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商的交流似乎并不愉快。
即使奚玉风的神情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明显的郁闷或忧伤,但何矜还是感觉到,奚玉风有点不开心。
这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或者说,这原本也是何矜期待已久的事,然而真真正正到了这一刻,何矜却有些忍不住想多关心些——譬如说,他在想,陈商好像真的在奚玉风的生命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吧,所以到了决裂时,短短十分钟的交谈都能让一向平淡温和的人有些心神不宁。
奚玉风却倏然出声:“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答案?”
何矜回神:“什么?”
看了眼明显还有点不在状态的何矜,奚玉风决定收回自己的话:“没事。”
“有事。”何矜彻底回了神,“你的确还欠我个答案。”
坐在前座的凌安澄忽然神经敏感地抿出了一丝微妙的氛围,他惊疑不定地刚抬起头,就与中央后视镜中一双锐利的眼对上,凌安澄连忙低下头避开视线,奚玉风也再没出过声,车里声响重归安静。
入住的酒店与剧组的选址很近,何矜住的是规格和私密性都要强一些的套房,奚玉风和凌安澄都是按工作人员身份来订的普通房间,一人一间。
一部电梯,两个楼层,到了凌安澄那层时,他直直地走出了电梯,意识到没人跟着自己出来,凌安澄非常识趣地没再多问,淡定地回了房。
电梯继续运行,抵达更高层的套房区,奚玉风跟在何矜身后,看何矜熟练地刷卡,进房,推动着暂时存放在门口会挡路的几个行李箱,一路到了客厅,何矜坐在沙发扶手上,抬眼看着奚玉风,一言不发。
奚玉风走向他对侧那张沙发,落座后第一句话就是:“测过吗?”
问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何矜知道这是在问什么,点头:“测过。”
“要不要再测?”奚玉风又问。
何矜瞥一眼推过来的行李箱,淡声:“没人进来过。”
奚玉风于是出声:“好,那我给你讲讲那些照片和视频的事。”
何矜定定地看着奚玉风,听到他接下来说:“照片和视频是陈商拍的,准确来说是十几岁的他拍的,他小的时候跟过一回陈商的组,误拍的,存放在他的一台相机中,当年其实都被删除过,是我在拿到相机后,用了一些手段恢复了这些文件。”
奚玉风说这话时神情冷淡,像是在说一件毫无影响的事,像是某种孩童般想做就做的豁然。然而,单就能再次拿到这些早已被删除过一次的照片而言,就已经是件耗费心神的事,何矜不信他纯属偶然,更不信他恢复陈以的存储卡是毫无目的和原因的行为。更别说,还是从陈以这只老狐狸手上拿到的。
果然,奚玉风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多疑点,继续说:“我有意接触陈商,所以也有意搜集他的喜好,投他的缘,让他无条件地信任我,从而心甘情愿地和我说一些秘密。”
何矜没对这几句话发表任何评价,奚玉风短促地笑了声,抬眼盯着何矜:“他们的评价不无道理,我目的性极强,从不做无用功,为此不惜演了出情投意合的戏,所以,你确定还要听接下来的话吗?”
“或者说,你想听听我为什么会在今天毫无保留地说出视频的来源,又在那时为什么会把照片发给你,要不然更直白地说,我接近你的实际原因——所以,你想知道吗?”
奚玉风几乎是笑吟吟地在问,这样的神情让何矜陌生,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要接近某个真相,脊背已经泛出丝丝冷意,但看着奚玉风那双狭长的眼,迎上他锐利的目光,何矜沉默片刻,才说:“合同签好,你现在就是我的宣传助理,过往种种是你的选择,加入我的工作室,也是你的选择,我只要求你把分内工作做好。”
他听到了又一声短促的笑,这笑和前次不一样,更加短促,带着丝丝缕缕的嘲意,何矜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无法对这种意思做出任何评价。
“你真的心宽。”见到何矜这一面后,奚玉风毫不在意地评价:“你比陈商还傻白甜。”
这不是什么好评价,按照往常,何矜应当斥责他一声,可今天,何矜什么话也没说,只摆了摆手请奚玉风出去。
奚玉风却笑:“如果我偏要说呢,何矜,你想秉持着无知者无罪的想法,好逃过那些人,但你,真的逃得过吗?”
何矜未置一词。
奚玉风缓缓道:“我话没说完。”
“那段视频。”奚玉风没管何矜任何的眼神抵制,自顾自地往下说:“陈以那时并没有获得业界认可,所以做出的行为都比较有争议,像踩低捧高,非常狗腿的行为,放在今天,当然成为他的污点,只是我非常好心地把视频中男主角裁掉,否则视频的后续影响还会更大,你说是吗,何矜老师?”
何矜终于直起脊背:“那我要感谢你吗?”
奚玉风看何矜有了反应,才算满意:“当然不用,都说了,我现在是你的人,更别说,我从始至终,一直都站在你这头。”
“能为何矜先生服务,是我毕生的梦想。”——何矜毫无征兆地回想起了当时面试奚玉风进工作室时,他十分夸张造作的这句话。
奚玉风继续说:“那部戏背负着极大的期望,是青年导演陈以的一次华丽蜕变,是娱乐新星的首部影视作品,再加上出品方有意推动,总不该是个默默无闻的下场——毕竟当我放出这段视频时,都没有人能比对上这么多年来任何一个剧组片场花絮,找到那位被隐藏的男主角。”
“那部戏受题材限制无法播出。”何矜想到当年自己十六岁时刚签约三炎拍的第一部戏,就在一年后被冷冷抛出这么一句话定了性,将永远埋在冷冰冰的存储卡里。
彼时何矜只能接受,但他没想过,这是自己噩梦的开始,同年,他所有参与过的项目都停滞下来,且再没有新的项目。何矜就这样懵懵懂懂,颤颤巍巍地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是一则三炎内部权力变更的通知公示,同时送到他手上的,还有新上任的权力人的一张房卡。
薄薄的一张,通体黑色,与他现在揣在裤袋里的那张毫无二致,彼时他刹那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房卡渐渐发烫,烫到他几乎拿不住,他失手摔掉了房卡,摔掉了那些人眼中的“荣华富贵”。
自此波折五年。
后来,三炎的内部结构再度变更,何矜也终于在商报新闻中,知道了当时所有的情况,也知道了,自己下次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做。他聪慧,敏感,有些事情不用特地学就能拿捏到精通,在孟乾递来如出一辙的橄榄枝时,何矜没摔掉,他接住了聚宝盆,用他们肖想的嘴,青睐的眼,编织了一场风情万种的梦,梦醒时,他还是他自己。
自此长红十余年。
很长一段时间里,何矜在想爱是什么,是容貌?是身体?是灵魂?
何矜不知道,直到此时此刻,他听着奚玉风用同样的手段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忍不住闷出一声笑,这世界上竟然有人会如此相似——他们竟然都不把爱放在眼里,当然,这世界上真正爬到高处的人,没几个人能把爱放在眼里。
爱是什么?智者眼里的爱,从来都不是纯粹的爱。
何矜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
知音却在浇灭他“天真”的想法:“我怀疑那部戏是因为有些不可说的内部交易,才无法播出。”
何矜一顿,重复了当年的告示:“是题材原因。”
奚玉风抬眼看他。
“是吗?”他问,“什么题材,拍的时候没限制,播的时候倒有限制了?”
何矜也很难说明白,毕竟那时他年轻,对很多事情不大了解和明白,尤其娱乐圈是一个纷繁又复杂的地方,关系层层缠绕,好在他的习惯还不错:“我需要找找剧本。”
但是,何矜也并不是完全的菩萨心,他突地话锋一转:“这部戏不能播出的原因,是你想找到的东西吗?”
“我不确定。”奚玉风说,“我只能确定的是,如果你和我站在同一线上,我并不能保证你全身而退,我只能保证你,不泯良心。”
他看着何矜那双被娱乐圈捧到无价的潋滟的眼,淡然说:“如果你心中会为某些事不平的话。”
何矜笑起来:“奚玉风,你觉得我需要这种精神支柱吗?”
奚玉风茫然地转了转眼,良久后恍然一声:“哦,我忘记了,你还有大人物背书。”
何矜摇头:“苏惟要发视频的时候,我没拒绝,因为孟宇最近几年很不安定,他频繁地迫切地想要找到我,想要确定某些曾经存在过的关系,但我现在不需要他了,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布局,他想毁了我。”
奚玉风沉静道:“你也可以毁了他,所以你在警告他。”
“可我为什么要为这个龌龊的人抵上我的命运呢?”何矜反问,“我不想做这些腤臜事,我只是想要,干干净净的星途。”
奚玉风显然对何矜想做的事非常不了解。
何矜很温和地说:“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清楚的是,我需要你在合同期限内为我全心全意的服务。”
“以及有关你手上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何矜微微停顿,看着奚玉风的眼里毫无前几天的平和与温柔,只有一个长红十余年的流量艺人满满的野心:“我承诺你,时机合适,我可以配合你揭开幕布,为早已一滩死水的娱乐圈献上一场盛大的戏。”
金:老婆终于要说实话了好耶[墨镜]
风:家人们我是不是被某个人算进去了[问号]
终于找回来了一些手感,嗯,是有点短小了,但看在前几章丰厚的面上,求饶[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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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像他(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