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核心在哪后想破除并不难,但哪怕早做好心理铺垫,在见到那恢弘气派的地下堡垒之时,洛延青还是吃了一惊。
地下堡垒全是高阶灵石砌成,洛延青在里头走了又走,发现数个武器库和许多魔族盔甲,从外表来看时间久远,有十年之久了。
“当年魔族突袭应该就是从来去自如的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和那群内贼达成什么条件,居然能让魔族肯冒如此大的风险愿意出兵,还累及前线。”洛延青拿起一根生锈箭矢在手中掂了掂,又扔回武器堆中。
“徒儿记得的不多,但当年被掳走之前,族老一路背着我逃跑,一路都有追杀者,他们忌惮着害怕我受伤,族老同样害怕我受伤,他们便佯攻拿我做靶子。极尽刁钻的剧毒、暗器全部向着我袭来,族老在这等围攻中护了我周全,他魂魄散尽再无轮回之说。”沈自行眼睛盯那锈迹上,慢慢地说着。
“东临的朦胧雨不温柔在外面,暴雨倾泻,泥路不好走,族老带着我最终倒在染着瘟疫的偏僻村落,我高烧失忆。魔族路过,不认得我,可是他们手上的东西认得我是东临人便要将我带走,但不想路上掺着大半散修的匪徒头领盯上了我,魔族害怕露馅便将我交了出去。”
再之后洛延青记得。当年他和君随揭榜讨匪时,只一人一剑,也没用什么灵力,就将那躲在人仙交界一处缝隙里的匪寨端了,凡人送往人间官府审批,散修送至仙盟裁断。阿晦便在其中过了数年猪狗不如的日子,以致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哪怕是洛延青,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得以让少年重拾明亮。
洛延青靠近沈自行,伸手掰正他的脸面向自己,“已经过去阿晦,如果那是噩梦便让他过去吧,你如今已经与家人团聚了。”
堡垒年久失修,有水珠顺着残垣青苔落下,安静的空间内回荡着那轻响,洛延青的心跳同样清晰响在耳边。
许久,沈自行一声轻笑:“是啊,我还有师尊。”
“......”洛延青不知道怎么说,没有血缘的人怎么能说是家人呢,他们不过是挂着可有可无的师徒名头。
洛延青几乎从沈自行入道开始,便没有真正教授过沈自行什么,只是沈自行只认他罢了。
沈自行却愈想愈发笑得灿烂:“是的了,我还有师尊呢。”
“......为师和你说正经的,疯什么。”洛延青忍不住轻轻抽了沈自行一巴掌,“走了,净化完需得尽快回去,想知道能知道的都已经查完了。”
洛延青找到阵法核心毁去后,冤魂们得以脱离束缚,纷纷从地底飘出,向着洛延青鞠躬后向着天空飞去消散。
沈自行瞧着这一幕问:“师尊,你说他们离去后会前往哪里轮回,是话本里写的地府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至少,他们还有来世,若是有缘还能寻到上辈子的遗憾弥补。”洛延青微微摇头。
“徒儿从没听师尊说过家人的事,能不能和徒儿说一说。”沈自行御着剑向着前头的洛延青凑近了些问。
“家啊...”洛延青没再说下去,只看着远方催沈自行加速。
洛延青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他尚且不大时是被抚渊道君从洛水上救回的,当时正是雪融春消之时,便有了他今日之名。
延青,青藤长青,新绿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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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家,夜幕已经降临,和沈自山他们简单说明先前情况后,沈自山便问。
“此事我知晓了,只是再去追究目前也无从下手,如今只能是尝试着联系族中长辈告知这一事,尝试着找找。余家村邪修之事如此严重,不知道道君接下来要如何,自行也必须要去吗?”
“此事我会去同仙盟讨要一个说法,我起先也是要前往仙盟的,只是因着这意外拖延许久,如今是不能再等了。”但是对于沈自行的来去,洛延青却不知道,他安静了会转头看沈自行。
如今在他二人的谜团重重叠叠,不论是最初的重叠空间;还是之前阿蘅提及的“您”;或是沈自行之前说的诅咒亦或是那解毒说法。罩在他们身上的谜团越多,洛延青越不想深究,总觉得这里头藏着一头洪水猛兽,一旦在那天揭露那层面纱他将会面对他无法承受的痛苦。
“兄长,仙盟一行我也是要去的,此前因为一些意外,我和师尊都被召往仙盟,若我不去......我不能让师尊一人承受仙盟的问责。”沈自行抬头同沈自山对视。
“那是否能再多留几日,至少先做个饯别了再去?自行才归家不久,该是对家里不熟悉的,本还想着待你好差不多了回祖地去见见长老们一趟,如今这事得先搁置下来了。”宫徽沁从上首走下来,伸手要揉揉孩子的脸,沈自行自觉弯腰低头,宫徽沁手落在沈自行脑袋上,“去仙盟要多久?之后还会回来吧,如今过了你的生辰再有半年多便是新春之际了,应该可以赶回家过年。”
洛延青在一旁听得有几瞬恍惚,有狭隘而又难言的苦涩缠在心口上。也是了,凡间一家人就该在一起过年,分享喜悦,见见许久未见的血亲。
往年的新年都是沈自行陪着洛延青过的,云霞峰小小的一间屋子里,洛延青再度尝试着下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对着阿晦的未来说完期许后再送上寻了许久的礼物,迎着洛延青期待的目光沈自行都会先行动筷吃下那一桌子的菜,直至洛延青见他吃得风卷残云地误以为自己厨艺提升,随后自己动筷一尝忙转头找水喝去了。
他下的料太猛了!照理下去无数佐料味道该是刺鼻的,但洛延青实在是太过天赋异禀,愣是做出了闻不出味道的,但一尝却会灵魂出窍的难言。
最后以洛延青抢过徒弟筷子拉着去蹭衡月大锅饭才算过去。
洛延青突然可悲地发现,他离了阿晦就没人陪他过年了。他的师兄师妹都是会同抚渊道君还有雪禾先生一同前往药王谷的雪家去吃宴席。但药王谷不杀生,所以菜都以苦涩的药草膳为主,洛延青对这实在是无能为力并震惊于苏昧和谭映怜能够年年都去,年年打斗吃得下那寡淡无味的药膳。
就在洛延青感伤悲秋时,却没想到会听到沈自行说出这样子的话——
“不回来了,我如今已入剑道一途,便该断了尘缘的。我知此话伤兄嫂之心,可我恩情会尽,血缘尚在,无论我在何地是否回来,你们只要还念着我,那我便还存于世间,此外世间便无沈自行,只有沈阿晦了。”
很是无情、很是决绝的划清关系。哪怕是洛延青都愕然万分,很是不理解。
沈自山几欲开口,最后化作说不清是什么的笑意:“当年是我过错,我不强求,只望你能还记着这个家,家里还有人在念着你,你永远都有家可回。”
“我永远有家可回。”沈自行侧过头看了一眼洛延青,回的话很是模棱两可。
“?”为什么都在看他?
洛延青感到一阵局促,方才沈自行的话他都没完全消化,现在又来了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宫徽沁却好似觉出了点什么,笑起来,“好,那便回家。”
沈自行和她对上一眼,点头致意,宫徽沁拿起团扇遮着面容,只那双眼如月牙般更高深莫测。沈自山看向妻子,欲问就被她隔着大袖摆掐了一把手,立刻老实收回去。
此事在洛延青和沈自山不明所以中结束,洛延青单独喊了听海阁那三小只到自己的厢房里问。
“此事已毕,至于邪修与你相像一事,很可惜,邪修残魂中并没有留有相关记忆。”洛延青抬手,茶盏自行飞到台缪三人手中。
“这事有没有后续总归是结了,邪修也死了,没有任何线索追究下去的,太浪费时间了。所以不劳烦道君了。如果未来有机会,我会自己往前追查看看的。”台缪盯着冒着热气的茶盏低声道。
洛延青看出来台缪应该是有了些头绪,只是不愿多说。
“既如此,我便不插手了。那对于之后的行程你们打算怎么做?我与阿晦至多再有几日就会出发,一则本就有事,二则必为你们这事讨个公道,若你们目前没有想做的,便先留在东临,等我联系的衡月人将你们带回去,等此事彻底了结了再回听海阁如何?”
“不成,怎么能让道君自己去,这事我们不会逃避!而且听说这次盟会盟主也会出面,我相信盟主大人肯定能主持公道!”许岚语很是生气。
“不成,如今你们去我不能时时照顾你们周全,山海阁大长老若是知晓你们没事,且是我带你们去的肯定会警觉的。”洛延青摇头否决。
“便是如此我们也得去,我们是很重要的人证,若是只有道君的口头所述怕也是会被反驳回来,我这身伤至今都没好全,等的就是这一天,我不想白白受了这刑法之难。”蓝从眠看向洛延青的眼底闪着嗜血的光。
洛延青还是犹豫,此次前往仙盟,他怕是自己都会被完全监视,许多事都无法施展,若真让他们去,自己真的保护不下来。
“去也有个法子,师尊。”沈自行放下攥在唇边的手,回看洛延青,眼里清浅一笑,“将他们变作衡月弟子便好了。”
“还是危险,我们过去便足够吸引人注意了,再如何隐藏他们也会被注意,再者如今与你苏师叔联系已然来不及,他们若是知晓怕是会不满。”洛延青还是摇头。
......
场面僵持许久,直到许久没发话的台缪开口。
“让我们去吧道君。”所有人都瞧向他,“不论是否为我们安全着想还是为我们的公道,我们都该自己去争取,我们应该成长,而不是缩在别人的身后等待保护,最终成为那个无能之人。”
这话戳到洛延青的心了。他太能明白面对这种事时的心情了,最终只得叹气,“好吧。那便收拾收拾,择日出发。”
但等不及饯别,洛延青突然收到数封来自苏昧的告急信,最后直接一道迅影符打过来。
“速来,赤渊、仙盟一事有急!”苏昧的身影只出现了几息便消散而去,没有任何详细信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