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是向内开的。
进门左手边,靠墙放着一张书桌,右手边是光秃的墙面;前方约一臂远的地方,斜放着一个高大的铁皮柜子。
这样一来,门向内推开的角度,先被书桌限制,随后又被斜前方的铁皮柜子顶住。
最终,半开的门与书桌、斜置的柜子,就形成了一个能困住人的死角。
这会儿,孟柯蹲在近两米高的柜顶,才把门拉开一道缝儿,门外冷不防撞来一下。
她被带得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栽落下去。
孟柯终于看到了它。
眼前的小燕早已不复往日。
她浑身青灰,深陷的眼窝中鼓着浑浊的眼球。除了嘴角不断垂落的血涎,就是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尸臭与血腥味。
那双空洞的眼睛“锁定”了孟柯。
“嗬——!”它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张开双臂,踉跄着探身进来,枯爪般的手直朝柜顶的孟柯抓去,速度比孟柯想象的要快!
孟柯一抬眼,对上小燕那副恐怖的丧尸面目,脸上骇得没了血色。
可人一到怕极了的份上,反倒不慌了。因为肾上腺素在体内骤然飙升,已经冲破了恐惧带来的束缚。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她只觉得周身一轻,连小燕扑上来的动作,都瞧得一清二楚。
就是现在!
孟柯见小燕被困在死角,眼中厉色一闪。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举起钢筋,孤注一掷地,将全身的重量都豁了出去——
“噗嗤——!!!”
一声闷响,钢筋贯穿了颅骨,黄白脑浆与黑血猛地喷溅而出,**辣地糊了她一身。随之腾起的恶臭,更是熏得她连蹲都蹲不稳了。
“吼——”小燕被钢筋贯脑的剧痛激得狂性大发,四肢乱挥,挣扎得愈发猛烈。
钢筋回弹的力道,震得她虎口发麻,一股酸意直窜肩胛,孟柯心里发慌,只能将全身重量压上,继续握紧钢筋,在它颅腔内狠搅!
筋肉与碎骨立刻裹住了钢筋,传来一阵黏腻而滞涩的阻力,竟让她恍惚想起了在幼儿园上班揉面,面团死死黏在手上甩不脱的光景。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过了多久。
小燕的头颅被钢筋捣烂了半边,身子晃了两下,直撅撅地重重倒地。
浓黑的脓血从它破碎的颅腔里不断涌出,慢慢在地上洇开一片。
沾满了红白污秽的钢筋,从她颤抖的手里“当啷”一声掉了下去。
孟柯喘着粗气,脱力地瘫跪在柜顶上。
望着底下那张依稀还能看出从前模样的脸,再看自己的劳保手套上,也沾满了黏糊糊的东西。
“呕——”她胃里一阵翻搅,忍不住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她杀死了它。
杀死了曾经的合租室友。
杀死了曾经一起说笑的小燕。
窗外,丧尸的嘶吼由远及近,显然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
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时间清理。
人可以慌,可以怕,甚至可以崩溃,但绝不可以一直停下。
孟柯深吸一口气,再度握紧钢筋,上前狠狠补了几下。为确保万一,又推动沉重的铁皮柜子,将小燕的尸身紧紧抵在了墙边。
终于,孟柯谨慎地侧身从主卧退了出去。
客厅窗户拉着窗帘,光线暗沉,一股腐臭味在空气里散也散不开。
冰箱翻倒在地,里面的冷冻肉混着化冻的血水淌了一地,肉上还满是啃咬的牙印。这些肉类无论生熟,差不多都被污染了,根本没法吃,完全没有当补给的必要。
那张充当茶几的玻璃圆桌,裂成了好几块,原本铺在上面的PVC桌垫,也滑落一旁。
孟柯多看了桌垫两眼,又匆匆朝小燕住的次卧瞥了一眼。只见次卧门洞开,床上、墙上尽是些凌乱的血痕,应该是小燕在病毒中挣扎留下的痕迹。她不忍再看,转身直奔客厅的消防柜,目标是里面的消防斧。
当初签租房合同时,房东不知是吃过什么亏,特意带她和小燕看了烟雾报警器和消防柜,还把这条款写进合同里强调。
孟柯取走消防斧别在腰上,又将医药箱里的阿莫西林、凝血酶冻干粉、对乙酰氨基酚、氯雷他定与碘伏消毒液,厨房里的一包盐,以及散落在客厅的几只打火机,统统塞进背包。
方才进厨房的时候,她顺手拧开了水龙头,里面流出的是锈红色的水,还带着一股腥臭味。这老小区楼层不高,全靠市政直供。出现这种情况,只说明城市的供水系统已经彻底瘫痪,未经处理的原水混入了管道。
眼下水、电、网全断了,其他民生系统想必也早已崩溃。
文明社会的最后一道防线崩塌,无声宣告着外面已是丧尸横行的地狱。
即便这样,她也不能继续留在屋子里了。
这间屋子和小区临街的车库、对面高层小区的商铺一样,都没经过前期加固,被丧尸攻陷只是早晚的事儿。
单看小燕变成丧尸的速度,就知道这些丧尸在变得越来越灵敏。或许人类和丧尸,正在这场末日里彼此适应。她必须抢在它们完全适应之前,先一步适应外面的世界。
首要任务是尽可能做好防护。
孟柯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那张PVC桌垫上。那是她和室友小燕,为了遮住房东那张不知N手的圆桌上擦不掉的氧化油渍才买的,约莫八毫米厚,捏在手里韧韧的,质地正合适。
她心念一转,用剪刀依着自己的身形,将垫子裁成几大块,分别对应手臂、前胸、腰腹、大腿,一一衬垫,关节处还特意留了空,又捡了块零料,仔细贴在掌心;再扯过一卷透明胶带,一圈圈细细缠紧,缠得密不透风。
没有末世小说里主角标配的唐刀与软甲,她就用这桌垫和胶带,东拼西凑的,在军大衣里面裹出一件贴身护甲。
末了,清点好背包里仅有的几件“行李”,舍弃了一米二的钢筋,把消防斧牢牢地握在手里,孟柯这才深吸一口气,凑近猫眼往外看。
白天的楼道亮堂堂的,视野很清楚。
这种老小区没有门厅,只有一个光秃秃的水泥门洞,连扇象征性的单元门都没装,进来的人没有缓冲,一脚踏上了狭仄的楼梯,两人迎面遇上,都得侧着身才能勉强错开。
这也意味着,一旦楼道里出现丧尸,而单元门洞外又有新的涌入,前后夹击,她将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围攻之下。
以她现在的实力,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孟柯现在要重点查看的,是对门的情况。
果然,隔壁大门依旧敞着。
门框内蜿蜒流出一大滩黑血。
隔着一层灰蒙蒙的纱帘,孟柯屏息观察了片刻,终于瞧见客厅里那个已变成丧尸的瘸腿老头,它趴在客厅地板上,嗬嗬地蠕动着。
这老头生前就有这习惯,总说夏天开着门通风好,常光着膀子坐在门口小板凳上。谁家进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眼见认识的人落得这下场,孟柯心里很不好受,可她实在想不通,丧尸病毒最肆虐的时候,对门老头为什么还打开了门……
她住在一楼,离单元门洞只有一小截楼梯的距离。只要门洞附近没有丧尸,她就有极大的机会安全脱身。
这个小区早先被划定为安全区后,军方曾逐楼清查,还用火力清扫过一遍。后来,丧尸病毒肆虐得越来越严重,幸存者也都把家门关得死死的。眼下四周静得吓人,似乎已经没有丧尸游荡了。
至于外面大马路上晃悠的,大概率是从临街车库、对面商铺破窗跑出来的感染者,或是之前逃亡时被咬伤、最终变成丧尸的人。
小区南北两边的坚固铁门,按理说能挡住外面的一部分危险。相对最远的东门比较隐蔽,门口常年施工,无法通行大车。
孟柯轻手轻脚走到客厅窗边,躲在窗帘后往下望去。窗户底下是个冬青花坛,花坛前的停车位上,就停着她那辆小小的剁椒鱼头。
剁椒鱼头这种小通勤车,为了轻量化减配得厉害,车身脆、底盘低、动力弱,防护能力几乎为零,车门和玻璃也薄得可怜。
就它那可怜巴巴的小身板,撞上东西准先散架,速度一上五十就发飘,再装也盛不了多少物资。大概正因为这样,之前小区里有人撬车逃生,都没人看得上她这辆电动通勤车。
也是。
但凡读过末世文、还懂点车的人,都瞧不上这样的“小家雀”。
然而,到了这个节骨眼,孟柯别无选择。
她眼下没有一丁点犹豫的资本。
想要悄无声息地溜走,就不能惊动那些感官一天比一天敏锐的丧尸。
无线电里提到的曙光商场是唯一可行的目标,距离不到四公里,路况也尚可。她的“小剁椒鱼头”是纯电驱动,没有轰鸣的引擎,几乎没有噪音,能实现真正的静默潜行。
在这瘫痪的城市里,主干道被堵得死死的,它却能凭借着个头小,钻过其他车辆无法通行的窄缝,从绝路中找出生路。
她赌的,就是这份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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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心]对孟柯来说,这是一个普通人凭借体力、忍耐力、意志力在末世求生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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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