有些早,虽然对李乐山没有那种青涩的感情,但是总归看见李乐山心里还会扑通扑通跳。
不过蒋月明跟她的花痴也不一样。李乐山是帅,但是他又不是因为帅才跟李乐山玩在一起的。他也许比韩江和许晴多了解李乐山一点,他也见过李乐山笑、能看懂他说话,其实他跟同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除了特聪明。
他也会开玩笑、也会害怕、更不是无坚不摧。他也是个普通的小孩。
“我不懂。”韩江坐在操场地上折飞机,“我和李乐山差哪儿了?”
蒋月明听罢,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一边是良心,一边是哥们儿情义。他现在就跟吊在悬崖边上一样,只是没得救,横竖都是死。
“鼻子眼睛嘴……”都差的没办法。
韩江一个眼神就剜了过来。
蒋月明连忙改口,“都、都一样。”
准是许晴那姑娘天天在韩江耳边念叨的了,念叨谁,当然是李乐山。她对李乐山的感情,说喜欢,又有点不一样。蒋月明觉得她是不喜欢李乐山的,并且就算是问了,那女孩一定也是矢口否认。后来再想想,他们都再想想,那感情更多的应该是崇拜、憧憬。
“没事儿,”蒋月明安慰他,但没安慰到正道上,“许晴她喜欢的人还少了,就她偶像都天天换呢。”
确实是天天换,流星花园里四个轮着喜欢。今天道明寺明天花泽类……
“唉!”韩江狠狠地叹了口气,觉得蒋月明说的这个话也太不中听了。
蒋月明还能怎么说,都已经这么昧着良心的说话了,就非得告诉韩江事实,韩江这人才肯认吗?
“你说李乐山会喜欢许晴吗?”韩江突发奇想。
“不会吧。”蒋月明无法想象,脑海里浮现许晴张牙舞爪的模样,她要是跟李乐山在一块儿,那李乐山真有苦也说不出口了,各种意义上的说不出口。
“怎么不会了,你不觉得许晴漂亮吗?”韩江问。
蒋月明虽不愿意承认,但是扪心自问,许晴确实长得高挑又漂亮。许晴的妈妈是舞蹈老师,三巷出名的大美女,走路带香风,回头率百分百的那种。蒋月明看见她妈也走不动道,只是许晴没随着她妈温柔的性子,大大咧咧的。
“她从小抢我弹珠、跟我打架,你让我怎么觉得她漂亮?”这是不是太为难人了?许晴也不愿意承认他蒋月明长得帅啊?
他跟韩江说不通,话不投机半句多,说起来心里还添堵。蒋月明站起来拍了拍校服裤,“不跟你唠了,今儿作业还没写呢。”
“上节课尹桂英说啥了?”韩江也跟着站起来,他现在已经不奇怪蒋月明这小子居然会写作业了,已经对这些麻木了,他俩那跟做梦似的“一中计划”还在心里生根发芽呢。
“提问背课文。”蒋月明道,“提的七排二列。”
韩江细细的思索了一会儿,七排二列……
“这不横竖都是你吗?”
“对啊,”蒋月明早已见怪不怪,“你小心着点吧。”
韩江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我赌一把……”
“别赌了,那啥,”蒋月明慢慢地跟韩江拉开距离,“你作业被拿去当课堂示范了。”
当然,是反面案例。
“不是,”韩江声音抬高了,他以为撞鬼了,还是谁在背地里阴他了,惊讶道:“我这次作业没交啊?”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写的什么鸟样,交上去肯定要贻笑大方,被数落。瞄准了尹桂英不怎么查份数这一点,韩江难得有次作业没交,是句子练习和语言运用,这俩类型的题韩江是梦见哪句写哪句,写得那叫一个放飞自我,算是他的薄弱项。
蒋月明摸了摸鼻子,眼神有点飘忽,“夹我作业本里交上去了。”
这事儿吧。问题是这也不能怪蒋月明他自个儿,谁让韩江的作业都乱放呢。跟蒋月明的混在一块儿,俩人的字都一样丑的如出一辙,丑得惊天地泣鬼神,单看字儿,亲妈来了都分不明白谁的是谁的。
“我——靠——啊——”韩江没再犹豫,绝望的喊出这一声,连跑带走的离开操场了,别说背课文了,他光是念课文都结巴。
跟韩江一块儿写作业和跟李乐山一块儿写作业,那场面是大不一样的。跟韩江在一块儿三小时写不完一科,写完半科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但是和李乐山一起一小时就能写完三科。
李乐山这人安静、不折腾。他的作业早就在学校写完了,回家会做课外习题,蒋月明曾经瞄了一眼,好巧不巧撞上李乐山在做竞赛题,数学奥林匹克,比鸡兔同笼要难上十倍。
他一个字也看不明白,连题都读不懂,跟看天文似的。
想到这儿,蒋月明默默收回刚才那个“普通的小孩”的想法。
李乐山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小孩呢。他不会说话,但是又那么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蒋月明想,李乐山是天才,只是暂时被命运的沙砾给埋没了。再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破土而出的时候,再多沙也没办法遮盖他了。
他和李乐山不一样,他也和李乐山差的很远。李乐山是被埋没的天才,而他是一个彻底的笨小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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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普通的小孩
第16章 手啊!
“错!”蒋月明喊道:“翠翠,你比划的这个不是''你好'',这手势是你自创的,书上没有。”
他翻完了那本手语入门大全,没找到林翠琴女士打的这个手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临近周五,蒋月明突击教林翠琴几个简单的手语,到时候起码李乐山说谢谢的时候,林翠琴不会傻愣着以为他吃饱了撑的。
并且,有诚意,有诚意。凡事都得有个诚意在,李乐山来这件事儿,蒋月明和她都上心。
“哎哟,”林翠琴苦恼,“真的好难。”
真不知道李乐山那孩子是怎么学的。
“这是什么意思?”蒋月明比划着。
甜甜在旁边咯咯地笑起来,一个打岔,蒋月明轻轻拍了下她的小手,“别捣乱,我以为谁家鸡叫了。”
“嗯……”林翠琴翻着手语书,半猜半蒙的回答:“谢谢阿姨?”
“又错!这意思差远了……”蒋月明道,“刚才那句是''我要回家了''。”
他现在终于有底气,开口道:“现在你知道英语那玩意儿有多难了不,我觉着比手语难学的多,不是人学的东西。”
他那天天三四十的英语,林翠琴一直以为他是没好好学,虽然有这部分原因吧。但是蒋月明起码能证明个东西就是……就是他学了也学不会啊!就跟现在这样。前脚刚记得意思attitude,态度,后脚就忘了。
英语这东西,一想到要再折磨自己个小十年,蒋月明就觉得日子没盼头。三年级的时候教音标,英语老师嘴里重复着的“啊、哦、额、一、屋”,蒋月明全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有些连进都没进。后面考音标,人都是**十分,蒋月明撑死了二十分,还是瞄了几道别人的。
英语老师苦口婆心的说着送分题送分题,蒋月明看着那点儿分,心想,确实。分都送给老师了。
“那人家李乐山都是咋学的?”林翠琴道,“你呀……”
听见李乐山这个名字,蒋月明不服气也得服气了。他往椅子上一靠,翘着二郎腿,翻手语书。
“你就学会一个词就行。”蒋月明突然坐直。
林翠琴有点疑惑。
“多吃点饭。”蒋月明边说边比划。
“你小子,难得这么上心。”林翠琴欣慰,“有幅小大人的样儿。”
“那、那是我好客!”蒋月明忙解释。
“是、是。”林翠琴点头,她继续道:“周五放学你记得去幼儿园接妹妹哦,我得提前去菜市场买菜,虾他能吃吗?还有小黄鱼,你不是早就想吃了。”
蒋月明光是听都闻见饭香了,“好,保证完成任务!”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还没响,蒋月明就盯着教室后墙上挂的老式时钟数秒。
56、57、58、......60!
蹭地一下他就从凳子上起来,书包来不及背就往楼下跑,像一阵风似的。
“你尿急啊——?”曹帆话音还未落,那小子就消失在视线里了。
他叹了口气,目光瞥到书桌上的试卷,觉得疑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蒋月明那人只顾着跑了,假期作业忘带了。
他到底要干啥啊?赶着去投啥胎?跑的比他奶抢超市打折的鸡蛋还快。曹帆很贴心的把他的作业带上了,打算找个时间去他家把作业拿回去。虽然蒋月明也不一定会写。
二班此刻还没动静,最后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正在执着的将最后一道大题,蒋月明从窗户那边瞄了眼题目,找了个舒服地方蹲着了。
刚蹲稳,就碰上收拾完书包下楼的曹帆。俩人四目相对,曹帆刚要开口打招呼,蒋月明赶紧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曹帆立刻会意,也跟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挪过来,挨着蒋月明蹲下。
“咋了?”蒋月明问。
曹帆翻了个白眼,“你有没有觉得你书包特轻。”
“没。”蒋月明摇头,他塞了好几本练习题打算回家写,那沉的不行,“我觉得特沉。你要给我背啊?”
“那恭喜你了,得更沉一点。”曹帆从包里掏出几张试卷,附带的还有俩课本,“作业你没带没碰上我你开学就等着完蛋吧。”
“我操。”蒋月明一翻书包,还真没带卷子,他忙跟曹帆道谢,不然等开学真完蛋了。
“你蹲二班门口干啥呢。”曹帆任务完成,他瞄了眼二班班里,又看了眼写着数学公式的黑板,一脸震惊,“我晕,你偷师啊?”
他真是有够佩服的,曹帆给蒋月明竖了一个大拇指,“牛逼兄弟。”
蒋月明一脸无语。
首先,他是在等人;其次,他就是真学习,用得着这么惊讶吗?合着他蒋月明不能学习了?
“那我不跟你一块儿蹲这儿了。你好好求学吧。”曹帆拍了拍蒋月明的肩,“不过你看得懂吗?”
“滚你的。”蒋月明轻声道,虽然他确实看不懂,也听不懂。
不知道那边到底讲了多久,起码得十分钟。蒋月明蹲的脚都麻了,盯着地板发呆。李乐山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蒋月明蔫头耷脑地蹲在墙根儿,像只被罚站的小狗,一动不动。
他拿课本轻轻拍了拍蒋月明的头。
蒋月明猛地抬头,跟李乐山对视上以后,腾地一下站起来,还有点晕、脚也麻。
“你等了多久?”李乐山看着他这幅龇牙咧嘴地样子,问。
蒋月明晃了晃有些发麻的脚,说就等了一小会儿,因为自己下课也磨蹭。
他跟李乐山一块儿放学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对此韩江见怪不怪,看着俩人的背影狠狠地鄙视了一下。
出了校门,没等蒋月明开口说得先去幼儿园一趟,李乐山抬脚却往文具店里走了。
蒋月明以为他要买什么东西,毕竟李乐山用笔比他用的快多了。蒋月明的那根黑笔,都快能申遗了,还是上一年买的,就换过几根笔芯儿。
“你要买什么?”蒋月明探头问,“练习本还是笔?我家里有很多,你直接拿就行。”
李乐山摇摇头,目光落在旁边花花绿绿的贴画册上。他拿起一本,封面是个穿着蓬蓬黄裙子的小女孩,亮闪闪的。接着又拿了一本。对上蒋月明那副疑惑的眼神。
“你啥时候、你……”也不是说男生不能玩贴画,这玩意儿跟李乐山那副清冷学霸、沉默寡言的范儿,实在八竿子打不着。他想象不到李乐山花时间坐在那儿给贴画上的小女孩小男孩搭配衣服或者是布置房间。
不过如果李乐山真的喜欢,蒋月明咽了下口水,他也可以把甜甜的贴画“偷”几本出来拿给李乐山,这样他也用不着买了。
一本三块,能吃两顿早饭呢。
李乐山结了账,给他打手语,“你妹妹不是喜欢玩这个吗?”
蒋月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给甜甜买的。那那个小姑娘很幸福了,准得乐开花。
“那你买的也太多了。给她撕两张得了。”蒋月明道,家里还有不少呢。
“没事,她可以慢慢玩。”李乐山拉开蒋月明肩上的书包拉链,把两本崭新的贴画塞了进去。
幼儿园就挨着铁塔小学,来回走路十分钟就能到。走到门口的时候距离放学还有几分钟,门外围着的都是家长,多数是爷爷奶奶。蒋月明和李乐山这俩小孩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耳边是各种各样的小摊的叫卖声。虽然没有小学门口多,但烤红薯、炸串的香气也够勾人的。等甜甜放学的间隙,蒋月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去买了三根烤肠。
李乐山一扭头,看见的就是蒋月明拿着烤肠冲他傻笑。
他摆了摆手,但是挨不住蒋月明权当没看见,直接塞到了李乐山的手里。
“好像放学了。”蒋月明看着人流往门口动,他站在一个圆凳上,目光往园内看去,不忘记告诉李乐山自己妹妹长啥样,“你等会儿就看,哪个竖着俩小辫子,笑得特傻的那个就是我妹妹,特好认。”
跟你笑得一样傻吗?李乐山心里想。
确实特好认。这点蒋月明倒是说的很对。一时间出来的小孩都很多,甜甜很快也跟着人群出来了,站在校门口往四周张望。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扎着两个小辫儿,头上还有一个大蝴蝶结。校门口两块一个的那个,许晴送她的,也可以间接说是韩江送的。
“甜甜!”蒋月明喊。
他喊了足足三声,声音也不小。小姑娘愣是光听见哥哥的声音,找不到哥哥的人。问题是,蒋月明告诉李乐山特征如何如何了,这边李乐山都瞅见了,蒋月明还没看见。
“嘶,不对。往日里恨不得第一个冲出来。”蒋月明纳闷了。
你要不往跟前看看呢。李乐山心道。
不过蒋月明这傻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拽着蒋月明的手将蒋月明从石凳上拉了下来,略过人群,去找不远处的小妹。
手!
手啊!
李乐山拉着我的手!
蒋月明目光落在李乐山握着他的手上,李乐山的手有点凉,一时间找妹妹这件事儿从蒋月明的脑子里飞出去了,他任由李乐山拉着在人群中穿梭。
兄妹相识的时候,蒋月明还没从刚才的情景里出来,他看着右手傻笑,一直到李乐山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妹妹不要了?”李乐山打着手语,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
“要,”蒋月明结结巴巴地开口,“要,要。”
从未写过这么纯爱的(缓缓躺下)
蒋月明拉个小手都这样……不敢想以后[彩虹屁]
看来恋爱之路任重道远远远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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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手啊!
第17章 开飞机的是舒克
甜甜第一次见李乐山,小脑袋仰得高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哥哥,满是新奇。
“这是哥的朋友,”蒋月明忙开口介绍,“你喊他……”
“我知道!”甜甜嘟囔道,李乐山要来家里这件事儿他这个哥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次。
蒋月明是提前给她通过气的。李乐山没有办法说话,他怕这小女孩嘴没个把门的说错话。
前两天告诉她的时候,小姑娘傻傻地问:“为什么他不会说话呀?”
“因为那个哥哥生了场病,不过他和我们是一样的,到时候,你就乖一点。”蒋月明说。
得亏她还记得。蒋月明松了口气。
只是下一秒蒋月明的气又悬起来了。
“乐乐哥!”甜甜脆生生地叫了出来。
乐……乐乐哥??!
“我、我没教她这个!”蒋月明忙开口,他对这个自来熟且嘴里没谱的小姑娘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他确实没有教她这个说。他想过甜甜叫什么,也许她认生,什么也不叫,也许她也跟喊自己似的,喊哥。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李乐山的脸,连呼吸都给屏住了。
谁知李乐山这人竟然笑了,他伸手轻轻揉了揉甜甜的脑袋。
“你妹妹真可爱。”李乐山打手语。
蒋月明现在看着她也觉得很可爱了。
“是吧,抛开些别的,她确实挺可爱的。”蒋月明说,“今年刚五岁。”
他聊起来妹妹,话也还是挺多的。这小姑娘一天天的也是净给他找事儿干,他俩年纪差的不算大,所以平时也是他陪甜甜玩。要知道,陪一个五岁的小孩玩比去操场跑几圈还累。像什么非要拉着他玩捉迷藏、玩木头人,这就算了,还有什么老鹰抓小鸡……
“就俩人,玩什么老鹰抓小鸡啊!”蒋月明道,他说人不够,甜甜还不信,非要闹着玩。
最后拗不过她,执意要玩,还非得当鸡妈妈。可以,蒋月明随便她了,自己充当老鹰的角色,一回头,两个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蒋月明看着这小孩,没忍住笑了,“我还没抓呢。你小孩呢。”最后惹得甜甜直哭。
“现在总够了吧!”甜甜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到时候你当老鹰,然后乐乐哥保护我。”
蒋月明背地里悄悄地拍了下甜甜的肩,有时候这小姑娘说的话能把他给吓个一跳。人李乐山会愿意陪他俩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吗?也不想想。
“你就想着吧。”蒋月明趁李乐山不注意的功夫,凑近甜甜低声道:“祖宗,求你了,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别找事了……”
甜甜听罢一脸不高兴,她撅着小嘴,决定这次蒋月明说什么她也不会理睬他了。
三巷住的人并不多,多半都是些中老年人带着孩子一块儿住,虽然这里没县中心那么热闹,但是好处是小学、初中、高中一条龙全服务,离学校近,所以像什么父母出去打工的,爷爷奶奶就带着孩子一起住。
蒋月明家里离李乐山家确实是近,最多两三百米的距离,不过蒋月明家里离街口近。
甜甜看见家门口的楼道就先跑了上去,留蒋月明和李乐山俩人站在楼下。
这小姑娘跑的还挺快,蒋月明见状调侃:“跑的比小白快。”
李乐山点了点头。楼与楼的布局都是一样的,他站在楼下跟站在自家楼下的感觉也是一样的,可是总觉得心里多少有点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去别人……朋友家。
看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书包肩带,蒋月明心里多少有点明白,他先一步往楼道走,顺便冲李乐山招手:“快快,我小姨等着你尝她的手艺呢。”
“小姨——我们回来了!”蒋月明朝厨房那边喊。
林翠琴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青绿色的碎花裙子穿在她身上显得特别恬静。其实林翠琴跟蒋月明他妈长得挺像的,毕竟是亲姐妹,有时候蒋月明透过她还能看到点故去的母亲的影子。
她围裙还系在腰间,格子围裙是从南方带来的,用了不少年。
“是乐山吧。”林翠琴笑道,其实更多的是意外,“长得真帅呀。”
李乐山冲她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哎,赶紧把书包放一边,准备吃饭了。最后一个菜马上做好。”林翠琴又连忙倒回厨房。
客厅的旧彩电放着动画片儿《舒克和贝塔》,这动画片可以说是80、90后的童年回忆,蒋月明还有两套漫画书,98年上幼儿园的时候买的,现在也不知道压在哪个箱底了。就因为这个,蒋月明也喜欢飞机模型。但飞机模型都普遍有点贵,不是他省一两个月早饭钱就能买到的。
“舒克舒克舒克,开飞机的舒克~贝塔贝塔贝塔,开坦克的贝塔~”甜甜跟着电视里的前奏一块儿哼唱,趁着饭还没做好,蒋月明拉着李乐山进了房间。
蒋月明的房间跟李乐山的可就不一样了。李乐山的房间又整洁又空,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也不能说是桌子,是奶奶淘汰下来的老缝纫机,不过也可以充当书桌用,没什么大区别。除了这些,就连墙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蒋月明房间的墙上倒是花里胡哨的,不过一大部分涂鸦来自甜甜的杰作。
“看见这俩老鼠没?她画的舒克和贝塔。”蒋月明指着墙角一处色彩斑斓但线条狂野的涂鸦。
李乐山一眼望过去,不是蒋月明亲口说,他还没认出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看来甜甜没有什么绘画天赋。
“哪个是舒克?”李乐山有点好奇。
蒋月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认了半天,没认出来一个所以然,最后给了一个专业的回答:“开飞机的是舒克。”——虽然墙上的“飞机”看起来更像一根扭曲的香蕉。
墙上挂着不少明星的海报,也算是给这面白花花的墙一点装饰。贴的有小虎队、周杰伦还有黎明。蒋月明在新华书店买的,五毛钱一张,也有不少是韩江拿来的,就流川枫那张,就是韩江送的,硬要贴到C位。
还有一张科比的,其实蒋月明没多喜欢篮球。这时候还不是特别喜欢,喜欢田径啊、跳远啊啥的,不过那张科比扣篮的照片确实好看,像是在飞,蒋月明就给贴上了。
终于、转到书桌旁,蒋月明的赛车玩具特别亮眼的静静立着。他见李乐山在书桌旁停留,心里也高兴起来。他就说,没有小孩可以抵抗赛车……
下一秒,李乐山拿起来一张卡片。
蒋月明差点左脚绊右脚给摔倒,好不容易凑上前看卡片上写的什么,别写的是什么情书啊、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虽然蒋月明也没给人写过,但是谁知道这张突如其来的卡片上写的啥,结果真看到了,更是两眼一黑。
靠!还不如是情书呢!
“向李乐山学习”六个大字,力透纸背,赫然在目。字写得大,一是蒋月明本来写字就“豪放”,二是为了“激励”自己时能一眼看见。这下好了,李乐山也一眼就看见了。
问题是,他光是“向”李乐山学习,没真学。想想那三四十分的数学,蒋月明真想一头栽在地缝儿里。
幸运的是,没尴尬多长时间,林翠琴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过来了。喊他俩吃饭,蒋月明头一次一点没磨蹭,就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饭香味儿隔了老远就飘过来。为了让李乐山吃好、喝好,林翠琴下了十成十的功夫。还专门请教了这条街上开饭店的,开了十来年的老饭店,名声不小。振华饭店的老板娘寻思着她难不成是有儿媳了,用得着这么隆重吗?
“什么呀,”林翠琴听了这话笑得眉眼弯弯,“我孩子才十岁多。”
“林翠琴女士,你真是这个。”蒋月明看着一桌子菜竖大拇指。
“少贫。”林翠琴给他们盛饭吃,将李乐山碗里的米饭压了又压,为的是多盛一点儿。
“乐山,你不要客气知道不。就跟自己家一样。”林翠琴将饭递给他,用上了蒋月明教自己的那句手语,虽然知道李乐山可以听懂,但是用这种方式跟他交流会显得更亲近和重视一点。
“多吃点饭。”林翠琴给他打手语。
李乐山的肩明显绷紧了,他喉结动了动,连忙打手语说:“谢谢阿姨。”
“没事儿,不要客气。”林翠琴笑道:“还得多谢你,这小子傻,但是心眼儿很好的,你多担待。”
“小姨,你说什么呢。”蒋月明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高兴的,满心期待地看着李乐山夹菜,问:“怎么样,是不是特好吃?”
得到李乐山肯定的回答后,整个桌上的三个人都高兴。甜甜单纯的傻乐,林翠琴松了口气,这手艺幸好还算凑合,蒋月明才是最高兴的,满心满眼都是一副好吃多来吃的模样。
“来,乐山,尝尝这个。”林翠琴给李乐山夹了几块红烧肉。
这是林翠琴的拿手好菜,蒋月明自封为“翠翠牌招牌红烧肉”,他觉着比餐馆里做的好吃多了。虽然蒋月明没下过几次馆子。
李乐山碗里的菜越堆越多,他忙打手语,先是说谢谢,又连忙说很多了够吃。
林翠琴当然除了“谢谢”以外一个字也看不懂。“谢谢”这俩字是蒋月明给她突击的,这小子的原话是“你就看着吧,到时候李乐山肯定三句话不离一个谢字儿”,确实,还真被蒋月明说中了。
因为看不懂李乐山说的什么,林翠琴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这是他俩定的暗号,也就是让蒋月明充当翻译,但是不能那么明显,不能那么刻意,林翠琴想的很充分,可是说是想的很多了,她怕伤这个小孩的自尊心。
“多夹点、多夹点。”蒋月明跟没看见似的,为了防止李乐山再打手语婉拒,一边按着李乐山的手,一边指挥林翠琴,“夹青菜还有虾虾虾虾……”
换了一个新的封面,感觉萌萌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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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开飞机的是舒克
第18章 心太软
吃完饭,李乐山起身想帮着收拾碗筷,林翠琴眼尖瞧见了,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哎哟不用不用!你这孩子,快坐着歇歇……”她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给蒋月明递眼色,让蒋月明带李乐山去别的地方玩。
“走走走,写作业去。”蒋月明跟林翠琴对上眼神,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冲李乐山招了招手。
说是写作业,真让蒋月明写他还是有些提不起兴趣。这卷子就跟给他下了药似的,看一眼就蔫儿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跟李乐山一块儿刷碗呢。
他无精打采地趴在书桌上,下巴抵着手臂。李乐山安静地坐在一旁。过了会儿,李乐山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眼里带着点光,用手语比划:“你家人真好。”
蒋月明支着脑袋的手停滞了一会儿,他眉毛一扬,笑了起来,“翠翠听你这么说肯定特高兴。”
他心里跟着暖洋洋的,心想,我也是。
反正就是突然写题也有劲儿了,蒋月明开始看题,“3路和5路公交车都从东湖区出发,3路公交车每隔六分钟发车一次……”
蒋月明想象了一会儿,过多少分钟它们第二次同时发车。
“这是人做的题吗?”蒋月明想不出来。他最烦这种题了,还有那个水池里面一边进水一边出水的,他感觉进水的不是泳池是出题人的脑子。能不能节约用水啊!非得一边进一边出吗?
他写了一个解字,看向旁边的李乐山,出乎意料地这人没在做题,他好像在发呆或是在想什么事儿,目光落在窗外的那棵香樟树上。香樟树长势还挺好,绿葱葱的。
不知道李乐山在想什么,他看着外面的香樟树,蒋月明看着李乐山。一时间,房间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感。
不知道哪儿飘过来隐隐约约的歌声,可能是附近的老音像店、也有可能是门口小卖部放的歌。巷口那家开了十来年的老音像店,生意清淡,蒋月明倒是常客,买过不少周杰伦的磁带。
总之这歌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拉回了李乐山的思绪。
他似乎是发觉自己发呆许久,回过神来,手中的笔已经在试卷上留下墨水印儿,他轻轻地扫了一眼旁边蒋月明的试卷,依旧是一个孤零零的“解”,没说什么。
结果蒋月明先不好意思起来了。他看着上面的大空白,往一边放了放,企图以此来掩盖自己半天没写两道题的事实。
“这歌听着好耳熟,是《朋友》吗?”蒋月明喃喃自语,他不太确定。这歌太老了,老得像是他爸那辈人听的,但又莫名地总能在各种地方听见,连巷口修车铺的老王干活时都爱哼两句“朋友一生一起走”。
李乐山摇了摇头,他找了个试卷的空白处,写了三个字。
心太软。
“哦!这个我知道!”蒋月明忙道。
这歌简直像长了脚,跑遍了县城每个角落。从烟雾缭绕的游戏厅到噼啪作响的台球室,再到楼下那飘着染发剂味道的理发店,谁都能跟着哼两句“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他脑子里立刻蹦出韩江那小子扯着嗓子嚎这歌的样子,五音不全还特别投入,跑调能跑到姥姥家。
歌声还在继续,那句“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飘进耳朵里。蒋月明莫名觉得这词儿有点扎心,好像被戳破了什么。他甩甩头,想把这奇怪的感觉赶走。
天色渐晚,到了李乐山回去的时间。蒋月明一直送他到楼下,巷子里的路灯昏昏暗暗的,有种马上就要烧了的错觉。但所幸夏天的夜晚是来的比较晚的,这时候天还算不着太黑。
“你回去吧。”李乐山说。
“我散散步。”蒋月明跟他走了一段路,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忙道:“等、等你等我一会儿,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砰地一声推开门,林翠琴千叮咛万嘱咐要让李乐山带走的水果和牛奶忘记拿了。她专门从超市里买回来的,让李乐山带回家和奶奶一起吃。
蒋月明拿给李乐山的时候,为了防止此人拒绝,忙比了一个手势道:“停——这是林翠琴女士跨越了三公里的路专门买给你的。”
坐3路公交都得十来分钟呢。
脑海里突然闪过那道该死的数学题,蒋月明登时觉得晦气。连忙把这道题从脑海里驱逐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乐山,疑惑地往他跟前凑了凑,突然喊道:“你是不是长高了不少!”
李乐山被他的动静吓一跳。他没注意,没刻意记过身高。长到哪儿算哪儿。
每年只有体检的时候测过,不过往往测新年的就把旧年的身高给忘了。
他拉着李乐山的校服下摆往小卖部门口走,李大爷远远的瞧见蒋月明,还有他身后跟着的小孩,面带慈善的问蒋月明,这新朋友怎么没见过。
“您就只知道韩江。”蒋月明说,倒不是韩江给李大爷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了,纯粹是这小子又爱吃又爱玩,出镜率太高,想让人不记得都难。
“这儿。”蒋月明让李乐山站到一小块儿刚砌好的水泥地上,旁边的白墙上,一道道用红砖划出的横线清晰可见,旁边还歪歪扭扭标注着身高数字,从一米二到一米七,记录着蒋月明的“生长史”。他隔三差五想起来就跑来量一下。旁边也有几道是韩江的,但那家伙总忘,所以蒋月明都蹿到那么高了,韩江的标记还可怜巴巴地停留在一米三附近。
他让李乐山背靠着墙站直,用半截红砖在李乐山头顶点上方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划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这样隔一阵子就能知道长了多少了。”蒋月明说。
“你真的长高了。”蒋月明说,他记得最开始认识李乐山的时候,他比自己矮这么多,现在过了一俩月,居然就矮这么点儿了。
蒋月明边说边比手势。
李乐山没看出来前后两次手势有什么区别,问:“差不多三厘米?”
有吗?李乐山一点没有看出来。
“一厘米也是长好吗?”蒋月明道,身高大概是他唯一能比李乐山强那么一丁点的地方了。虽然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李乐山这家伙以后八成会比自己高,但以后是以后的事儿,把握当下才是正道。
“是、是。”李乐山配合地点头。
蒋月明本来就没打算只送李乐山到楼下,他帮李乐山提牛奶,顺便道:“明天你有事不,听说明晚乐山广场那儿有表演,我们去看吧。”
“胸口碎大石那种?”李乐山问。
“咋可能,”蒋月明道,“你以为拍电影呢,那种的得要门票,一张少说20,不过我们应该也能溜进去……估计就唱唱歌、变变魔术。”
县城里的节目表演基本都这些,盛平也是小县城,所以流程都老一套的,不过尽管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来看,小孩和老人居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提前搬小马扎去看的多了去了。表演完节目,唱完歌跳完舞就该卖东西了。
“我当过他们的托呢。”蒋月明道,他那时候还小,好像**岁的年纪,当时林翠琴带他去看热闹,其实是蒋月明吵着要去,然后仗着个头小,慢慢慢慢挤到了第一排。
正好好的看着节目呢,突然被人拍了拍肩,带后台去了,他就这么拉着蒋月明,他吓得魂飞魄散,以为遇上了人贩子,刚想撒丫子跑——
“结果你猜怎么着?”蒋月明问。
李乐山表情难得有点凝重,他突然拽着蒋月明的胳膊,力道大的他有些疼。
“怎么了?”他问。
蒋月明有些发愣,对于李乐山的这个反应。他也不傻,再迟钝也知道他是在关心自个儿,“没!我没受伤。”
蒋月明不傻,抛开学习,其他的他都机灵着呢。他要是想跑没人能抓住他。
结果他定睛一看,那不他二舅爷么!
什么时候成演出团的了!
李乐山明显松了口气,他打手语:“所以你就上去当托了?”
“是,”蒋月明说,那魔术他现在也还没忘呢,“估计是看见我这个熟人,不用给当托的钱,好省一笔钱。”
不过那魔术差点穿帮,里头掺杂着一点数学知识,蒋月明没算对,也忘记答案了,估计没人想得到这小子数学差到这种份儿上,最后在主持人的讪笑中夹杂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算是瞒过去了。
李乐山笑了起来,那场面他光是靠想就觉得乐,肩膀微微耸动。
蒋月明也跟着笑了,那场算不上有多让人印象深刻、或者算不上多美好的回忆,现在拉出来讲讲,逗一逗身边人笑,蒋月明觉得还挺值的,丢脸也认了。
“散场了,我二舅爷拉着我,问我到底是来捧场的还是来砸场子的。”蒋月明讲的绘声绘色的。
他摆出特无辜的表情,“我哪知道上去还得做数学题呀!”
他满心期待的是大变活人、空中飞人之类的刺激场面,那种又刺激又炫酷的,谁知道站上那吱呀作响的简易舞台,面对的却是一道让他两眼发黑的数学题。那魔术师嘴里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规则,蒋月明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唠着唠着,便走到了李乐山家门口。此时天色已晚,蒋月明执意要帮李乐山把东西搬上去,他也不久留,纵使李乐山让他进去坐坐。
蒋月明手一挥,“我走了!你给奶奶说一声,我就不留了,明儿见!我今晚上就把作业给写完。”
李乐山点了点头,拿钥匙开门的功夫这小子已经蹿下去了,楼道里还回响着蒋月明的声音,“我走了李乐山!”
他的声音清脆的在李乐山耳边回响,每个字每个音节像鼓点般的打在他的心上。他喉结微动,推开家门的刹那,甚至没顾上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径直穿过小小的客厅,走向自己的房间。窗户半开着,他快步走到窗边,探出身去向下张望。
昏黄的路灯光晕里,蒋月明的脊背挺得很直。少年的步伐带着特有的轻快,校服外套被晚风吹得微微鼓起。李乐山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走远,拐过巷口,最终彻底融入了夜色深处,再也不见了。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我总爱搜刮一些陈年老歌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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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心太软
第19章 认识你真好
七月初,铁塔小学的期末考即将开始了,考完就是让人望眼欲穿的暑假。
期末考这段日子,兵荒马乱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未知的硝烟感。蒋月明反正好日子是到头了,考不好就等着尹桂英找事儿吧。
“李乐山,我们去槐树下背书吧。”蒋月明道,他带了足足一个书包的书,不愁背的。
槐树指的就是小卖部门口的那棵大槐树,树冠如盖,遮阴,这天气太热了,也没几个大爷在这里下象棋。并且在下象棋和学生学习这一块儿,大爷们得给小孩让位置。
“哟,两个大学生呀。”李大爷躺在店里的摇椅上,扇着蒲扇跟蒋月明打招呼。
“您前阵子还喊我二学生呢!”蒋月明冲着店里面喊。
大学生?那可是得上完初中、高中才能奔去的目标,离他这个还在小学扑腾的人,足足隔着七年光阴,想想都觉得遥不可及。
并且,05年其实身边上大学的不算多。多半上完高中就去找工作了,想要闯一闯的就去北上广走一遭,想要稳定的就留在三巷。这里的三巷是个扩充意,指的就是这个盛平。
蒋月明就想留在盛平。他没什么大理想,先不说上大学要好多钱,他觉得自己走不了那么远。再说了,盛平也有本科学校,三本、二本什么的。那时候三本还没有被取消……身边还是有不少哥哥姐姐在家门口读大学。不过这么想还是有些太远了,他还是个小学生呢,想不了那么远的事儿。
见他俩在槐树下背书,李大爷特地搬来一个风扇,老式的那种落地扇,电线扯的老长。蒋月明就说背着背着怎么突然飘过来一阵凉风,回头一看,电扇正吱吱呀呀的运作着,再看一眼李大爷,仍然躺在摇椅上跟个没事人一样睡觉。
他心里涌上一丝暖意。他遇到的小巷里的人都挺好,就连路边的行人路过他们也会刻意放轻脚步。他对三巷的感情是比较深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有他和父母唯一的且为数不多的回忆。离开?他从来没想过。
李乐山背书是默背,很安静,也很专注,就连翻书声都很轻。蒋月明得出声背,不然耳边的蝉鸣声还是街角摊位的吆喝声直往耳朵里钻,一个字也记不住。
他在背英语作文。背英语也是个力气活,又难,又拗口。蒋月明不会音标,就拿汉字通音代替,反正能默写出来就行。这种学习方法在未来还衍生出来一个专业用语,叫什么“哑巴英语”,说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蒋月明无所谓了。反正他不靠英语吃饭。
拗口的英语单词在他嘴里蹦来蹦去,蒋月明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英语书感觉一阵眩晕。再看一眼李乐山,他额头有层薄汗,这时候他已经切换了背书模式,改做数学题。
蒋月明仔细的看了会儿学霸做题是个什么样子,韩江总说让他学学,这是学不学的问题吗?人李乐山翻页了,翻了七八页了他还在琢磨第一页呢。这没有可比性,学起来自取其辱。
李乐山感受到了风吹过,他从题海中抬头看了一眼,蒋月明正拿着蒲扇冲他这边扇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李乐山雇来专门散热的。
李乐山嘴角勾了勾,他伸手,按住蒋月明扇蒲扇的手腕。许是夏天燥热的缘故,李乐山的手也不那么凉了。
“你英语作文背完了?”李乐山打手语。
蒋月明拿蒲扇遮住脸,蒲扇很大一个,将他的脸遮挡的完完全全的,他心虚道:“背、背的差不多了。”
但是这招明显没什么用。李乐山从石凳上站起,他拿过蒋月明手里的扇子,这次充当起了扇风的人。
“那你给我背一篇。”李乐山说。
蒋月明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风从他耳边吹过来吹过去,可是他还是觉得脸烧的厉害。
“some……some people likes……”
他感觉比给尹桂英背书的时候还紧张!李乐山不笑的时候脸是很冷的,自带一股清冷的距离感。纵使他现在靠在槐树上,一边给他扇风,一边听他背书,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还是让他心里发怵。蒋月明背的卡壳,李乐山也没办法给他提醒。虽然他看起来也没打算提醒。
“哎!月明!”突然,一阵声音打破了寂静。
蒋月明欣喜的循声望去,背书任务能够暂时中断,这时候哪怕来的是尹桂英他心里都是高兴的。
“韩江?”蒋月明问。
他看到韩江往这边走。
“咋,没看见我啊?”许晴的声音老远就传来,跟个百灵鸟似的,特清脆,她穿着小白裙,手里拿着一袋舞蹈服,看样子刚从舞蹈班回来。
许晴的目光往蒋月明边上一瞥,突然定住了。肉眼可见脸红了几分,连步子都变得淑女了许多。
蒋月明都看在眼里,他招呼两个人过来,禁不住问:“你俩咋在这儿?”
“我俩路过,谁知道看见你了。”韩江道,一撇头看见李乐山,他惊讶道:“你俩咋在一块儿?”
其实也没有特别惊讶,因为蒋月明和李乐山总黏在一起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他单纯的就是语气惊讶,心里倒不怎么惊讶。
蒋月明手里举起来一本英语作文满分大全,道:“学习。”
“你还会学习啊?”许晴大眼睛瞪地溜儿圆,她不知晓蒋月明那个“一中计划”,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说话方式不那么文艺,忙改口:“你们这么学习热不热呀?”
蒋月明心想,不热,李乐山给我扇着风呢。
他道:“我怎么不能学了?”他还准备着期末悄悄惊艳所有人呢。
见许晴和韩江没有走的意思,蒋月明指了指他们,道:“这是许晴,三班的。这个是韩江,也三班的,他俩都是我朋友。”
李乐山点了点头,算是跟他们打了下招呼。他其实知道旁边这个男生是韩江,因为总碰上面,他还知道韩江家里有条狗叫小白。这个女孩儿李乐山不怎么见过,这算下来还是头一次正式见面。
“许晴刚从舞蹈班回来,你是干嘛的?你也学跳舞去了?”蒋月明问韩江。
“哪能。”韩江道,“那都小女孩学的东西,再说了我那四肢不协调的样儿能学跳舞吗?”
蒋月明“切”了一声,不怎么认同他这个话,他冲这俩人努努嘴道:“完事儿了走吧,我跟李乐山要继续复习了。”
“我看你是预习吧!”韩江一秒也不想多待,看见课本就头疼。
只是许晴倒恋恋不舍,她目光在李乐山身上飘过来飘过去,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看。李乐山此刻正垂着眼,专注地盯着地面,仿佛那水泥地上开出了花儿……
她发觉李乐山的睫毛很长,鼻梁也很挺,那纯白的t恤穿在他身上感觉就特不一样,怎么就那么干净好看。再看过去……
“哎哎哎,”蒋月明伸手在许晴眼前晃了晃,这姑娘看李乐山还看入迷上了,眼睛都不带眨的,“你不走?”
“走、走呀。”许晴磕磕绊绊地开口,还是依旧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又看,直到韩江问她,“你看啥呢?李乐山还是蒋月明?”
不知到底是听见哪个名字,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满还是不好意思,许晴声音抬高了些,带着点羞恼,“谁都没看!”
日头西斜,太阳终于快下山,天气也没那么燥热了。风徐徐的吹着,蒋月明支着脸犯瞌睡。他今天学的可真算是超纲了,感觉一周背的都没今天一天背的东西多。
“暑假你去哪儿?”蒋月明眼睛半睁半闭。
李乐山说哪儿都不去,就在三巷。
“我也哪儿都不去。”蒋月明笑了起来,他撑着脸问李乐山:“我们到时候出去玩吧,我带你下河捉鱼还有泥鳅,你知道吗澧江西头的鱼可大了……”
蒋月明特高兴的开始幻想,整整一个暑假,往日都是窝在家里面,偶尔韩江跟他一起下河玩或者去澧江桥下的那家旧旧的溜冰场。但是许晴总跟着他们一块儿,拉着他俩玩过家家。蒋月明当爹她又不情愿,当儿子她还是不情愿。合没有蒋月明能当的角色。
哦对,暑假他还得承担着带甜甜的这个任务。从前甜甜小,还总闹腾。现在虽然也不大,但没之前那么闹腾了。到时候,可以喊李乐山一起来家里玩。
“暑假你再教教我手语,我现在会的都很多了。”蒋月明眉眼带笑,特别得意地告诉李乐山,手语入门大全一整本他能认个七七八八。
李乐山笑着点点头。
“哎,”蒋月明突然感概,声音轻了些,“认识你……真好。”
他不知道老天爷怎么搞得,明明都在三巷,也让他们晚认识这么些年。蒋月明也听过“哑巴”的名声,他那么爱凑热闹的一个人,那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打听打听这个“哑巴”是什么人物呢。这几年怎么就没想过往校荣誉榜那边凑凑?
“哎!”蒋月明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打断了李乐山想要说的话,他一拍桌子,拍得自己的手都有些疼,“改天我们去中华市场转转吧,那儿有卖小乌龟的,几块钱一个,我早想养了!”
李乐山想打手语的手放了下来,又点了点头。
蒋月明还沉浸在乌龟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他隔了一大会儿,才后知后觉:“你刚要说什么?我是不是打断你了?”
李乐山说没有。
他刚才其实是想说,我也觉得认识你真好。只是此刻被蒋月明亮晶晶的眼睛这么盯着,那句话反倒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晚风穿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说些什么,像是在替他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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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认识你真好
第20章 山外有山
“解放咯!”蒋月明几张草稿纸往天上一扔,草稿纸如同天女散花似的在空中飘了一会儿,再慢慢悠悠地飘到地上,心里高兴的不行。
爽!
暑假终于来了,天知道他每天怎么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这个暑假的。
“那个,蒋月明!”尹桂英全看在眼里,“你是放暑假了,不是彻底毕业了,把你的垃圾捡起来。”
尹桂英一行话又将他打回现实。蒋月明弯腰捡起地上的草稿纸,其实也没验算几道,他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考试,前面多传了好几张,都落在蒋月明手里了。他用不了这么多,就在上面鬼画,什么花鸟鱼虫,想到什么花什么。这么一说还有点暴殄天物。
没事,蒋月明手里握着几张纸,心想还可以用来折纸飞机。
“蒋月明,数学第三题你选的啥?”曹帆问。
蒋月明思索了一会儿,“我选C。”
“真的?包准吗?”曹帆大吃一惊。
“不包,三短一长选最长。”蒋月明道。
“可是ABCD四个选项都一样长啊?”曹帆道。
“一样长就选C啊。口诀背过没,全中国通用的。”蒋月明吐槽他。曹帆天天做法求法的,不如多背点蒙题技巧来得实惠。
“晕。还以为你是真会。”曹帆无语,知道蒋月明不靠谱,他又跑去找其他人对答案了。
蒋月明从不对,对于这种给自己找罪受的行为,他持以批判态度。对的多了还好,但是像他这种认真做不一定有蒙的对的多,还是少给自己找罪受了。真寻求刺激也用不着这么折磨自己。
他现在就指望着赶紧放学好好的玩一玩,好好放松放松。冲出校门,拥抱自由!前几天高压环境让他也觉得闷,每天睁眼闭眼背书写题,头疼。
尹桂英在讲台上讲假期安全的注意事项,什么防溺水、防火电、防盗防……
蒋月明难得听的津津有味,一般防完这些东西就能放学了。他现在真的迫不及待拿上书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扬长而去……
“对了,说个题外话,明年大家就六年级了,也就是面临着小升初,我知道有些同学想考一中,有些同学想考二中,有些同学可能啥也没想。”
说到“啥也没想”的时候,尹桂英刚好与蒋月明来了个对视。
蒋月明登时心里不平衡,尹桂英老这么想他,他现在可是志存高远、心怀理想、努力奋斗的新时代好少年。他的目标可是第一档的,怎么尹桂英就自动把他归为最后一档了。
“六年级,是很关键的时候,所以老师推荐一些想要冲一冲一中的学生们,校外有个补习班……”
“尹老师,报你名字能打折不?”讲台下有同学问。
蒋月明跟着瞎乐,觉得这些跟自己没关系。什么补习班,谁爱去谁去。
“打啊,”尹桂英道:“打八折。”
登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笑声,伴随着下课铃声的打响,暑假彻底到来了。
蒋月明早就收拾好书包了,现在只差跑,谁知刚起身,脚还没迈出门口却被尹桂英喊着了,他现在真恨不得早跑两秒钟,或者干脆装作没听见直接走算了?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呢?
“跑啥呢那么急,去接你妹妹啊?”尹桂英朝最后一排走来。
蒋月明只好任命地停下了步子,他靠着墙,跟垃圾桶并排站,显得特无辜。又咋了?他又犯啥错了?
“不是,她早八百年就放假了。”幼儿园能跟小学比吗?早几百年前就放假了,还没啥作业。不像现在自己包里三厚本暑假作业。
“那急什么,现在出校门还堵,门口都是学生家长。”尹桂英道。
蒋月明在一旁迎合她,“有啥吩咐的尹老师?”
“刚那补习班,翠琴已经给你报过名了,五天后记得来报道。”尹桂英递给蒋月明一张花花绿绿的广告单,上面写清楚了补习班的地址,“离你家还挺近的,走路来回十五分钟。”
什……什么?!
补习班?
蒋月明感觉天塌了。他看着广告单,一脸震惊,“我、小姨……”
天啊,尹桂英到底给小姨说啥了。到底给小姨灌啥**药了。
“我假期就俩月……”蒋月明嘟囔道。
他的鱼、他的乌龟、他的泥鳅,还有李乐山!
“不,不,尹老师,”蒋月明还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我还得在家带小妹妹呢。”
“不急着带,翠琴说她应付的过来。”尹桂英拍了拍他的肩,苦口婆心道:“俩月假期还不够多啊,你要什么也不学,那都退后到原始人了,开学了不落后进度吗?翠琴是为你好,一定得好好学习,考个好初中知道吗?”
“那,一天要学多长时间?”蒋月明又问。
“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尹桂英笑道:“跟上学是一样的。”
蒋月明更绝望了。
他失魂落魄的从教室出来,这么一耽误,不知道李乐山还在不在二班,听尹桂英说,下午四点半就放学了,那他也能跟李乐山一起去中华市场买乌龟。
但是他的假期梦就那么碎了……蒋月明看着这个广告单,“金星教育”这四个大字让他恨的牙痒痒,他捏在手里揉了又揉,最后又给塞书包里了。
往二班后门一站,李乐山果然不在。蒋月明心里更没劲,但是再一看,桌上还放着他的书包,说明李乐山没走,只是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去厕所或是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些闷热,老旧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黏稠的空气。李乐山安静地站在班主任田小韵的办公桌前。
“乐山,来,你过来。”田小韵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再往前站一点。
李乐山听话地往前走了两步。
“这次期末考觉得考的怎么样?跟实小一套试卷,还是有点难度的哦。”田小韵笑道,她长得很秀气,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虽然孩子已经两岁,但是看模样感觉也才二十出头的模样,背地里被学生评价是铁塔小学最漂亮的女老师。
李乐山点了点头。意思就是还行。
“你暑假有什么安排不?”田小韵问。
她问的够委婉的了。以至于李乐山听明白了她的另一层意思,至少不是来找他单纯唠嗑叙旧的。
他跟学校老师沟通的途径就是纸和笔,因为学校里面的老师基本上都不会手语,看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李乐山这人特让老师们省心,基本上也用不着复杂的沟通,一般就是点个头摇个头的事儿。
李乐山熟练的从校服兜里掏出纸和笔,写下几个字递给田小韵,“小韵老师,您有什么事找我吗?”
田小韵似乎还没想好措辞,她纠结了一会儿道:“你知道校外的那个补习班吗?学校里不少老师都在那儿教,质量还是不错的,你现在也是紧要关头,老师想着……”
她是李乐山的班主任,自然也知道李乐山的家庭背景怎么样,知道他和奶奶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紧巴。
“一中是分班的,你知道吧?普通班上面有快班,快班上面还有‘火箭班’、‘英才班’……”虽然老师相信你一定能考到最好的班级,但是,乐山啊……”
她没说完,但是李乐山知道她想说什么。田老师是不是想说,但是乐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铁塔小学的第一,放到市里面、区里面就不是第一了。
铁塔小学的池塘太小,游出去,外面是更广阔的、也更汹涌的海。
李乐山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在本子上写:“我可以自学的。”
田小韵抿了抿嘴,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心里有些发酸,永远都是那么听话懂事,这么小的年纪承担着不是这个年纪该承担的东西,“老师知道你能力强,也相信你有这个自制力,我跟你们尹老师也商量了一下,老师呢,在补习班认识的也有人,到时候你就去报道,好好学。”
话音刚落,李乐山抬眸跟田小韵对视了,他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有急切也有一丝慌乱,“老师,那个学费……”
他根本没想过去上补习班这种事情。哪怕从田小韵嘴里听说一中还分什么英才班、火箭班,听起来就上档次的班级,他不知道和普通班有什么区别,也许是教学质量上的还是什么别的地方。但是无论无何,李乐山觉得自己多努力、多学习、多下点功夫就可以了。
并且他确实负担不起这个学费。等上初中以后他就得为高中学费想办法了,九年义务教育一过,就得自己承担学费了,再往后还有大学,李乐山哪儿想过要把钱花在补习班上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老师跟补习班的沟通过,我说你很乖的。”田小韵示意他放轻松,不用为钱担心。
然而,这话反而让李乐山肩膀绷得更紧了。他眉头蹙起,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摇头,眼神里带着抗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他只是想,不能、不能这样。
“啊,不是。”田小韵连忙解释,似乎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了,“就是你得多辛苦点,补习班下课以后得帮忙打扫打扫班级,那可是个累活呢,总共四个班,每天不愁累呢,这也算是帮老师的忙对吧?”
她说完,有点紧张,从李乐山的神情上也看不出来他的想法,不知道这个小孩能不能接受,她是真的打心底里想帮李乐山一把,能帮的都想帮一点,和尹桂英也是往补习班那边跑了不少次。
办公室里只有风扇单调的嗡鸣。
半响,李乐山有点呆滞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了。
田小韵终于放心下来,她扶了扶眼镜,顺手擦去了鬓角的汗。
“这是补习班的具体位置,到时候你就去一班,我提前给一班老师说过了。”田小韵递给李乐山一张纸,“然后有什么事,你就找她就行,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地方,就放心大胆的问,咱是正儿八经干了活的。”
李乐山捏紧了手里的纸,好像握着一沓钱似的,他感觉手心出了汗。耳边是田小韵絮絮叨叨地嘱咐声,有说让他好好学习,考上一中最好的班级、有说让他多吃点饭、有说让他有什么困难就提……
他不知道毕了业以后还会不会再和田小韵有联系,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他觉得自己还算幸运,遇上了这么多好人。
临走前,李乐山对着田小韵,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在这儿站了十几二十分钟,他感觉办公室太热了,有汗顺着刘海擦过眼角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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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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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山外有山
第21章 小白杨
“什么?!你也去?”蒋月明本来蔫儿着的心突然欢快起来,倒不是幸灾乐祸那种,虽然他的暑假计划折了一大半,但是只要是跟李乐山在一块儿,那也不算折的太厉害。
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蒋月明看“金星教育”这四个字都觉得顺眼了不少,显得格外亲切,“那我们是不是能当同桌,就是坐一张桌子的那种……?哎,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上课不会跟你说一句话,真的!我保证。”
蒋月明从未这么期待和一个人坐同桌。此刻远在天边的曹帆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倘若他知道蒋月明心里的真实想法,他肯定哀嚎着说,老子白给你抄那么多作业了!这些年的情谊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他跟李乐山约定好这几天先去中华市场一趟,到时候再一起去补习班。蒋月明一蹦一跳地回了家,感觉肩上的包也不沉了,心里也松快了。
林翠琴女士做了一大桌子菜,什么竹笋炒肉、西红柿炒鸡蛋、红烧排骨、糖醋鱼……她在家里忙活半天,其实担心蒋月明回来生闷气,毕竟一声不吭给他报了一个补习班,他不生气才怪了!但是林翠琴真的是为他好,那一中什么教学水平、什么学校,市里最有名的初中,没有家长不想让孩子上的。
结果蒋月明什么也没说,放了书包就乐乐呵呵地洗手出来吃饭了。
“小姨,今天过节啊?什么节?还是你中彩票了?”蒋月明问,哪天也没见林翠琴搞得这么隆重。
“尹老师没跟你说补习班的事儿啊?”林翠琴忍不住问,她以为回来会看见蒋月明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愣是连个影儿都没见着,这平静得让她心里直发毛。
“说了,”蒋月明头也不抬的吃着饭,“怎么了?”
“没、没什么,多吃点菜。”林翠琴见状也不多说了,这孩子今天吃错药了?还是憋着后招?不过眼下这风平浪静总比鸡飞狗跳强百倍,她也就不敢再提这茬儿刺激他了。
“但是我去补习班了,甜甜在家里咋办?你不是还得去厂里三班倒吗?”蒋月明捏了捏甜甜的小脸,肉嘟嘟的,特别软。
“没事儿,交给你姨奶带,本来也想她了。这样家里还清静呢,省得她每天上蹿下跳的吵你写作业。”林翠琴道。
中华市场在县城西边,离热闹的中心有段距离,算是城乡结合部。那边东西卖的都是批发价,像什么锅碗瓢盆、衣服鞋子,特便宜,也不怎么坑人。当然你先得混个脸熟。不过这种小县城的边边角落,也出现不了外地人。
走路过去得半小时,来回一趟就得一小时。现在大夏天的,蒋月明再怎么能走也受不了这天气。恰好巷口服装店的老板娘要去那边进货,开着她那辆小三轮,能带蒋月明和李乐山一程。
蒋月明嘴甜,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姐姐。”
老板娘大家都喊她“依依姐”,快四十岁了,眼角已经有些细微的皱纹。她喜欢化浓妆,眉毛化的又黑又细,每次蒋月明见她都是涂着大红色的口红,那颜色很像林翠琴的一件红色上衣,还是林翠琴二十岁出头在广东买的。那时候流行这种新奇艳丽的衣服,不过现在已经被林翠琴压在箱底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碎花裙,青白的、纯白的、翠绿的,不过蒋月明觉得她穿什么都好看。
依依姐眉眼弯了起来,她熟练地踹了两脚启动杆,启动三轮车,三轮车发出了一声闷响。
“哎哟,小蒋嘴就是甜。我这都是该喊姨的年纪了。”她让俩人坐稳然后就准备出发了。
蒋月明在后座冲李乐山眨眨眼睛,现在太阳正盛,躲也躲不过来。两个人就窝在李乐山的外套下,那外套还沾着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李乐山把衣服撑得高高的,手臂绷紧,光就在他们裸露的胳膊上跳跃、炙烤。
中华市场周围都是摊贩,正值下午最热的一段时间,没有多少人出摊,大多躲在阴凉地里打盹,或者摇着蒲扇闲聊。蒋月明最喜欢吃的那家糖炒板栗,摊主老张头总推着个带玻璃罩子的小推车,炒栗子的甜香能飘出老远——可惜今天玻璃罩子空着,炉子也是冷的。他失落的看了一眼摊位,目光转眼又被门口的小仓鼠给吸引了。
“快快快,快来!”蒋月明朝李乐山招手。
小仓鼠30一只。此刻正在笼子里打滚,滚成一团绒球,特别可爱。蒋月明喜欢这种小动物,但是他也就看看,像他这种每天不着家的小孩,养仓鼠不是个好事儿,对他和对仓鼠来说都不是好事儿。
他还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在市场外围转了几个卖金鱼、卖小兔子的摊位,总算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卖小乌龟的,比他手掌还小一点。
“你说我挑哪个?”蒋月明问李乐山。
李乐山说都行。
“我也觉得都行。”蒋月明指了指左下角那个趴着不动,看起来懒洋洋的小乌龟道:“老板,我要这个。”
嗯,这只趴着不动装深沉的。
老板是个干瘦老头,动作麻利地捞起那只小龟装进小笼子,两个人一手交钱一手交乌龟。
“我们得给它想个名儿。”蒋月明说。
蒋月明热衷于给很多小动物起名字,巷口的那些流浪狗流浪猫,他不厌其烦的给每个都起了不同的名字,甚至不是“小白”、“小黑”、“小黄”这一类的,什么“花卷”、“油条”、“麻团”、“锅盔”,都是他煞费苦心起的名字,绝不敷衍。
李乐山摆摆手,脸上漏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说他起名儿不好听。
“这有什么不好听的。”蒋月明道,“现在它就得我们俩养了。”
李乐山沉默了一会儿,“那叫小明吧。”
蒋月明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哪有儿子叫爹名儿的。”
他突然心里有个想法,把小笼子递给李乐山,然后忙道:“你等我会儿啊!”
李乐山见他一溜烟又蹿进人群里了,风风火火的,似乎一个不注意,他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一个不经意之间,彻底走远了,远到有可能再也追不上了。
蒋月明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另一个小笼子,里面还有一只正在探头的小乌龟。
“我们一人一个!”蒋月明眼睛亮晶晶的,他说,“这个我想好名字了。”
李乐山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月?”他道。
“叫乐乐。”蒋月明笑得特灿烂。
没等李乐山开口反驳或是同意,虽然蒋月明觉得大概率是反驳,他自顾自地说道:“这个闹腾的叫''乐乐'',这个安静的叫''小明'',怎么样?绝配吧!”
李乐山看着他那高兴的模样,不想做一个扫兴的人,尽管他已经是一个”扫兴”的人这么多年。但他想,起码不能让蒋月明觉得扫兴。
他点了点头,也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中华市场里头像个巨大的迷宫,水泥顶棚遮天蔽日,只在高高的地方开着几扇蒙尘的气窗,进了市场里面特别的阴凉,没什么太阳能折射进来的地方,所以显得有点黑漆漆的。巨大的空间里人声鼎沸,讨价还价的吆喝声、三轮车的铃铛声、录音机里放着的震天响的粤语歌,“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韩江让我给他捎个拖鞋,这儿卖的便宜,五块钱就一双呢。”蒋月明没忘记这个事儿。
“韩江前天从后街回家的时候被狗追了,拖鞋给跑飞了。”蒋月明道。
他说的正儿八经,李乐山却有点想笑。其实这件事儿,韩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别人,太丢脸了。蒋月明倒觉得没什么,他丢脸的时候还少吗?他那点丢人事儿简直能写本书,多得这个掉鞋的经历排不上号,并且韩江嘴里的这个“别人”,其实指的也就一个人。
许晴嘛。他最怕在许晴面前丢面子了,纵使从小到大丢的也不少,估计能铺满从教室到操场的路。
他记得角落有一家卖鞋的店铺,还是依依姐告诉他的,说这家质量不错,鞋子卖的也便宜。
蒋月明站在门口挑鞋子,拖鞋被放置在一个大框里,旁边的纸上写着大大的“五块一双”。李乐山提着俩装乌龟的笼子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替他挡开了一点旁边挤来挤去的人流。
“小哥,你要挑什么呀?”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女孩趴在柜台上,头上戴着的闪钻发卡特别亮,一闪一闪的,两只大眼睛有神地盯着蒋月明。
“小哥?”蒋月明打量着她,估摸着她应该有十三四岁,笑道:“妹妹,你多大了?”
女孩儿笑眯眯的,“我十三岁了,今年该上初一。”
蒋月明哈哈笑了,“那你应该喊我小弟,我虚岁才十二呢妹妹。”
她登时脸有些红了起来,一脸惊讶地从柜台出来,凑近蒋月明和李乐山的时候,脸又红了几分。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看的还没那么真切,现在离得近了,这俩人站着跟个模特似的……比服装店里请来拍照的模特帅个十来倍。
“你俩…你俩都这么大吗?”她仰着头,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小了,带着点羞涩。
“他比我还小俩月。”蒋月明拍了拍李乐山的肩,动作熟稔自然。
女孩惊讶了,心道,这长得也太高了吧,得有个快一米七?哪有小学生这么高的。隔壁单元那个整天打篮球、初三的强子哥,也才一米七刚出头,还总吹嘘自己呢。
幸亏强子哥不在,不然看见这场面,估计得抑郁一阵子,可能得好一阵子。
“我操,”蒋月明突然低声道:“光顾着乐了,我不知道韩江穿几码的鞋啊。”
他看向李乐山的眼神带着点求助意味。
求助我吗?李乐山心想,他更不知道了。他甚至不知道蒋月明穿几码鞋,怎么会知道韩江的呢。更何况,他也实在没兴趣知道韩江穿,几码鞋。
“算了,应该跟我的差不多,小了刚好,不容易掉。万一他又被狗追呢。”蒋月明挑了双黑色的结了账。
找零钱的间隙,女孩用余光瞥这两个男孩,从刚开始旁边这个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男生一直没说话,让她禁不住多瞄了两眼。这男生真是越看越好看,鼻梁高高的,嘴唇薄薄的,就是……也太冷淡了。从头到尾,别说跟她说话了,连个眼神都没多给她一个。
“你们在哪里上学?”女孩多问了几嘴,她是看着李乐山问的,带着点期待和忐忑,只是回答的还是蒋月明。
“铁塔,”蒋月明道:“在城东呢,离这儿……得穿半个城,还、挺远的吧。”
“哦,是有点。”女孩道,语气也沉了下来,她又瞄了两眼李乐山,心里犯嘀咕,这男生帅是挺帅的,怎么不理人呢,真高冷,这是对我有啥意见吗?他为什么……还是不理我呢?
她把鞋子装好,还专门配了一个鞋盒。本来拖鞋是没这个待遇的,都是给塑料袋,但是也可以破几次例。
临走时,李乐山暂且搁置了两只乌龟,给蒋月明打了一串手语,这举动被女孩看在了眼里,她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打暗号?还是……嫌弃她找钱慢了?
蒋月明回头,正对上女孩满脸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他瞬间明白了,咧开嘴冲正纳闷的姑娘笑了下,道:“妹妹,他不是对你有意见。”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声音温和了些,“你不要介意,他不能说话。”
女孩腾地一下有些蒙,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不能说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好意思”这四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两个人就离开了店里,没留意到她涨红的脸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急忙追出低矮的店门,踮着脚,伸长脖子张望。看到的是蒋月明和李乐山并肩离去的背影。他们的身影在喧嚣杂乱的市场背景下,显得格外挺拔、干净,像两棵茁壮成长的小白杨。
女孩呆呆地站在店门口,手里还捏着那几张汗湿的钱。市场嘈杂的声浪包裹着她,心里却空落落的。她在心里无声道歉:小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能说话,真的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你长得真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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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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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小白杨
第22章 根、叶、脉络
回三巷的路上,又经过澧江桥。这时候已经傍晚了,澧江桥马上就要亮灯了,亮的是彩色的霓虹灯。亮灯以后,整座桥的美观程度又得上升一个水平,next level,成了小县城夜里最扎眼的“新潮”地标。
桥下面放的有歌,跳广场舞用的,不知道放的什么歌,“叮叮当当”的节奏感还挺强,经常换歌,所以蒋月明总不知道到底放的是什么歌。今天还是“妹妹你坐船头”呢,明天就换成“My Heart Will Go On”,不过再过几年,等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火遍大江南北,这片场地的曲目就能统一了。
这片跳舞的地儿,是从旁边的溜冰场划出来的。98年那会儿,这儿还是个紧挨着小公园的空地,成了阿姨奶奶们跳“老年迪斯科”的地方。后来桥下改成了旱冰场,给半大小子和年轻男女“哧溜哧溜”地疯玩,跳舞的大妈们各占一半。两边倒也相安无事,音乐声偶尔还会打架,但谁也不服谁,各自嗨各自的。
到三巷口,该分道扬镳了。蒋月明把“小明”交给李乐山,道:“我们一人养一个,到时候看谁养的大,行不。”
李乐山答应了。他收下小明,没打手语,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巷子深处,算是告别,然后转身,瘦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韩江的鞋码恰到好处,没大到再继续掉的程度,也没小到脚趾漏出来的程度。他穿上走了两步,有点佩服蒋月明,竖了个大拇指,“你咋知道我穿几码的鞋的?看不出来呀,你还挺有心的。”
蒋月明在一边讪笑,他嘴上说着“那当然”其实心里想着的是“误打误撞”。
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谁吃饱了撑的去记别人鞋码啊?
“改天去河堤玩啊,”韩江兴奋道:“拖鞋刚好到了,下河摸鱼去。”
“得了,澧江河里头现在至少有五只你的鞋遗骸。”蒋月明对这个“拖鞋杀手”翻了个白眼,反正丢过不少次,捡回来过一只,其他的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估计早就开胶然后鞋底和鞋面天各一方去了。
“那,那我穿凉鞋。”韩江不好意思。
“去不了,至少这一个月去不了。”蒋月明道,他哪有这个空,过两天就得去补习班了,到时候下午回了家又得写布置的作业,天天忙的跟打仗似的,哪还有心思下河摸鱼抓泥鳅。
“咋的,你还有什么事呢。”韩江不信,平时就蒋月明首当其冲,现在倒没空起来了,谁信。
“补习班啊、大哥!补习班!”蒋月明说,“跟你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没得说,你妈没给你报名吗?”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韩江耷拉着脑袋,一瞬间也没了力气,“我表姐上大学回家,我妈让她给我补习呢。”
蒋月明心里稍微有点平衡,没平衡到哪儿去,毕竟韩江比他自由点,不过他能天天跟李乐山待在一块儿,那也还可以。
“你一个人去补习班啊?”韩江问。
“那我还能几个人去?”蒋月明反问他。
“也是,半个人就见鬼了。”韩江嘀咕着,也觉得他可怜,“唉,那兄弟你真的有点惨了。”
“还成,”蒋月明蹲在地上玩抓石子儿,一边往空中抛、一边说话,“就当培养感情了…”
“啥?”韩江震惊了,声音大的把他的石子儿都给震的在空中错了位。
蒋月明嘶了一声,韩江这个大嗓门还当啥学生,去广播站播报吧,不去真的屈才了,起码声音整个三巷都能听着。
“你、你跟谁培养感情啊?老师、还是补习班?”韩江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跟他们有啥好培养的,和李乐山。”蒋月明觉得他有点傻,老师起码是个人,补习班连人都不是,他上哪儿去培养感情?
此话一出,韩江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他就说为什么蒋月明去补习班的反应这么小,合着是有李乐山在。那一切都说得通了,蒋月明见到李乐山比见到小白还得高兴的翻好几倍。
不过他还需要和李乐山培养感情吗?他俩那关系都、都都如胶…“似妻”?
不不不不对,好像不是这个“似妻”,是如胶似漆。
“月明,你跟李乐山关系这么好,他也觉得你是他的好朋友吗?”韩江蹲在地上,问。
空中旋转的石子,这一次没能落回蒋月明摊开的掌心,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几片落叶旁。
“什么?”蒋月明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或者说他就根本不会想。可是现在韩江把这个问题放到了台面上来讲,蒋月明不得不逼着自己想想。
“李乐山也拿你当好朋友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哦…”蒋月明沉默了一会儿,又哦了一声。这么半天,还是没说出来一个字儿。
韩江倒没看出来他的窘迫,他仍自说自话,“我觉得李乐山像块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会说话的原因,我感觉没人能融得化他。”
韩江和李乐山见过不少次面,最多的也只停留在眼神交流,也不算交流吧,交流起码得是个时间长一点的词汇,他俩那个,撑死了应该叫“眼神碰撞”。
“可能是怪我不会手语吧,没办法跟他交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韩江挠挠头,“我总感觉他离我们很远的样子。”
“你想说,”蒋月明嘴唇蠕动了一下,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肯定啊!”韩江说,“就算你撞大运和他考上了一个中学,那高中呢、大学呢。不是我想的远啊,毕了业以后呢,他不知道会去哪儿,咱们呢?多半留在盛平吧,你想过离开盛平吗?离开三巷?”
蒋月明猛地摇头,三巷是他的根、是他的叶、是他的脉络。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就像鱼不会想离开水一样,倒也不是说离开了就不能活,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但是这里他太留念了,这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并且他离开了这里能去哪儿呢。
“但,那还太远了。”蒋月明想不到这么远。
“对啊,是太远了。”韩江道,“我只是想说,你跟他玩的好,可以。但是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如果到了很熟很熟的地步,分开了不就很痛苦吗?”
他用许晴打了个比方,“就比如许晴,如果她要离开三巷,唉!不能拿许晴作比方,反正就会这么的痛苦。如果这个人注定会走、注定留不住,那靠近他是不是就靠近了痛苦?”
“你……”蒋月明感觉头有点晕,“你上哪儿学的这些话?”
“杂志。”韩江嘿嘿一笑,“我觉着许晴喜欢文艺青年那一挂的。”
“得了吧,她就喜欢帅的。”蒋月明很直白地告诉韩江这个事实。
他脑海里浮现着韩江刚才说的话,不知道这个人从哪儿看的青春疼痛文学的杂志。如果那个人注定会走、注定留不住,那么靠近他岂不是就是靠近了痛苦?
可是,万一李乐山会留呢?万一他也不会走呢?或者,也许他不会走的太远呢?
蒋月明抬头看着碧蓝色的天空,像是一片汪洋的大海,而他们都是海里的一棵浮萍。蒋月明很不喜欢背井离乡、孤苦无依的生活,爸妈走的时候,他除了悲痛就是害怕。眼泪流啊流啊,汇成一条河,现在他又变成了河里的小鱼。
“但是,我也不是非要干什么都和李乐山在一块儿。”蒋月明低声道,他走他留,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是痛苦,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那么久以后的事儿,现在轮不着他想。
“也是。”韩江道,“朋友毕竟和兄弟姐妹恋人不一样。没有说谁离开谁还会活不去的。”
是啊,蒋月明心想,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的,至少他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人,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他连离开了父母都能活,那还有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
“再说了,三巷不也是他的家吗?就算走了,也总会回家的,过年过节也总会回来吧。”韩江腾地一下从蒋月明旁边站起来,他这人就总是咋咋呼呼的,一溜烟的往别的地方跑了,连跑边道:“我走了,有空来我家玩啊!遛狗!”
“走哪儿去啊?!”蒋月明喊,韩江这人给他留个坎儿,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跑走了。
“找……许、晴!”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你就不能找找别人!”蒋月明没好气的喊回去。
“那你不也天天找李乐山!”韩江也喊,声音更远了。
蒋月明一下没了动静,半响想起来反驳,“那不一样!”
只是韩江跑远了,没听到他的声,于是也没有给蒋月明回应。
窗台被蒋月明安置了一个水缸,很小,在两元店里淘的,花了三块。太阳能照到这个地方,小乌龟就每天在水缸里爬来爬去,此时正窝在角落睡觉。
蒋月明见它一直没探头,用手敲了敲水缸边,水里传来一阵波动,隔了一小会儿,有动静了。
水波轻轻晃动。
隔了几秒,角落里那墨绿色的小山包,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尖尖的脑袋,试探性地从壳里探出一点点,绿豆大的黑眼睛,茫然地看向缸外的蒋月明。
“乐乐,”蒋月明这么喊它,看着它正慢慢地动,声音轻轻地,带着点疑惑,“你会走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
“走了,还会回来吗?”
玻璃缸里,只有水波在无声地荡漾。
感谢知心宝宝的营养液~
谁!谁!是谁!(大喊)
谢谢大家我的月石真的多了好多嘿嘿,可恶的某江上传封面超麻烦还不稳定TT幸好有小宝们接济我,感谢大家支持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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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根、叶、脉络
第23章 小二哥
为期一个月的“金星教育”小升初冲刺班开始了。
补习班确实离三巷近、离铁塔小学也很近。关键是这补习班业务范围还挺广泛的,除了小升初冲刺,还有初中的,整天人来人往。
一大早,早上七点钟,蒋月明和李乐山就碰头了。蒋月明在巷口等着,他提早五分钟到,还能跟刚开门的李大爷唠几句。
“哎,这孩子起这么早啊!”李大爷开门打算绕巷子散步,没想到看见蒋月明坐在石凳上,肩上还背着书包。
“爷爷,你又要去广场打太极啊?”蒋月明问。
“门口散散步得了,”李大爷悠闲地搬出摇椅,早上的天气还是很清凉的,“小学还没放假啊?”
“补习班呢。”蒋月明没好气。
“哦,那可得好好学!小雨过两年也让她上补习班。”李大爷嘱咐他。
蒋月明心想那可以。他自己上起来不情愿,但是轮到别人了,心里就高兴起来了。
李乐山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巷口。跟李乐山碰面以后,两个就得往补习班走了,八点上课,七点四十就得进班。虽说没有早读,但是得提前到班,不过也还是有学生早读的,捧着书哇啦哇啦地念,虽然这些学生不是蒋月明。
这个时间段,开门的除了杂货店就是早餐店。蒋月明熟门熟路地拐进铁塔小学旁边那家包子铺。店面不大,门口支着油锅,金黄的油条“滋啦”作响。油条里面夹鸡蛋,特别大一个,才卖两块五。包子也卖的便宜,五毛钱一个。这么多年了也没变过,往后几年也没再变。并且开店的老婆婆特别慈祥,对人特温和。
“来,多拿个鸡蛋,多补充点营养。”老人硬是给他俩各塞了一个鸡蛋。
蒋月明来不及拒绝,那鸡蛋就塞在了他手里。
“乐山是不是有一阵子没来了。”老人笑着问,“又长高了。”
李乐山冲她笑了笑,惊讶了一旁的蒋月明。他忙问,“你和奶奶认识啊?”
“是,我和乐山奶奶之前是广场舞伴儿,他还总来店里帮忙呢,可懂事了!”老人哈哈一笑,“你奶奶身体还好吧?”
李乐山点了点头。
她揉了揉李乐山的头,示意他俩赶紧去上学。
蒋月明啃着包子,突然想起来从前路过早餐店看到过的一个身影,总能看到柜台后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戴着个口罩,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总是沉默地收钱、找零,动作却异常麻利。
他突然噎了一下,“我从前好像见过你!”
他怎么就没认出来呢。包子店他去过不少回,自打包子店开业就去了,现在大概已经有不少年。
李乐山告诉他,之前奶奶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也喜欢跳广场舞散步什么的,就跟包子店的奶奶认识了。他来店里帮过忙,不过基本上也是寒暑假,寒暑假蒋月明也不上学,不走这条路,没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那你,你……”蒋月明刚想问他是不是见过自己,但是感觉此话一出未免太自恋,毕竟自己算是哪根葱,还能让人看一眼就记那么长时候的,可能也没看过,因为印象里李乐山就只收钱、算钱。
蒋月明也曾经疑惑过,感觉收钱的男孩比自己还小,怎么算起账就那么快?蒋月明还在琢磨的时候,这人已经把账算好了。如果是李乐山的话,一切就说的通了。
“是,我见过你。”李乐山打手语。
他和蒋月明的目光对视上,那双曾经掩藏在刘海下的眼睛此刻也露了出来,蒋月明渐渐地涌上来一丝熟悉感。
原来一早就见过。
“不过也只记得你。”李乐山补充,铁塔小学的学生穿着一样的校服,每天像潮水一样涌进涌出,店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他能记住的,只有蒋月明。有些人同样也来不少次,李乐山却没什么印象。
现在想想,除了蒋月明总和奶奶说话以外,也有一部分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很让人难忘吧。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孩,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从他的眉眼中好像看不到什么烦恼。
李乐山很羡慕这样的人。
“不过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李乐山吃完了最后一口包子,示意蒋月明得加快点脚步赶去补习班。
蒋月明脚步一滞,他又忙跟上李乐山的步子,匆匆吃完了最后一口包子,嘴里还含糊不清,“因为你变高了、头发也剪短了……那时候,我还叫你小二哥。”
从店小二的称呼里延伸出来的,蒋月明还曾和韩江说道过,包子店那个小二哥算数真快,刷刷刷的账就结好了。他还在想一根油条俩包子多少钱的时候,一块五就已经找到他的手里了。
李乐山回头冲他一笑,似乎蒋月明记不记得他这回事,他并不在意。只是蒋月明却很在意,他追赶上李乐山的步子跟他并排走。
一个班里差不多二十个学生,前面挂着一块漆皮剥落的小黑板,班里倒不吵闹,这么一想,也是,都是一群冲刺一中重点班的学生,不吵闹也是应该的,那蒋月明这样撞大运也不知道能不能挤进一中的,出现在这里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蒋月明也坐进来了。
补习班只补数学和英语。课表排得令人绝望:上午数学车轮战,下午英语轰炸。光是听着就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实际上也确实是。
蒋月明强撑着眼睛,此刻已经昏昏欲睡。李乐山在他旁边,腰板挺的很直,他似乎感觉到旁边这人即将进入梦乡,悄悄在桌下拿笔戳了戳蒋月明的腿。
蒋月明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抬眸看了眼黑板,此刻已经写了不少数学公式,总之看不懂几行字,不过一想起来自己的宏伟目标,他又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儿。
并且和李乐山坐同桌是个新鲜事。蒋月明的同桌换过不少茬儿,像走马灯似的换,没几个正儿八经好好学习的。尹桂英不让他跟小姑娘坐在一块儿,原因是他太闹腾,影响人小姑娘学习和生活。
单是影响学习,蒋月明认了。这个生活是怎么个影响法,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没这个胆子去问尹桂英,于是就作罢。
但他只是闹腾,不是混子。跟历任同桌都处的关系挺好的,就是太爱说了,也太能说了。老师在台上讲,他在台下说。老师讲几何图形、加减乘除,蒋月明在台下说刘翔跨栏有多么多么帅。
最后被安排站到垃圾桶旁边罚站,还是能跟后排的同学们唠起来,毕竟唠闲话确实比上课有意思一点不是么。有意思是有意思了,站也确确实实没被少罚,每天站的腿疼,还总扫厕所,仍旧是不长记性。
尹桂英还曾让林翠琴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别是这孩子有什么多动症了!
蒋月明短暂的安生过几天,倘若是因为这个真去医院检查了,人医生问起来,为啥来呀?到时候怎么说,因为太爱说话了,停不下来。那也太丢脸了。蒋月明再怎么着也丢不起这个人。
中午补习班包饭。虽然只是一些大锅饭,什么白菜炖粉条、土豆丝什么的,菜品很少,打多少菜全凭阿姨的心意,不过头一次去没经验,磨蹭到地方,米饭已经没了,蒋月明拿了俩馒头,和李乐山一人一个,找了个凉快地方蹲着吃饭。
是有位置坐的,但是少之又少少少,蒋月明他们去晚了当然没地方坐,再晚点估计连蹲着的地方都没。
“果然便宜没好货。”蒋月明夹一口菜吃出来三个花椒,麻的他嘴里一阵疼。看来花椒是批发的,下量确实很足。
他想念林翠琴女士做的饭了,那个手艺真不是盖的,不亏是“振华饭店”的关门弟子,跟着专业学习的就是不一样,谁能想到翠翠曾经也是个烧家的呢。
“乐乐,你会做饭不?”蒋月明问。
李乐山点了点头。
“你会啊?煮泡面这种的不算。”蒋月明道,他这么小,跟自己一样的年纪,怎么会的这么多?
李乐山把碗搁置在一边,比划着,“有时候会做,跟着奶奶学的。”
“那手艺一定不错吧。”蒋月明道,由衷地夸道:“你真厉害。”
李乐山笑了笑,他说不算特别厉害。
但蒋月明觉得他已经很厉害了。像李乐山这种成绩好、长得帅、还听话的小孩,蒋月明想不明白会有谁不喜欢他,他这样,光是摆着就是林翠琴、尹桂英、田小韵最喜欢的一种小孩,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那种。
“你……”蒋月明话还没开口,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收回这句话的时候把他自己也给呛了一下。这是他头回知道空气也能呛着人。
李乐山有点疑惑地看向他。
“没、没事儿。”蒋月明有点心虚,他刚才是想说“你爸妈肯定很喜欢你吧”,在蒋月明的印象里中国式家长都这样,喜欢的孩子类型也是如出一辙,他刚开口又反应过来,幸好他没问出口。当时王浩嘴里叫喊着的“野种”两个字又像过电影似的浮在他的眼前。不知道王浩嘴里有没有真话,但是这种问题蒋月明也没有办法问,他怎么问?至少现在不能问。
蒋月明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微微发白。一股强烈的悔意和愤怒涌上心头,他盯着地面,真后悔当时下手不够狠。
报告!出去玩了[眼镜]江西菜好辣好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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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小二哥
第24章 我怕什么
打扫班级其实不是一个难事儿,算不上什么难活儿,可以说是特别简单了,哪怕是洗碗都要比这个难得多。李乐山其实明白这大概是田老师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不让他多想、也不让他拒绝。其实她们的好意,李乐山都知道。
只是他没有什么好给田老师的。钱没有,连好听的话也不能说。李乐山能做的就只有好好学习,考上一中,还有她嘴里的那什么火箭班还是英才班还是什么班,他想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报答田老师。
“我跟你一块儿扫!”蒋月明二话不说抄起旁边的扫帚就开干,他丝毫没有管李乐山此刻正在说的“你先回家吧”这五个字儿,其实看到了,但是装作没看到。
“你知道我们班蝉联多少个流动红旗吗?”蒋月明志气昂扬。
“八个。”
“你怎么知道?”蒋月明惊讶,他猜的这么准,这是什么很好猜的东西吗?那样一点惊讶感都没有了。
“因为流动红旗只评了八次。”李乐山默默打手语,他还是执意接过蒋月明手里的扫帚和垃圾铲,毕竟打扫卫生这个事儿跟他本来就没有关系。
“哦、哦。”蒋月明乖乖站在一旁,但是闲不下来,他背着李乐山的书包,那包里还装着自己的几本书,英语和数学。
其中有一本练习册是他和李乐山共用的。李乐山做题用不着写在卷子上,有时候草稿纸也不用,扫一眼题目,心里知道解题步骤就可以了,至于写不写在卷子上,那也没什么关系。
没错,就是这么厉害。
对此,蒋月明还调侃他,到时候他俩就去新华书店里面翻拆封过的练习册就好了,什么牌子的都行,市面上一本十几二十块,买回来只能做一次也太不划算了。李乐山这能力,翻一下午题基本也做个差不多了。
那太损了。李乐山笑道。
新华书店的老板人很好,很多学生周末闲的没事干就窝在角落里看漫画书、小说什么的,老板从来不撵人,有些书被翻的卷页了,他也不在意。毕竟要他们这群十岁的小孩花几十块钱买漫画书,那不如多吃两串炸串来的实惠。
反正那堆看书的小孩里面没有蒋月明的身影,除非太阳打西边、南边、北边一块儿出来。他自有他的去处,书店肯定不在名单上。
四个班级打扫起来也快。没一小时就全部扫完了。
“下次你还是不要等我了。”李乐山对他说。
倒不是说不想和他放学一起回家,但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上一天学就有够烦的了,再让蒋月明跟留堂似的留一个小时,李乐山不想这么干。
“为、为啥呀。”蒋月明跟在他身后非得问出来一个所以然,“所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扫呗,两个人打扫起来不是快吗?”
李乐山听了他这话停下了脚步,看向蒋月明的眼神中带上点无奈,“你图什么啊?不累吗?这儿扫地扫的好可没有流动红旗。”
“关、关流动红旗什么事儿!”蒋月明拦在李乐山跟前,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反正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走。”
李乐山有些为难,他连忙解释,“我没有要你一个人走。”
补习班那么多铁塔小学的学生,总能找到一块儿走的。他也没有要蒋月明一个人走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蒋月明可以和很多人一起走,只是不要等他了。
两个人僵持了一阵,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为什么?” 李乐山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目光沉静地看着蒋月明。
蒋月明一滞,但还是用了十足的底气,“因为,我一个人回家害怕!”
……
……
……
好让人信服的理由。
李乐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笑了。他看了看蒋月明,这小子似乎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很好笑。蒋月明有那么高,比他还高小半个头,打起架来还那么狠,他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还会有怕的东西吗?
只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由着蒋月明来了。他原先没有想到这个人这么倔。李乐山心想,那就打扫的尽量快一点吧。
“真怕!”蒋月明见他同意了,心里也没那么着急,找补道。
别看他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这样儿,蒋月明怕鬼也怕黑,虽然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虽然回家的时候也不走夜路。
但是该怕还是怕,真怕的时候还扯什么唯物主义呀。都怪韩江了,小时候非得拉着他看港产恐怖片,不知道上哪儿搞来的片子,蒋月明吓得一晚上没敢去厕所。
“你就没什么怕的东西吗?”蒋月明问,他觉得怕鬼怕黑是很正常的,哪有小孩不怕这些的,等不怕这些了就不是小孩,应该变成大人了。蒋月明心里宽慰自己,虽然他现在怕,但是等长大了以后他肯定就不怕了。只是他现在绝对想不到,长大后还是怕,一个人走夜路还是犯怵。
李乐山久久没有回应。走了很长一段路,他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有怕的东西,或者说他当然有怕的东西。
他怕被抛弃、怕离别、他也怕穷。但是他怕的这些东西,他都有,都要面对,他就不能怕了。
他现在还是选择先不告诉蒋月明。如果很久以后蒋月明还会问这个问题,他还会问“李乐山,你有什么怕的吗”,等到那个时候他再告诉他。
现在说的话,还太早、太早了。也许以后蒋月明再问起来,他可能就不怕了。他还需要点时间,需要点时间让自己不害怕。
反正蒋月明依旧雷打不动的和李乐山一起回家,等待的时间为了不让李乐山觉得他无聊没事干,蒋月明难得、出奇、哪怕不愿意也必须得装作愿意的做起了数学题。
说实在的,做数学题真不如让他扫地。蒋月明真的做着做着想撞墙,他也真的撞了。一头磕在门外的墙上,所幸李乐山不知道外面什么动静。蒋月明磕了半天,妄图让老天爷可怜可怜他,让他开点窍不行吗!
不过他确实有进步了,起码现在不至于需要20匹马拉着了,15匹就行。补习班离一中不算远,有时候站在高点的地方还能看见一中的古建筑。
说起来还是个名胜古迹,虽然没那么出名,可以说是古迹,也是座塔,学生们都叫它“龙塔”。这座塔不高,相比铁塔来说确实不算高,但是年代很久远了,宋朝的时候就有的,经历了岁月的沉淀依旧屹立不倒。
有时候蒋月明还会跟李乐山留下来继续做题,因为他俩基本就是走的最晚的两个。补习班里有寄宿生,为了高年级的一些学生们专门建的宿舍,大通铺,一个房间睡八到十个人。
补习班一般晚上八点才正式门禁,关门,其余时间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的。蒋月明提前跟翠翠商讨过,一般他晚回家就是在补习班或者在回家的路上,到时候就不用等他吃饭,只用留他的饭就好。
偶尔学的比较晚,等到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天色就有点黑了。澧江桥早早地亮起了灯,广场舞歌曲也安排了上来。晚风和煦的吹着,站在桥上看澧江河水,涓涓潺潺,还有几舟渔船,像栖息的水鸟。
“我给你背篇英语短文啊。”蒋月明跟李乐山并排走在桥上,背起前天学习的英语作文。
“a busy holiday……”蒋月明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一个“busy holiday”,天天早起晚睡的,能不忙吗?这短文真是背到他的心坎儿上去了,人主人公天天跑步打球游泳的,自己天天上补习班。论忙,还是自己比较忙吧!
“怎么样!我是不是背的特流畅。”蒋月明兴奋的邀功。
李乐山在一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给足了情绪价值,他从兜里摸出来一块糖,递给蒋月明。
“我知道,我知道。”蒋月明道,他知道这招叫什么,“糖衣炮弹”是不是,李乐山其人倒是居心叵测的,妄想一颗糖买通他一篇英语作文,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他背这一篇花了足足两天,早上背、睡觉背,在梦里也继续背,一颗糖太不划算了。
起码,起码得一根烤肠吧?
“你知道什么了?”李乐山问他,其实不知道蒋月明在知道个什么劲儿。他今天做数学压轴题算的快,数学老师给他的,还说是什么进口糖,他想着跟别的糖不一样,于是就留着了。
明知故问!蒋月明心想,他把糖纸剥开,水果糖有点酸甜,刚开始尝第一口酸得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这个夏天是蒋月明度过的第一个含学量百分之百的假期,生平头一次。
反正,战果就是,鱼没捉两条,泥鳅没逮两只,溜冰场的旱冰鞋一次也没蹬上。数学卷子堆了十来套,英语范文背了十来篇。澧江桥走了三十多趟,跟李乐山又得变熟悉了一点。
我也怕(瑟瑟发抖)
出去玩一趟下来感觉最好喝的是瓦罐汤!我喜欢雪梨和香菇的!吃的话感觉拌粉还不错~白糖糕也吃了,像年糕加糖霜,朋友强烈推荐了一家店但是奈何辛辣且辣度不能调所以没吃这个TT
第二站朋友的包不翼而飞,幸运的是里面没有装什么贵重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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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怕什么
第25章 一朵一朵又一朵
“我靠靠靠靠靠靠——!”蒋月明一阵哀嚎。
只顾着学新知识了,家里那三本崭新的、厚得像砖头一样的暑假作业,一个字儿都没动!
他看着面前大空白的厚试题,想跳河的心都有了。现在距离开学还有两天,作业进度为百分之零点一。
那零点一还是蒋月明的姓名,姓名也没写全,甚至只写了一个“蒋”字。
大半夜的跑去李乐山家门口喊救命,李乐山还真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急急忙忙地打开门,上下扫一眼蒋月明,这人看起来确实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穿着背心短裤就来了,仔细一看,鞋也没穿对,一边是拖鞋、一边是运动鞋。
“你、被劫了?”李乐山问,他表情有点疑惑。
“我还不如被劫呢!把我作业顺便劫走吧!”蒋月明哭丧着脸,他进门,放低了声音。
现在进李乐山的家门已经是个平常事儿了,跟进自己家一样,门都不用敲就能进来了。李乐山说钥匙在门外有一把,就放在门框上,奶奶年纪大了,总是忘带钥匙出门。
不怕被偷东西啊?那时候蒋月明问他。
那也得有偷的才行。
家里的钱基本都在存折里存着,那是他妈留给家里唯一的东西,零零散散算下来有两万多,奶奶一分钱也舍不得花,说是留给李乐山上大学才用的。存折锁在柜子里,上了三把锁,是家里最安全的一样东西。
哦,李乐山知道他为啥来了。他关好门,蒋月明已经钻进房间趴在书桌上找暑假作业了。虽然他不愿在李乐山跟前暴露自己品行不端的一面,但都死到临头了谁还管端不端呢?管不了那么多了,保住命要紧。命保不住,品行再端也没办法。
“奶奶睡了?”蒋月明一边翻一边问。应该确实睡了,他从家里飞奔出来已经十点钟了,林翠琴都准备睡觉了,听到外面的动静,还以为家里是进“贼”了。
推开门一看,原来是“家贼”——也就是蒋月明,背着书包,一副远走高飞的架势,不知道打算上哪儿去。
“又玩哪招啊祖宗。”林翠琴眯着眼,困意袭来。
“我去李乐山家里补作业,今晚估计不回家了。”蒋月明道,“明儿一大早我就回来,给你和甜甜买早饭。”
“注意着点安全啊!这么晚了。”林翠琴不怎么放心,想要送送他。
“怕啥,”蒋月明来不及穿鞋子,冲她摆了摆手,“就两步路,你就站阳台,保管能目送我一路狂奔到他家楼下……”
于是蒋月明就这么来了,他现在无暇顾及其他的,再不写真来不及写了。这场景他没少经历,往日里旁边坐着一起补作业的是韩江。不过是韩江的话没什么用,他连抄都不敢抄,指不定还没自己蒙的对的多。两个人一边抱怨一边写,进度慢的没办法。
李乐山给他找出来三本暑假作业,规规整整的,特干净,顺便很贴心的开了展小台灯。
蒋月明左手右手一起抄,听说左撇子是很聪明的,那什么爱因斯坦不就是左撇子吗?蒋月明也是,虽然他跟聪明沾不上什么边儿。左手抄英语,右手抄数学。字儿最多的蒋月明留到白天再写。
不知道的以为蒋月明这发愤图强的模样备战中高考呢。
“快,别光看我了,”蒋月明感觉到一股视线,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扔给李乐山一本语文,“乐乐,你帮我抄点。”
蒋月明现在友情地位上升了不少,直线上升,不带一点拐弯,都能使唤李乐山了。
“字儿写的丑、丑点。”蒋月明磕磕绊绊地道:“别顾及我,要多丑有多丑那种。”
要不是因为小白和他物种不一,蒋月明真想把小白抱过来帮自己写暑假作业,那字体应该差不了多少,估计可信度比李乐山还高。
奋笔疾书到凌晨三点半,蒋月明顶着俩黑眼圈实在是熬不住了,他看李乐山都带了一点重影。迷迷糊糊地想,怎么有俩李乐山呢。最后,眼睛一睁一闭,栽到书桌上了。脑袋狠狠地磕在桌子上他也没感觉到疼,这时候已经困的没知觉了。
那动静把一边帮蒋月明抄暑假作业的李乐山吓了一跳,他往旁边看去,这人已经睡过去了,手里还握着根笔。
房间里很安静,凌晨三四点,所有地方都是静悄悄地,连鸟叫声虫叫声都没有,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暑夏还是比较热的,对于这个偏北也不算特别北的小城来说,就前阵子热的能煎鸡蛋那点就能看出来。
李乐山房间里有一台旧风扇,年代很久远了,打爹妈刚结婚那阵就有了,比他的年纪还大一点。奶奶放在李乐山的房间里,让他热的时候记得插上电打开,他没开过,就在墙角落灰。
其实也称不上落灰,李乐山隔一段日子就会打扫卫生,从客厅到奶奶和自己的房间,那些容易落灰的地方,李乐山也总擦。
蒋月明个子比他高点,也比他重点。李乐山将他小心地扶起来,半拖半抱地挪到那张同样上了年纪的木板床上。床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和洗得泛白的床单。李乐山睡惯了不觉得硌,可能蒋月明会觉得,但是他现在这睡死了的模样,估计睡在哪里都没差。
他把电风扇轻轻地搬在了床边,插上电,听见扇叶运作的声音后,又坐回了书桌边。这个缝纫机改造成的书桌,陪伴了他许多个伏案苦读的日夜,但按他现在这蹿个头的速度,估计再过一两年,这狭小的桌面就容不下他了。
台灯有些不亮了,此刻灯光已经由橘黄变得昏黄。李乐山翻开蒋月明补了大半截的作业动起了笔,窗外偶尔有夜风溜进来,拂过他的耳畔。风扇的嗡鸣,蒋月明细微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交织在一起。一种奇异的、陌生的安心感,像温热的潮水,无声地漫过李乐山的心房。
这个房间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设施很少,一张床、一台缝纫机、几个衣架做成的简易衣柜,大概就这些,更别提什么装饰了。所以显得没那么人气儿,不像一个小孩的房间。那些杂志、漫画、玩具、明星海报在这里统统没有,倒是试卷有不少沓……
从小到大用过的书本试卷,李乐山都仔细收着,在墙角越摞越高,占了好大一块地方。倒不是为了复习怀旧,只等着毕业时一股脑儿卖给收废品的。听说当旧书卖能贵点,几毛钱一斤,但谁会买小学生的旧书呢?没什么意思。
卖废品的话是四毛钱一斤,李乐山也不知道到底攒了多少斤,他也不指望能卖多少多少钱,只是放在废品站里,是他能想到的这些用过的课本、练习册、试卷的最大的价值了。
抄久了,手有些酸。李乐山停下笔,目光落在了窗台的水缸上,此刻小明正在睡觉,安安静静地,动也不动。
这个房间,在很长很长的时光里,除了奶奶偶尔进来,再没有其他访客。没有小猫,也没有小狗。再后来,连奶奶也渐渐少来了。
那时候,窗外的老槐树还没长得这般枝繁叶茂,墙上的爬山虎和凌霄花也远未攀满红砖。李乐山数着树上的槐花,一朵、一朵、又一朵。日子,就在这无声的计数中,一年、一年、又一年地滑过。
天色微亮,鸟叫声也开始了。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鸟总在窗边叫,是杜鹃吗?还是麻雀?太多了、太杂了,分不太清。三本写好的暑假作业被他整整齐齐地摞在一旁。他疲惫地趴在冰凉的桌面上,眼皮沉得再也抬不起来。
再后来,这个房间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先是有小明,后是有蒋月明。
伴着微凉的夏风,李乐山昏昏沉沉的睡去,难得做了一个梦。在梦里,阳光透过槐树洒在书桌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槐花香。李乐山一个人坐在窗边,他盯着窗外的槐花出神,愣住许久,一天、一个月、一年。
恍惚间,耳边传来一声呼喊。李乐山睁开眼,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只记得那声音穿过了很远的距离,穿过了街道、人群,抵达他的身边。
他们好像隔着一座桥。那桥,像是车流不息的澧江桥。他们好像一个站在桥这边,一个站在桥那边。日光刺得李乐山眯了眯眼睛,他努力地睁开,妄图看清楚桥对面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梦里,李乐山看见那人嘴角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他依旧发不出声音,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好像也有点听不清。只能凭借隐隐约约的口型判断那人到底说的是什么话。再想仔细看去,发现桥那边竟空无一人。
“乐乐!”
梦醒了。
李乐山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蒋月明那张带着点担忧、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脸。
只是这次眼前的人依旧在。
对某人的称呼发生了小转变[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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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朵一朵又一朵
第26章 我们仨
新学期新气象,老班级老同学。
蒋月明背着书包,包里装着三本暑假作业还有一套数学卷子。数学卷子是附加的,蒋月明专门带来班里做的。
曹帆叠的纸飞机恰好扔中蒋月明。他接过纸飞机,又反扔了回去。
“一大早上的,你还挺精神的。”蒋月明往位置上一坐,看向旁边这个神采飞扬的同桌,“你用不着补作业啊?”
“我早写完了行吗。”曹帆把暑假作业放在桌上,大发慈悲地道:“你肯定没写吧,借你抄抄。”
“用不着——”蒋月明头一次这么有底气。
“天,”曹帆惊讶了,跟蒋月明坐同桌没个五年也有三年了,没个三年也至少满打满算一年多,这期间就没见他正儿八经是写完寒暑假作业的,“你变性了?”
“至于这么惊讶吗?”蒋月明道,他就不能学会儿习,就不能表现的好学一点。谁想一天到晚当个不着调的坏学生呢。
“你自己写的?”曹帆问。
“啊,这当然不是。”蒋月明很坦诚,他不仅不是自己写的,还有一部分不是自己抄的。
那天晚上彻底栽到桌上以后他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李乐山的床上,不知道是自己非要闹着躺的还是李乐山勉为其难让他躺的,他来李乐山家里补作业,演变成了李乐山帮自个儿写作业,他还霸占了李乐山的床,不然李乐山也不能趴在桌子上睡着。
提起来蒋月明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行吧,”曹帆不解,收回了拿暑假作业的手,“你假期上哪儿玩去了?没见过你人呢。”
“没上哪儿,县都没出。”蒋月明道,曹帆家在县中心,离三巷差了十万八千里,能碰上面才怪呢。不出意外,基本上都碰不上。
”靠,真不像你。”曹帆说,“我以为你会在哪个湖,东南西北湖我去了不少趟,一次没见着你。”
“咱这儿有北湖吗?”蒋月明思索一瞬,他只知道东湖、西湖和南湖,西湖在开发区,他几乎没去过,离得有点远了。
“怎么没有,”曹帆道,“棕桐那边不是有个湖吗?叫北湖,一人工湖,不过景色还挺好的。”
随便。蒋月明往桌子上一趴,他哪儿也没去,净去上补习班了,不过也没有他想的那么无聊,这俩月天天跟李乐山聚在一块儿,比和翠翠待的时间还要长。
“我暑假去爬山了。”曹帆回忆着还觉得心累和头晕,“再也不会去了,我差点没死半路上。”
盛平没有山,太小,人多地少太拥挤,占地面积一个不顶人家四分之一个,扔进地图里没半天找不到的那种,甚至不用扔进中国地图,扔进省地图就找不着了,容不下一座山。
“你真够有劲的。”蒋月明比了一个大拇指。虽然他也爱到处跑着玩,爬树钓鱼下河游泳,都爱玩都爱干。但是太累了也不行,山这玩意儿韩江去爬过,有年暑假去的,还是个出名的高山。回来的时候晒的黢黑不说,两天没下床,腿酸腰疼眼睛花,他说光是站在中天门好像就看到太奶了。
“抬头一看山顶连着一串星星,我想说欣赏欣赏美景吟诗一首呢,结果我爹告诉我那是南天门的电灯泡!”曹帆命很苦地笑了,他应该很能和韩江共情,“真再也不爬了,也没爬上去,爬到南天门我就下来了。”
蒋月明心里觉得很好笑,并不是笑话曹帆,只是觉得他说的话有意思,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俗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这望都快望不到了,那还是算了吧。
“山上的庙可多了,求神拜佛的人多得挤不下,我妈还保佑我今年考个好初中呢。”曹帆道。
“灵吗?”蒋月明问。
“凡事求个好兆头么。”曹帆说。
六年级,到了尹桂英嘴里最关键的关头了。虽然在她眼里一二三……六没一级是不重要的。她在台上讲了足足一小时要怎么怎么抓紧时间,考上一所好初中,宣传的五花八门、天花乱坠、地动山摇。
一中、二中、三中、十五中,比较好的就一中和二中。但这俩也不是一个层次的,一中算是山尖尖,而二中只能说是半山腰。那一中出来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能考到实高的,实高是市里的重点高中,盛平所有家长的“梦中情府”,一年能有七八个清北的。要知道,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一年出一个就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了,所以一年出七八个清北的已经特别不容易了,那都是祖坟冒青烟的级别。
盛平人都知道,人口相传,不过也确实是真事儿。考上实高,那就是两只脚踏进了本科的大门,只要不干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那最低上个三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本科上线率足足百分之九十呢。
尹桂英讲的激情澎湃的,她就是实高毕业的,那时候实高还不是高中,是师专,九几年的时候教育部审批通过变成了高中。她自然对母校是夸的不能自己。
“这是说给我们听的吗?就好班班也不是人人都能去实高的。”曹帆嘴上嘀咕,他没那么大的宏伟志向,一中考不上就去二中,再不济就去三中,反正在哪儿上不是上学。
这个年纪的小孩,其实对于上大学这件事来说没那么敏感。考上了就上,考不上也没什么关系,大学不是人生的唯一路径,不至于哭天抢地的觉得自己人生路迷茫。如果没想过离开县城,那就没关系。
蒋月明原先也是跟他一样的想法。只是现在,他对于曹帆的想法不免无法苟同。
“好,最后一年,大家一定要加把劲儿啊。”尹桂英道。
上课、背书、写题。上了六年级以后节奏多少快了一些,也没那么多课外活动了,一周两节体育课是难得是放风时间。
“蒋月明!来不来玩游戏——”散场了,到自由活动时间,许晴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蒋月明喊了一声“不玩了!”转身往班里面走。
“没劲!”许晴道,她面上不高兴,问旁边的韩江,“蒋月明要干嘛呀。”
韩江思索了一会儿,“写题?你知道的,这小子现在等着冲刺清华北大呢。”
许晴长长地“哦”了一声,“他为啥要去一中呀?”
韩江被问住了,谁知道蒋月明为什么突发奇想,想要考到一中去,那地方又远又高。他想去一中,是想继续和许晴待在一起,哪怕隔的远远的看,那也算是个正当理由。不过,蒋月明执意考去一中的原因是什么呢?
“不知道,可能想给翠琴姐一个交代?”
“那他真的挺有孝心的哦。”许晴说,她撇了撇嘴,蒋月明走了那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就她跟韩江两个人,打斗地主还二缺一呢。
许晴看了眼身边的韩江,问:“你不也要考一中吗?你也要尽孝心?”
韩江猛地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许晴,总不能说“因为你要去,所以我也想去”这种话吧,只能点点头,支支吾吾一句话没说。
许晴是个好姑娘。尽管韩江距离一中还有十八匹马的距离,但她觉得有这个志向就是好的,有梦想是好事儿,管它能不能实现呢,如果连想也不敢想,那真的太逊了。
她不会嘲笑韩江的目标有多么多么宏大,因为梦想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嘲笑的东西。
“那你加油呀,到时候我们仨还一块儿上学。”许晴拍了拍韩江的肩,她冲他摆摆手,往女孩堆里走去了。
“我们仨”是一个很让人感触的词汇。打幼儿园开始,“我们仨”的友谊就开始了,别看他们三个颇具有一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感觉,但是都特别讲义气,也可能这是小朋友的天赋。反正,挨骂也在一块儿、爬树也是在一块儿,好的坏的都在一块儿。虽然三个人里面有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是说实在的,那也是闹着玩,许晴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蒋月明第一个坐不住,蒋月明跟人有冲突,许晴也耐不住。
韩江就更不用说了。三个人里面香饽饽的存在,也总是起到一个传话筒的作用。要是没他在中间插科打诨、传话递信,别说“我们仨”能不能维系到今天,估计早就散伙了。
不过幸运的是,这么多年,别扭也闹过,架也吵过、打过。幸好这三个人的忘性都大,隔一天就什么都忘了,也不计较了。
打那天以后,韩江也同打了鸡血似的,正儿八经的认真读书了。
两个玩性大的家伙,真学习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这个年纪的小孩,要心气有心气、要精力有精力、要干劲有干劲。如果是下定决心要干成一件事,哪怕干不成十全十美,那也能干个七八分。最后再有两三分运气,十分没准儿就成了。
存稿不小心提前发出来了[化了]下次周五更新哈[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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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们仨
第27章 笨蛋不会传染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蒋月明在心里面默背。他现在用不着留堂补作业了,早已从尹桂英的“眼中钉”划去,晋升了。作业本上鲜红的X少了许多,偶尔还能得个“进步大”的批语。
天气慢慢转凉,秋冬交际,单就一件校服外套多少显得有些薄了,风一打就透。所以蒋月明外面又套了一个外套。
李乐山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写题,他说这个时候写题算是好时候,再冷一点,手抖得可能写不了。北方就是这样,热的热、冷的冷,真到数九寒天,握着笔都费劲,更别提写卷子,如果碰上寒假好几天没动笔那种,不把手暖热是没办法写的,硬写出来的话字儿就特丑。
平时上学就老老实实的上,周末,蒋月明就跟李乐山出来学习,开小灶。学个小半天,几小时的,还是在大槐树下,这么多次,李乐山在李大爷那儿都混上眼熟了,比韩江熟。
现在槐树叶子掉了不少,地上散落着的除了槐树叶,还有银杏,卷着、打着旋儿,飞的到处都是。
他现在真的是彻底的头悬梁锥刺股,日子塞满了单词、公式和古文,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一天过去了,再一眨眼一周过去了,然后一个月就这么过了。
虽然好学了,但也没那么能学。离“能学”还差着老大一截。蒋月明算是切身体会到,这俩词儿真不是一回事。
他“啪”地把语文书往脸上一盖,冰凉的纸张贴着皮肤,妄图用这种“醍醐灌顶”的法子让那些拗口的古诗词钻进脑子里。眼前闪过尹桂英敲着黑板强调“必考!必考!”的那些句子,只觉得脑袋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
腾地一下,一个不注意,蒋月明就开始栽了。头一点一点的,语文书也拿在手里摇摇欲坠。没做梦,猛地一栽,头即将要磕上石桌的瞬间,被一本书给接住了。
石桌是那种圆石桌,很厚实,磨的不怎么光滑,有些糙。真磕上,少说也得这儿红一下那儿青一下、紫一下的。
“不知道给老天爷磕几个能不能考上一中。”蒋月明讪笑,他捂着额头,看向李乐山的眼神中有一丝的尴尬,总这么被李乐山逮到算是个什么事呢。
不过要是真能考上,估计也轮不着蒋月明磕。
“不好好学习,磕一百个也考不上。”李乐山比划着,他仔细看了看蒋月明的额头,确认没伤着,目光又落回他带着血丝的眼睛上。
“我知道——”蒋月明哭丧着脸。
“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李乐山问。
蒋月明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了几分,他疑惑,“啊?没有吧。可能是睡的晚醒的太早了。”
也不算晚,单纯是蒋月明这人做题磨蹭,虽然准确率上是上去了,但是太慢了,速度没上去,夸张点说一套卷子做半宿,这谁能睡得好?
“你还有哪儿不懂的?”李乐山问,“上次期中考试卷给我看看。”
蒋月明从包里找出来一沓,择菜似的一张一张往外面挑,他看着上面的分,一看一个不吱声,声音越来越小,“要、要哪张啊,英语?语文?”
李乐山没打手语,直接拿起桌角那本边角磨损的数学课本,在他眼前晃了晃。
蒋月明认命地低下头,继续在“期中检测”、“单元小测”、“随堂练习”的纸堆里扒拉,好不容易才抽出了那张画着不少红叉的数学期中卷。
好歹他现在能及格了,往日只考二三十分的蒋月明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已经成功跨入60大关,即将奔向70了。
李乐山拿过他的卷子整体看了一遍,蒋月明觉得比数学老师拿着的时候还紧张,他凑过去跟李乐山靠的近了一点儿,肩膀几乎挨着肩膀,“怎么样,我是不是进步了?”
李乐山点了点头。
“是吧,尹桂英夸我不少回呢。”蒋月明笑道。
“你这道题,怎么想的?”李乐山指着试卷上的一个位置,问。
蒋月明瞄了一眼,选择题后几道他都没指望过能做得出来,那不是他能拿的分,再执着有什么用,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不属于你的,怎么着都没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没怎么想,三短一长选最长。”
李乐山拿起铅笔在上面写了几个知识点和清晰的解题步骤,速度特别快,几乎不用思考。
“你得做,”李乐山将试卷推给蒋月明,“我算了你的分数,要考上一中,数学起码得80。”
一中的录取线大差不差,最低的那一档都围绕在268分左右,语数英各一百分,以蒋月明英语和语文发挥正常甚至偏超常的情况下,他数学最低80不能少了。
蒋月明听了这话简直是想一头撞在桌上,他做梦都没想过,那是他小学二年级才能有的分数,在方程式还没出来之前,勉勉强强能考这个分。
也许是看他表情为难,李乐山难得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神情,他示意蒋月明看着自己,然后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还有半年,来得及。”
“李乐山,”蒋月明忽然问,声音闷闷的,“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笨啊?”
一道题讲了七八遍还是能错,一篇作文背七八遍还是能忘,虽然倒不至于说不是读书那块料,但是蒋月明觉得离这句话也已经不远了。
他总跟李乐山待在一起,得亏笨蛋不会传染,不然李乐山再跟着他一块儿变笨了该怎么办?
李乐山将试卷卷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又不笨。”
他进步这么快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李乐山没太搞懂蒋月明为什么会想去一中,明明二中离家更近,也不用那么辛苦的记单词背书写题,但是转念一想,人往高处走,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去问蒋月明。
蒋月明傻笑起来,“我可能有点笨,我背乘法口诀都比别人慢半拍。”
李乐山笑了笑,“但你现在背的很好不是吗?”
蒋月明看着他有些发愣。他眨眨眼睛,道:“我都这么大了,还背不下来就是真的笨了,马上甜甜就能背了。”
等到雪彻底把这座城市遮盖,到了穿棉袄带围巾的天气。巷口的老槐树叶子已经掉的不知踪迹,李大爷也不再在门口摆摇椅躺着了,穿着军大衣,坐在店门口,盯着偶尔人来人往的街道,日复一日。
“嚯,真冷。”蒋月明叹了口气,“感觉今年冬天比往年冷。”
李乐山点了点头,他从棉服兜里摸出来一双手套,是那种时兴的半截手套,黑色的绒布面,只覆盖到第二个指关节,现在大家戴的都是这种,方便写字儿,也不会太冷。
蒋月明眼睛一亮,欣喜的接过,他记得之前自己有一双,但是找不到了,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冬天的东西,过了一个春夏秋基本就别想找到了,跟人间蒸发没两样。原本想着找个机会上中华市场那儿买几双,但是竟然一直没有时间。
“这是你的吗?我用了你用什么?”蒋月明知道李乐山有双一模一样的,他忙道,“不行,你写字儿比我写得多,我过两天就买了。”
“不是,”李乐山也忙解释,他又拿出来另外一双,示意手上的这个才是自己的,“是奶奶缝的。”
“奶奶?”蒋月明突然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她给我缝的?你告诉她的吗?”
蒋月明想也是,他这些天也没去过李乐山家里了,临近期末,课多作业多卷子也不少,时间真的跟挤出来似的,如果不是李乐山说的,那奶奶估计也不会知道,也不能专门给他缝个手套。
“你替我谢谢奶奶,有空我去看她。”蒋月明把手套戴在手上,不大不小,刚好合适。并且工艺特别好,缝线什么的,他觉着比店里卖的还好,中华市场那些批发的更是不能比。
“希望我的手长的慢一点。”蒋月明伸出来晃了晃,笑道:“这样我能多戴几年。”
“没事,”李乐山向他打手语,“你快快长吧,以后再继续缝就好了。”
“不,那多麻烦。”蒋月明道,他的手插在衣服兜里,指尖摩挲着手套上的布料,“我就…慢慢长。”
“线,家里又不缺。”李乐山看着他,“或者……等过阵子,我让奶奶教教我,以后,我给你缝。”
“真的?”蒋月明道。
李乐山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别急着缝啊,”蒋月明忙道,知道李乐山是认真的,真怕他立马就去学了,然后立马缝出来一个,因为他那么聪明,手也那么勤,学这个肯定是分分钟的事儿,“等我十六、十七……再过几年,等我不长个儿了,手也不会怎么长了,你再给我缝。”
“为什么要再过几年?”李乐山有些疑惑。
“那样我说不定能用一辈子呢。”蒋月明道。
李乐山沉默了一会儿,“等长大了,不写题了,应该就用不上了。”
“哪儿能,学无止境懂不。”这个时候他懂学无止境了,蒋月明搬出尹桂英的至理名言,日日学天天学,没个尽头。
他还在一边絮絮叨叨,这时候也不怕手冷了,拿出来看一遍两遍三遍又几遍,“到时候你能帮我缝个字儿吗,会不会有点麻烦,不缝也行,哎,等我十七八……”
李乐山听着耳边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兴奋和雀跃,像只围着温暖炉火打转的小狗。他知道蒋月明现在肯定特别高兴。
他看着蒋月明冻得微红的侧脸,心里静静地想:其实……给你缝一辈子手套,我也不觉得麻烦。
宝宝萌!下一章就是v章啦!
小作者写文不易,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们月明和乐乐[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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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那就是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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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那我多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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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操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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