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嘞鬼啊!”
巷口冒出来的第一人,或许那不能算人了,一副骨头架子上粘了点早已腐烂的皮肉,脖颈处的骨头断裂,头颅以一种极诡异的方式歪着,只剩了窟窿的眼睛黑黝黝的。
刘泰提了提灯笼,恰照见了这一群骷髅鬼。
在他身边的一名壮汉骂了一声,倒头就晕,络腮胡子咽了口唾沫,托着他喊,“老李,醒醒,刘泰小子都没晕,你怎么能晕!”
刘泰没有晕,他只是吓得脸色发白,把灯笼砸在了地上,跌坐在台阶上。
他们几个人堵在刘家门前,紧紧挨着。
骷髅鬼不全直立行走的,还有四肢贴地爬行的,听声音也有数十之数。
杨珑就站在巷口,堵住它们的去路。
腥风伴着厚重的泥土味扑面而来,即便不清楚骷髅鬼是什么来路,但死人就是死人,从地底爬出来的死人,必是邪物。
可恨她双手空无一物,抬腿踹到了第一具骷髅鬼,它一倒下顺势砸到了其后蜂拥而至的鬼。
白骨经久脆弱,重重摔在地上四肢破碎,没有一丝迟疑,立即像蜘蛛一样扑过来。
它们没有痛觉。
杨珑暗道不好办,观察着应该打哪里才能彻底遏制它们行动。可一看到白骨从地上带着的污泥,以及骨头缝上挂着的腐肉,她根本不想用手碰。
师父栖之染给她的坏毛病,这不好,生死当前,泥土烂肉避不开,该碰都得碰。
她以指沾舌尖血,并未动用灵炁,指绘了一道血符,想血中多少带有意思灵炁,先试探试探。
而那怨鬼骷髅非但不退,反而凑上去像犬类一样嗅了嗅,骨节嘎吱作响,得到鼓励一般扑向血符!
还是以血为食的邪物!
邪物朝杨珑面门扑过来,势单力薄不敌,抬起手臂挡了一下,袖子被扯破了。
梅浮香见势不好,冲络腮胡喊道:“棍子,抛给她!”
这一喊又惊动了邪物,新鲜的血食不是只有她杨珑,后续接踵而至的骷髅鬼缓缓向刘家门前聚。
杨珑回头喊:“你们进院,把门闩上!”
“不行!”梅浮香急切说:“我们进去了那你怎么办?”
“顾好你们自己就行。”
梅浮香不是没良心的人,她不能抛下杨珑不管。
生人最多的地方还是刘泰和那五六个壮汉的位置,数只骷髅鬼调转方向,扑向他们那里,而这几个人晕的晕,倒的倒,要不就是吓得忘了反应。
还是梅浮香眼见不好,劈手躲过来杵着忘记动作的壮汉手里的长棍,一手握着一根棍子,闭眼左右瞎挥一通,居然还真管用!
她睁开一只眼偷看,杨珑怒极反笑了。
杨珑在自己周身又绘制了数十道血符,如屏障一般在她周围升起符文的高墙,将那些鬼都引到了自己身边,顺便用了点灵炁甩了张护心符到他们那边,转头声音带煞,恶狠狠道:“别碍事,进去!”
“走走走。”梅浮香推搡着其他人该拖拖该背背一起躲进了刘家的院子,把门挡好了,从门缝里向外看。
杨珑握长棍像在握剑,一棍向骷髅的头上劈下去,白骨颅骨碎裂,崩裂的骨头碎乱飞,恰有一块飞到了门前。
络腮胡子心有余悸地拍胸口,苦笑着问梅浮香,“医仙,您这远亲什么来头?”
“都说是远亲了,我哪知道!”
梅浮香眯眼,对吓得眼神失焦的刘泰说:“你弟弟妹妹呢,等她外面打完了,把你弟弟妹妹带上离开,你家不能住了。”
刘泰吓得根本听不进去,络腮胡子叫了另一个壮汉,两人结伴去把刘平和刘安背了出来。
而门外,杨珑打骷髅鬼看起来轻松,一棍子打爆一个脑袋,可架不住它们前仆后继。
一群没有知觉,没有思想,只有对血食垂涎的怨鬼,杀不尽,灭不完。
杨珑灵府灵炁所剩不多,直觉告诉她,这点灵炁要留在紧要关头出手,不能浪费在此处。
她思来想去,心一横,扔了棍子,袖中滑出一柄短刀,仍是梅浮香那柄用来切药材的短刀。
短刃划破手指向西南方向甩出鲜血,那些骷髅果然立即向西南聚集。尽管只争取到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杨珑还是快速向东北方向而去,在那棵古槐上刻下阵纹,以古槐为阵枢,落七杀镇魂阵。
不停以血为饵,如法炮制,很快,她就落好了阵纹。
没有灵炁,聚灵符也无法无中生有,杨珑在调转灵府所剩不多的灵炁和赌一把之间,咬紧牙关,选择了赌一把。
师父栖之说过,“造物自有其灵炁,星辰万物,花鸟虫鱼,有生即有灵。无灵,便是死地,死地生煞,会滋生怨鬼。”
既然煞气是灵炁的反面,那么煞气应当也能用!
只要她不经灵府运转,只在身外调动煞气,于灵府应是无碍,也不会坠入邪道。
至于调用煞气,杨珑还得再成一个诸天炁清阵,此阵法先聚煞气,再以灵炁清洗净化煞气。
杨珑又在老槐树上刻下了一道形若尖刺的阵纹,省去了玄水纹和清风纹,槐树属阴,可聚煞,以此为阵盘,吸纳此间煞气。
煞气源源不断流入镇魂阵,阵主杨珑站在古槐下,将滴血的手举起来,眉眼凌厉对那群骷髅鬼道:“来啊,来尝尝血的味道怎么样!”
骷髅鬼蓄势一拥而上,她将掌心放在聚煞阵上。
血气与煞气相合,七杀镇魂阵杀气冲天。一霎时黑色的阴气蔽空,怨鬼嚎啕,扑上来的骷髅鬼被这煞气冲开,残肢败骸四处散落。
而那槐树下站着的玄衣姑娘,手臂处的衣服都破了,露出了白皙光洁的手臂,胳膊上还有纵横的血痕,她好似力竭一般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倚靠在老树枝干上。
梅浮香见状立刻拉开木门,要去看她的伤势,才刚一出门,没有注意到台阶上还有一只完整的白骨手臂,恶狠狠抓住了她的脚踝。
门内的大汉眼疾手快抄起棍子就砸,砸得那白骨碎得不能再碎了才罢手。
梅浮香跑到杨珑身前,仔细看她的伤口,伤口泛黑青,她哭丧着脸问道:“怎么办?好像有毒,你疼不疼啊?”
“先别管伤口,你怎么出来了?还没完。”杨珑不怕疼,握着那短刀推开她。
七杀镇魂阵杀气重不错,但骷髅鬼的数量太多,还没有生死疼痛一说,恐怕仍有漏网之鱼还有战力。
果然,杨珑看着梅浮香身后,半残废的白骨有的站了起来,有的趴在地上,无一都是躬着身体,脊背耸立的攻击姿态。
梅浮香一咬牙,顾不上许多,握着棍子挡在了杨珑身前。
门内的壮汉举起院子里找来的石头就砸,砸得它们节节败退。
一阵尖啸的大风吹过,骷髅军团害怕似的缩了缩脖子,沿着草丛和石板,离开了。
络腮胡子心有余悸问:“这什么东西?走了吧?还会回来吗?”
梅浮香道:“走了走了,趁这会儿,咱们赶紧地先回我的药堂,刘平和刘安海晕着呢,把他们带上。”
这一伙儿,伤的伤,晕的晕,瘸的瘸,好在人手够,壮汉一人背着一个,杨珑走在前,梅浮香走在后,回到了药堂。
梅浮香忙着配药给刘平刘安,还要再配一副解毒的药,这时晕倒的老李也醒了。
他一醒来就说:“嘿,我做了梦,梦到了一群鬼啊!”
其他人神情复杂,络腮胡子白了他一眼,深以为实在丢人现眼,就没有搭理他,转而搓着手,局促不安地向杨珑,“这位……仙人……”
杨珑制止他,冷脸道:“我名杨珑。”
梅浮香一边碾糯米一边笑说:“她脸皮薄,面冷心热,叫她珑姑娘就行。”
络腮胡子从善如流,“珑姑娘,那些鬼东西还会回来吗?您神通广大,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煞气,我会调查清楚再离开。至于它们会不会回来,也要等知道缘由之后再说。”
络腮胡子双手搓得更急了,腆着脸不好意思道:“那不知道能不能请您赐我们些保命的手段?这个……毕竟家里还有一家老小,我们又是和它们打过照面了,万一它又找来了……”
杨珑想了想,点头道:“嗯,摸不清什么状况之前,确实有这种可能。”
闻言,五六个大汉纷纷虎躯一震。
壮汉老李如梦初醒,黄黑色的脸都煞白了几分,双眼无神道:“不是梦啊……”
他们或许是想求一个保全自身的安心符,听到这番话之后就更不可能安心了。
杨珑和梅浮香说:“借你药堂里的朱砂一用。”
“用用用,想用多少用多少。”
梅浮香讲糯米粉浆一整个刷在杨珑胳膊的伤口处,说:“到底是白骨抓伤的,鬼气这种东西,还是糯米土方子最管用。等明天再上药,保管不留疤!”
杨珑嗯了一声,起手沾朱砂绘符箓。
梅浮香拦她,“等等,用不用鸡冠血?那可是阴气十足的的哦!”
“嗯……也可以。”
梅浮香去逮了只大公鸡。
杨珑一口气绘了一沓护心符,道:“可以给镇上的百姓分发一下,不要沾水,贴要害放着,骷髅鬼这样的攻击一两下能挡上一挡。”
几个壮汉拿着符箓去分发了。
忙活了一夜,天边终于露了白,鸡飞狗跳的一夜结束了,到了白天,能稍稍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