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拭雪的眸中闪过一丝悲伤,不过瞬间镇定:“如若有,那这次就算他栽了。”
楚烁灵眸光闪了闪,终究不好开口。
王拭雪却主动继续道:“我知他权欲满心,霍乱朝纲。但他把我和兄长教养得极好。”她嘴角勾起嘲讽。
“也许你不会信……我和兄长都想创造清明盛世。你也知这世道女子不易,但他把我和兄长平等对待。”王拭雪垂眸,眼眶微红。
“若没有你,若我们这次不能成功。他要权倾天下,要青史留名,我便遁入空门,为他积福攒德。”字字坚定,落地有声。
楚烁灵定定看着面前做事无比清晰的女子。
这位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楚烁灵读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困苦于才女之名到底是因为才华还是因为父亲的身份?爱恨交织于对她极好的父亲和百姓憎恶的左相。
总是两难全。
她抚住王拭雪的手:“我必会成功。至少,你不必遁入空门,为着他人赎罪,而是另有天地,你的天地。”
至于王乾……他必会有自己的结局,而这点,王拭雪很清楚。
王拭雪视线先落在楚烁灵握住她的手上,又落在她水灵白皙的脸上。
王拭雪笑,唇边已无苦涩:“这些话我从未对外人说过,或许是因为和你相见如故,有了倾诉欲。”楚烁灵给她一种野火烧不尽的力量感,面前这女孩,仿佛永远自己的路怎么走,永远不迷茫,也不优柔寡断。
“话说……裴大人和沈大人,你觉得哪个好看?”
王拭雪的话锋一转,是否转得太大了?
楚烁灵根本没从刚刚的故事绕过来。
她收回手,捋了捋发丝。
“为何……这么问?”楚烁灵眼神飘忽。
“京城人人都知,你与裴大人自小青梅竹马一段佳话,长相也温润如玉。你的夫婿沈大人,那也是公子世无双。你的美丽更是不必言说。烁灵你不知,现在大家总喜欢从你们三人中写诗作画,你们的关系都津津乐道呢。”王拭雪眼眸中洋溢着八卦的光辉。
她一改楚烁灵认为的严肃淡然,而是眼睛发亮的思索:
“要我说的话,裴大人必然是温柔万事依你形的,沈大人……我不见几次,只是远远一眺,长得比裴大人冷一些,但你的许多衣服、胭脂、饰品等都是他找著名大师所做,京城女子无不心动,想必对你无比上心。”
“虽然现在你跟沈大人为夫妻,但女子也不必选择一人相伴一生呀。你悄悄告诉我,最喜欢谁?”
王拭雪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不必选择一人相伴一生?
这句话落在楚烁灵心中便是无比震惊。
王拭雪代表的文学是新派的、激进的。
原来京城女子都发展成这样了吗!
但答案……她心底,却是迷茫。
她对裴弦序……她不知道。沈卿止?这个人必不可能生活一辈子。
“京城大家讨论的我们三个,是如何的?”她轻轻道。
王拭雪眨了眨眼:“裴大人和你一对与沈大人和你一对分成两个党派,互相闹得不可开交。至于我——两家的诗词话本我都看。”
楚烁灵一惊:“还有话本?”
她都不知自己在京城如此有名气。
王拭雪欣然点头,看向亭院周围:“我猜测,这里便是和裴大人常来的吧?”
怪不得王拭雪刚来是观察周围。
楚烁灵默认。
“女子一生本不易,烁灵,一定得让自己幸福。希望我们的大计,也能顺利成功。”王拭雪离开前,对她如此道。
楚烁灵坐在湖心亭中看残荷,看风扬起的亭帘诗文。
她起身,今日天气不盛明朗,乌云压顶,风把亭帘吹得额外晃动,楚烁灵纤手拂开帘,视线中一半诗文一半亭外风景。
帘掀开,诗文落在身后,眼前一人身着白衣,绣着银丝飞鸟,正在湖上泛舟,船头而立。
他是水墨画里的白。
那背影无比熟悉,楚烁灵下意识追寻,快步穿过湖中长廊。
这是她少时父母为她所建之处,除了她邀请的人可来,能来这的只有一人——
泛舟的速度极快,到最后她是提着裙摆跑的。
船靠了岸,那人踏到岸边,楚烁灵也跑到了岸。
对方侧脸是秀美的鼻,绯红的唇,青丝由白鹤冠束成,转身欲走。
“裴弦序!”她急了,喊到。
少女清亮的声音落入耳畔。
那玉立的身影顿了顿,停住脚步,欲转过身,却已被扑面而来的荷花香拥住。
裴弦序下意识想回拥,扬起的手却只是停住。
楚烁灵紧紧抱住他,感受着无比熟悉的气息,面前温润的人胸膛震了震,是一抹轻笑的颤动:“巧遇,县主。”
她搂住裴弦序的手僵住,松了手,抬眸看向眼前人。
他的模样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眉目似江南浸润的烟雨,眸光流转净是和煦温柔。
但是,从前的裴弦序从不叫“县主”。
她瞬间赌了气,牵起他的手沉默往前走,发丝在转身扬起弧度,头上饰品叮铃作响。
裴弦序垂眸相握的手,顺从地跟着她走。
从岸边又回到湖心亭,一步步的距离,两人都一言不发,只有手心的温度滚烫。
楚烁灵一步一步把他牵到亭中,松手看他:“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嗯。”他应道,却无其他反应。
楚烁灵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节,眼眸转动,却什么都没看到。
“你最近过得好么?是不是马上就要去江宁做知府了?”
“明日便出发,县主放心,我一切都好。”他声音柔和如此时穿过亭中的风,眸光一如往常,可楚烁灵觉得哪里都不对。
她忍着心中酸涩,牵起他的袖子,指尖蜷曲:“你从未出过京城,说不定会水土不服,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这一别便是三月……”
“裴某此前出过京城。”裴弦序和煦的声音响起,在楚烁灵听来却全无温度。
“县主记事前,裴某一直跟着父亲游历,访问各地,当时县主还小,所以没有印象。”
她从不知道,好像对裴弦序的了解都缺了许多。面前人熟悉的脸变得陌生。
她听完只是低头,怕再说一句心里的情绪倒塌。
你以前从不称我县主,也不称自己裴某。
裴弦序看着面前人低头的发顶,已经梳着成婚后的发鬓了。
见她这委屈的模样,手还是下意识就想抚摸她的头,但理性控制着不能如此。
就连此时在湖心亭的两人聊天,本也不该如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该开口,还是不开?或许,就这样沉默的享受两人时光,也够了。
裴弦序在楚烁灵看不到的视角里,眼眸泛上复杂和苦涩。
为何他会在即将启程的前一日到这只余残荷的湖?
她在湖心亭,他在湖上泛舟。
怎不会发现湖心亭有人?
要是不想遇到,那便发现的时候走掉就可,为何远远望她久违娇俏活泼的模样失神,在她准备走时才连忙离开。
她与另一人交谈声音不大不小,他听到了。
如此卑劣地做偷听之事,生平第一次。
沈卿止对她做的这些,他再也不能做到了。
裴弦序思绪间,或许是几秒钟,或许是几分钟。楚烁灵抬了头,却无情意,也无委屈:“那便祝裴大人一帆风顺。我还有一事需要帮助。”
小烁灵确实长大了。
“但说无妨。”
“裴大人必认识一人,他是说话极其有份量的老臣,我手中有一份此次春闱舞弊的名单,需要他的相助。”
他眸光照样澄净,倒显得她一切情绪如此可笑。
毕竟,
裴弦序,只把她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