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级翻译学者[娱乐圈]》 第1章 楔子 《十级翻译学者》 文/赴春深 “你要穿过漫天星光走到我面前,问我,能不能许你一生。” - 曼彻斯特,春三月。 今年的安柯特电影节颁奖典礼将在这里召开,为期两个星期左右,从三月中旬持续到三月下旬,回顾过去三年内全球各地优秀影视作品的同时,并在最后一天决议出五大重磅奖项——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 安柯特在影视界的奖项含金量约等于新闻界的普利策,数学界的菲尔兹,是影视圈内目前既定的最高奖项。 这一奖项三年一评,每次的竞争都格外激烈——可谓是神仙打架,今年由华夏本土出品的几部影片都在重重筛选中落围,只有一部影片,一路走到了这五分之一的战场,进入提名阶段,由如今华夏影视圈里最炙手可热的当红艺人何矜主演。 而提起何矜,影视圈里微词颇多,讨论度也居高不下——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何矜六年前,还是个什么代表作都没有,空有一张脸的流量艺人。 六年足以让一位流量艺人变成获得影视大奖从而留名影史的实力派演员吗?在开玩笑吧。一半的人抱着这样的想法,迫切地在网络上发表言论,他们不惜希望这一唯一冲入国际电影节的华夏影片不要获奖,又言之凿凿地叙述其中内幕有多深,并夸张地表示何矜的背景真是足够强大。 没有人相信何矜能脱胎换骨,毕竟这样的难度,与中学数学从未及格,进修六年,却能一跃获得费利兹奖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何矜有那样的天赋吗? 至今为止出道二十一年,十五年间在各种烂俗偶像剧里浪费生命,饰演的角色是很多,但没有内涵,没有技术,甚至没有生命——在快消市场上匆匆提笔铺就的一个角色,再由快消市场上的流量艺人匆匆饰演。 何矜出道的前十五年,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日复一日产出新作品,进而被各大吐槽博主作为素材,并收获评价:如果他能不演戏就好了。 六年过去,吐槽的人似乎从未变过话术——说他背景强大,资源逆天;说他声台形表,样样不行;说他饰演角色,只是捞金……夹杂着国粹,夹杂着诅咒,在他的搜索关键词里蔓延开来。 唯一有变化的是,当年骂何矜最凶的人,如今正倚在他怀里,与他一起在曼彻斯特的酒店里,看才在欧美上映的新电影。 奚玉风的视线每隔几秒钟就从荧幕上移开,投向自己的手机屏幕,那上面他刚打开的一个论坛,论坛名为“十级翻译学者”,是一个互联网多维度论坛,涉及的话题广泛,娱乐圈当然囊括在内。 此时此刻,论坛里最热的话题也与何矜有关,而话题中最热的一条帖子,已经被管理员添加精华,评论盖起了数万楼,他们齐齐问着一句话——【楼主,是不是被盗号了?】 楼主奚玉风看着这条帖子,想把标题改为从来没有被盗过号,但已经添加至精华的帖子,不能轻易修改,得联系管理员。 然而管理员在前一刻也私发了一条消息问他:【被盗号了?】 奚玉风无力地关掉了手机。 没有办法,谁让他是论坛“十级翻译学者”中第一个拿到“酸性十级翻译学者”头衔的人,这一派的人,以他为首,愤世嫉俗,发出来的帖子没一个是夸人的,其中出现名字最多的就是何矜,他们从细枝末节到人生选择,去评判何矜这两个轻飘飘汉字后所代表的,一条披着娱乐艺人皮的脆弱生命。 然而想象中生命脆弱的人此刻正察觉到身边人的闷闷不乐,于是侧过头,低声问:“怎么了?谁发来的消息,惹你不高兴了?” 房间里拉上了窗帘,没开灯,只有荧幕的光亮着,奚玉风靠在何矜的肩头上,看着正在播放的影片,听了这话,顿了一下,才微微仰了下头。 何矜时年三十有五,时间在他脸上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如果年轻时他的脸庞是女娲偏心的产物,那现在他的脸庞就是岁月偏心的产物,越发的棱角分明,五官凌厉,将三十年所经风雨容纳得当,才能锻造出这样一副成熟的躯壳。 奚玉风忽地笑了下,而后轻声唤了句:“低头。” 何矜眨了眨眼,意识到奚玉风想做什么,视线垂在奚玉风白净的脸庞上,饱满的唇瓣勾起一丝弧度,如他唯一的爱人所愿,低下了头。 奚玉风的唇瓣很凉,在何矜的脸颊上留下的触感像一枚冰凉的果冻,何矜再侧过头,想去找更甜的那枚,他的爱人却早有所感,不仅第一时间撤回了头,还站了起来,淡淡地扔下一句话:“典礼还有七个小时开始,你该准备了。” 奚玉风说的是今晚的颁奖典礼。 持续了近半个多月的颁奖典礼,终于要在三月二十五日这天,随着五大重磅奖项的宣布,落下帷幕。 何矜当然要如约参加,作为今年唯一一个提名最佳男主角的华夏籍艺人,他不仅要参加,还要风风光光地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为此,工作室从去年年底收到相关消息后,就在为何矜的妆造做准备,不仅约了顶级的造型师,还在众多国内的服装高定工作室中选择了擅长做中式风格的工作室,要为何矜独家设计并裁制出一套新礼服。 其余的首饰,珠宝,腕表都一一由相关品牌方送来,由何矜选择合适的佩戴。 何矜遗憾地按亮了手机,果然快两点了,约好的造型师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到,他得先做下准备,比如要洗个澡和洗个头,便也站起身,手指勾上奚玉风的下巴:“晚上等着。” 奚玉风温柔地撇开何矜的手,露出一个笑:“我记得典礼结束后还有酒会。” 何矜:“……” 奚玉风仍旧带着笑意,抱住了何矜,在他耳侧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家等你。” 何矜用力地把奚玉风揉进了自己的怀里,蹭了蹭他的肩,闷声:“等我。” 典礼开始前,有红毯环节,直播也相应开始。饶是这一下午,奚玉风都坐在客厅,远远看着造型老师给何矜做造型,此刻也被屏幕里的直播画面所惊艳。 何矜的礼服是一套以白色为主色的中式盘扣立领改制西服,从左胸口处用晕染的设计延伸至下摆勾勒出一大片碎金色背景,用缝制细钻缝制出一只振翅高飞的鹤,袖口处用金线描出了两道蜿蜒的线,像勾在金鹤身上的束缚一般,只要张开手,画面霎时动起来,金鹤随时准备着翱翔。内搭的衬衫是绸缎材质,领口处用一条水青色柔软丝带,打了一朵玫瑰花。 男士的配饰可选择的较少,何矜一眼看中了一款半月型玉胸针,别在胸口处时,恰好为那只振翅欲飞的金鹤添上定神的眼。紧接着何矜拿起一款比较小巧玲珑的表,乍一看像女士腕表,其实是当季某高奢品牌出的新品,表带是灰棕色的皮革材质,也不会与礼服配色太冲突。 化妆师今天给何矜化的妆容,完完全全突出了何矜五官的优越性,为此,发型师也很配合,将何矜的刘海往后梳,露出他立体俊秀的五官。 理所当然地,当何矜出现在镜头前,国内观众也被惊艳,尤其是他的粉丝们,而有关何矜造型的热搜词条也在节节升高。 奚玉风在论坛里最活跃的那几年,评判过何矜的很多,却始终没怎么评判过何矜的颜值,古往今来,一直有一句俗语: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到了现今,这一句话还可以再衍生为:张嘴不骂真美人。 看着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饶是再愤怒,再有怨气,都会不自然地泄去三分,自顾自地为他解释——上帝给了他姣好的容貌,当然会关上他名为演技的窗,所以演戏笨一点,怎么了,他都这么好看了。 在无数人心中被评为神颜的何矜此刻正走完红毯,实现了这身高定礼服的价值,并留下自己龙飞凤舞的艺术签名,而后定点造型,拍摄宣传照,镜头这次完完全全拉近何矜,为高定品牌方,交上完美的答卷。 三十五岁的何矜,正值当打,脸没崩,还是那张妈生自然皮,一看就没有任何医美项目,表情灵动,仍旧保持着活人自然感,不愧是前几年被评出来的脸帝——脸在江山在。 颜值即正义的时代,当然给何矜带来了不少便利,但也在今天,成为唯一反对他的声音——除了一张脸,别无是处。 眼看着典礼就要开幕,何矜的黑粉们不服气,在直播弹幕里纷纷刷起了黑话。 奚玉风看了几眼,收起了手机,倒不是他玻璃心,看不得这些辱骂何矜的话,也不是他脸皮薄,会从这几句话中窥到五六年前自己的影子,而是何矜的镜头移向了内场。 内场的场馆很大,何矜毋庸置疑地被安排在前排主创组,奚玉风作为他的爱人,拿到的这张票在后排一些,属于亲属票。 自踏入场馆的第一步,何矜就左顾右盼,不住探头,终于在频频回头中,收到了一枚白眼,奚玉风无语地看他,而后指了指众多摄像机,换来何矜唇角越翘越高,比了个心。 摄像机拍到,何矜笑眼弯弯,拇指和食指交错。 直播里看到,何矜眉目含情,笑着营业比了心。 奚玉风无语。 金石们兴奋。 何矜终于落座,修长的双腿交叠,定睛看着前面的荧幕,此时此刻,正在轮播各个影片的精彩片段,好巧不巧,现在播放的精彩片段,就是去年春季拍摄完毕,十月在国内上映,今年一月在欧美上映的一部华夏新影片。 中文名为《逃罪》。 由华夏籍男艺人,何矜领衔主演。 该部影片以何矜饰演的男主角于斯为叙述展开视角,且是唯一的叙述视角,整部影片也以于斯的故事串联,如果这部影片要获奖论功,何矜当之无愧。 于斯是唯一的主角。 金石们虽然谦虚地在社交平台上发“提名即肯定”“走到安柯特的颁奖现场已经是莫大的肯定”这类话,但内心里还是很希望何矜获奖的,或者说,除了那些黑粉和何矜的同类流量艺人们,没有人不希望何矜获奖。 《逃罪》是一部非常非常好的影片,非常值得这样的肯定。 ——于斯也是。 倾注所有心血创作出他故事的编剧老师,辛辛苦苦将他故事化为影片的主创团队们,都需要这一份肯定。 而何矜,从十五岁进入娱乐圈,到现今三十五岁,二十年的风风雨雨,怀疑谩骂,永远摘不去的流量艺人的标签,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定性讽刺。他闭了闭眼,片段已经轮播完,主持人已经候场,场馆的BGM也换成了更激昂的旋律,他抬头,睁开眼。 所以,何矜啊,你这五年的努力是否有一个结果,是否能获得这项荣誉大奖呢? 主持人上台,典礼开始。 ——这是何矜是否能载入影史的一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秦观《鹊桥仙》 携我们金风小情侣在甜蜜日子与大家相见啦~ 修改的一些想法:(6.23修改) 因为前三章的原始版本在我看来是完全没有吸引力的,所以就决定改一下,而且整个文的时间跨度就是五年,蛮长的一个时间,蛮多的细节和内容在里面,所以就采取这样的形式,补一个楔子,再把后面的内容缩一缩调一调之类的,而关于阿矜是否能获得奖项,这是贯穿全文的一个问题,说实话,我自己也还在想,就让他成为一个问题,直到完结前,一直存在吧。 ——之前忘记标注文里面的引用,现在统一更新下(7.20) “女娲偏心的产物”——网络用语 “伸手不打笑脸人”——俗语 “怎么了,他都这么好看了”——网络用语 “脸在江山在”“脸帝”——网络用语 “提名即肯定”“走到xxx的颁奖现场已经是莫大的肯定”——网络用语 “颜值即正义”——网络用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生日(一) 五年前。 琳都,九月十四日晚。 纯黑色七座商务车穿行在高速公路上,才结束三个月影视剧的拍摄,何矜终于从影视城解放,奔向自己的家,他累得一动不想动,躺坐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中闭目养神。 手机在杀青时的人际交往活动中耗尽了电量,被助理凌安澄拿去充电,因此他也就错过了今晚的重头戏—— 从傍晚六时起,不断有营销号发通稿,组织起一年一度的何矜恋情讨论。这次的恋情讨论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他早已和自己的助理暗生情愫,暗通款曲。 爆料人说得那叫一个情感真挚,内容详细,连凌安澄都信了几分——当然他十分清楚自己和何矜是清清白白的关系,撑死就是入职前,他早已是何矜粉丝“金石”的一员。 他在成为何矜的助理前,就已经喜欢了何矜五年。而能被何矜工作室录用,也和这份粉丝情结无关,纯粹是他有两条优势:第一条,他是那年琳都医科大学护理专业中成绩最好的男学生;第二条,他追星,对娱乐圈,传媒行业有所了解,并辅修了传媒学的课程,是唯一一个护理加传媒的双学位学生。 否则,明星助理这一行,最忌讳招粉丝,何矜犯不上触及雷区。先不论凌安澄会不会因为粉丝情结搞一些有的没的,影响到何矜的正常生活。单说招的是粉丝这一条,就足够何矜庞大的粉丝群体闹上三百个回合,毕竟说的直白点,这和私联,有什么很明显的差别么?哪怕再三解释是专业能力的折服,都逃不过凌安澄是何矜死忠粉这唯一可见的事实真相。倘若金石们再极端点,也许牵连不到何矜,因为真正该死的,是私生饭。 凌安澄看着那一长段文字,心知没有一个字为真,但还是觉得闹心,毕竟明天是何矜的二十九生日了,生日前夕,这样的热搜不至于真的给何矜带来什么实质性绯闻,但总归是加重了工作室的工作量。譬如半个小时前,何矜的经纪人苏惟特地掐着点,打电话来提醒凌安澄,让他想办法,不要让何矜看手机,尤其是看浪客APP的热搜。 这毕竟只是件小事,没必要闹到何矜的面前——何矜舟车劳顿,已经很累了。 车上灯光昏暗,凌安澄微微侧过了头,看向后座的人,似乎是终于回到了私密的空间,何矜才终于卸下平日里戴上的面具,与镜头前的那个充满能量的大明星不同,此刻他的脸庞上,明晃晃地写满了疲倦。 如有所感,何矜在凌安澄投来的目光里,倏地睁开了眼,他一伸手,从车门柜里捞出一瓶矿泉水,润了润嗓子后,才看向凌安澄:“怎么了?” 凌安澄微微垂头:“没事,何哥你怎么突然醒了?” “睡不着。”何矜随意问,“我手机呢?充满电了吗?” 凌安澄下意识地想避开,但何矜的眼神实在太锐利,甚至还笑了下:“怎么,我又上热搜了?” 何矜对自己腥风血雨的体质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凌安澄一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手机和充电宝,一边想,这么久过去了,热搜应该撤下去了吧? 何矜接过手机,登录上自己的大号,顺手刷了下热搜榜,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便也没在意,切到编辑新博文界面,纤长的手指哒哒哒地敲下一行字—— 【@何矜:好久不见,感谢每一份爱与等待,今晚会在十点半开播。[直播.链接]】 显示发送完成后,何矜又抬了下头,问凌安澄:“最近后援会谁在对接?” “嗯……”凌安澄挠了挠头,才犹豫着吐出一句话:“是深深姐吧。” “嗯。”何矜没太在意凌安澄的支支吾吾,只道:“你到时候让她转下我的博文,顺便后援会官号发一下,我一会儿去粉丝群聊聊天,发发红包什么的。” 凌安澄应下,拿起手机,一打开就是抱歉的一个界面,果然刚刚的那篇长博文找不到了,把消息传给关深深后,凌安澄又无意识地看向何矜。 “怎么了?”何矜问,“发生什么事了?” 凌安澄慌忙道:“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何哥你今天也累了,要不然别直播了。” 何矜眨了下眼:“可是我和你们约好了呀。” 何矜每年生日前一晚都会开一个直播,聊一聊近况,看一看饭制的生日贺礼,然后一起和金石等待零点到来,真诚地送上一句感谢后再下播。 今年当然不例外,只是直播环境有点简陋——没有蛋糕,没有背景,没有配乐。打光灯是临时调的数值,妆也是在车上临时化的,直播的网也是用的热点,时不时卡顿一下。 饶是如此,何矜还是开了直播,并在直播一开始,就歉然道:“大家晚上好,刚拍完戏,还在回去的路上,直播环境有点简陋,大家将就着看。” 他微微往后仰了仰,靠上了椅背,看着刷出的弹幕,挑挑拣拣回答:“是有些晚了,但想着不能违背约定,就还是决定播了,感谢大家久等。” “最近么,最近可能会休息一阵,调整一下规划。”何矜语调平和,没有任何疲惫和不耐烦,“嗯?下一个工作计划是什么,音乐还是影视……都不是哦,是综艺。” “大家等官宣就好啦。”何矜笑了起来,“我再透露的话,要罚款了。” “还有什么问题,我看看。”何矜看了眼弹幕,“看超话……” “话说你们今年又弄了什么好玩的?”何矜说着,打开了超话,金石们的二创内容一股脑地涌现出来,何矜默默点开。 而金石们也就这样耐心等待,分享: 【是黄金永远不贬值太太的Q版画,超级可爱的~】 【是云祈老师的文!她今年超级厉害,把矜矜的每个角色都写进去了!】 【我看到鹊桥老师的剪辑了!!矜神一定要看,剪的超级棒!超级感动!】 不知不觉间,半个多小时过去,直播间人数稳定上升,到现在,已经有一千万的在线观看了。 何矜手指往下滑着,一条新博文跃然跳入眼帘。 【@朱颜改玉犹在:#何矜29岁爱得更久#[比心]#何矜0915生日快乐#今年的[图片.jpg]】 指尖微微一滞,何矜顿了一秒,随即触碰到那张图片,完整的内容显示出来。在一千四百万粉丝和观众的在线观看下,他点开了一张聊天记录,一张他的粉丝,“金石”为了他这个生日,以各种理由,或显性,或隐性的,借着他的名义商讨集资的聊天记录。只是聊天记录里语气有些奇怪,戴着管理员头衔的那个账号几次发言,都显得像一种胁迫,像是在说:你不参与吗?你不是说你喜欢何矜吗?你不是说你愿意为他付出很多吗? 何矜抿了抿唇,发帖人很贴心,除了放出这张聊天记录外,还有一张账单,密密麻麻的数字,涉及的金额相较庞大,何矜闭了闭眼。 震动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显著,打破了停滞的空气,直播间里滚动起各种话语,看他直播的远远不止他的粉丝,还有各类营销号,各类黑粉。凌安澄接起电话,劈头盖脸就是苏惟的一句话:“让何矜退出去。” 画面里的女人眼睛明锐,在凌安澄转过手机后,盯着何矜,但仍旧在凌安澄的耳机里下达着命令:“让何矜退出超话,尽快结束直播。” 苏惟是何矜的经纪人,管他所有事的那种,包揽何矜工作室的一切事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舆论监控这一块。这张聊天记录能说明的事情太多了,何矜会在里面受到的影响也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这可以是非法集资,但涉及金额庞大,何矜及他工作室如果是知情者,那么其中每一笔账都要有合理去向,才能解除危机;往小了说,这不过是何矜粉丝的个人行为,如果金额不对,推向粉丝也不是不行,毕竟何矜在这里面也可以是完全无辜的人。 何矜究竟知不知情,知情多少,是否同意过这一行为,资金是否公开透明,账目能不能对上,以及聊天记录里最重要的反馈——这是自愿应援行为,还是胁迫集资行为。 病床前,男人将母亲干枯的手掖在被子里,目光在她已经花白的头发以及沉睡的脸庞上停顿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歉然的声音很低,低到在深夜的病房里几不可闻:“我暂时不能陪着你了。” 他提起手边放置的文件包,转身离去。 下一秒,他手中打开的直播间传来一道男声,清冽,平静,像三月清泉汩汩流淌在广袤的草原上,给即将复苏的万物带来无限的生机,缓缓沿着耳机线流入每一个人的耳畔—— “首先,我非常感谢今天来直播间的每一个人,你们有些人是我的粉丝,有些人也是一直在关注我的媒体人。今晚的直播,我很抱歉给你们带来的体验感不是很好,涉及到的这张聊天记录以及账单,工作室的成员已经去调查和核对了,不日将会公布结果,感谢每个人的关心。” “其次,无论聊天记录里内容是真是假,我今天也在超话里看到了我的粉丝朋友们对我的珍爱,我很感谢金石们对我的喜爱和期待,为我做出了这么多应援,在此,我致以我真挚的谢意,因为你们,我才得以在今天,在这里感受到这个世界上难能可贵的最纯净的爱意。” “再就是,我要感谢这位爆料的网友,是因为您,我才知道我的粉丝们到底付出了多少,只是下次,您可以考虑把账单发给我或我工作室的邮箱,但如果您不相信我工作室,可以直接报警,您在履行您身为公民对社会事件的监督义务,正因为有您这样的人,这个世界才在不断变好,我们所有人都无权指摘您,甚至要向您的行为学习。” “……” 何矜还在说什么,苏惟已经没有听了,因为她的手机被接二连三的电话插入,已经自动停止了直播的播放。 苏惟语调柔和,一个个应付过去。 “张总,感谢你特地打来电话给我们何矜送上生日祝福……” “是,查着呢,放心,我们不弄这些不明不白的东西……” “哎呀,谁不知道这玩意儿违法,我们肯定得查清楚是不是真的呀……” “放心,李总,我们一直守着法,不敢乱来,下次来琳都的时候,再一起吃个饭?……” “嗨呀,什么续约不续约的,那都是旁的,我们和小唐总合作这么多年了,早以为是朋友了,聊这些多见外?……” “……” 才应付完各个代言甲方的电话,苏惟叹了口气,手机却又嗡地响起来,她心里一紧,心说自己是数漏了哪个吗?嘴已经比大脑最先接受,自动弹出了个笑,就要应声,却扫到来电人:程泽。 何矜如今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何矜上一任助理,不过因为他母亲常年住院,自己便主动卸去了何矜助理的职位,现在在工作室里主要负责后援会的对接,活儿轻松,在网上就能做成,于是她也好几天没在工作室见到程泽了。 “你妈妈怎么样?”电话接起来,苏惟例行关照着问。 关于程泽的母亲,苏惟也了解一些,那是个可怜的女人,贫苦一生,把儿子送进了大城市,到儿子要孝敬自己的年龄了,得了病,医院里一躺就是七年,到现在,病得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 程泽没想过苏惟能记得这么多,着实呆了一下,才道:“感谢苏姐关心,医生说就这几天了,到时候一切料理好了,我一定好好投入工作。”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惟一听,慌忙回,“我不知道你妈妈……” 程泽反倒不在意,笑了笑:“七年了,她也想解脱了。” 苏惟叹了口气:“你到时候需要帮忙,尽管说,你和何矜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们不至于压缩你的假期。” “我知道,苏姐。”程泽语调温温和和:“我一会儿就到工作室了,粉丝集资的事情,我那里有些聊天记录。” 小奚:履行监督义务[吃瓜] 阿矜:感谢这位公民[托腮] 晚上睡不着激情捉个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生日(一) 第3章 生日(二) “关于这件事,今晚先到这儿,现在时间还早,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呀?”何矜温柔的声音还在继续。 直播间的人气并没有因为那一条博文骤减,虽然相关词条已经攀上热搜榜,但直播在继续,直播间反而涌入了更多人。直播间滚动着的弹幕中,因此除了粉丝们无意义的表白话语,还有某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国粹。 琳都最近气温有些高,但温差很大,暑意在太阳底下闷了一整天,此刻顺着打开的窗户钻进纱网,带进来一室的燥,连同阵阵蝉鸣,丝丝缕缕往房间里冒,在模糊嘈错的背景音下,因着笔电外放,何矜那道温和清润的嗓音显得更加清亮。 直到下一刻,一阵震动声响起,一只修长的手指按下按键盘上的声音减小键,一道似乎是带着乞力马扎罗山上终年不化的霜雪的男声响起:“喂?” 冷冽到声音里自带七分距离:“我现在没空。” “嘭——”烟花炸起的声音骤然响起,直冲耳膜,他便抬眼看向笔电,先入目的是笔电的中心画面,夜色中跨江大桥的天空上,一束束烟花绽放,但商务车仍不停歇地往市中心开着,便只能看到零散的一些烟花图案。果然,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跳转到:9月15日的00:00。 “阿玉,你如果现在来的话,我——” “我现在有点事,一会儿再谈。”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因为他听见了更为重要的东西,便迅速打开自己电脑的便签本,同时将手机的实时录音转换软件打开,修长的手指按下声音增大键,何矜的声音与烟花声不断重叠。 “到今年,可能是有些人陪我过的第十五个生日了,我也在你们的见证下,从一个小小的少年长到如今这副模样,很感谢你们的关注和陪伴,我们之间的故事,山穷水尽,数不胜数。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但在这里,借着我生日,我想再说一些推心置腹的真心话。”似乎被绚烂的烟花触动到,又似乎的确那张截图有些影响,此时此刻何矜的声音格外真诚,他一字一句说着,连同神情都有些惆怅,似乎在回忆过去的年岁。 语言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可以让人在字句的表达中回到过去,挖掘自己或许都记不太清的深层记忆,却在别人提及时,缓缓地为之一动,露出一个惘然的神情来——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但有时语言也有另外一种作用,在能言善辩者的手上,它会变成一把趁手的工具,或是用来改变某件事原本性质,又或是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添一剂猛料,将故事讲到淋漓尽致,使真相变得扑朔迷离。 何矜本不想煽情,他厌烦,也厌恶煽情。发生的事情已然既定发生,过往的种种早已无法改变,再去追忆,品味出那么一些情感,有人说是宝贵的经验财富,有人说是你走过的来时路,是你如今取得这么多成就最有力的证明。 都在扯淡,过往于他,没有什么必要,他做出的每个选择,挨的每一顿骂,已经不大想去追究缘由,追溯是非,这些年来他所失去的与所获得的,从未相称,回忆过去真的没什么必要。 但许是那张聊天记录唤起了他的某些记忆,何矜絮絮叨叨地回忆了一把过去,才在最后双手合十,正视镜头,定声:“今天在琳都为我而放的那束烟花,我看见了,很美好,但总让我想到一个成语,烟花易冷,再美好的烟花也会黯淡下去,而我也终究走到了三十岁这个关头,我害怕我也只是一瞬间的星火。其实前面有朋友问我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是什么,我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安排没有说,我想去精进我自己的表演能力,去提升我自己,何矜不想做金石生命里短暂的烟花,他想成为一汪流动不息的江水,永远带给大家快乐。” 他微微笑起来:“所以请让我们在各自的领域内变得更好,下次见面时,谁都不要觉得有亏欠,好不好?” 话音落下,看着弹幕刷出来一句句的“不要啊”,何矜眼眶也微微一酸,但他仍旧带着浅淡的笑意,始终像她们最开始喜欢他时的那副青涩模样,温声:“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一直是互相支持帮助对方进步的好朋友,下一次,不用再破费为我点亮夜空了,我努力,去成为一束光。” 指尖触及到弹框上的关闭时,何矜最后看了一眼界面上不停滚动的弹幕,定定看了两眼后,点了确定。 凌安澄坐在副驾上,听到这里,彻底没绷住,摘了耳机,趴了一会儿。他一路听着耳机里带着电磁的声音与后侧传来的声音重合,听到最后一段话时,蓄了半眶的泪的眼匆匆瞥了眼何矜,情绪就已然失了控。何矜知道,于是等他缓了缓,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将他从那些情绪中强制剥离:“安澄,你帮忙收拾下,我先上去。” 那道声音和前一分钟听到的没有任何差别,甚至更加清晰,凌安澄回过神来,连声道好。 何矜从车上的中央扶手柜里找到一个口罩,又从凌安澄那儿要来了墨镜和棒球帽,简单整理了下形象,就拉开商务车的门,一只腿迈出去后,察觉到一道视线,何矜看过去,微微一怔。 是许久没见过的程泽。 他站在负一层的电梯前,却没按电梯,左手扣着耳上的蓝牙耳机,像是要摘下来,视线不偏不倚,投向的,正好是商务车的固定停车位。 视线交锋后,程泽笑了笑,对着他这个全副武装的大明星,一如当年,弯起眉睫。 程泽在特意等他。 何矜走过去,正好瞥见了程泽手机没关掉的界面,上面显示直播已关闭。 程泽手指动了动,手机屏幕黯淡下来,他伸手,把装好的蓝牙耳机和手机一起放入口袋里,又按亮了电梯。 “这次怎么样?”程泽按好电梯后,微微侧头,看向何矜,问。 “还行,事情总要解决。”何矜也偏头,“你呢,还没问过阿姨最近怎么样?” 电梯开门,里面空无一人,程泽走了进去,等何矜进来后,按下楼层:“医生说就这几天了,所以我请假频繁了些。” 何矜默了一瞬:“改日我去看看阿姨。” “她现在不认人了,你到时候多担待。”程泽看他,“但你明天得去见奶奶吧,也快一年没见了。” 何矜应:“是,也快一年了,上次见还是春节,只见了两三天,我真的很难抽出以前那样的大把时间了。” 听到这话,程泽笑了起来:“那不是证明,你已经实现了梦想么?” 电梯到达十六层,何矜先走了出去:“可我不知道是好是坏,阿泽。” 话音被接二连三涌上来的工作室伙伴吞没,他们许是提前接到凌安澄的泄露,等在电梯门前,拉开了横幅,放起了礼花。 程泽随即走出来,他们目光触及到他,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程泽唇角弯起,率先从口袋包里抽出个方方正正的首饰盒,递到何矜手上,“生日快乐。” 其他工作室成员见状,也陆续拿出自己的礼品袋,何矜笑着应下每一声祝福,又被半推攘着往会议室走去,一抬眼,就看见隔着会议室的玻璃门,苏惟勾起个笑朝他看来,何矜心底莫名发冷,他的好经纪人却已经推开了门,喊了句:“来了呀,人齐了,就等你。” 苏惟又越过何矜,和程泽对了下视线,算打了招呼,把玻璃门打开后,径直找了个空位坐下。何矜便和程泽一前一后走进来,找了空位,何矜正好坐在苏惟对面。 “行,咱们人来齐了,先把何矜今天晚上热搜和公关的事,开个会。”苏惟简单开了个场,便喊:“小关,把情况讲下。” 关深深便应声站了起来,作为苏惟的助理,她其实在工作室里没有特定的职责。譬如程泽最近假请得频繁了,对接后援会这种事临时找不到人,也只能她顶上,像这种突发的舆论情况,之前也都是她来整理事件的前因后果。对此,关深深已经比较熟悉,所以站起来就开始汇报:“今晚的舆论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何哥直播前,从傍晚六点开始,某些营销号开始发何哥的恋情风波……” 何矜没听几句就觉得很枯燥,傍晚上热搜这事他虽然那会儿在拍戏,后面看凌安澄的表现也能猜到点,至于什么恋情热搜,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会出现他的恋情讨论。 何矜更关注的还是自己手上的绒盒——程泽送他的生日礼物。要打开前,何矜先瞥了眼旁边坐着的程泽,那位此刻刚把iPad打开,拿出手写笔,看这意图,估计是要做个小笔记。他便收回视线,轻轻打开绒盒,里面放着一枚胸针,整体造型像一只鹤,又因为是黄金材质,让这枚胸针的名字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金鹤”,也就是何矜。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这只金鹤几眼,才发现这一只金鹤的腿部蹦得很紧,两条长长的鹤腿交错,翅膀也收拢,呈现一种紧绷的状态,整个身躯呈现倒C型的状态,他摸出手机搜了下这个造型,了解到这是一只即将起飞的金鹤。 想到这里,何矜恍然间想起来,好像七八年前程泽也送过一只起飞前的鹤送给他,只不过那时,经济条件不大允许,那只鹤是银的。 这几年,程泽送的礼物都是鹤样式的胸针,只是每一只的造型和形态不大一样,到现在这一只,何矜粗略算了算,够他开个鹤园了。 他还在默默琢磨自己到底收到多少只金鹤时,余光却不经意间捕捉到送他金鹤的人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何矜视线一沉,悄悄挨了过去,刚想问怎么了,一道女声倏然响起,打断了关深深的话,何矜也看过去,那是他的工作助理,沈涔,负责他工作上的一切对接。 她坐在关深深的对面,齐耳短发,穿着熨帖的女士西服,此刻抬起手,语调温和:“深深,稍等。” 沈涔抿了下唇,看了眼何矜和程泽后,又极快地收回视线,才看向苏惟,声音冷静:“爆出集资图片的人,又发了条新博文。” 小奚:码字中[眼镜] 阿矜:生日中[竖耳兔头] 今天我必须要说是很倒霉的一天,上午的考试之前背了很久,结果我压的重点不对,背的比较熟悉的全考了小题,不熟悉的考了大题(就很无语),除此之外,本人中午的外卖还被偷了,下午考完试普通话成绩出了,又没过二甲,还比上次低了(明明这次我觉得我还发挥得不错……) 很倒霉的一天,于是就决定码个字,感觉这十几章我真的得大改……QAQ,我要背书去了,明天还要考试,等这几天期末考完后,慢慢搞[托腮] 嗷对顺手发现前一章漏了个小情节,也加上了,但其实不影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生日(二) 第4章 生日(三) 9月15日,00:47。 按常理来说,这该是一个休息时段,但自从互联网全面发展以来,半夜十二点恰恰是网民最活跃的时间段之一,尤其还伴着顶级流量明星的某些闲谈,词条热度自然而然节节升高。 何矜本想拿出手机看一下,程泽却一划,iPad后台中的浪客APP又被重新点开,于是何矜就看到,他的词条热搜广场,第一条就是那长长的几乎全是文字的博文,此刻在人类本性的加持下,已经拥有了五十万的点赞,三万的评论,及数目稳定增长的转发。 程泽把那条博文点开,将iPad推给何矜,洋洋洒洒的文字展露出来。 【@朱颜改玉犹在:#何矜29岁爱得更久#[比心]#何矜0915生日快乐#直播翻译,主观臆断,如有偏颇,概不负责。 首先,我非常感谢今天来直播间的每一个人,你们有些人是我的粉丝,有些人也是一直在关注我的媒体人。 (发言稿必备项目,场面话。) 今晚的直播,我很抱歉给你们带来的体验感不是很好,涉及到的这张聊天记录以及账单,工作室的成员已经去调查和核对了,不日将会公布结果,感谢每个人的关心。 (第一句话就回应了,不过这种回应和没回应没区别,也就是场面话,毕竟调查和核对后,也就一般没下文了,至于追问这个“不日”到底是什么时候,那就有点为难人了。) 其次,无论聊天记录里内容是真是假,我今天也在超话里看到了我的粉丝朋友们对我的珍爱,我很感谢金石们对我的喜爱和期待,为我做出了这么多应援,在此,我致以我真挚的谢意。 (必备项目加一,感谢粉丝,毕竟某种程度上,粉丝就是他的金主,当然要感谢,所以这可能是整篇发言里,最真的一句话了。) 因为你们,我才得以在今天,在这里感受到这个世界上难能可贵的最纯净的爱意。 (这句话很难想象是何矜本人说出来的,我比较倾向是同行。) 再就是,我要感谢这位爆料的网友,是因为您,我才知道我的粉丝们到底付出了多少。 (诶,我才发现这三段话都有一个引导词,蛮有顺序的,所以何矜老师您是在念稿吗?不过我真的很想问,你们工作室的危机公关人员就坐在旁边是吗?那么短时间内能迅速写出应对稿,我还是非常respect的。至于念这句话时,您没把后槽牙咬碎表明了何矜老师您的演技还真的是有救。) 只是下次,您可以考虑把账单发给我或我工作室的邮箱,但如果您不相信我工作室,可以直接报警,您在履行您身为公民对社会事件的监督义务,正因为有您这样的人,这个世界才在不断变好,我们所有人都无权指摘您,甚至要向您的行为学习。 (嗯……这段话未免有点太冠冕堂皇了,槽多无口,我能提炼出来他最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只是下次,能别公布就别公布吧。) 无论如何,我们此刻相聚在此,是因为我即将到来的二十九岁生日。 (这句话说出来给我的感觉很明显是这样的意思:我都道歉了,也都感谢了,这事先翻篇,今儿个我过生日,各位给点面子吧。) 俗话常说,三十而立,我恰恰要到了三十岁,承担责任的意识也越来越浓厚。 (感觉有点说偏,但应该是对他的粉丝宝宝们的暗示,你们折腾出来的东西都得我担责,所以下次隐蔽一点行不行?) 不知道有没有已经过了三十岁的朋友,现身说法看看? (转移话题,别再聊这些很难说清白的东西了。) (中间他聊了很多有的没的,大部分感觉是自由发挥,不作参考,要扒的还是对这次热搜的回应,所以我们略过这些,扒一扒后面他的真情流露吧。) 到今年,可能是有些人陪我过的第十五个生日了,我也在你们的见证下,从一个小小的少年长到如今这副模样,很感谢你们的关注和陪伴,我们之间的故事,山穷水尽,数不胜数。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但在这里,借着我生日,我想再说一些推心置腹的真心话。 (开始了,铺垫这么长一段,能是为了什么?前方高能,煽情开始,卖惨开始,甚至我觉得这些话的艺术之处就在于我不直接挑明,我就提这么一嘴,就能让粉丝们陪着我回忆过去,虐一波老粉,最后脂粉发个文引导:哥哥已经很努力了,哥哥已经很辛苦了。嗯嗯嗯,哥哥是真的很辛苦。) 我真的对每一份支持与爱特别感动,但我希望这样的支持是发自自己的意愿和在自己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进行的,今天的那张账单我看到了,也非常惊讶。 (是非常惊讶会暴露出来吧,更觉得这段话在摘开自己的嫌疑,装无辜装的一把好手,我不信这么多年,大明星一点都不知情。) 我不知道你们花费了如此多,给我冲票房,冲销量。我想说,这些票房和销量,归根结底会影响的,也只是我的生活和事业,而不是你们的。 (话听起来真是个人话,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确实怪不了谁。) 就像交朋友一样,朋友之间是平等的,是我们两个能够彼此支持,互相影响,当你为我花了这么多真金白银时,我能回馈给你的总是精神上那么一小份欢愉,我总觉得问心有愧。 (真的问心有愧,就好好呆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别再出来辣眼睛了好么?但他认知还可以,没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艺术家”。) 何况,有些朋友还是在自己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下这么支持我,我会更觉得亏欠。 (真的吗,那我就要问我一直想问的问题了——一个习惯性被服务的人,真的会深刻认知到自己是服务业的人么?) 所以,能否请各位答应我一件事,我们是朋友,对么?我们是朋友的话,就请不要用这样的方式给我带来更大的心理负担了,谢谢。 (又是一波卖惨,这惨你就卖吧,一卖一个不吱声。) 今天在琳都的烟花我看见了,很美好,但总让我想到一个成语,烟花易冷,再美好的电子烟花也会黯淡下去,而我也终究走到了三十岁这个关头,我害怕我也只是一瞬间的星火。 (这话可太真了,毕竟三十岁了,没个代表作,你自己也会心虚的吧?) 其实前面有朋友问我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是什么,我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安排没有说,我要去精进我自己的表演能力,去提升我自己。 (敲重点,前面不说,现在才说,这是什么原因呢?打算走转型路线,是被今天的事刺激到了?不过这句话还是很值得我们关注的,下一次何矜老师的作品出来了,一定要去审判下,看看是何矜同学的学习能力不行,还是天赋能力不行。) 何矜不想做金石生命里短暂的烟花,他想成为一汪流动不息的江水,永远带给大家快乐。 (啧,文艺再现,念稿实锤加一。) 所以请让我们在各自的领域内变得更好,下次见面时,谁都不要觉得有亏欠,好不好? (冷知识:只有有良心的人才会觉得亏欠。) 直播看完,划几个重点出来: 1.粉丝集资这事后续回应,但这事谁也别跟谁装,毕竟圈里常态,谁那儿都有,而且在贵圈存在几十年了,让粉丝花钱买单这事是传统风范,期待它能消除掉不如先期待资本主义从世界灭亡,所以不了了之也很正常。如果有粉丝朋友们想问我为什么专盯着何矜不放,我提前回应下——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有钱,而我呢,正好缺钱。 2.何矜直播提到的关键信息,一是提到自己最新的电影和杂志,前者是维护圈中的日常运行必备项目,后者是维护他工作室日常运行的必备项目,都必备了就不强调了。第二是何矜提出的新综艺,听说是羊妈妈的,背景还是很硬啊,看看后续这个项目还能不能正常播,但我估计他想方设法也得让它正常播,谁让自己嘴巴快,一时爆出来了呢?第三则是“转型”和“学习”,不多作评价了,我怕唾沫星子淹死我,只能由衷道一句,祝他成功。 3.锐评一下给何矜写稿的同行,我该怎么说呢,只能说都这样了,还不忘记继续立人设,天下第一文艺男非何矜莫属。要我说,真是绝了,正主每年定期几篇不明所以故作深沉的小作文,被一众未成年小妹妹们用进决定人生去向的大作文里,有时候真心觉得,你们锁死算了。哦对了,重点是,那小作文都不一定是你们家哥哥亲手写的,这么一想,其实不是不明所以,也许真的是真情流露呢。 4.另外,警告某些正在试图开我盒的小可爱们,我呢,知法守法不犯法,以上这些内容是基于何矜的正常表现,我作为被赋予人权的公民正常行使我的言论自由权,我一没骂他,二没侮辱他,你要觉得他被侮辱了,那是不是你们的眼睛脏心里脏想什么都脏?毕竟同样一段话,谦虚的人会认为是勉励,骄纵的人可就认为是批评了。另外呢,有这心思开我盒,不如好好研究下自己未来去哪个厂上班能没辜负自己失败的九年义务教育。(其实我是想说,你花再多精力开我盒也没用,不然试试就试试喽。) 最后,祝各位晚安,不早了,早些睡吧。是吧,何矜老师,再不睡,又得多花点粉丝的辛苦钱保养你那副没法逆转在时光中的沧桑绝美容颜了。】 阿矜:都说他是嫉妒我[托腮] 小奚:我坦白说我就是嫉妒[摊手] 这章改得不是很多[摸头] 今天考完试啦啦啦,但是忙着搬寝室和收拾东西,到深夜才有时间改稿,明天就回家了~开森,到时候改稿会更集中一点 嗷,我还要说:7月1日,本女中午的外卖又被偷了,我真的很无语啊[化了] 注: “嗯嗯嗯,哥哥是真的很辛苦”——网络用语 “这X你就X吧,一X一个不吱声”——网络用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生日(三) 第5章 生日(四)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何矜就着程泽的iPad看完所有内容后,手伸进了裤袋,苏惟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动作态势,忙对着沈涔:“小沈,把何矜的密码改了。” 何矜:“……” 他无奈地把手机放在桌上,摁亮,摊开手:“姐,我就是看个时间。” 苏惟没理,转身又去喊沈涔:“小沈,你联系的摄影师到了吗?” 沈涔扫了眼手机,“还要一会儿。” 苏惟便看向何矜,“去睡会吧,一路舟车劳顿,辛苦。” 何矜:“……” 他看向苏惟,满脸无语:“苏姐,我保证自己不乱发博文。” 苏惟:“那行,那你现在说说,看完这条博文,你有什么想法?” 何矜默了会,才道:“没什么想法,惯黑。” “嗯。”苏惟点了下头,忽地来了句:“你最近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那有点多。”何矜态度诚恳,语调更是自然。 苏惟无语:“行。” 她看向程泽,询问:“先把聊天记录的事说了?” 程泽点了点头,关深深此刻正忙于查“朱颜改玉犹在”的相关记录,他只好自己连上投影仪,放了几张聊天记录的截图出来。 “呃……”程泽很久没有在多人面前说话,一时之间还有些陌生,适应了会儿,声音才越来越稳定:“我想先从我们粉丝群的架构来说。” “前年因为粉丝集资,官方严查,我们把粉丝群都重新审核了一遍,几乎在每个APP上的粉丝群,都有我们这边的小号进去观察。尤其是像论坛,浪客这些活跃的APP,我们还给他们的粉丝群归了类。” “第一类群现在大部分是老粉,佛系粉,会在能力范围内支持相关应援活动,数目不多。第二类群是特殊群体,以未成年学生党居多,相应地,我们关照的也比较多,这类群体起伏比较大,集资的可能性较小。第三类群是我们花时间和精力最多的地方,因为她们都比较活跃,个人账号的日活跃度很高,像这次粉丝圈的生日活动,都是她们策划安排的,她们也很乐于提供支持,安排集资的可能性也比较高。” “所以第三类群我们安排的人也比较多,一方面是为了维护里面的秩序,同时也可以提高入群门槛。这次集资的主要参与群,就是论坛27群,被归在第三类群里,入群门槛其实很高,相对而言纯度也高,按理说主动泄露账单的可能性会比较低。” “再就是在生日前夕一直有人盯着群聊天,其实她们隐约提到集资,当时旁敲侧击问了下,她们定的金额是十万左右,不算多,但我也没想到,最后的金额会是五十万。” 程泽有些歉然道:“我已经安排了人去粉丝群里调查,看看是谁把账单泄露出来了。” 何矜听出他的愧疚,看他一眼,沉声:“这事不在你,集资这件事根本没法约束,只要最后的金额对得上,撑死就是被骂几句。” “被骂几句。”苏惟敏感地捕捉到关键词,看着何矜,短促地笑了下:“你多被骂一句,商务合作的报价就少一个点。” 继而是苏惟更冷的声音:“在车上擅自回应的事,我还没和你算。” 何矜被这两句话堵住,没再吭声。 关深深恰时站起来,拿着一堆资料,递给苏惟和会议室的其他人,并在一旁温声解释:“关于‘朱颜改玉犹在’这个浪客账户,现在有了一些资料。” “我们目前没发现这个账户在水军公司有过备案,而且技术人员说他绑定的电话号码,安全防护等级很高,泄露的可能性比较小,所以这应该是个人账户。只不过,账户的主人应该懂一些网络反追踪和网络自我保护,这也是他敢在长文后最后大放厥词的原因,因为很多信息加密,我们也只能查到这一步。” “另一份是从昨晚六点到今天凌晨的浪客热搜的热度指数文件,刚刚齐总发过来的,让我们自己辨别,顺便给您和何哥问了好,祝何哥生日快乐,还提到下一次来琳都时要一起吃个饭。”关深深道,“热度指数里有数据异常,根据绑定的媒体公司,推断是周峰栩那边在幕后安排。” 周峰栩,和何矜的演艺道路高度重合的男艺人,基本上何矜能接的角色,周峰栩也能接,两人甚至在综艺规划上也有相似性,至于人设上,何矜更偏向细腻温柔一卦,周峰栩则走的是阳光开朗人设。 听了这名字,何矜不高不低轻哼一声:“想也知道是他。” 苏惟睨了他一眼,喊:“小沈,摄影师来了吗?” “来了,现在在布景。”沈涔手速蹿得飞快,手上回着消息,嘴上应着话。 苏惟没有老一派领导的那种作风——回话时必须恭恭敬敬才作数,此刻听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向何矜:“去吧,去拍今年的生日写真。” 何矜心知苏惟这是故意要支开自己,默默地说了句:“说我不到不开会的人是你,我来了要赶走我的人也是你。” 声音听起来莫名可怜,苏惟想辩解,何矜却似乎上了瘾,磨磨蹭蹭起身的同时,故作哀伤地长叹一口气,“唉,刚拍完戏,四个小时不到,就要投入工作,我都这么敬业了,还要被骂,唉。” 苏惟无语,睨他一眼,直接问:“我强迫你当天必须赶回琳都吗?” 何矜默了默,苏惟又问:“我强迫你在车上开直播了吗?” 眼见苏惟还要继续,何矜慌忙喊:“师父别念了,我这就去。” 这一句话出来,会议室的气氛都活络了不少,苏惟都有点没忍住,何矜性格好,脾气好,这也是她为什么还愿意出山再带何矜的缘故。 何矜人走到玻璃门前,忽地回头:“姐,听说你这回约的不是圈内的摄影师?” “没,半个圈内人。”苏惟道。 何矜一离开,会议室的气氛凝滞了不少,按理说何矜该是工作室的老板,但一手维持工作室运转的,是苏惟。而苏惟在圈内的身份,一直属于神话地位,她曾一手捧红过杨寻陌,真正的影帝,虽然是科班出身,性格奇差,一言不合就能跟媒体吵起来,但在苏惟压制下,最后也能安安分分地好好演戏,拿了奖,现在属于息影状态。苏惟的性格,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在,算起账来是真的严厉。 她此刻翻着那些资料,边翻边唤:“小关,恋情爆料的那个营销号有源头吗?” “没有。”关深深道,“就是普通的娱乐营销号,没查到背后挂着哪个艺人的公司。” “嗯。”苏惟轻飘飘应了声,在那些纸页间流连许久,才道:“今天散会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公告尽早拟出来,舆论继续监控着,有不对及时说。” 她抬头看了眼程泽,“阿泽,你留下。” 程泽以为苏惟想问他聊天记录的事,却没想到苏惟在人走后,第一个问题问的是:“你做何矜助理那几年,有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程泽眨了眨眼,看着苏惟,笑了下:“苏姐说的是哪种?” 苏惟看着他,声音很冷:“能分分钟送何矜上热搜那种。” 程泽垂下眉眼,淡声回了句:“他的存在就是话题本身。” 苏惟良久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后,突然站起身,低头看程泽:“阿泽,你是何矜的朋友,我是何矜的经纪人,我们的共同目的都是要保护他,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要保证永远都不会被别人知道。” 程泽没应声,苏惟却叹了口气:“走吧,去看看何矜?” “他可比杨寻陌还能折腾。”苏惟自言自语吐槽了这么一句。 比影帝还能折腾的人此刻正在被别人折腾。 不知道苏惟从哪里找来的摄影师,何矜按着自己过往的写真经验,慢慢悠悠地摆好动作后,却总会被说要调整,到现在已经调整了快十分钟,一张照片都没拍出来。 何矜发觉自己的耐心正在慢慢消磨,偏生在此刻,那摄影师似乎还比他不快,冷声冷调:“既然何先生不愿意配合的话,我想我们没有合作的必要。” 这话一说出来,何矜当即张了嘴想怼回去,到底是谁不配合?谁在挑刺?余光却看见苏惟往这边走来,于是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舟车劳顿,状态不大好。” 那摄影师的同伴便顺坡下驴,道:“既然这样,要不然何矜老师您先休息会儿,咱们调整好状态后再继续?” 苏惟正好走进来,听了这话,瞥了何矜一眼,何矜回以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她转身看向那两位摄影师,温和地一笑:“两位好,我是何矜的经纪人,苏惟。刚才进棚的时候,听到这位先生说的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您不快是既定的事实,所以我替何矜给二位道个歉,何矜今天一天连轴转,精神上有些疲乏,状态确实不是很好,影响到了拍摄进度,饮品和夜宵已经订好了,估计一会儿就送到,等大家先休息后再开始吧。” 苏惟都这么说了,没人能继续端着态度,否则是不想在圈里混了,但其中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那张脸上明晃晃写着:“我都不是圈内人,会怕这些?” 但另一位显然还要在圈里混,看她一眼,温和道:“那就按您的意思。” 至于那位非圈内人——不高兴了就得哄,苏惟看得出来,但没揪着不放,施施然退了半步,把空间留给这两位,自己往摄影棚中间走去。 “少爷,你又怎么得罪人家了?”苏惟张嘴就问。 何矜:“……” 他看了眼站在苏惟身侧的程泽,问了句:“这么晚了,阿姨那边?” 后半句不用说出口,程泽也知道在问什么,回:“我一会儿就准备走了。” 何矜这才转头看向苏惟:“苏姐,你从哪儿请来的摄影师?” “业界。”苏惟没多做解释,只问:“你怎么惹他们生气了?” “我在你眼中至于那么不懂事吗?”何矜无奈地反驳一句,“而且您怎么不说,是他频繁挑我的刺?” 苏惟问:“谁?” 何矜手一抬,指了指那个穿白衬衫黑西裤的人,问苏惟:“他不是圈内人吧?” 阿矜:到底谁在不配合?[白眼] 小奚:到底谁在不配合?[问号] 喜报:我终于忙碌了一天后搬好了宿舍回到了家,愉快的暑假生活开始啦(希望不挂科,拿高分[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生日(四) 第6章 热搜(一) 奚玉风的确不是圈内人。 他,小初高三个阶段一个没落,高考时努力把自己送入琳都大学,毕业后即入职本地一所小公司,工资扣除掉五险一金后勉强盈余,过着朝九晚五的工薪生活,怎么会和纸醉金迷的娱乐圈有关联呢? 至于今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得把时间轴拨到一个小时以前。奚玉风许久未见的大学同学陈商一通电话打过来,问他今晚有没有空,他那时确实没空,于是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没成想电话挂断后的二十分钟后,这位陈小公子已经把车停在了他家楼下,颇有一种今晚奚玉风必须得跟他走一趟的气势。 奚玉风没辙,况且这个活确实轻松,和陈商一起去给人拍写真,虽然时间在半夜,但是给的钱多,顶他这种工薪阶层三个月的工资。更何况,陈商都亲自来接了,奚玉风不至于不给他——演艺圈著名导演陈以的儿子,不给这位小公子面子。 于是奚玉风上了车,但一句话没过问,俨然是对陈商这种独裁的做法有微词。陈商一直都知道奚玉风不是个软性子,但抱有某种侥幸心理——他和奚玉风的关系很好,是那种即便他大三时出国留学,每年回国也会见一面约一顿饭的关系,他们一直都在好好维持这段友谊。 陈商自以为在奚玉风这种脾性的人眼里,自己是个特殊的存在。毕竟奚玉风天生一张臭脸,上学时的气质就是“这个世界不是你有病,就是我有病,但我不会承认我有病,所以只能是你有病”这卦,满不在乎地劝退了一群人,却能好好地和他做朋友,维持友谊,不就代表了一种独特吗? 这种独特在车停在何矜工作室楼下时,顿时碎了一半。 因为奚玉风问了这一路上第一个问题:“给谁?” 话说得没头没尾,陈商却很能明白:“何矜。” 奚玉风当即就要推门下车,他摁开手机,准备叫车再把自己全须全尾地送回家,却被陈商拦住,他以为奚玉风还在闹脾气,好声好气地哄:“阿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拍人物这方面,总有几个角度拿捏不到位。” 奚玉风轻嗤:“陈商,我没记错的话,我只是个业余摄影师。” 奚玉风是个业余摄影师,只是偶尔拍拍照,甚至设备都没有那么专业,但有回陈商看见他在整理照片,其中有几张照片,光影、角度都拿捏得特别好,陈商转头要了奚玉风那几张照片的原本,又顺手帮他投了某奖项,最后荣获二等奖。 陈商一开始以为那几张照片是奚玉风偶然拍出来的,直到后面有天他为了完成作业,拉着奚玉风一起去采风时,才发现奚玉风可能不是偶然,是他的某种天赋。 自此,一心要当摄影师的陈商,越发有理由赖上奚玉风。总是时不时喊上奚玉风,一起去采风摄影,他会央奚玉风帮他把关。 而奚玉风从没有拒绝过,他总是耐心地和陈商一起,等着自然界某道光影垂怜摄影师。 陈商没想过奚玉风会发这么大火,他一直都以为奚玉风很爱摄影,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答应他的采风邀约。 他看着奚玉风:“阿玉,你就把它当成一次采风?” 奚玉风只看他。 陈商叹了口气:“阿玉,我本以为你是何矜粉丝的。” 那通电话接通的瞬间,陈商听见了一声烟花炸开的声响,彼时他以为是自己平板里的声音,因为那会儿他正在看何矜的直播,但他被挂断电话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因为要给奚玉风打电话,早就把直播间声音关闭了,那么那一声,该是从哪儿来的? 奚玉风性格冷淡,别说对娱乐圈,对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是种爱搭不理的状态,他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爱好,也没有什么特别偏向的目标。早上七点,晚上十一点,是奚玉风雷打不动的休息时间,可电话打过去时,他竟然接了,陈商原本只是尝试,自己已经抱着打不通的心理——奚玉风睡觉时会开飞行模式,谁都打不通。 可是电话接通了。 不仅电话接通了,他还发觉了奚玉风在看何矜直播间。 陈商有某种直觉,那种直觉告诉他,奚玉风绝对看的是何矜的直播间,而不是任何一个烟花助眠直播间。更何况奚玉风说的话也对应了,如果是助眠直播间,又何必来一句“我现在没空,一会儿再说。” 但与其说这是他的某种直觉,不如说是陈商的敏锐,他一直都隐隐约约感觉到,奚玉风对娱乐圈很抵触,每次聚会闲聊时,总有人问他几句娱乐圈的八卦,他总看到,奚玉风嫌恶的表情。 但这似乎又不符合奚玉风的处事原则,如若他真的极其厌恶娱乐圈,那又何必和他这个半圈内人交朋友?奚玉风向来锐利,社交圈的所有人都对他有用处,陈商细数着所有人,却没想清楚自己对奚玉风的用处在哪儿。这很奇怪,奚玉风对娱乐圈的态度很怪。 态度很怪的人此刻听了陈商那句断言,蓦然勾了下唇:“陈商,你是出国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吗?” 陈商听了这话没生气,只转头看着奚玉风,夜色浓郁,但琳都的这片CBD区却始终繁华,霓虹灯与白炽灯照出的世界,与白昼无二,光影落在奚玉风因讥讽而提起的唇角上,陈商看着,忽然说了句:“阿玉,你如果真的不想去,我现在把你送回去。” 奚玉风没吭声。 陈商终于笑起来:“奚玉风,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这一趟要找你。” 他们最终并肩上了楼。 何矜的工作室在这栋楼里一共占两层,第二十七层和第二十八层,二十七层是工作室的主体,十七层除了摄影棚外,就是一间大会议室,以及其他零散的杂物间。 按下十七层的电梯后,陈商挨着奚玉风的肩,忽地笑:“你也一定知道何矜为什么找我。” 奚玉风看都没看他:“我不知道。” 陈商看他:“我是陈以的儿子,陈以是著名导演。” 奚玉风:“那是你们娱乐圈的事。” 陈商被奚玉风这极力想撇开的态度逗笑了,也不再说话。 电梯到达十七层。 门一打开,外面站着个男生,看着像个大学生刚毕业,便是何矜的助理凌安澄,一看见他俩,恭敬问:“是摄影师老师吗?” 陈商点了点头,凌安澄便把他们引到摄影棚,定声:“因为老师们好像是第一次为艺人拍摄,这里有两份保密协议,以及合同,老师们可以先看一下,确认无误后签字,我把艺人老师带来。” 陈商拦住凌安澄:“一份就够了,他是我的助理。” 凌安澄看着奚玉风,犹豫着:“您先看吧,具体签几份我需要问一下。” 凌安澄拿出手机,找到沈涔,发去消息。 【金色甜橙:沈姐,摄影师我刚刚接上来了,来了两个人,但说只签一份保密协议和合同】 【涔:那另一个人是?】 【金色甜橙:说是助理】 【涔:那就保密协议签两份,合同签一份】 【金色甜橙:OK】 凌安澄把要求讲完后,奚玉风也不大在意,在陈商签完一份后,自己也拿了份保密协议,看了几眼,都是些老生常谈的条款,便拿了支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凌安澄简单核对后,就戳沈涔,可以开始拍摄了,戳完后,点开点单程序,询问:“陈老师,奚老师,今晚可能需要你们熬一会儿,需要什么咖啡?” 陈商:“咖啡就不需要了,拍完我们就回去,下午修完图后发给你们,保证今天截单。” 凌安澄便探询地看了眼奚玉风,虽说陈商才是摄影师,奚玉风是助理,一般主摄发话后,就没必要再问助理,但凌安澄莫名觉得他俩不寻常,尤其是奚玉风。 谁家摄影助理穿白衬衫黑西裤,气质斐然,冷着一张脸对主摄,这是来视察工作的吧?反正不像想转正的样子。凌安澄思索着,果然就见陈商顺着凌安澄的视线,看向奚玉风,目光里没有主摄对助理的一贯的颐指气使,而更像某种尊重的询问。 奚玉风刚想摇头,却想起什么,便道:“要一杯拿铁,少冰,加糖不加奶,谢谢。” 凌安澄边记下边道:“那老师们可以先调试设备,我去喊艺人老师过来。” 虽然陈商说是说不要饮品,但真正点的时候,凌安澄还是多点了几杯,不说摄影师,工作室这几位处理舆论的,是铁定需要咖啡提神的,不仅如此,凌安澄还贴心地点了些点心。 大包小包把饮品拿上来时,正好碰上他们休息,凌安澄把外卖分好,先给那两位摄影师送去,再拿了杯冰拿铁,加糖加奶版,给何矜送去。 何矜接过,他刚问苏惟的问题还没有答案,于是咬着吸管,就这么睁大眼睛看着苏惟。 何矜的眼睛其实很灵,这种灵首先是他的眼型带来的,他是桃花眼,眼尾微微翘着,眼黑眼白分布得恰到好处,既没有眼白过多的算计感,也没有眼黑太重的人机味,上下不露一点白。一双眼珠子嵌在其中,水灵灵的,看人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晕出一股深情。其次是他看人时的神态,他故作其事看人时总喜欢先眨两下眼,眉头舒开,眼睛睁大,长睫毛轻轻颤着,显露出一种无辜感。 苏惟被这么看着,有些受不住:“你拍完我再告诉你。” “噢。”何矜应,“那要今晚拍不完怎么办,我看那位对我意见挺大。” 苏惟:“那你不该反思你自己?” 何矜:“?” 苏惟:“可能人家看多了你演的烂剧,这回终于找到报复你的机会了。” 何矜:“……” 他把咖啡放在一旁的桌上,翻了个白眼:“苏姐,你还是我经纪人吗?” 苏惟忍着笑意:“亲的。” 何矜:“行吧,我伟大的亲经纪人,你还是先帮我把最近的舆论危机解决了。” 苏惟拍了拍何矜的肩膀:“当然,至于这条征服黑粉之路,道阻且长,你只能一个人走了,我相信你。” 开完这句玩笑,苏惟头也不回走了,程泽忍着笑,看着何矜。 何矜一脸无语,摊了摊手:“我回头一定要问问杨哥,他给我介绍了个什么经纪人。” 程泽看他,笑:“能捧出影帝的经纪人。” 何矜:“我看是比黑粉还黑的经纪人。” 程泽笑了会,而后正色:“矜儿。” 何矜眉心一动,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也很久没人这样叫过他了。之前程泽还会喊,但不记得从哪年开始,他跟工作室的其他人一样,只喊他何哥。 程泽看他:“我可能要走了。” 何矜点了下头:“是阿姨那边的事吧?没关系,你到时候把她的事都处理好,什么时候回来跟我说一声,我一直欢迎你。” 程泽看着他,头顶的摄影大灯把他们的影子拢在一起,但眉眼间却早已有了距离,他看着何矜,最终还是把那句“我可能不会回来了”咽下去,淡笑:“好,谢谢矜儿。” “嗨,咱俩说什么谢。”何矜站起来,抱了他一下,“人都会这样,等这阵子忙完后,好好休息,阿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开心。” 程泽抬了抬手,想环住何矜,却用余光看见门口进来的人,对何矜道:“摄影师来了,你好好工作,我先走了。” 小奚:刺是必须要挑的[摊手] 阿矜:锅是必须要背的[无奈] 没想到吧,本人这两天竟然这么早就更完了,其实改了后很多人的人设更明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热搜(一) 第7章 热搜(二) 奚玉风是故意挑刺的。 陈商知道。 但他没想过阻拦,也不会阻拦。只在休息时,淡声说了句:“早点结束就能早点回去。” 奚玉风睨他一眼,恰时凌安澄送来咖啡,奚玉风拿起拿铁,道谢后,拆了吸管,喝了口,忽地眯了眯眼,看向陈商:“我明天上班怎么办?” 陈商看他:“我以为你会请假。” 奚玉风冷淡回:“我请不起假。” 陈商忽地想到另一件事,于是真心实意劝:“要不然你辞职?” 奚玉风:“……你有病吧,陈商?你是不是真在国外把脑子读傻了。” 陈商没解释,只看他:“到时候和你细说。” 奚玉风并不好奇陈商卖了什么关子,只是又喝了口拿铁,才道:“走吧,我气出完了。” 果然接下来的进程在奚玉风松口后推进得飞快,写真拍完后,陈商要处理些后续的事宜,便把车钥匙递给了奚玉风,让他去楼下等。 奚玉风刚迈出摄影棚的门,头顶便覆下一大片阴影,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侧:“奚先生,聊聊?” 是何矜,他不知什么时候等在门外,手里也拿着杯咖啡,此刻微微垂着头,看他。 奚玉风迎头撞上何矜的视线,这才发现何矜似乎还比自己略高几公分,看着自己的视线里是明晃晃的打量与好奇,奚玉风眼底一冷,声音里更是:“何矜,你挡我路了。” 很久没人这样叫过他了,带着凉薄的气息,混杂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情感,化出一道冰冷的语调,叫他的全名。 何矜笑意更深,低头问:“奚先生,我是哪里得罪过你吗?” 奚玉风懒得回答这种弱智问题,脚步一顿,往另一侧走去,却被何矜伸手拦了下,他仍旧是那副翩翩有礼的模样,连笑都礼貌得挑不出一丝错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旺盛,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是不是曾经,在某个场合,让奚先生不高兴了。” 奚玉风看他,忽地也笑了:“何矜,我没有精神病医师执业资格证,你找错人了。” 说完这话,他一伸手把何矜拦着的手臂撇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何矜咬着吸管,看奚玉风的背影。 他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于是抱着强烈的好奇心,何矜跟了过去,按下下楼的电梯。 奚玉风才刚进入电梯,此刻被强制停下,眉眼中尽是不快,看罪魁祸首,罪魁祸首仍是那副翩翩有礼的姿态,像他看过的所有活动和所有直播里的镜头那样,恰到好处的温柔,礼貌,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想起来,我也要下楼。” 奚玉风抱臂不理他。 只是手中的咖啡被何矜看了去,那杯拿铁剩下半杯,奚玉风原想直接扔了,但想起自己都喝了半杯,也许通宵到明天上班才是唯一的解法,便把咖啡带着,打算到时候困了再续上。 何矜看着那张贴在杯壁上的标签,又看了看自己的咖啡,笑:“原来我和奚先生的口味差不多,拿铁,加糖。” 听了这话,奚玉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捏着塑杯的手指紧了紧。 何矜凭借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借着电梯门打开,闪身出去,留下最后一句话:“希望我们会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奚玉风表情未变,只在走进地下停车场时,找到垃圾桶,把那杯喝剩的拿铁扔了进去。 而另一杯还剩下一半的拿铁,正被主人皱着眉喝了最后几口,扔在了经纪人办公室的垃圾桶里。 苏惟听到声音抬了下头,开口就无语:“垃圾袋刚换好。” 何矜毫不在意,坐在办公桌的会客椅上,直视着坐在他对面的苏惟:“姐,这两人到底是谁?” 苏惟头也没抬,继续刷着手机:“摄影师。” 何矜:“我知道他们是摄影师,我是说,哪来的?” 苏惟:“琳都大学培养出来的。” 何矜:“……那你怎么会请他们?” 苏惟:“他们优秀。” 何矜:“……” 他总算忍无可忍,喊了句:“苏惟姐。” 苏惟也总算从手机里抬起头:“看手机。” 何矜摸出自己在裤袋里的手机,没解锁就发现有人在刚刚给他发了消息。 不是苏惟,还能是谁? 何矜点开,那是两张照片,以及某些采访的截图。 看了几眼后,何矜惊讶:“他竟然是陈导的儿子。” 苏惟制止他:“还不确定,只是猜想。” 何矜仍旧有些震惊:“还好那个时候我忍住了。” 苏惟看他。 何矜察觉到视线,没解释这茬,又问:“那,那个穿白衬衫的呢?” 手机又是嗡地一声震动,是工作助理沈涔发来的消息,何矜点开。 那是一条琳都大学新闻与艺术学院的公众号链接,主要内容是表彰优秀作品,陈商和奚玉风的名字赫然在列,他们共同拍摄了一段视频,名字是《无所wei的夏天》,被评为一等奖。 “他们是同学。”苏惟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关系匪浅的那种。” 何矜心底又是一惊。 他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这两人的做派,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都这么大了,不会回家告家长吧?” 苏惟:“那得看你做了什么?” 何矜否认:“没做什么,开了个小玩笑而已。” 也就是在别人脸上明晃晃写着讨厌自己时,去他面前多晃了几眼,同时还恶心了那人一把。 何矜心说,都市上喝拿铁加糖的多了去了,他就是这么一嘴贱,应该……犯不着吧? 事实上,犯得着。 回程路上,奚玉风破天荒地没倚着窗装死,而是登录了自己论坛账号,ID:“朱颜改玉犹在”,论坛名:“十个翻译学者”。 倘若有人对论坛熟知,看到他的头衔,就该知道,这是个老论坛玩家了,至少玩了三年论坛且天天登录才有这样的成就——他的头衔是“酸性十级翻译学者”。 到顶了。 “十级翻译学者”这个论坛是一个互联网多维度的探讨平台,什么内容都有,娱乐圈的最为丰富,但混这个论坛的人,都知道拿到第一个“酸性十级翻译学者”头衔的朱颜改玉犹在,是当红流量艺人何矜不折不扣的黑粉。 一共才发表了34条帖子,每条帖子都以何矜为主题,也正因此,收获的流量颇丰——何矜的粉丝会来控评。 但奚玉风无所谓,他眉眼垂着,淡定地敲下第35个帖子的主题:扒一扒何矜的性取向。 自敲下这几个字后,奚玉风脑海里都回旋着当时摄影棚的一幕。何矜在和另一个男人拥抱,拥抱其实没什么所谓,关键是那个男人将伸未伸的手,总给他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暧昧感觉。以及在他们进了摄影棚后,匆匆撤开的怀抱,何矜长久的出神,这些都佐证了一件事——他们关系匪浅。 但很明显,这个怀抱不能作为他今天帖子的素材,就算没有保密协议,奚玉风也不会写这个怀抱,不然就是把自己送到何矜的门前。 他只是同往常一样,从何矜的星座和八字开始写。 从何矜工作室到自己家,大概二十多分钟的行程。要下车时,奚玉风正好写完一整篇内容,写到了总结性的话语——综上分析,何矜很有可能是GAY,命中注定同性恋,断子绝孙无后代。 奚玉风点了发表。 陈商喊住他:“今晚有空吗?” 奚玉风已经下了车,陈商也跟着下了车。 他们在昏暗的老旧居民区里,周遭住着的都是年纪大一些的人,这个时间点老人家早就睡了,小区里没有路灯,此刻只有车灯亮着,是唯一的光源。 奚玉风忽地福至心灵想起陈商之前说的一句话,当时他以为是开玩笑,现在发觉,那很有可能不是玩笑。 他看向陈商:“看我能批多少天假吧。” 陈商点了下头:“那今晚见。” 奚玉风其实没过多纠结陈商想安排的活儿,他上楼后,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卧室,拿了换洗衣物后,又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卧室自带的浴室,他在尽量避免自己折腾出较大的动静。 然而刚从浴室出来,就发现卧室多了个人,披着长发,坐在床尾。 那是他的母亲。 刘木兰察觉到人出来,忙回头:“这么晚了上哪儿去了?” 奚玉风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仍是规矩地回话:“朋友失恋,找我聊天。” 刘木兰上下看了他几眼,又问:“没喝酒吧?” 奚玉风把换下的脏衣篓踢过去:“没喝。” “没喝就行,你胃不好,要多注意点。”刘木兰把脏衣篓抱起,隔空嗅了嗅,“这衣服我明天给你洗了,早点休息吧,还要上班。” 奚玉风不轻不重“嗯”了声,拿着刚充好电的手机靠在床上,刘木兰见状,没多说,关上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重归安宁。 奚玉风没什么表情变化,面无表情地打开论坛,他的帖子同往常一样,评论区什么人都有,为何矜发声的,说他造谣的,辱骂他什么钱都赚的,一心看热闹的,说他大胆敢惹何矜粉丝的…… 他草草浏览了下,就关了手机摁了灯,打算睡觉。 奚玉风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或者得翻来覆去一会儿才能入睡,毕竟折腾了大半晚,冲击到他的作息,但没想到自己很快进入了梦乡。 很多人,很多事,似乎都影响不了他。 但能影响何矜。 何矜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他匆匆忙忙洗漱一番,终于在晨光熹微时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出于习惯,他在入睡前检查了一遍各个社交平台,每个社交平台都默认登录了他的小号,点进论坛时,被乌泱泱的字冲击了一脸。 扫到最后一行字时,何矜又从第一行字开始看。 奚玉风的分析永远从生辰八字开始,活像个算命大师,但又不仅仅是中式的算命大师,因为他还分析了星座,星象,最后还煞有其事地放了三张塔罗牌的截图,这无疑是个中西结合一体化的玄学大师。 玄学大师没想到自己瞎编胡诌凭直觉一顿输出的组合性内容会被正主认可,并收获了一条私信。 【今夕何夕:您好,看您懂得很多,能不能帮我算算?可有偿。】 阿矜:应该不会告状吧……[化了] 小奚: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眼镜] 看完帖子后—— 阿矜:你怎么知道我是GAY[捂脸偷看] 小奚:我只是想诅咒你断子绝孙[白眼] QAQ把两个宝宝的互动提前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热搜(二) 第8章 热搜(三) 9月15日,上午10:00。 闹钟嗡嗡地在床上响着。 深蓝色的空调被下探出一只手,摸索了半天,找到手机,按了按。 声音静了下去。 大约过了三分钟,那只手又伸了出来,摸到手机,按亮,举起,面容识别。 何矜下意识先打开各个社交平台,确认热搜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后,又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刷了会论坛。 他经常用小号刷论坛。 昨天他发去的私信没人回复。 何矜便顺着帖子点进帖主“朱颜改玉犹在”的主页。 最新的帖子是今天凌晨2点半发出来的“扒一扒何矜的性取向”,这条帖子的上一条帖子是凌晨十二点半发的“何矜直播翻译”。 ……直播翻译? 何矜心里沉了沉,手已经碰上了那行字,点开——内容与他在浪客上看到的别无二致。 他忽地想起来,昨晚那个发帖说粉丝集资的ID似乎也是“朱颜改玉犹在”。 何矜气笑了。 他视线移到那35个无一例外在说他如何如何的帖子,又点开聊天界面,看着停在凌晨4点的那条私信。 【您好,看您懂得很多的样子,能不能给我算算?可有偿。】 他面无表情地复制了某贴的链接,缓缓在床上坐起来,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戳开微信,戳了苏惟。 【今夕:这怎么处理[论坛.链接]】 何矜不指望苏惟能立刻回复,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醒了醒神,才下床去洗漱。 今天是他回去见亲人的一天。 受制于他的职业,他一年很少回到家里,除了某些大型节假日外,就是他的生日,在回家的日子里,他总是把自己最好的状态拿出来,不想让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他68岁的奶奶担心。 彭翠翠知道自己的亲孙子要回来,特地早早地起来做了一大桌子菜,何矜请来的阿姨林秀萍在一旁打着下手,虽然她被再三叮嘱少让彭翠翠干活,但也知道,老人家也就这么一个孙子,一年也就回来这么两三次,自然每次都是开心的,想让自家孙子吃上自己做的饭是再正常不过了。 从何矜住的平山公寓到安置彭翠翠的松郊别墅,大概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何矜十点半的时候给她发过信息,此刻捱到了十一点半,还没见着人影,彭翠翠便央李青再给何矜打个电话。 电话还没播出,却又被她阻止,苍老的声音里满满是心疼:“算了,别问他了,兴许是有什么事,或者堵路上了,咱们多等一会儿。” 话音刚落,何矜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奶奶,我回来啦!” 彭翠翠一听到声音,忙迎了出去,脸上的皱纹和浑浊的眼球瞬间被浓重的欢喜填满,她扶住何矜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阿矜啊,你怎么又瘦了呀。” 何矜便笑:“奶奶,瘦点拍出的照片才好看。” “你看看你,都瘦成这样了,这拍出的照片能好看?”彭翠翠满脸心疼,让林秀萍把她的手机递过来,超大号字体一下映入何矜的眼,他看到彭翠翠摆弄两下,抬头看他:“阿矜啊,小澄之前教过我的,能看到你照片的那个,我又不知道在哪里啦,你一会儿再让小澄教教我,这次让林阿姨也记着。” 何矜便笑着答应:“我教您也成,安澄今天去忙啦。” “好好。”彭翠翠笑着,牵住何矜的手,引着他入座:“我们先吃饭,你要多吃点。” 何矜没说什么,只是让彭翠翠先坐下后,才坐在她一旁。 29岁对艺人来说其实是个很尴尬的年纪。 在普通人的29岁时,已经被催婚催了几轮,往成家的方向努力着,但艺人的29岁不能交给婚姻,尤其是女艺人。但像何矜这样的流量艺人,女友粉一堆的男艺人,连谈个恋爱都饱受限制,更别谈结婚。 可彭翠翠已经六十八岁了,她常常会在何矜耳边提起婚姻的话题,何矜明白,但他无法给出任何回应,于是只能有意地移开这个话题。 彭翠翠次次提,他次次撇开。 谁的心里都和明镜似的。何矜不能怪彭翠翠一次又一次提,因为和她同龄的老年人,早把孙辈抱在怀中,大一点的都甚至能上小学了,而何矜的父母本身离世就早,对彭翠翠来说,她最害怕的就是没有寄托。彭翠翠也无法怪何矜一次又一次挪开眼神,饶是再跟不上这个时代发展,也知道何矜职业的特殊性,在电视里一次次看到何矜的影剧上映,她心里也知道,何矜忙成这样,根本没时间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 祖孙二人无法越过长达五十年的时间跨度,但却设身处地地理解了彼此,这顿饭吃得还算祥和。 饭后,何矜又陪彭翠翠聊了会儿天,给她捣鼓了下智能手机,一起看何矜演过的偶像剧。 偶像剧这种玩意儿,在每一代人里有每一代人的市场,在年轻一代,他们看偶像剧,不是图个轻松一刻不动脑,就是图个演员俊男靓女赏心悦目。在老一代人里,这种剧的前身是肥皂剧,后来越拍越长,传进国内,变成了家长里短的代名词,年纪越大,越离不开家长里短。 但年纪小的又何尝离得开呢? 奚玉风被闹铃吵醒时,眼睛废了半天劲才睁开,满脸写着一个字:困。 他的作息早就是固定的,十一点睡,七点起,健康又充裕。然而被陈商昨天这么一打乱,他今天破天荒地起不来,去洗漱时,脚步虚浮,奚玉风揉了揉眼,感觉到有些肿。但他只是洗脸的时候拿过了冷水的毛巾多敷了会,这当然无法让膨胀的眼球迅速认清现实。 奚玉风洗完漱,刘木兰就喊了他一声。 他脚步一轻一重地走到餐桌前,许是没休息好,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刘木兰注意到,忙关切:“小风,要不然今天请假吧?” 奚玉风摇了下头:“午休时候我睡一觉就好了。” 然而这一觉没睡成,到午休时间,他们部门的主管跟抽风似的,非得中午的时候开个短会,奚玉风抱着笔电,走进会议室,经过一上午,他的脚步已经正常许多,但眼睛的肿似乎也明显了许多,同事看到,忙问:“玉风,你这是……” “昨晚着凉了。”奚玉风回。 同事信不信不知道,但始作俑者得信。 【CS:图修好了,你要一份吗?】 【CS:不要也无所谓,我是想说,你今晚能和我吃饭吗?】 陈商的消息来得正巧,奚玉风手指摸上键盘,主管还在滔滔不绝,他当着老板面摸鱼,回了消息。 【遇风:不要[引用CS:“图修好了……”]】 【遇风:我病了,陈商】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奚玉风想了想,从网上搜了张体温计的图,看了眼,拖进PS里,在主管慷慨激昂的背景声里,淡定地捏着鼠标开始修,修好后,满足地看了几眼,发给陈商。 【遇风:病得还不轻呢】 【遇风:你说该怎么办】 【CS:……】 【CS:那你好好休息?[抱抱]】 【遇风:是谁害我病的?】 【遇风:这一句话就够?】 到这句话,陈商才明白,这是在讹他。 他便问:“想要什么?这回算我欠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给你满足。” 奚玉风的耳里虽然塞了蓝牙耳机,但他还是选择语音转文字,他不大喜欢听别人的语音。 看了这话,奚玉风刚想回,被耳机外的一句“奚玉风”制住了手腕。 他抬头看去,主管看他:“这个方案交给你负责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奚玉风心说,说出口的却是:“主管,我没有做过账号……” “在座的都没做过,但我觉得你最合适。”主管打断他。 奚玉风:“……” 合适个锤。 他看了几眼PPT,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主管:“徐总,我做这个的话,还有些小疑问,会后和您聊一下?” 徐麟,也就是主管,点了点头。 奚玉风入职的这所企业是纸媒最繁华时期的产物,但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纸媒没落,电子传媒的势头更猛,这家企业本身也只是私人性质的杂志,在电子媒体的冲击下,更显得风雨飘摇。 徐麟这次会议,是带着大BOSS的指令,想要好好把这个杂志IP做活,于是他们提出融合电子媒体,打算在社交平台上运营账号,吸引关注,同时把过往所有发行的杂志都电子化。 奚玉风听到这方案,想说早上哪儿去了?虽说现在也不晚,但明明可以早点推行的,拖到现在,电媒都发展到了好几轮,这时进场的话,没有什么很大的优势。 但奚玉风是那种不想冒头冒尖的人,初高中时期成绩始终是上游,但不会被老师过度关注,大学时也没加入那种特别能在老师面前刷存在感的社团或部门。他一直都不会把事情做到极致,只求做个标准,谁也挑不出刺,但也寻不到亮点。 譬如这次,奚玉风跟着徐麟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徐总,这个方案这么重要,怎么会交给我负责?我最近的考核都落在后头,恐怕难以达到您的预期。” 徐麟睨他,笑了下:“放轻松,玉风。” “你是我招进来的,你的能力有多少,我心里有数。”徐麟神色自然,还拿出茶具,慢慢悠悠地摆弄着:“至于这个方案为什么交给你,因为你有个天然的优势。” 奚玉风静静地看他。 徐麟:“咱们现在的媒体呢,就几个风气,正正经经搞的,和不正经搞的。正经搞的人呢,无非就是那几种,官方要他搞,或者自己想搞。那自己想搞的人,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搞?” 徐麟停住话头,看向奚玉风。 ……这熟悉的课堂提问环节。 奚玉风试探着张了张嘴:“有相关的优势?” 徐麟笑了下:“嗯,什么优势?” 奚玉风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徐麟便耐心解释:“自媒体账号无非那么几种,会有让人关注的**。 “第一类,知识类,这类账号为特定人群服务,以传递知识为主要内容,所以关注的人往往想获取一些真材实料的东西,做起来难度最高,因为涉及到的专业知识,必须得有料。第二类,代替生活类,并且以解压类为主,像旅游,拆箱,吃播,测评,游戏都可以算到这一类里,关注这类自媒体博主的人,本质上是在关注那些常人所不可及的生活,就拿拆箱来说,很多自媒体以快递拆箱,测评发家,就是因为普通人无法挪出额外的资金,去进行多个产品体验。第三类,便是泛娱乐类,这类和娱乐圈的绑定比较深,像一些营销号,都算,但也不仅仅是这些。” 奚玉风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这个三年前把自己招进来的上级领导,徐麟大概四十多岁,是那个年代较为珍稀的大学生,但并不是传媒学院的,奚玉风依稀记得,徐麟似乎是法学院的。 徐麟停顿片刻,手上终于冲泡出了第一杯茶,他悠悠地先给奚玉风倒了杯,再给自己也斟满一杯,放在一旁,等待茶汤晾凉。 他温温和和继续道:“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做自媒体的得有倚仗,倚仗什么?一张脸,或一张嘴。至于什么文本啊,才华啊,创意啊,热梗啊,AI都可以解决,不是么?只要你长得漂亮,只要你能说话,只要你说话时有那么一点人的情感,你就是照着剧本念,都能获得机会,娱乐圈是这样,自媒体么,也一样的。” 奚玉风呼吸猛然一轻。 徐麟看着他,眼底带笑:“所以啊,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奚玉风从严格意义讲,其实算不上容颜昳丽的那类人群,但因着他皮肤白,五官正,稍微打理下形象,也能在娱乐圈里闯一闯。 这大抵就是徐麟将官号运营委托给他的最重要原因。 奚玉风了然,便问:“徐总,这算线上工作吗?” 徐麟静了静,才看他一眼:“工作交接后,你的打卡自由,但——” 奚玉风抿了下唇,听到徐麟补全后半句话:“半个月内,我要看到成效。” 小奚:自媒体吗,有意思,我有现成的账号,流量还挺大的[星星眼] 阿矜:靠黑我来的流量吗?交个授权费先[摊手] 上周体验了下社畜的生活,每天又累又困……最近还是修文为主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热搜(三) 第9章 热搜(四) 与琳都中心CBD隔江而望的下城区,热闹非凡。从傍晚六点开始,不少小摊支起,长街一眼望过去,灯红酒绿,酒香味混着烧烤味远远飘出小吃街,这里有下城区最划算也最管饱的夜宵店,也有藏在一众烟雾缭绕中的素食餐厅。 陈商把奚玉风约到了这里。 八点钟,奚玉风准时赴约,餐桌上已经点了几份奚玉风爱吃的餐前食,他看了陈商一眼,陈商便道:“按你的老习惯先随便点了几样小菜,正餐还没点,菜单在这儿。” 奚玉风脱下外套披在椅背后,便接过菜单,专心致志点餐。 把自己的餐点完后,奚玉风把菜单递还给陈商,陈商顺手接过,对着站在一旁的服务员道:“所有餐上两份。” 奚玉风对陈商的这一行为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撬开桌上的柠檬汽水,给自己倒了一杯,顺手拿过陈商的杯子,斟满一杯。 陈商没开口,奚玉风也不说话,玻璃杯的气泡浮上去又沉下来,有氧运动做了几个来回后,陈商才终于道:“阿玉……” 奚玉风没接话,静静看着他。 陈商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阿玉,我需要你。” 他看着奚玉风,将自己最近为何频繁找奚玉风的原因和盘托出。 陈商是陈以的儿子,陈以是目前国内最富盛名的导演。这位导演今年五十三岁,十八岁入行,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十五年,他拍过不少作品,好的坏的都有,但最后人们只会记住他获得国内国外主流奖项认可的那几部,数量不多,但胜在每部都是经典,垂名影史。因此,他的名字一同挂在了这个行业的天花板上。 可惜陈以一生的事业时至今日无人继承,他膝下一儿一女,女儿陈夏,有自己的想法,和娱乐圈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儿子陈商,算半个圈内人,毕竟是摄影师这行,好赖也算靠摄影机吃饭,但他们都无法继承自己在圈内的人脉和资源。 那些人脉、资源,足够再浇灌起像何矜这样的一位顶级流量艺人了,更何况,陈以不止有话题和热度,还有能力。 娱乐圈几乎大大小小的所有艺人,都渴望和这样的一位导演合作,他手上的资源丰厚,令人眼红。别的影视剧一般是演员带来热度与话题,陈以不同,陈以的一部剧,自立项开始,就自带热度,几次三番上热搜。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传言陈以这次要拍一部新电影,剧本早已拟定好,是个定制本,导演班子也搭了起来,就差演员。 娱乐圈的消息从来没有闭塞一说,因此这部电影背后的深意也被挖掘出。毕竟陈以大约五年前,就开始接触新人导演,科班的,非科班的,他都看了个遍,这次似乎终于有了结果,这部电影传出来的实际执导人,并不是陈以,而是秦声沿,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 这部电影是为了给秦声沿,陈以的徒弟,试水。 饶是如此,也依旧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何矜来找我,估计也是为了这个。”陈商淡淡道。 陈商不是娱乐圈的专业摄影师,他的摄影作品多以风景照为主,而拍人像,只能停留在及格标准。然而何矜的经纪人却在这次寻找生日写真时,联系上了他。陈商本想拒绝,可那是何矜,他想到自己的身份,去问了陈以,陈以让他接了。 也就是在那时,陈商才知道,陈以欠过苏惟一个人情。苏惟在成为何矜的经纪人前,她上一个捧的人是杨寻陌,国内首屈一指的影帝,也是在影史上留名的人物,和陈以合作过,那部影片最后取得了十提四拿的好成绩,其中陈以和杨寻陌,都是获奖者,也因此一直有联系。 但陈以欠的人情,在另一部影片中。彼时陈以有一个影片的配角突发意外,没法应约。陈以只好联系杨寻陌来救场,但杨寻陌那时正好在拍另一部戏,实在抽不出空,是苏惟协调好两个剧组,让杨寻陌顺利救了陈以的场,也没耽误杨寻陌原来那部戏的进度。 苏惟是个能力很强的经纪人。 所以她安排的事,一般来说,都有目标指向性,就像这次。 一个在圈里混了二三十年的经纪人,真的会随便找个摄影师,给自己手下正当红的艺人拍写真吗? 她盯上了陈以的新电影。 奚玉风定定地看着陈商,并不觉得刚刚讲完的这个故事里有自己什么戏份。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故事才渐渐步入重点。 陈商喝了口冰镇汽水,语调平和,又重复了自己今晚的第一句话:“阿玉,我们需要你。” 只是陈述对象从“我”变成“我们”。 奚玉风饶有兴趣地戳了戳了一下透明的玻璃杯,看着浮浮沉沉的气泡,喊了句:“陈商。” 他错开了陈商的视线,那双一直都很淡然的眸子里充斥着某种情绪,但陈商难以分辨,只听到自己最要好的大学同学说:“你会害我吗?” 陈商肯定道:“不会。” “是吗?”奚玉风淡淡地问了一句,却似乎并不需要陈商再做出什么保证,他回看陈商:“你继续说。” 陈以这次的选角没有在明面上宣传过,并且还包装成演员培训营的方式进行招募,何矜当然毫不意外地也报了名。但何矜的演技,在圈里是名副其实的灾难,也许早年间还有一些灵气,但时过境迁,浮华聚散,那本不多的灵气早在这些年里和柠檬汽水的二氧化碳一样,没有压力的时候,散成细碎的气泡。 陈以和秦声沿更主要是为了电影服务,因为这部影片题材很特殊,要提前训练演员。也就是说,在这个名为训练营的选拔中,只要有演员贴近他们的预期,他们都会按照主演的要求去培养演员。 这个训练营是为电影的唯一主演服务的,其他配角只能为这一目的让路,而何矜,他能演主角吗?或者说,以他这么多年的演技,他配挑大梁,演主角吗? 何矜昨天的生日直播,陈商也看了,实话说,何矜要转型,的确来一个大导手下历练,是最快也最便捷的方式,但陈以没那个时间,秦声沿也没那个资格。 现在何矜报了陈以的训练营,陈以因着苏惟,不好直接推拒,但他也的确无法变出分身,指导何矜。 最好的解决方案是给何矜另外推荐一位演技指导老师,但苏惟会同意吗?好的演技老师苏惟又不是找不到,苏惟想要的是大导演的指导。更别说,电影里还有配角,主角够不上,给何矜找个配角,在简历上镀层金,也是目的之一。 奚玉风静静听着,其实到现在,他还是没想明白这个故事里,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他是圈外人,是那种本该一辈子都和娱乐圈无关的圈外人,但他认识了陈商。 陈商是半个圈内人,他曾经为了完成一个作业,去找陈以问询摄影技巧,但陈以那时还存着让陈商也入行的念头,于是让陈商来听自己的课。陈以是琳都电影学院的荣誉教授,那课不常开,开了很难抢。陈商自己一个人觉得无聊,刚好奚玉风也无事,他带着奚玉风一起来听了——至于奚玉风为什么会答应,因为陈商说,越是稀有的课,你卖听课笔记都能赚一大笔钱。 某种程度上,陈商的话真没错,陈以的课罕有,更何况奚玉风也想见见这个世界,于是陪着陈以听了一个学期的课。还好琳都电影学院就在琳都大学对面,很近,不然以奚玉风不爱出门的性子,不会贸然答应。 陈商淡淡问:“阿玉,你还记得一次课后我拉着你问我爸时,我爸说什么吗?” 奚玉风的记性很好,当然记得,那是蹭陈以课的第三个礼拜,陈商实在不想再听那些和摄影关系不大的演戏技巧,于是拉着他,拦住要去吃饭的陈以,质问,陈以当时没好气地先怼了一句陈商,再看向奚玉风。 那其实也是奚玉风第一次和陈以面对面,以他儿子同学的身份,看到了这个娱乐圈著名的导演。奚玉风本以为陈以会和他唠家常,父母对孩子的朋友总是这样说出第一句话。 但陈以第一眼看他,就很笃定地说了一句话,一句和陈商也毫无关系的话。 陈以对奚玉风说:“观人观己观身观命,孩子,你很有演艺方面的敏感度。” 说完这话,陈以也没解释,也没露出什么其他神情,而是很平淡地看向陈商,自己的儿子,道:“想知道摄影技巧,今晚回老宅,我慢慢和你说,现在我要去吃饭。” 陈商于是不再拦着陈以,陈以也没提出说要和他俩一起吃饭。只是在和陈商一起吃饭时,奚玉风一直会想起那句话,他其实有点不太懂陈以的态度,如果觉得他有演戏方面的天赋,为什么不邀请他入圈,或者说,为什么不提出什么诱饵,抓住他这条好拿捏的鱼。 是因为自己的容貌不够惊艳吗?奚玉风其实也想过,但手机上随便搜搜娱乐圈的男星照片,一眼扫过去后,他闭了闭眼,其实自己也没比他们差到哪儿去——更何况,高中的时候,有剧组来取景,奚玉风还被一同潜进来的星探递过名片,邀请入行。 五六年过去,奚玉风依旧记得很清楚,陈商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全都记得,于是继续:“我爸说,你可以做何矜的演技指导老师,以陈以团队的身份。” 奚玉风丝毫没想过自己要扮演这个角色,惊讶地看着陈商,但不过片刻,他收回情绪:“我拒绝。” 陈商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神色平静,看向奚玉风:“我带你去个地方。” - 琳都最大的商业广场,几乎是日夜不分的明亮喧闹,高楼大厦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社会精英,手一抬那一块腕表就够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生活五六年,然而却还是不及LED屏幕里的人。 如果社会精英只是衣食无忧,那么荧幕明星就是无所不有——这样的待遇叫历朝历代的帝王来看都是艳羡的,他们想要的绝对拥护,荧幕影星有了;他们想要的荣华富贵,荧幕影星还是有;就连他们渴求的长生不老,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荧幕影星也几乎要拥有。不仅如此,荧幕影星还有他们不所期望的未来,随便喊着几句有些道理的话就能装作文化人,想做什么也没世家丞相百般劝阻。他们甚至都不用装上一双长远的眼睛思考未来,真是做到了现世代只享受当下的思潮。 奚玉风兀自想着,看着LED屏反复轮播的那一小段广告,画面都是一个人,容貌俊秀到拥有八千万粉丝,手指割破一点皮都能引起上亿的话题讨论,他昨晚刚见过这个人,是他目前最最最讨厌的人。 陈商勾住奚玉风的肩,在他耳侧低声问:“你知道在这投一天广告需要多少么?” 奚玉风没说话。 陈商毫不在乎奚玉风的态度,蓦地勾起了个笑,道:“按照明星应援的配置,粉丝会集中在午高峰,晚高峰这两个时段选择轮播,轮播频次至少是一个小时中每三分钟要有一次,一段15秒广告按200算,大概20次左右,一个小时就是4000,商业广场一般十点开门,午高峰有可能会被舍弃,那我们算晚高峰,按三个小时算,就是12000。” “当然,阿玉,你知道,这只是一个粗略的计算。”陈商没等奚玉风说话,就继续道:“我们没考虑很多东西,比如日流量不同的广场,投放单价不一样,再比如说,如果包套餐,价格就会相对更优惠,还有晚高峰和午高峰的具体时间点,讲究一点的话,单价也会不同,还有轮播频率,以及投放的是商业明星的话,还有额外的抽成,以及他们可不止投一个城市,而一个城市,也不可能只投一个地方。” 奚玉风没吭声,只把陈商那条胳膊薅了下去,手插进裤袋里,看投放的精剪视频。 “但其实价格高也不一定真能谈的下来。”陈商也不在乎奚玉风拒绝了自己的勾肩搭背,双手抱胸,继续说:“对于这些自带人流量的CBD区,关键是看他们的传媒话事人觉不觉得你投放的广告能带来效益。” “就说这个明星吧。”陈商抬手一指,“就很有效益。为此呢,他的粉丝不惜集资也要包下一个礼拜的轮播,甚至这事儿还闹上了热搜。” 奚玉风的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也不过是一瞬间,他看着陈商,问:“你的劝说就到此为止了?” 陈商便笑:“好阿玉,我知道你早明白我想说什么,你就行行好,答应我吧。” “我也很奇怪。”奚玉风道:“大学时候帮你修摄像机,是因为我会,填补文件丢失的窟窿,是因为我能。但当何矜的演技指导老师——” 奚玉风话没说出口,自己都有点没忍住,挑了下眉:“我不会,也不能吧。” 陈商看了奚玉风一眼,笑:“我家老爷子说你会,你就是会。我家老爷子说你能,你就是能。” “我觉得你们找其他的老师带何矜,都比找我靠谱。”奚玉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陈商没急,只是笑着:“找其他的老师,就算是怠慢,而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一样了。” 奚玉风不想掺和这么多是非,他知道陈商父子在做局,便问:“所以你带我来这儿吹晚风?这就是对‘自己人’的优待?” 他把‘自己人’三个字咬得很重。 “不。”陈商微微一笑,他看着奚玉风,声音轻得像随时要散在风里:“我是在告诉你,你为什么一定要答应。” 陈商抬头看向LED屏,夜间九点半,周围人来人往,而驻足在这块大屏幕前的,大部分都是女生,他们两个男生,毫不意外地被多看了几眼。 陈商没在意那些视线,反正他们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奚玉风,撑死就是觉得他们这两个人看着那个屏幕,眼神满怀渴望,很是奇怪。 他轻轻说:“你缺钱,他有钱,这就够了,不是吗?” 奚玉风一怔。 他想起自己一天前发过的一句话——“至于我为什么要盯着何矜不放?不为什么,因为他有钱,而我呢,正好缺钱。”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条件反射,戒备的眼神看向陈商,陈商却依旧看着LED屏,浑然不觉,继续道:“这圈里,最讲究一个脸面,其次是人情。” “我十分真诚地邀请你,接受这个机会,让陈大导演欠下人情。”陈商没回头,唇角带笑:“至于我,我已经欠你很多人情了,欢迎你随时来讨,我会尽我所能。” 奚玉风一瞬间神情复杂,惊疑不定地看了陈商几眼后,才问:“陈商,我的身份从来就和娱乐圈无关,昨晚他们见过我,更会确定这一点,你就这么确定他们不会为难我?” 陈商知道奚玉风问出这个问题,就等于已经答应了这次的约定,很肯定地回:“不会,阿玉。如果是苏惟,也许会究清缘由,但是是何矜,就不一定了。” “被捧着上高楼的人,最难舍弃的,就是一路被目送的脸面。”陈商很沉着,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看着LED屏幕,但说出的话有些残酷:“何矜,不就靠他那张脸吃饭么?” 小奚:什么玩意儿,我做何矜的演技指导老师?[问号] 阿矜:什么玩意儿,他来做我的演技指导老师?[问号] fcs表示:安~你们后面会真香的[垂耳兔头] 摸了个论坛体封面,一直想摸来着,今天终于抽出时间了[猫头] 以及,修文要差不多了,后面的剧情是微调,没有什么大变化,所以现在我的存稿箱里都是新情节~如果jj有删除和插入章节的功能,也不至于这么麻烦[摊手] 其实713也是个很特殊的日子([让我康康]),不过这个得在后头揭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热搜(四) 第10章 热搜(五) 国内外知名大导演陈以的演员训练营,演艺界的各大小生小花,是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但想要一张入营门票,正如陈商所说,要不然得有脸面,要不然得有人情,要不然得有真材实料。 于是何矜能参与到训练营的这一消息传出后,立马在热搜炸开了锅。 热度词条节节攀升,评论区鱼龙混杂,粉丝当然是一水的“非官宣不约”,黑粉就表示完全是刷背景进去的。 何矜呢,何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苏惟之前说,给他报了班,何矜只当是普通的表演培训班。苏惟又说,是陈以的培训班,何矜只当是某种公开课性质的班。 直到现在用小号刷了半天论坛,他才知道,这个班不是教表演的,是选主角的。 何矜头皮发麻,丝毫不知道内里真相,心说别人不怀疑他,他都在怀疑自己,便立马打电话问苏惟:“苏姐,陈导的班是给他徒弟新电影选角的,你知道么?” “知道。”难得何矜休息一天,又难得前天的黑热搜降了热度,而今天的热搜,主动权在自己手上,苏惟便索性没去工作室,在家躺着。 此刻她边看某档何矜过去参与过的综艺,边捻起洗好的葡萄,慢慢剥皮,手机开着免提,温声:“不管是教表演,还是选角色,你跟他们接触,总不会是坏事。” “但你不是让我来学表演吗?”何矜有些欲哭无泪地问。 苏惟顿了下:“何矜,表演不是靠学的,是靠悟的。” 这话苏惟没说一百回,也说了快下五十回。何矜未尝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知道归知道,知道又不代表他有这样的悟性,就算有悟性,也没法在繁杂的行程中用出来。 苏惟很耐心解释:“陈导多年未出山,这一次全为他徒弟造势,估计不会亲自做什么,主要会安排他徒弟负责接触你们。到时候,你好好琢磨就成,多观察其他人怎么演,多听他们说过的内容,你好歹也能读懂剧本,悟性这东西,多少有点,你好好钻研,我相信你啊。” 说着,苏惟就打算挂电话。 何矜连忙阻止:“等会儿,你还没告诉我。” “嗯,什么?”葡萄在冰箱里放得久了,此刻拿出来都冒着冷气,苏惟被冰得牙有点疼。 何矜:“之前那个集资热搜的公告你打算怎么拟?” “你别操心这么多。”苏惟道,“好好休息,然后明儿个麻溜地去陈导那儿就成。” 苏惟想起什么,又问:“昨天见了奶奶吧,老人家身体还好?” “还行。”何矜道,“我给她约了下个月的体检,到时候再看看。” “那行,要你下个月实在抽不出空,我就安排安澄带着奶奶去。”苏惟问,“你现在还在松郊那边吗?” “没,我要回公寓了,还在路上,怕你到时候有事找我找不到人。”何矜卖了个乖。 苏惟无语:“说了两天假当然就是两天假,我不会克扣你的假期。” 何矜只酸溜溜道:“拍戏三个月,还都是在夏天,你又不是不知道影视城多闷,就两天假,你听听这是不是人话。” 苏惟懒得搭理:“你拍戏还不算舒服?都没要你认真地把剧本捋熟,台词也是背了个半熟就算完成任务,安澄随叫随到。你说夏天闷,一下戏,冷饮空调不都安排上了吗?你要还敢叫闷,你去工地上看看,下回给你接个工地实景戏?还有,你不满意剧组统一的酒店,自己还单独住上了套房,这不算舒服吗?大少爷?” 何矜被怼得哑口无言,挂断电话以示自己的权威。 不过何矜的电话也算提醒到了苏惟,她想了想,给沈涔打了个电话:“集资的回应公告拟出来了吗?” 沈涔边翻看着文件,边回:“拟出来了,现在就看什么时候发。” 苏惟沉吟了会:“这几天先按着不动,再缓缓。” 沈涔:“好,那明天何哥去陈导训练营的事,要不要工作室发个什么宣传博文?” 苏惟:“看明儿个情况吧,对了,让凌安澄明天记得拍几张照片,如果状态不错的话,可以考虑后续放在返图合集里。” 沈涔:“好的,苏姐,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暂时没了。”苏惟道,“今天的热搜词条有人盯着呢吧。” 沈涔:“深深姐在盯。” 苏惟又蓦地想起什么,问:“‘朱颜改玉犹在’那个号有人盯着吗?” 沈涔想了下才回:“当时好像是程泽哥说自己会负责安排,现在的话——” “我还正想问您这件事呢。”沈涔及时地转了个话音,“程泽哥今天早上联系了我,说和粉丝对接的活儿,要交给我。” “嗯,我知道。”苏惟趁着间隙,又吃了颗葡萄:“程泽家里有点事,要请长假,到时候他手上的活就分给你和安澄,也不重,就是管控粉丝群,和后援会对接,程泽会把具体的内容和你们说的。” 沈涔应了声,苏惟又问了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挂断电话后,沈涔便联系凌安澄,准备交接下事宜,只可惜电话没打通,因为凌安澄正被何矜盘问着。 凌安澄一大早便来了何矜的公寓,他这个生活助理,负责的就是让何矜随叫随到,于是公寓也特地留了把钥匙给凌安澄。 早上刚到,凌安澄便主动收拾起何矜的衣帽间。何矜的衣帽间庞大繁杂,因着许久没住人,其实不算乱,凌安澄此行过来也不是为了整理,而是为了焕新。 何矜过一趟生日,相关的品牌方送来了不少礼物,较为正式地留在了工作室,但像胸针这类首饰,得放何矜的衣帽间。 除此之外,九月份离换季不远,这也意味着何矜的衣柜得整理下,把夏季的衣物收拾好,换上秋季的衣物,此前他已经联系了工作人员,大概九点的时候,会带着最新款的秋季服饰过来。 凌安澄便戴着单只蓝牙耳机,在何矜的衣帽间里耐心地整理着衣物。 直到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凌安澄以为是秋季的新衣物到了,忙迎出去,和正好才回来的何矜大眼瞪了小眼。 凌安澄很快反应过来,主动解释:“何哥,我是来整理你的衣帽间的。” 何矜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出来,边拧开盖子边“嗯”了声,凌安澄便又折返回衣帽间,却被何矜喊住。 他刚喝完小半瓶冰水,嗓音还冒着凉,喊:“安澄,你先等等。” 何矜走进卧室,拿了床头柜的红色小绒盒,扔给凌安澄:“帮我把这个放进那个贴蓝色标签的柜子里。” 凌安澄差点没接住,到手上时首饰盒已经自动弹开,他看着里面那支造型讲究,做工精细的“金鹤”,又想到何矜是从卧室里把它取出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要问问苏姐。 但凌安澄随即看到何矜神色如常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播放了某部男主去年刚凭借这部剧获得演技大奖的影视剧,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妄加揣测。 何矜看了会儿剧,门铃又响了,这次是送秋季新服饰的人来了,凌安澄听见声,赶忙走了出来,把一切交接好后,带着两大箱衣服回了衣帽间。 公寓的隔音其实很好,况且衣帽间离客厅有段距离,但不知怎的,何矜和苏惟通过电话后,忽然烦躁了起来。 他便喊:“安澄。” 听到声音,凌安澄跑了出来,问:“怎么了,何哥?” 何矜:“工作室的舆论监控做得怎么样?” 凌安澄老老实实答:“一直有人负责着。” 何矜:“哦,那‘朱颜改玉犹在’这个浪客账户,之前有人上报过吗?” 凌安澄:“上次苏姐分析的时候,不是说,这个账户很正常么,不像是水军号,就没监控。” 何矜:“那现在是谁监控着这个账户,有查出什么吗?” 凌安澄:“没有,听深深姐说,这个账户的主人有一定的保护意识,也比较擅长网络保护机制,很多信息都很隐蔽。” 何矜:“那这样的话,现在有人看着么?” 凌安澄:“应该有人在看,毕竟他这次突如其来的爆出集资名单,实在太吓人了。” 何矜:“对吧,他这个浪客账号之前的内容都很生活化,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发几句吐槽。” 凌安澄也赞同地点点头,却又听何矜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问:“那他怎么突然要黑我了?” 凌安澄也不知道,但他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是号主卖号了?” 何矜却摇摇头:“当时爆出来的时候,苏姐就叫了人去查,排除了卖号可能。” 凌安澄觉得奇怪,但又想不出来是为什么,就站在那儿,看着何矜摸着下巴,像是在思考。 何矜也想不明白,又问凌安澄:“安澄啊,你在什么情况会突然讨厌一个人呢?” 凌安澄思考了很久:“何哥,我不知道,我觉得讨厌人是一种感觉。” 何矜便摆摆手,对凌安澄说:“你继续吧,我自己再想会儿。” 凌安澄噔噔噔地又跑回了衣帽间。 何矜却抽出手机,看着论坛和浪客上一模一样的账号昵称和主页介绍,不免心底一沉。早上苏惟刚醒时就给他回过消息,说论坛上的‘朱颜改玉犹在’没法告,也没必要告,因为人家内容自己都标注了:该观点涉及塔罗,命理,星座等未经科学验证的推论手段,请注意甄别。 说白了,这个号发的所有内容都是这种类型,和市面上所有发塔罗测试,星座解读的博主没什么两样,非要说的话,也就一点特殊,他所有解读的对象都是何矜。 而就算以这个为切入点,也没法告,因为人家会回复,只是觉得何矜名气大,蹭一蹭流量,这都不让蹭,未免太玩不起了吧,更何况他每篇帖子也都有保命似的一句话:请注意甄别。 而似乎是为了确保这个论坛号不会被封,同一篇发布在浪客上的直播解读,在论坛上发布时,还修改了部分语气,使其变得柔和又谨慎。 所以论坛上的‘朱颜改玉犹在’和浪客上的‘朱颜改玉犹在’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何矜撑着头,眼里看着剧情,脑里想不明白。 - “所以你真的很讨厌何矜?”另一头,奚玉风正忙着交接手上的工作,并查阅运营账号的相关任务,一上午眼睛又酸又累,午间本想休息,微信上弹出陈商的这条新消息。 奚玉风没正面回应,只回复:“陈商,你知道的,我一般不会把私人情绪代入工作中。” 陈商便脱口而出:“可是前天晚上去何矜工作室拍写真时……” 奚玉风顿了许久,敲下一行字:“那天我拒绝过你。” 就这么一句话,陈商就再也没立场过问奚玉风。 不过,陈商就算有立场,想知道的答案依旧不会知道,只要是奚玉风打定了主意不让别人知道的东西,旁人就是再会旁敲侧击,也问不出来。 陈商回了个表情包,打算结束这场聊天,却没想到奚玉风发了句:“而且你那天,好像是故意的。” 陈商愣了瞬,才知道奚玉风已经明白了那天半夜,他为何会强迫性带着奚玉风去何矜工作室的缘由。 他想解释,但又觉得确实没必要。 因为就在陈以那边传来消息,说何矜给出的消息是会继续参加演员训练营后,他就转头给奚玉风拨了电话。 电话被接通,是惊喜之一;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很熟悉,是惊喜之二。——陈商无比确定奚玉风在看何矜的直播,因为那时他也在看。 于是陈商临时想到一定要带奚玉风去工作室见何矜一面,并隐瞒这场惊喜,因为在他的视角中,以奚玉风的性子,能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熬夜看直播,陈商能想到的,其实除了奚玉风是何矜的粉丝,爱得深沉这类原因,再没有别的。 也就是这一刻,奚玉风发了这条消息后,陈商才想起,其实恨也会,某些时候啊,恨甚至比爱还更长久。 但奚玉风真的恨何矜吗? 阿矜:所以你为什么讨厌我[托腮] 小奚:如下[眼镜] 阿矜:呼吸 小奚:讨厌 开始适应社畜生活后,写文反而是快乐的事情[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热搜(五) 第11章 热搜(六) 翌日早上,晴光大好。 何矜两天的假期也就此结束,闹钟响起时,他还没睁开眼,先揉了把自己鸡窝似的头发,睡了一天半,总算恢复了些许精气神。 瘫在床上,侧身,摸到手机,睁开眼。何矜照例先看每个社交APP,看到论坛时,发现自己前天早上发的消息还是没人回,呆呆地看了几眼,又切到浪客,就这么把每个社交APP看完,确认自己今天没住在热搜上时,才爬起来洗漱。 相隔二十公里外的奚玉风也在这时睁开了眼。 他没特别的习惯,把闹钟关了,就去洗漱,昨天把所有工作交接完,今天其实可以按线上工作去审批,不用去公司。 但奚玉风接了个特别的活儿,他垂着眼,在衣柜里一眼略过,只有黑白灰三色,思忖片刻,奚玉风如往常一样穿上了白衬衫黑西裤。毕竟他这活没告诉刘木兰,他不好说,便索性瞒着,只让刘木兰当他还要早九晚五。 何矜却不相同,衣柜里色彩丰富,美术生来取色都难以分辨具体色系。他最后选定了一件嫩紫色卫衣搭水洗蓝牛仔裤。头发今天没人来做发型,何矜也懒得折腾,随意梳了下,刘海垂下来,休息好后,都不用化妆,素颜出场,状态都满分,更别说今天的穿搭还显得他格外年轻。 他心满意足地在镜子前自拍了好一会儿,心想下次又有新图发了。临出门前,何矜又想起什么,拿了个卡其色渔夫帽和一副大墨镜,往自己头上和脸上一戴,大学生秒变大明星。 何矜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哪怕是去陈以的演技训练营,他都没半分紧张,路上抱着手机,用自己的论坛小号刷‘朱颜改玉犹在’的玄学帖子。 但奚玉风心情不大好,他几乎是抱着某种赴战场的心态下了楼,听到陈商殷勤发来的一句语音,也只是冷漠回:“把车停在居民广场外,别让我妈看见。” 老式居民楼就是这点好,没装电梯,上下楼时网不会卡,消息准点发出,不用担心对方不会即时收到,奚玉风住在三楼,一个不高不低的楼层,因此下楼也很快。 到楼下时,奚玉风还特地仰头看了眼居民楼上,没发现刘木兰目送后,他径直往居民广场走去,一眼就看见了陈商的车。陈商的车其实很低调,是一辆纯黑色SUV,但停在他们这个老破小区里,在一大众平民车里,就格外突出了。 奚玉风打开副驾门,从后视镜中瞥到了后座的人,他定睛一看,有些惊喜,挑了挑眉,问:“九野,你怎么也来了?” 李九野笑:“陈公子盛情邀请,我当然无法拒绝。” 奚玉风松了打开副驾的手,钻进后座,和李九野坐在一块。 其实他和李九野算不上很熟,李九野是琳都电影学院的,奚玉风和陈商都是琳都大学的,但恰恰好的是,琳都大学和琳都电影学院就是对门的关系。因着一次陈商要完成一个创意设计作业,找到了李九野,又让奚玉风帮了忙,三人这才认识起来。不过后面陈商出国,奚玉风和李九野的联系也没有那么紧密,一是二人专业完全不沾边,工作上能遇见的可能性很小;二是彼此也都很忙,偶尔见一面都很难约到时间。 但李九野的的确确是奚玉风比较认可的人,所以这次能见到他,奚玉风的心情肉眼可见转晴,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起初要出门的厌烦。 李九野向来外放,情商又高,不过几句话,就把三人因多年未聚带来的隔阂除得一干二净,他先是问奚玉风:“他怎么说动你了?” 没等奚玉风开口,陈商抢先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李九野最是了解他们二人秉行,听了这话,便笑:“我看是晓之以钱财,动之以钱财。” 陈商忙装模作样地反驳:“胡说!我们阿玉是那样重利的人么?分明是因为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什么感情?”李九野噙着笑,“我看阿玉对你那台摄像机,都比对你更有感情些。” 陈商不愿接受事实:“挑拨离间,典型的挑拨离间。” 奚玉风看着他俩贫嘴,时不时一笑。毕业后很少再有这样的时间,和三五好友聚一聚,聊一聊,不用斟酌话里深意,不用刻意寻找话题。 他放松到,渐渐地阖上眼睡着了。 奚玉风昨晚并未睡好。 一想到自己要给何矜当那什么演技老师,头就止不住的疼,也就是在此刻,奚玉风不得不承认,陈商的确没取错名字,适合谈判,很有商人头脑。但奚玉风很后悔,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答应了的事就得给人家办到。 为此,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奚玉风还特地找了几个何矜的演技剪辑cut进行观摩,不过片刻,他把视频关掉了,感觉自己的偏头痛又重了一点。深吸几口气后,奚玉风没敢按开房间里的灯,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放轻声音出了门。因为他想起来,当年在陈以教授那儿旁听课时,自己好像还真的做了笔记,虽然最后没卖成,但他大学的所有东西都好好地保留着,这本笔记应该也不例外。果然,在杂物间翻了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何矜的救命稻草——陈以教授一席难求的公开课笔记(奚玉风版)。 一本薄薄的笔记,还是手写版,奚玉风左右也睡不着,拿回房间后,开了台灯,耐心地用扫描软件转化成PDF版,最后存到了自己的网盘里。重新躺到床上时,他抱着‘备课’的心思,又仔细看了几眼,然而没料到,自己在浩繁文字的冲击下,不大会就睡着了。 陈以的课其实理论知识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的实践课时,他会在理论课结束后,让全班每个人试一小段戏,并客观指出每个人的优点和缺点。不过轮到奚玉风的那节课时,他正好因为自己专业课调课,时间冲突,就没去,毕竟也是蹭课,陈以也没强迫他们必须参与,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奚玉风还挺想试一段,得到陈以的评价,而不是那么模糊又肯定,主观且直接的一句“观人观己观身观命,孩子,你很有演艺方面的敏感度。” 他都没演过,就能得到这么一句评价,不知道该说陈以眼光尖锐,还是该说他只会胡说八道。 察觉到奚玉风已经睡着,李九野的声音都小了很多,他低声问:“你爸怎么非得让阿玉掺和进来,怎么,想让阿玉出道啊?” 陈商也放低声音:“不是,是陈老头和我说,他看了何矜的表演后,想到了阿玉,是真的觉得阿玉能教会何矜。” 李九野:“……何矜入行快十五年,奚玉风只是个蹭了课的半吊子,你确定你爸说的是,奚玉风能教会何矜?” 陈商:“我确定,我当时也反复问我爸,他说等着看就行。” 李九野:“难道当大导还要会算命?” 陈商:“反正我爸这么说,听到的时候,我都很懵。” 李九野:“商儿,你不觉得你爸这安排是真的有点荒谬了吗?” 陈商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那要不然我和我爸说,让你来教何矜也成,反正你是个编剧,学过相关课程,肯定在表演这门学问上,比阿玉专业多了。” 李九野:“别介,我可不敢教那尊大佛,万一让他们粉丝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欸,那到时候阿玉教何矜,会保密吗?” 陈商:“你这话提醒到我了,按理说只要阿玉不暴露自己身份,应该不能泄露,但我怕偷拍和人-肉。” 李九野:“我不管哈,反正到时候要是阿玉上了热搜被骂了,我绝对不向着你。” 陈商:“……你可想的真远,你家阿玉私下学过这方面的课程,大学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他黑进了学校的论坛里,这点保护自己的措施他应该还是掌握的。” 李九野:“那能一样么?学校的论坛的流量撑死十几万,浪客是全民性APP。” 陈商辩不过,只道:“放心行了吧,我提前让老头准备了撤热搜的钱——” 奚玉风其实睡得不是很深,半睡半醒间听完了这场“两小儿辩热搜”,此时被一句‘撤热搜’惊醒,还想装睡,被李九野拍了拍:“阿玉,听到了吧,你且放心去吧。” 奚玉风:“……” 他眉头抽了抽,终于睁开眼,问李九野:“你还没说,你怎么也被卷进来?” “他自愿的。”陈商率先抢过话头,“你还不知道吧,阿玉,秦声沿要拍的新电影,那个剧本,就是九野写的。” 奚玉风微微瞪大双眼,他一方面为自己的朋友感到欣喜,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心——虽说秦声沿是陈以的关门弟子,但有时候艺术上更多的是需要天赋,这部电影,怎么说也是秦声沿的首部作品,万一没拍好,怎么办? 李九野转头看了奚玉风一眼,便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安慰:“放心,声沿是个很认真的人,陈教授收他,也是看中了他的才能。”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陈以特地为这次训练营租的场地,见到了传闻中陈以的关门徒弟秦声沿和一众演艺圈的艺人。陈商和李九野在跟秦声沿打招呼,奚玉风冷淡地看了房间内的艺人一圈,却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他垂下目光,犹豫着问还是不问。 没等他犹豫出什么结果,一阵脚步声传来,奚玉风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站定在他对面,语调一如既往地温和谦润,叫人挑不出什么错:“不好意思,早高峰堵了会,但还好没迟到。” 何矜摘下墨镜,视线巡视一周,在奚玉风身上短暂滞留后,又急速收回,露出个标准的微笑,做了个自我介绍:“想必各位英才就是陈导团队的成员,我是何矜,非常荣幸能加入训练营。” 这一句话后,何矜又偏头看了眼陈商和站在他对面奚玉风,语气没有丝毫改变,既不显得热络,也不算调侃:“陈老师,奚先生,又见面了。” 听了这句话,秦声沿讶异地看了眼陈商和奚玉风,又冲着何矜点了下头,算打过招呼,最后把手停在奚玉风前,诚恳道:“非常感谢奚老师加入训练营,做我们的演技指导老师,我相信在您的帮助下,我们的训练营一定能取得圆满成功。” 秦声沿刻意扬声,这话说出口时,不仅何矜的视线凝在奚玉风身上,连房间内交头接耳的艺人都隔着玻璃门,侧头看了过来。 一瞬间,奚玉风感到如芒刺背,他知道这是秦声沿的好意,是树立权威的必须过程,微微勾了勾唇,伸出手和秦声沿交握:“我也很开心能加入训练营。” 阿矜:我很荣幸能加入训练营[眼镜] 小奚:我很开心能加入训练营[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热搜(六) 第12章 热搜(七) 这话显然让艺人们一怔,房间里的艺人有的正巧拿着手机,想搜一搜奚玉风,但又不知道奚玉风的名字,遂作罢。何矜是在场唯一一个奚玉风姓甚名谁的人,他识时务地一撤身,走到了房间里,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许多意料之中的人。 这次的训练营以男演员为主,何矜看到了比他资历深的实力派视帝预备役柴睦,也看到了出道多年仍是综艺常客的赵锦翔;还有一直扎根在“正剧”赛道的邓复屿,以及不温不火演男二很多年的刘启霖;还有什么影音综什么都沾一点,又什么都没热度的冯向斌,和上半年才通过大热选秀节目出道的新晋爱豆唐璃。 视线游荡一圈后,何矜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窥视着自己,敏锐地回身看去,那是前些天在热搜上为他助过力的周峰栩。 他站在角落里,没有站在人群中,因此何矜没有第一眼发觉,而对于在这儿能看见周峰栩,何矜也表示毫不意外。 何矜打量其他人的视线被另一道视线尽收眼底。 奚玉风边听秦声沿说他们的安排,边抽出一缕视线盯着何矜,他看到何矜如鱼得水般和熟知的艺人社交,眸光微微一闪,忽地偏头,声音不算低的说了一句话——“你说,我现在过去和何矜说清楚情况,会怎样?” 三人一惊,陈商反应过来,问:“说什么?” 却见奚玉风笑:“说你们不想接受他这个死皮赖脸的庸徒,才扔给了我。说我不是专业的表演老师,只是为了坑他的钱。” 这句话奚玉风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谁都能听清楚他话里某种恶趣味般的愉悦。 李九野和陈商都熟知奚玉风的性格,也自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秦声沿虽然也慢慢品出奚玉风是在开玩笑,但也品出了一些其他意味。 气氛凝滞了一瞬,陈商主动打破:“阿玉,别开玩笑了,这儿鱼龙混杂,叫人听去了,又要上热搜了。” 李九野也打哈哈,拿出手机,说:“我们几个先组个群吧,到时候也方便联系。” 奚玉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拿出手机,面对面加群后,也没再管,视线又不自觉地飘向玻璃窗内——何矜此刻正在和那个才选秀出道的爱豆说话,看情况,应该还算得上一句相谈甚欢。 他刚要收回视线,却看见一个小男生从房间内跑出来,谁也不知道他是谁,看模样也不像艺人,倒像是艺人助理,果然就见他停在跟前,问:“陈以导演什么时候来?” 秦声沿这才发觉训练营里混进了这等人物,神色一变,小助理惯会察觉气氛,发觉不大对劲已经有点腿软,下一刻听见那个蓄着长发的男人笑起来问:“这是哪个艺人家的助理啊?” 小助理战战兢兢答:“是赵哥。” “赵哥,哪个赵哥?”李九野追问,语气拿捏得很到位,似乎是真的不认识。 “是赵锦翔赵老师。”小助理便道,“今年很多名场面出圈的。” 常年参加综艺维持热度的赵锦翔,因着豁得出去,炒搞笑男人设,又与女嘉宾炒了不少CP,今年一档户外旅游综艺,他能说会道,梗张嘴就来,倒是贡献了不少热度。 小助理才回答完,就看到面前四个人的神色都很奇怪,陈商站在门侧,如今离这助理最近,半笑不笑:“陈教授什么时候出来,我们尚且不知道,但——” “赵锦翔老师,你可以先行离开了。”后半句话,陈商的声音抬高,足以让房间内的赵锦翔听见。 赵锦翔在房间里虽未停止社交,但也分了丝注意力给门外,此刻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变。不顾众多艺人投向他的目光,赵锦翔匆匆往门外走,越走近越看见自己的小助理抖得像筛糠,心里暗骂了一万句废物,却及时换上张笑脸,伸出手:“我是赵锦翔,替我这小助理给各位赔个不是,他一向嘴笨,要是说了什么话惹了各位不快,也千万别记怀。” 可惜没人握赵锦翔的手,他只得再次推了把自己的助理,看着下一秒助理膝盖不稳,隐隐有要跪下的趋势—— 站在陈商旁边的奚玉风及时地一伸手,扶住了这男生,而后不疾不徐道:“我倒是错怪了贵圈综艺节目的策划和导演,以为他们是故意折腾得这么弱智。” 这话里的言外之意,让李九野一听便闷着笑,看着赵锦翔还有些茫然的模样,颇为好心地出声解释,也顺便搭了奚玉风的腔:“阿玉,你可别为难人综艺导演了,有时候食材低劣,你让人家怎么做得出一桌佳肴?” 两句话连在一块,赵锦翔才算听懂,他脸色铁青,看着奚玉风,刚想说什么,秦声沿却出声:“赵老师,你可以离开了。” 赵锦翔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声沿,急忙道:“秦导,我——” 秦声沿径直打断,语气更强硬:“我说,你们可以离开了。” 赵锦翔眼看秦声沿铁了心,咬咬牙:“秦导,看你刚入行,我便好心提点几句,你知道我是谁推荐来的吗?” “常娱科技的王总,可不是个好说话的。”没等别人问,赵锦翔又抬眉,扬声。 “我虽然年过半百,但记性还不错,我好像,从没给王总递过邀请函呐。”一道声音自远即近而来,声如洪钟,铿锵有力。 秦声沿和陈商一转头,便连忙走过去,一人搀扶着陈以的一边,被陈以甩开:“我还没到那份上。” 陈商便撇了撇嘴,走到奚玉风身边,低声吐槽:“老头子就是难伺候,要不是看他去年刚摔过一次,谁兴得去扶他。” 秦声沿不像陈商那么胆大,还是恭恭敬敬地陪着陈以慢慢走来:“老师,我们直接去面试间。” “急什么,我也好久没见着阿玉和九野,我问问近况。”陈以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前,看了眼赖在门口的赵锦翔,瞥了眼陈商,“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客?” 赵锦翔被请走了。 房间里的人清楚地透过玻璃门看到发生的一切,赵锦翔的助理惹陈以那边的人不高兴,赵锦翔紧接着被请走了,他们一边劝诫自己小心谨慎,另一边又因为陈以的到来激动起来。 陈以先是和奚玉风打了招呼,语气和蔼,口吻亲昵,活像他是陈以什么忘年交一般:“阿玉啊,你好久没来看过我了,上次来上我的课,我就说你有天赋,可惜啊,你不入这行。” 奚玉风便回:“陈教授,这不是今天带着反哺的心,来看您了吗?” 陈以笑了下,又看向李九野:“九野,我看过你的新本子,写得不错,你和声沿能配合起来,我特别高兴。” 李九野笑着回:“哎呀,能让秦导拍我的本子,那可是我沾了光。” 三两句话过去,陈以心里有了数,拍了拍秦声沿的肩:“你们几个多熟悉下,我去和艺人们打个招呼。” 陈以走进房间,瞬间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他环视一圈,定声:“诸位今天能抽出时间赏面,陈某很是感谢。陈某不才,幸运地拍了几部电影,拿了几个小奖。这次呢,也是在筹备一个新电影,同时也知道有些演员,陷入了瓶颈期,倘若有需求,也可以找我们的演技指导老师,我们这个实训营,就是为了拍好影片而成立的。” 说到最后,陈以鞠了个躬:“谢谢各位演员老师的捧场,一会儿呢,由我的学生们组织个热身活动,感谢各位配合。” 说完,陈以往门外走去,拍着秦声沿和奚玉风的肩:“你俩跟我去面试间,商儿,你和九野组织下,让他们一个一个到面试间去。” 待陈以一走,房间里等着的艺人议论纷纷。 “这哪儿是热身活动,这就是第一轮选角。” “剧本都没透露出半分,选几个角色也不说,这真的是往哪儿使劲去。” “听天由命吧,看到时候抽中的戏场能不能简单点。” “所以他们这次打算拍的类型是什么,有谁知道吗?” “听说是现代戏,我最怕陈导拍古代的,他抠细节抠得很严。” “唉,这次能让我在陈导的新电影里,有个露面的机会,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以租来的场地原本可能是个舞蹈室,不仅墙面镶嵌了全面镜,还做了放松肢体的栏杆,此刻何矜悠然地倚在栏杆旁,听着这些讨论,手摸进了裤袋,给苏惟发了条消息:【您的名声能不能留住,就看我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演技了】 【是惟不是唯:?】 【今夕:一会儿要面试了[揣手手]】 【是惟不是唯:你别一轮游[呲牙]】 【今夕:能有点信任好吗?[白眼]】 【是惟不是唯:[摊手.GIF]】 苏惟没再回复,何矜满怀惆怅地叹了口气,耳侧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何哥,真的是你,你也来面试?” 何矜疑惑地转过头去。 冯向斌忙道:“何哥,我是冯向斌,前几年我给你搭过配角的,不记得了吗?” 这一提,何矜就想起来了,前几年他的一个剧,冯向斌在里头演深情男二,吸了不少粉,近些年演了不少大热剧里的配角,属于角色出名,但人不知怎的,就是火不起来。 但何矜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是因为这哥们……变化有点大,目测鼻子垫了,眼角开了,双眼皮做了,脸也有点肿。 他微微一点头,对冯向斌伸出手:“好久不见。” 冯向斌便握上何矜的手:“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何哥,何哥是拿了邀请函来的吗?” 邀请函——又是这玩意儿,何矜心想,不就是拿了邀请函,证明你们演技过得去,暂时发了张面试卡么,不用特地在我面前炫耀吧。 他便笑了下:“我是……” 正想搪塞过去,陈商拍了下手:“各位老师,我们刚刚核对完报名情况,现在把各位分了个组。” 他说着,就开始报名字,李九野在一旁核对。 何矜和冯向斌被分到了一组。 冯向斌:“……” 何矜:“……” 冯向斌觉得尴尬,装三急,遁走了。 啧,不也是走后门进来的,什么也,净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何矜心想。 刚刚陈商念出一个名字时,何矜就在回忆这人的情况,后来组分完了,也很显而易见——他们的确是按报名情况分的,谁是凭本事来的,谁是走后门来的,一目了然。 何矜惆怅地又往栏杆旁一倚,叹了口气。 蓦地,他察觉到一道视线,抬眸看过去,被惊喜到。 那人与何矜一对视上,便抬起手,遥遥打了个招呼,弯起唇。 何矜记得他。 邓复屿,也是前几年给他搭过配角的,不过是反派人物,但演得很有魅力,后来演技被认可,渐渐往实力派方面走,给不少正剧里搭了配角,自己也演了一些小成本剧里的主角,总体上发展不错。 何矜方才就想和他打招呼,但无奈人那时似乎正好要去洗手间,便错过了。至于何矜为什么对他如此念念不忘,是因为邓复屿当年与他搭剧的时候,低调谦逊不说,还特别善良,为了帮他呈现出最好的效果,几次拿着剧本给何矜讲过戏,是个很纯粹的喜欢表演的人。 下一刻,陈商在那儿念出名字:“第一个面试的人,A组,邓复屿。” 何矜便看见,邓复屿施施然走过去,签了名后,又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何矜抿了抿唇,A组是这次实训营里,真正有演技和实力的组,邓复屿不仅是A组的人,还是第一个要面试的人。 他已经发展得这么好了吗? 邓复屿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惊喜,他只是一如往常,淡定地往隔壁的房间内走去,里面摆了一张长桌,桌后坐了三个人。 陈以坐中间,秦声沿和奚玉风分坐两侧,他鞠了一躬后,便自我介绍:“各位老师好,我是邓复屿,代表作品有——” “不用。”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他看过去,是坐在陈以左手边的青年,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看着不像是圈内人,这好像就是特地请来的演技指导老师?估计是个在影视学院挂名的学术派了。 演戏么,哪是理论上三言两语就能概述的? 奚玉风并未察觉到邓复屿眼神里的变化,他只是很轻地翻动着自己面前的纸页,那是李九野写好的一部分剧本,他看着上面的剧情,挑了挑眉,侧头问陈以:“老师,要不然让九野过来,我过去,他毕竟是编剧,对角色的理解度更高。” 陈以点了下头:“你不用过去,声沿去把九野叫过来,陈商一个人不至于这点小事处理不好。” 秦声沿便起身去喊李九野了。 奚玉风的手指轻敲着剧本,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邓复屿。 他也认识邓复屿,谦逊有礼,低调随和,这是搜索邓复屿后,跟着的关键词。 阿矜:原来……原来我竟然被这样嫌弃[可怜] 小奚:所以……你要感谢我没放弃你[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热搜(七) 第13章 训练营(一) 李九野一进门,先是冲陈以点了点头,便直接向奚玉风走去,坐在奚玉风身边后,上下打量了一眼邓复屿,又看了眼剧本,随手指了一幕,奚玉风意会:“麻烦邓老师准备一下,请表演四五天没吃饭,骤然看见一桌美味佳肴后,狼吞虎咽的状态。” 邓复屿一愣,他许久没接过这样的试戏,没有具体的场景和人设,他只能根据提出的要求,找那么几个关键词来表演。 很明显,剧本里一定是有一幕主角饿了很久,那个时候,他好不容易看见一桌美味佳肴,他在想什么……不,那个时候主角应该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想填饱肚子。 有些演员进入表演状态需要很久的时间,有些演员则不需要。并不是说进入表演状态慢就显得演员很水,因为有些演员进入表演状态很快,同样抽离得更快,反而给出的情绪不够饱满。目前来看,邓复屿进入表演状态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奚玉风捻着纸页,就看着这一页剧本。 李九野拿出的这册剧本,只有一些人物提纲和几幕重要环境,不知道是他没写完,还是因为保密要求所以只拿出这一部分用以面试,奚玉风倾向于后者。 但即便就是这一点内容,也足够奚玉风想象这是一个多么吸引人的故事。 “各位老师,我准备好了。”不过一分钟,邓复屿便道。 奚玉风随之抬起眸。 邓复屿这几年的好评很多……他饰演的角色类型丰富,其中最被人所称赞的是他的眼神戏。 下一刻,奚玉风便看到邓复屿的眼神,那是一种渴求的急不可耐的眼神,说是双眼放光也不为过。但在他的眼底还藏着一些疲惫,那种疲惫是多日的饥饿带来的,他似乎饿了很久也累了很久,所以眼底是浓浓地化不开的疲态,美食没有把疲态一扫而空,而是发现美食的惊喜和多日的疲惫混在一起,沁出一朵泪花来。 即便没有准备道具,邓复屿还是展现出来了自己极高的演员素养,他用夸张的肢体,细腻的眼神,传递出了饿极了的人在看见一桌美食后,如何狼吞虎咽。 李九野向奚玉风侧过身子,低声:“他的眼神戏挺不错的。” 奚玉风也点了点头,在只有几个关键词的前提下,这样的表演确实不错。 待邓复屿结束后,奚玉风继续承担着主持的角色:“感谢邓老师的演绎,现在您可以离开了。” 邓复屿鞠了一躬,什么话也没说。 李九野便又低声:“这态度可比那什么赵哥好多了,那位还带着助理,一时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奚玉风没回复这话,心想赵锦翔确实是有点自恃流量了,毕竟连何矜都是只身一人,都没带助理。 A组的试戏一晃而过,秦声沿他们挑选了几个眼神戏比较好的,像柴睦,邓复屿,他们的眼神戏很是细腻。以及几个可塑性比较高的,能较高调动自己,贴合人物气质,比如刘启霖,这个演员就似乎是“剧抛脸”那挂。 这些人目前获得了下一轮的面试资格。 此时离面试开始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时间走到了11点半,奚玉风倒还好,他早上吃过早餐,此刻只是感觉一些饥饿,但李九野很夸张,在面试完A组最后一个人后,他趴在桌上,嚎叫起来。 陈以睨了一眼,便知道李九野的意思,他扭过头,吩咐秦声沿:“声沿,你去订餐,顺便告诉陈商,下午只让B组的人过来就行,A组的等晚上通知。” “那下午几点?”秦声沿问。 陈以:“你们定就好,下午我不过来了。” 秦声沿微微睁大双眼,陈以解释:“B组的人都是合作商找机会塞来的,合适的就在剧本里找个小角色演演,不合适的劝退掉也无所谓。” 他拍了拍秦声沿的肩:“这部戏的合作商我早就找好了,有这些人是锦上添花,没有这些人也无伤大雅,至于得罪不得罪的事——好的作品不考虑人情。” 奚玉风却突然插话:“那何矜呢?” “何矜——”陈以顿了下,“何矜是个例外,我知道小苏的意思。这样吧,阿玉,B组的人多选点差不多合适的,作为备选,把他们和何矜放一起,劳你费心了。” 奚玉风蹙眉,想说些什么,却看陈以满脸疲态,便作罢。 他想说,何矜和他们的目的不一样。 陈以不喜欢在外头吃饭,况且他下午也不打算过来,所以没参与他们的聚餐。而他们四个人,年龄相仿,兴趣相投,这顿饭吃得比想象中愉悦太多,饭桌上主要是陈商在吐槽,李九野负责补刀。 他们四个人,两个即将踏入圈的圈内人,两个不想踏进圈的半圈内人,按理说现在也都是素人,没人认识,但他们还是要了个包厢,没办法,四个人聊的内容,是不敢叫旁人听见的。 李九野先是锐评:“没想到何矜不想传闻中那样。” 陈商疑惑问:“哪样?” “就耍大牌呗。”李九野毫无心理负担,“我听说很多流量明星都这样,挺金贵的。” 陈商想了想,拍了拍奚玉风,问:“我怎么记得,何矜的大部分通稿,都是说他比较谦虚低调的?” 奚玉风看了没事找事的陈商一眼,没搭话。李九野也没在意他们的互动,以为陈商单纯手痒,心直口快:“明星的通稿,能信几分?我还看过说那谁谁谁劈腿了。” 李九野转着眼珠,打量着四周环境,才低声报了个名字:“他真劈腿了吗?” 陈商:“……” 秦声沿看着李九野,突然觉得有点头疼,怎么自己组里的编剧能如此八卦。 还没等李九野追问,奚玉风及时给他夹了一筷子酸笋,而后自然开口:“九野,你点子这么多,先帮我出出主意吧。” 李九野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问:“出什么主意?” 奚玉风:“我该怎么教何矜演戏啊。” 李九野罕见地沉默了会,才看向陈商:“其实我不大明白,按理说,何矜的经纪人知道我们的目的是选角,那她要何矜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陈商先瞥了眼奚玉风,顺手给他也夹了一筷子毛肚,而后冲李九野摇摇头:“我家老头子欠过苏惟一个人情,这次苏惟要何矜来,就是学表演的,和角色无关。” 李九野“啊”了声:“所以你们就想出来让阿玉去教?” 陈商也很头疼:“那能让谁?老头子不怎么过问,更不可能为了这一个小人情就亲自指导何矜,声沿筹划电影,选角结束后,选出来的演员都要声沿负责培养,那我呢,我是个摄影师,我能教表演?” 李九野万万没想到内情是这样的,他本以为奚玉风能掺和进来这件事是陈商周旋的结果,是给奚玉风谋点小福利,没想到是个烂摊子没人要。 他犹豫着,又问:“那为什么不请个演技指导老师呢?” “不能请。”陈商道,“没法请。” 不过两个词,李九野算是明白了。 他想,陈以欠苏惟的这个人情,不大不小,不上不下,虽不能为何矜谋一条通天的路,但曲曲折折,也算能给点帮助。 何矜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到陈以团队学一点东西,除此之外,这也是个绝佳的炒作机会。 到时候陈以借表训练营选角的目的暴露出来,哪怕何矜没被选上,但至少也能发一篇通稿。 这一步走得不亏。因为苏惟知道,陈以无论如何都会让何矜学到点东西的,哪怕是让奚玉风这个半吊子去教。 但奚玉风去指导也没错,奚玉风是陈商的朋友,也上过陈以的课,陈以的团队想必到时候也会炒作奚玉风的“天分”,这篇炒作也一定会到何矜和苏惟面前,借以让他们哑口无言。 想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后,李九野的眼底都染上了三分敬畏,尤其对奚玉风,他是又敬畏又心疼。 奚玉风倒无所谓,只看着李九野,忽地缓缓问:“九野,你的剧本,是还没写完么?” “嗯……怎么说呢。”李九野道,“我写好了一版,也拿给陈教授看了,但他要我保留这版大概的剧情和人物简纲,说先把角色选好,再慢慢改。” 奚玉风讶异地看了一眼秦声沿,想判断他是否知情,很显然,秦声沿知情,因为他拿起了杯盏,喝了口水,察觉到众人的视线滞留在自己身上时,才慢声说:“因为老师觉得原版拍不出来,也过不了审。” 奚玉风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陈商,问:“你看过原版剧本么?” 陈商:“……我看的也是不完整的。” 奚玉风不说话了。 李九野明白奚玉风的意思,他想看完整的剧本,不是李九野不相信奚玉风,而是剧本很重要,是一部电影最核心的存在,一旦剧本泄露出去,电影就没法拍了。 奚玉风察觉到凝滞的气氛,主动开口:“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以为是没写完。” 李九野连忙道:“阿玉,后头拍的时候,要是陈老师和声沿都没意见,你可以来现场慢慢看。” 奚玉风眨了眨眼:“我是个上班族。” 说起这事,陈商才想起奚玉风那小破公司的工作,问:“你的工作呢?” 奚玉风:“协调过了。” 他一双漂亮的眸盯着陈商,像在说:“这个训练营很快就会结束吧?” 陈商避过了视线,犹豫着问:“你的工作允许你……” 奚玉风:“大概一周。” 陈商抿了抿唇:“我们现在赶紧回去,赶紧把需要的人选出来,然后你就开始你的任务。” 奚玉风:“……” 他这刻切实意识到这份钱真难赚。 于是又问:“陈商,当时你给我算的可是何矜一个人的费用,现在陈以老师还点了其他人,这怎么算?” 陈商看他:“不会让你亏的。” 奚玉风满足地一点头:“那就够了,反正我现在代表的是陈以团队。” 得知奚玉风要教自己演戏的何矜—— “开玩笑的吧,他配教我?” 后来——“阿玉,该教我吻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训练营(一) 第14章 训练营(二) 下午两点时,按照要求,B组的演员陆续到场,经过上午赵锦翔的事件后,有些娇贵的小演员,也不敢把助理带进来了。 何矜依旧无所事事地倚着栏杆,冯向斌被揭穿后,也不再来找他叙话。 等待无疑是漫长的。 何矜恍然间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夏天,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多粉丝,签的公司也很废物,每一个饰演剧的机会,都是自己一个个面试过来的。 那个时候,他的演技还能在圈里称一句“有灵性”,也还能在重重筛选后被选上。 然而时过境迁,不知道是要求变得越来越高,还是他确实荒废了自己。总之,今天这场面试,他已经不期待自己能被选上,只求自己别浪费苏惟的苦心,和自己花出去的钞票。 B组第一个被叫去面试的人,就是他。 何矜毫不意外,因为苏惟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他细心观摩别人的演技,认真听陈以团队的点评。 只是走进隔壁的面试间时,何矜讶异地一挑眉——陈以下午没坐镇。 这也很正常,想必主角也只会在A组里选,B组都是小角色,陈以来不来无所谓,秦声沿不至于连选个小角色都做不了主。 何矜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也没多废话,站定后直接自我介绍:“各位老师好,我叫何矜,二十九岁,演员和歌手,代表作——” 秦声沿纳闷地看了眼奚玉风,上午的人都是介绍了名字就被奚玉风叫停,而这次,他看到奚玉风抬着头,堪称一句“认真”,盯着何矜。 “《咫尺荣耀》慕长风和《十七岁夏末》的OST。”何矜没停顿地把自己的自我介绍说完,这两部代表作也一直挂在他的浪客认证上。 奚玉风听着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没什么很大的表情,他公事公办地开口:“麻烦何矜老师准备一下,请想象自己是一头狼,演这头狼四五天没进食后看见羚羊的状态。” 这话说出口时,秦声沿看向奚玉风,就连李九野都蹙了蹙眉,奚玉风倒是毫不在意,趁着何矜还在思索,他在四人的小群里发:【既然何矜的目的不在抢夺角色,我点透一些,看看他的实力,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倒是没什么,只是奚玉风这一句话点得太透了,直接把这个故事最关键的卖点说出来了——狼。 任何一个有正常思考力的人都会因此对这个故事的脉络有一些大致的想法,何矜也不例外。 为什么要自己想象成一头狼——这是命题结束后,何矜的第一个思考的问题。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答案就是,剧本的人物与狼有关,秦声沿的这部新电影没有任何确定性信息流传出来,但多多少少有些传言,其中有一种传言很夸张,但此刻何矜不得不思考它的真实性。 这部电影以狼孩为主题。 何矜思忖片刻,便抬起眼:“各位老师,我准备好了。” 奚玉风收起手机,重新把视线聚在何矜身上。 他是期待何矜给他带来惊喜的。毕竟,这一上午给所有演员的题目都模棱两可,唯独对何矜,他说出了真正的用意,但如果非要说他有多么期待也并不是,他只是害怕,万一自己没说出狼这个关键词,何矜的表演会被完完全全地判负分。 但他也的确很想知道何矜的真本事。 何矜闭了闭眼,找到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十四岁出道前,一直生活在大山深处,在茂密的树林里见过不少动物,其中一种犬类,应当是狼的变种,保留着一部分狼的特性,经常从层峦叠嶂的山上跑到村落,找没有关好的栅栏,谨慎地偷一只鸡,而后迅速地撤离,这种犬类跑起来的速度非常快,和狼的速度差不多。 还有一种更常见的动物,虽然没有狼那么大型,但它的存在,一样给人类带来恐惧,尤其是它的眼睛,一双琉璃似的冰冷的眼凝视着人类时,与狼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别无二致,蛇的眼睛里,一样有虐杀的欲-望。 何矜想到这些,眼底便染上同样的欲,但他清楚地知道,三四天没进食的动物,是非常困倦的。于是三分疲惫,四分谨慎,再加上食肉性动物天然的压迫□□望,何矜看向了坐着的人。 那样的一种目光,让奚玉风想到了一个词:狐假虎威。 不过是只小狐狸,以为自己学到了几分森林之王的神韵,就可以吓退别人了么?天真得都不像狐狸,倒像只猫儿。 秦声沿却靠近他的耳,低声评价了句:“他的眼神很有意思。” 奚玉风没回答,笑了下,钢笔在纸页上落墨,依稀是个“6”的痕迹。 勉强及格。 何矜不知道自己的表演获得什么样的评价,只在表演完好一顿狼吞虎咽后,双手扣在身前,乖巧地站在那儿,等着评价。 评价很快到来,不是他想象中的奚玉风,他以为奚玉风这么厌恶他,会迫不及待地评价一番,没想到是秦声沿,于是很认真地听着,毕竟这位和他没仇,估计会更客观点—— “何矜老师,您前半段的眼神戏还可以,就是后半段,肢体太过夸张,很让人出戏,您现在可以选择留在这儿观摩其他人的表演。” 能收到一句夸奖已经很不容易了,何矜心想,唇角弯起,转身想找个位置坐下。 这间面试间是个小会议室改造的,奚玉风他们坐的那块,是会议室的主席台,对面自然是观众席,何矜要是坐在观众的位置,压根看不见任何人的表演,犹豫了一瞬,何矜便转身问:“我可以和你们坐一块儿吗?” “可以。”清润的声音响起,何矜和奚玉风的眼神对上,他刚想走到李九野身旁的空位,却听奚玉风说:“何矜老师,您坐我旁边吧。” 李九野在何矜的脚步生生换了个方向时,便主动摸出手机,戳陈商:【好消息,阿玉主动让何矜坐他旁边。】 陈商才核对完B组的人数,瘫在椅子上,手机收到新消息,打开一看,顿时麻了,回:【你要不然还是让何矜坐你旁边吧[恐惧]】 【第九个野人:为什么?这不是表明阿玉其实没那么排斥,更好交差了吗?】 【CS:毛线,我怕一会儿何矜得直接报工伤[流汗]】 【第九个野人:???】 【CS:算了一句两句讲不清楚,你记得多盯着】 就在李九野试图弄清楚陈商诡异的态度时,何矜已经自如地落座在奚玉风身侧,两人看上去都很平静,奚玉风甚至好心地把自己拿一沓A4纸分给了何矜几张,还找出一根备用笔递过去。 “谢谢。”何矜就算心里再奇怪,面上也没显露半分,既然奚玉风选择和睦相处,他当然也不会再主动提起前几天摄影棚的事,便拿着A4纸,先三七对折了一下。 奚玉风瞥到何矜的动作,心想何矜能火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素颜都很抗打。就这么一个折纸的动作,愣是让奚玉风品出了某些校园文滤镜来。 何矜眼睛微微垂着,今天又恰巧穿得比较学生气,淡紫色卫衣更显得他年轻,上午的渔夫帽和墨镜不知道被他放去了哪儿,刘海乖顺地伏在额头上,侧面看何矜的鼻梁,高挺玉立,唇瓣饱满,折纸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纤长白皙的手指慢吞吞捋着纸张,何矜似乎没有留长指甲的习惯,每一根手指头的指甲都很圆润,甲壳呈现淡肉色,是一种很健康的状态。 明明何矜什么也没做,但奚玉风就是觉得这人身上有滤镜,他一举一动都很勾人,无论是那双桃花眼,还是饱满得像水蜜桃的唇。 “奚老师。”察觉到视线,何矜笑了下,“我记得我今天没上妆,脸上应该没卡粉。” 奚玉风没收回视线,反而见何矜转过头,直直地和他对视。 哪怕是保养的再好,何矜的眼角也有些细纹,奚玉风就这样看着那几条不贴近脸完全看不见的细纹,蓦然想起那几张精修的写真图,不高不低说了句:“你们难道不觉得一个人三十岁的照片,把皱纹全修掉是很诡异的吗?” 何矜:“……?”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奚玉风却已经收回了视线,轻声:“一会儿好好观摩。” 何矜“哦”了声,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奚玉风的那句话,却始终没有半点思路,只按了按太阳穴,拿着笔,转了转,并偷偷摸摸趁着人还没进来,看回去几眼。 在摄影棚见到奚玉风时,因着暖灯,何矜还没发现奚玉风皮肤白,此刻挨着奚玉风坐,才发现他白得晃眼。脸上,脖颈上,卷起衣袖的手臂上,都因为皮肤太白暴露出淡淡的血管纹路。何矜忍不住想,这样一具身体,让刚出炉的护士学生练手感,不知道他们会有多爽。 何矜细细又看了几眼,发现奚玉风除开白以外,还有个最大的特质,就是薄,身形很单薄,奚玉风和他并肩站着时,不算矮,至少也是一米八的个头,身形却单薄的可怕,像个还没抽条长完全的少年人,一层白皮下除了骨头就是骨头,浑身上下看不见多余的肉。 不仅身形薄,长得也很“薄”,何矜瞥见他眉毛颜色很淡,有一点灰棕,眼皮是单的,不过眼睛不算小,眼窝深陷下去,鼻梁英挺,有点窄,唇也薄,下巴瘦削到能当刀使——整张脸看着就很锐气,应该是个不好惹的人。 不好惹的奚玉风察觉到何矜的视线,转过了头。 他说:“忘记告诉您了,陈以团队派我作演技指导老师,主要的服务对象是您。” 何矜:“……” 靠,大意了。 何矜收回直视的视线,几百年没觉得尴尬的情绪突然上涌,烧得他脖子发烫,却还没完,又听到自己的演技指导老师道:“我打量您,是在判断您的气质类型适合哪类角色,毕竟我一直都知道,好奇心不全是件好事儿。” 果然长得薄,说话更刻薄——何矜心想还不如直接怼着他脸骂几句,省得费着脑子转个七弯八绕地这么损他,这要是像赵锦翔那种二百五,来了都不一定能听懂。 像是察觉到何矜的心里话,奚玉风又说了句:“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一定会把握好分寸,尽我所能,帮助您克服演艺生涯的瓶颈期,不辜负您团队和您粉丝朋友们的期待。” 一口一个您,看着是尊敬的话,却把何矜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下意识道了声“谢谢”,又觉得很奇怪,但门外传来脚步声,新的面试者走到了门前,何矜便收回心思,打算好好看看别人的表演。 小奚:果然有几分姿色[哦哦哦] 阿矜:承认你也很为我着迷吧[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训练营(二) 第15章 训练营(三)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几个妄图走后门进来的,一个赛一个抽象,好端端的眼神戏能演成眼病,抽搐到疑心是不是下一步得让人抬着送进医院,肢体动作戏更是一个比一个夸张,仿佛不是来表演狼吞虎咽的,是来找舞伴的。 何矜都被折磨得闭上了眼,心想原来看烂片是个这种感觉,他自省般的觉得,也是该找出自己最近的作品看看,比一比烂眼的程度哪个更深。 奚玉风已经放下了笔,拿起手机给陈商发消息。 【遇风:我觉得你有必要再和你家老头说下。】 【CS:怎么了?】 【遇风:B组的人我一个都不想搭理。】 【CS:……】 【CS:是太差了吗?】 奚玉风没回,但没回就表明了态度坚决,陈商叹了口气,收起手机。他琢磨着反正人已经安排好了,自己溜过去看一眼那面试也不会怎么样,于是在下一个人要去面试时,陈商跟在后头,也走进了面试间。 第一眼他就看见奚玉风和何矜坐一块,意外之外的和谐。陈商不大敢相信,于是揉了把眼,嗯,确实很和谐,两人脸上都完好如初,除了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生无可恋。 何矜看到他进来,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目光移向一同走进来的冯向斌,也勾了下唇,笑了下。 冯向斌看到何矜坐在奚玉风身边,还对他笑的时候,整个人都发懵,下意识回了个笑后,脑海中思绪千回百转——B组不是走后门的么,何矜走的到底是哪扇门,怎么会坐在导演旁?早知道他有这层关系,刚刚又何必去挑衅他? 一瞬间,冯向斌想了很多,但想了再多,也还是在奚玉风开口的那一刻思绪被扯回当下。 陈商不知怎么想的,李九野旁边的空位不坐,非得站在何矜和奚玉风的后头,整得跟个教导主任似的,奚玉风边说话,他边打量着冯向斌。 其实在隔壁房间时,陈商的性格显露几分,看着就是故作严肃的青年人,内里还比较活跃,压不住事儿和表情,但不知怎的,来到了这间面试间,站在了奚玉风的后面,陈商的神情就很有力度,有了几分威慑力。 冯向斌突然有些紧张,这很奇怪,他好说歹说出道小十年,演过的戏,参加过的综艺也算得上数目可观,在镜头面前早已是习以为常,什么时候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时候遮住自己不耐的眼神,他早就像刻入了DNA里,怎么可能还会余出紧张这种“新人”一样的情绪? 面前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比他年龄大,阅历丰富,不过是背着陈以的名头,才显出那么几分地位来,但真要论资排辈,也得是陈以在他面前,他才要卑躬屈膝。 冯向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 但他确实紧张了,以至于他的表现白瞎了他近几年的口碑——本来他的演技,在圈子里算得上看得过眼的,甚至有人盘点时,也会把他归到演技派那一类。 但现在,冯向斌失神的眼,混乱的动作,都宣告了这场面试他的失败。 奚玉风揉了把眉,站起身一转头,把陈商按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声问他:“你的名册放在了哪儿?” “桌上。”陈商下意识回答,奚玉风便点了点头,长腿一伸,何矜自觉地移开自己的凳子,收到了奚玉风一个赞许的眼神。 奚玉风就这样不由分说地和陈商交换了工作。 陈商看了眼面前空白的A4纸和隔壁何矜也没写几个字的纸张,叹了口气。 当不抱任何期望面对这场面试时,时间反而过得快了些,最终陈商和秦声沿勉为其难挑选了三个人出来,交给奚玉风,美其名曰,有潜力,但需要再精进。三个人加上何矜,就是奚玉风的任务对象。 奚玉风看着那三个人,头有点疼,一个明显整了容,面部一有大表情就僵,一个脑子似乎有点问题,又或者演太多了,有点听不懂人话,咋咋呼呼的,每次说话都让奚玉风耳朵莫名一震,还有一个是新晋爱豆,唐璃,算是有灵气的小孩。 就这样三个人,是从B组14个人里挑出来的演技能看得过去的。 奚玉风看向陈商,陈商看向李九野,李九野看天看地,最后秦声沿一锤定音:“要不然算了吧。” 秦声沿毕竟是导演,在选角方面最有发言权:“我们这次本来只想先把阿福这个角色选出来,顺带着看看有没有演技不错的,到时候能在配角里找找合适的位置。” “但咱们上午看A组的,其实阿福的人选没有完全确定,但他们演技都还可以,演配角更是不在话下,我想着,从他们里头选算了。”秦声沿道,“省得让B组的人作配,到时候又得好一顿排番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秦声沿这番话显然深得奚玉风同意,他最先点了头:“其实这么一看,何矜也不算朽木。” “那还不是因为你透了题?”——虽然他们三个没说出口,但奚玉风能感受到明显的怨怼。 奚玉风没多说:“而且让我只搞定何矜一个,我有把握多了。” 陈商纳闷地看了奚玉风一眼,心说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黄河往西流了,是地球要停转了,还是宇宙又要爆炸了——反常,奚玉风反常得令他感到害怕。 他此刻又有些迟疑了,最开始猜测奚玉风在看何矜直播,他以为他是何矜的粉丝,在摄影棚里看奚玉风的模样,他又以为这是何矜黑粉,而现在,看奚玉风的模样,他有些分不清了,这是粉丝还是黑粉? 察觉到陈商的探究视线,奚玉风并未多说什么,只一点头:“今天没安排了吧?” “没了。”秦声沿道,“九野和奚老师可以提前走,我和陈商再处理下B组的安排。” “那行。”陈商回过神,看向李九野,“我和阿玉有些事要交代,一会儿先让阿玉送你回家?” 李九野点了头,他并不问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不能听。 成年人该有成年人的分寸感,朋友之间该有朋友的信任。 陈商便把一串钥匙扔给了奚玉风,“阿玉,那麻烦你把九野送回家,然后到竹渔轩等我。” “算夜晚加班么?”奚玉风接过钥匙,晃了晃,问。 “算。”陈商推了他一把,“这一顿饭就是你的加班费。” “啧。”奚玉风把钥匙收入口袋,对李九野道:“走吧。” 路过隔壁房间时,李九野探头一看,大部分人都走了,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倚着栏杆,垂着眼,似乎在给什么人发消息,何矜察觉到视线,抬起眼,看到他们,笑了下,算打了个招呼。 奚玉风直直地往前走,压根没看到这侧的视线沟通,李九野便回以一个微笑,又转过头,抓了下奚玉风的外套,奚玉风侧了侧头,余光察觉到什么,顿住步。 何矜已经收起了手机,也站得更直了些,看向奚玉风。 奚玉风莫名觉得何矜有话对自己说,便把车钥匙递给李九野,“你先下去等我。” “嗷。”李九野接了车钥匙,腿却有点迈不动,收获了奚玉风的一个眼神后,才终于迈开腿继续走。 有些时候,李九野在心里碎碎叨叨,有些时候,他应该抛弃一些成年人的分寸感,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但——李九野回身看了眼奚玉风,他此刻正站在那儿,等着何矜自己走出来,和他家养的那只猫一模一样,一步都不愿意多动,果然矜贵。 他选择保护猫公主的**。 猫公主奚玉风浑然不知自己的形象在好友那里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向前走了两步,往门框上一倚,稍微仰起头,头发丝就能碰到上门框。 何矜站定在他面前时,本来宽阔的大门口因为这两个人,瞬间显得狭窄无比。 奚玉风视线微抬,惊讶地发现何矜似乎比他高那么一点——他不用仰头,头发丝就能触碰到门框,奚玉风便稍微斜了斜身子,抬了抬下巴,这意思是,有话就说。 何矜也怕自己撞到门框,便从对面的门框走到奚玉风身侧,真挚又诚恳地鞠了个躬,头发丝擦过奚玉风手臂,泛起一阵痒意。 奚玉风甩了下手臂,环臂胸前,蹙起了眉。 没等奚玉风说什么,隔壁那扇门被推开,陈商和秦声沿也走了出来,看着奚玉风和何矜这架势,陈商慌忙地走过来:“你怎么挡人家的路呢?” 奚玉风:“……” “你要不睁开眼看看,这门距多宽,他要硬闯,我挡得住吗?”奚玉风不咸不淡反问了句。 陈商便意识到自己又误会了什么,看了眼何矜的神色,才知道他们应该是有话要说,低声:“我一会儿和声沿去找我爸,反正我们竹渔轩见?” 奚玉风矜贵地点了个头。 秦声沿也刚和何矜碰完视线,就被陈商拉着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周寂静,只有这间空旷的练舞房里,他们站在一起,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奚玉风不大喜欢这种氛围,便在听到电梯运行声时,率先问:“鞠躬什么意思?” 何矜便解释:“我听说你是陈教授针对我,特意请来的演技指导老师,所以我觉得我需要给你鞠一躬,一为你的慷慨,二为摄影棚的事道歉。” “慷慨。”奚玉风重复了这两个字,问:“摄影棚的事,你不怪我一直让你调整pose?” “怎么会。”何矜笑了下,“奚先生是陈商老师的得力助手,以你们二人在摄影界的造诣,对我提出的要求,不过是精益求精罢了。” “精益求精。”奚玉风又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侧头看向何矜眼底:“说句实话吧。” 何矜:“……这就是我的实话。” “是么?”奚玉风没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谈起另一件事,“怎么不回去?” 何矜摇了下头:“车还没到。” 奚玉风看他表情,随口问:“又堵路上了?” 何矜:“……” 果然是个不好惹的人,这都一天过去了,还记得这茬,何矜眨眨眼,像听不出奚玉风的言外之意,“嗯,不知道几点结束,就通知的比较晚,正好撞上了高峰期。” 奚玉风也没太关注何矜的表情变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只是直起身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晚上有空么?” 何矜没意识到这问题背后的深层目的,脑子先下意识地回顾自己的工作安排表,果然今晚没有安排,便点了点头。 奚玉风挑了挑眉,“那走吧,和我去个地方。” 小奚:怎么办,他好像比我高,有点打不过[托腮] 阿矜:啊怎么办,他每句话都好有压迫感[托腮] 其实这个part我觉得两小只真的很萌() 同时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误会攻和受,但还是要强调下,阿矜是攻,阿矜是攻,阿矜是攻 (虽然目前感觉小奚的气质更攻一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训练营(三) 第16章 训练营(四) 何矜不知道奚玉风的目的,但既然自己有空,又是奚玉风主动约的局,便没拒绝,给凌安澄发了个消息后,跟在奚玉风身后。 狭窄的电梯轿厢里,显得格外安静,何矜错落于奚玉风半步,奚玉风微微垂着头,拿着手机,他刚给陈商发了条消息:【给你带了个惊喜。】 电梯里网速总是比较差的,这一条消息并没有及时发送出去,奚玉风不大在乎,而是微微侧过身子,看向何矜,问:“会开车吗?” 何矜:“……会。” 奚玉风便又问:“经常开吗?” 何矜这回沉默了一瞬,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没带驾驶证。” “我也没带。”奚玉风眨了眨眼,“但我记得,有电子驾驶证吧。” 何矜:“……” 他刚想说什么,奚玉风抢先:“李九野没驾照,我驾照到手就没开过车,你确定要坐我的车?” 何矜终于明白为什么奚玉风特地叫上他了——这是缺一个司机,正愁没人呢。 他只好说:“那我开吧。” 奚玉风真挚地看他:“感谢。” 恰时电梯到达地下负一层,这一路顺畅,还好中间没人上下电梯,否则何矜一张脸,毫无遮挡,一定会被认出来,到时候就很难脱身了。 带着何矜找到陈商的车后,李九野已经躺在了车后座,奚玉风便径直打开副驾驶的门,何矜也没扭捏,上了驾驶座。 李九野这才发觉不太对劲,他坐起身,借着中央后视镜,认出了给他们开车的人——何矜。 “九野。”奚玉风唤了一声,“钥匙。” 李九野把手中的钥匙递去,边递边用眼神问:“什么情况?” 奚玉风把钥匙递给了何矜,而后指了下车辆的几个位置,简单介绍了下,才对着李九野解释:“我很久没开车了,手生,正好何矜老师没事,发了回善心。” “哦。”李九野愣愣点头,下一秒他忽地感觉哪里不大对劲,但何矜已经适应完毕,车辆缓缓启动。 李九野便在手机上戳奚玉风:【你很久没开车?】 【遇风:对】 【第九个野人:你看眼你自己的朋友圈呢[白眼]】 【遇风:看着呢,正在调权限】 【第九个野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遇风:什么什么意思】 【第九个野人:你不是要和商儿去吃饭吗?】 【遇风:嗯】 【第九个野人:你要把何矜带过去?】 奚玉风正要回复,就听到一道带着笑的声音—— “两位。”何矜说,“有什么话可以当着我面聊,否则我会以为,是在偷偷说我坏话。” “没什么。”奚玉风面不改色,“就是在聊,我们应该如何合理又礼貌地要到何矜老师的联系方式。” 何矜一怔。 奚玉风继续:“明天会由我负责你在训练营的相关事宜,所以我想,我们有个联系方式,比较合理?” “当然。”何矜便笑,“一会儿我们加一下?” 眼看着要开出停车场,何矜又问:“去哪儿?两位。” 奚玉风回头看了眼李九野:“发地址。” 李九野忍住某些冲动,把自己家的地址发给了奚玉风,奚玉风看了眼,在车载显示屏上输入,而后对何矜道:“按着导航开吧。” 何矜扫了一眼地址,琳都某高档公寓,距离这儿不是很远,他边按着导航开车,边想,奚玉风会住在哪儿。 车内很安静,连惯常活跃的李九野都没话可说,何矜和奚玉风更不会承担起活跃气氛的重要任务。 李九野扒拉了两下手机,给陈商发去的消息还没回复——估计他正在忙。 他看着前面两个人并排的背影,脑中想了很多,他想问何矜,却又怕惹怒了奚玉风,和奚玉风对话的话,又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何矜知道了,进而让奚玉风不快。 正憋得难受,手机震了一下,李九野急忙翻出来一看,以为是陈商的消息,却没想到来自前面副驾驶那位。 【遇风:你先别告诉陈商】 李九野一看,就大概猜到奚玉风在想什么,回:【我要是已经说了怎么办?】 不一会儿,手机再次震动。 【遇风:你没有】 【遇风:打开蓝牙,连上车载音箱,放音乐】 两条消息发完,奚玉风便把手机一收,侧过头,看着是要小憩片刻的样子。 李九野无语地凝视了奚玉风的侧脸片刻,终是叹出一口气,问了句何矜:“我可以连车上的音箱吗?” 何矜正想调车载频道放点什么,毕竟副驾驶的人已经不打算管他,何矜许久没开车,怕自己也被这一份困倦传染,急需什么东西来提提神,便应声:“当然。” 大概是某种报复心理作祟,李九野一连上蓝牙就放何矜的音乐,果然副驾驶的人动了动,就知道奚玉风是装睡,李九野觉得自己某种恶作剧一样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奚玉风当然是装睡,他只是短暂地不想面对车上这两个人。 倒是何矜,乍一听自己的声音,难以言说的心情混着血液一路横冲直撞,直直在脖颈上显了色。 一个红绿灯路口,正好是红灯,一曲终了,何矜本松了一口气,却听熟悉的前奏传来,还是他的歌,李九野播放的应该是他的某个歌单,何矜无奈,回过头:“咱就不能换个歌单么?” “那你说,我找找看。”李九野很爽快地回。 这样的语气让何矜疑心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不就是几首自己的歌吗。他出道十五年,什么场合没见过,节目上突然用他的音乐,不知千回百回了,私下里有些朋友开玩笑也喜欢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尴尬,但他,都千年的狐狸了,早就不知道脸皮薄是个什么盛景了。 绿灯亮起,何矜重新启动车辆,汇入畅行的车流,道了声:“我暂时没想起来。” 于是李九野更心安理得地播放何矜的歌单,奚玉风本来只是有些疲惫,后来被舒缓的音乐一催眠,真睡着了,连到了李九野的公寓门前都没发觉。 李九野下了车,从驾驶座的窗前看着奚玉风这副疲惫的样子,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对何矜道:“麻烦你把他送到竹渔轩,他和陈商约好在那儿见面。” 想起什么,李九野又拿出手机,调出微信的二维码:“如果有什么事,你联系我。” 何矜加上了他。 并收到了第一条信息。 一张名片推荐。 【遇风】 何矜点开,看不到其他信息,只能看到头像是一张风景照,一片旷野。 再次点击了一次屏幕后,绿色旷野变为缩略图,何矜按下了‘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 安静的车厢里,震动声格外明显,何矜看过去,奚玉风睡前把手机放在了中央扶手箱上,此刻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睡着的人眉心似乎是动了动,但也没有睁开,何矜收回目光,在车载导航里输入目的地:竹渔轩。 没有了李九野放音乐,去竹渔轩这一路上安静得可怕,但何矜这车越开越精神。 他自己内心里也觉得奇怪,自己少说也大半年没碰过车了,上次开好像还是过年的时候,他带着奶奶去医院,后面的行程基本上都有司机接送,犯不着他来开车。 想起奚玉风说的从拿到驾照起就没开车,何矜也觉得蛮真实,现在的人大部分是这样的驾照考到手上,有的是压根没时间开,有的是暂时供不起车。 他么,第一次开车是因为一部戏需要,也是因为这部戏,何矜才考了驾照,现在偶尔开一开车,不至于太生疏,但也算不上熟练。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央扶手箱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长时间的震动。 手机的主人终于因此被吵到,奚玉风揉了把眼,手先下意识去摸手机,一伸手,臂展有点长,指尖碰到了一层柔软布料似的东西,温热的触感隔着这层布料传递过来,他的手瞬间被另一只较大的手覆住,何矜匆匆瞥了眼,奚玉风陡然清醒过来。 他连忙收回了手,道歉:“不好意思。” 随即拿起还在震动的手机,打开一看,是陈商打来的电话,奚玉风默默把声音调小,才按了接听。 “你还没到吗?”甫一接听,陈商就问。 “没。”奚玉风按下了车窗,手臂伸出去半截,撑着头,风声淹没电话里的声音,本来声音就被奚玉风调小,这么一来,除了奚玉风没人能听清陈商的声音。 “哦,那你还要多久。”陈商问。 奚玉风余光扫了眼导航的显示屏:“二十分钟吧。” “那行。”陈商一抬腕表,看了眼,“那我先点餐。” “别。”奚玉风喊,“等我到了再点。” 陈商:“我现在点的话,二十分钟后菜都差不多上齐。” 奚玉风:“听我的。” 很少听到奚玉风这么固执地拒绝一件事,陈商便不再支持,转头问起另一件事:“你给我带了惊喜?” “嗯。”想起自己发过的消息,“很大的惊喜。” “你也这么说。”陈商耸了耸肩,“九野也说是个很大的惊喜,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来着。” 奚玉风弯了下唇:“确实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行,我期待着。”陈商道,“那你好好开车,一会儿聊。” 电话挂断,奚玉风被裹挟着热气的风扑了一脸,便把车窗调了调,留着一半的高度。调完窗户还不够,奚玉风手探到座椅旁,调节了幅度,座椅倒下去一半,奚玉风舒服地半躺着,划拉自己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李九野三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微信我推给何矜了。】 果然在小人头上有个红色数字1,奚玉风点进去,何矜的界面露出来。 【今夕】 个性签名是经典的一句诗:“今朝有酒今朝醉。” 头像是一只手拿起一个闹钟的局部图,那只手的虎口处,很明显有颗青色小痣,看着像是右手。 奚玉风便装作不经意似的侧头去看何矜的手,那只正在握着方向盘的手,刚刚握住他时,带着主人的温度,到现在都在他皮肤上没散干净。奚玉风又偷偷瞥了几眼,发现何矜手的虎口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直觉这不是张网图,而且图片上的手和何矜的手其实很像,手指修长,青筋微凸,很有力量感。 收回视线后,奚玉风点了同意,系统弹出打招呼的第一条消息时,他想起了一件事——连忙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入眼就是上个月发的唯一一条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没有文案,只有一张图片。 一辆高配跑车的局部图,并且以浓郁的夜色作为背景。 阿矜:他的手伸过来时我害怕极了……[化了] 小奚:下次再也不再没睡醒的时候做伸展运动了[裂开] 注: “今朝有酒今朝醉。”——罗隐《自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训练营(四) 第17章 训练营(五) 奚玉风会开车,车还开得不错,这是身边人众所周知的事。不仅如此,奚玉风还和一个赛车俱乐部的老板有合作关系,上个月那老板喊他去撑场子,开一圈就能顶他五个月的工资,奚玉风便毫不犹豫去了。 哪怕是重重夜色下的盘山公路。 当然这些事,何矜并不知道,他到现在还以为奚玉风是个刚拿到驾照没开过车的新手小司机。 奚玉风在朋友圈里挑挑拣拣,一时之间没想出来自己后头还会折腾出什么事,眉眼一沉,淡定地把何矜的朋友圈权限调整为——不让他浏览。 何矜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掉进了骗局中,还在问:“陈老师知道我会过去吗?” 果然,连何矜都发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了。 奚玉风睨他一眼:“你好好开车就行。” 何矜只当奚玉风不相信自己的车技:“放心,我是十年的老司机了。” “那又怎样?”奚玉风道,“好好开车。” 奚玉风打定主意要在这两人见面前只字不提,彼此都对对方来说是个惊喜,否则游戏将毫无意义。 何矜哪怕不知道奚玉风一贯以来撬不出任何话的脾性,但的确没再坚持,稳稳地开车,直到把车开入竹渔轩的停车场里,放下手刹的同时,按下了锁定键——所有车门被锁定。 奚玉风当然听到了这道声音,挑起眉,看向何矜。 何矜顶着这堪称压迫力的视线,也半笑不笑:“奚老师,我这个人吧,别的不行,也就直觉不错,我直觉这顿饭是个鸿门宴,你要不然现在和我讲讲清楚,否则再有半个小时,我助理会来接我。” 奚玉风终于露出了一些情绪,讶异写满眼底,仿佛在说——“你竟然如此谨慎?” 情绪写得太满就容易被人读懂,何矜便笑了下:“奚老师,我毕竟还是个艺人呢,就算觉得我演技再差劲,我也是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五年的艺人。” 没等奚玉风反应,何矜又一掀眼皮:“我的意思是,我这个艺人饱受关注,吃的每一顿饭就算我不究缘由,也会有别人为我究缘由。劳驾,车上有多余的口罩么?实在没有,墨镜也行。” 奚玉风于是在车上的柜子里找了找,陈商毕竟是个摄影师,过去现在未来都不打算入这行,口罩也不是个日常备着的生活用品,车上没有,至于墨镜,倒真让他找着一副,奚玉风拿着那副墨镜,却没有递给何矜的意思。 何矜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奚玉风。 两人都不说话,车内气氛凝滞起来,奚玉风只把那副墨镜勾在自己手上,心里默数着:三,二,一—— 车窗被敲响。 与此同时,奚玉风的手机震动起来——陈商打来电话。 奚玉风按开免提,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中间,保管何矜能听见。 陈商:“喂,阿玉,我刚想起来自己有份文件没拿,在车上,就来停车场等你,刚看你开车过来,你开窗,我在车外。” 奚玉风看向何矜,短促地露出一个笑。 到此刻为止,何矜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奚玉风的哪层安排中,他把自己骗上车,又瞒着不让陈商知道,到底为的是什么? 何矜不知道,但并不妨碍他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尤其这预感在看到奚玉风那只有一秒钟的笑容后,更是上蹿下跳,按不下去,这样的预感促使他压根不敢打开车窗,直视陈商。 然而陈商没还在电话那头问:“怎么了,阿玉?信号不好么,没听见我说话,阿玉,奚玉风——” 声音骤然提高,隔着车窗都能听见,这回陈商也怔住,自言自语:“我好像听到了里头有声音啊。” 奚玉风手一抬,挂断了电话,把墨镜递到何矜手上,做了个手势,那意思是,请便。 挂断电话后,车内没了声响,只隐约听见几声陈商在外面疑惑的声音,和地下停车场时不时响起的鸣笛声。 竹渔轩的地下停车场不大,也就那么百来个停车位,眼睛一扫过去,能看清来的人都是哪路货色,陈商的车在这一众车里不算扎眼,但也不可小觑,毕竟架着车牌“444”的,谁看见了都得多看两眼。 尤其是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人来车往的,444号车牌的SUV外站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一只手一直按着手机发通话申请,另一只手一直叩着车窗企图得到回应,谁见了都得脑补出几场大戏。 陈商快担心死了,他一从竹渔轩的电梯里下来,看见自己的车刚好开到停车场里,人没下来,打着双闪灯,先去敲了车窗,奚玉风不搭理,又打了电话,接了不听,他不知道奚玉风在弄什么名堂,但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 通话申请拨不通,就只好发语音。 “奚玉风,开车门?” “奚玉风,我在车外,快开车门。” “……” 一连几条语音后,眼看着投射过来的视线越来越丰富,何矜终于拿过那副墨镜,架在自己高挺的鼻梁上,按开了车门解锁键,当然只是后门,顺便把自己这侧的窗户开了一条缝。 陈商终于一顿手。 他看着车内多出的一个人,尤其这人坐在司机位上,冲他一点头,示意他往后坐,而自己的好友就这样神情无辜地坐在副驾驶上,一双漂亮的眼没什么情绪看着他。 陈商心里沤出了血。 他拉开后车车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问:“奚玉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奚玉风“唔”了声,慢吞吞地擦着自己今天拿出门却没戴过的黑框眼镜,此时第一次派上用场,戴好后,回过头,对陈商说:“还人情啊。” 陈商那些在腹肚里酝酿出的怨气,准备好的一大串问题,全都没用上,因为奚玉风这一句话,就让他假意惺惺的皮掉了一半,此时此刻脱去这层皮,肮脏又精于算计的灵魂赤-裸地冒出来,看见奚玉风,本能地缩回去三分。 奚玉风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兴致,他瞥了眼什么都不知道的何矜,挑了下眉,后者顺着他的视线,按下了车门锁定键,奚玉风一颔首,解了自己的安全带,径直下了车——没人会拦他。 地下停车场总是有些阴冷,似乎总有些驱不掉的湿气,奚玉风按了上楼的电梯,随后毫不在乎地从竹渔轩的一楼正门走了出去。 傍晚六点半,琳都九月末的太阳才降下去一半,晚霞沿着多余的水蒸气和散射光,铺出一片绚彩的天地,奚玉风眯着眼看了下,而后掏出手机,调整了几个数值,随手拍了下,打开浪客APP,切换了另一个账号,上传了上去。 看了一会儿晚霞,奚玉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手指戳了两下屏幕,不急不缓给自己叫了辆车。 陈商刚把何矜安顿好,赶下楼的时候,正好吸了一肚子尾气。 他叹了口气,摸到手机给奚玉风发了几条语音消息,然后往竹渔轩里头走,里面还有位祖宗等着他呢。 订的座不能浪费,奚玉风不打算吃,陈商把何矜喊了上来,一路战战兢兢,生怕有人透过那副墨镜窥到他身边的人是谁。何矜瞥见陈商这半包围笼住他的模样,有点啼笑皆非,突然很好奇如果奚玉风看见了会想什么,但想到这,神色也黯了下去。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从进门到离场拢共就说了三句话,第一句话是陈商问何矜忌口,第二句话是上菜后陈商递了句“自便”,第三句是快吃完了,陈商和何矜把第二天的时间约好。 何矜心里想问这是个怎么回事,但看见陈商满脸愁容的发消息,便没吭声了。 他心说我到底是堆什么垃圾,这个见了厌恶,那个碰了烦心。 何矜失语片刻,打开自己的手机,凌安澄问他,车到楼下了,需不需要上来一趟? 【需要,把墨镜和口罩一起带上来。】 察觉到何矜打算走了,陈商终于关掉了手机,满怀歉意,对何矜道:“何老师,今天是我们这边对不住你,阿玉和我闹了矛盾,但我们保证不会影响明天以及以后的合作。” 何矜不高不低“嗯”了句,最后还是没忍住,把心底郁积许久的疑惑问出口:“我记得奚老师不是正儿八经的科班毕业吧?” 这话没说完全,但面对面的人谁都懂。 “是,但他是陈教授很看重的人,陈教授说,他的风格很适合打开您这么多年在演艺事业上的症结。”陈商解释了句。 听了这话,何矜不免扬唇笑了下,仔细一看,有那么几分嘲讽的意味——什么风格?是喜欢放鸽子的风格?还是全天下都欠着他似的一副臭脸风格? 何矜却也没再说什么,道了声:“明天我来不了,新电影有影宣活动,我得配合,下次的话,麻烦把时间运用得高效些。” 陈商还想说什么,包厢的门被人叩响,何矜示意服务员开门,凌安澄走了进来,把口罩墨镜都递给了何矜,何矜戴好后,才回头看一眼陈商:“你们好像还欠我个交代。” 说完,何矜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商把手机一扔在桌上,仰头舒了口长气。 奚玉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早就知道,陈商揉了揉自己已经发酸发胀的眼眶,无奈地给陈以打了电话。 凌安澄跟着何矜上了车以后,才问:“何哥,你今天过得好像不是很开心?” “嗯。”何矜一上车就把座位调整了下,此刻半躺着,终于缓解了刚刚开了一路车的疲惫,道:“他们今天出问题了。” “啊。”凌安澄看了眼何矜疲惫的神态,轻声道了句:“那您先好好休息,我和苏姐说一声。” 耗到现在,太阳总算降落到天际线以下,交通愈发堵了起来,这是第二波晚高峰,而再有三个小时,今天一天就会结束。 然而这颇有戏剧性意味的一天似乎要死磕到底,亦或者是沾染上何矜的事情都会放大讨论,夜晚十点多,一道新词条绽开热度,高挂浪客APP的热搜榜上,所有网民,开始了新一轮狂欢。 #何矜和陈以儿子聚餐# 小奚:不爽,平等地创飞所有人[白眼] 阿矜:不语,默默给老婆开车锁[捂脸偷看] 之前更新的章节现在全都修完了,前八章是大修,后八章属于微调 这一章也是之前发的剧情的内容,从18章开始,都是新剧情了[奶茶] 请继续支持我们萌萌的金风小情侣[猫头]大概要铺垫的地方都在前面了,后面的话互动会多一些[让我康康] 更新的话:一周至少四更,然后在此基础上做到日更,fcs决定在这个暑假挑战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训练营(五) 第18章 训练营(六) 他们在停车场的那一幕被拍到。 但那时陈商并不知道车里有何矜,而且他一直喊的是奚玉风的名字,照理来说和何矜扯到的关系不多。然而在鬼斧神工的视频剪辑下,这段视频活脱脱带着故事情节:何矜不知怎的和陈以的儿子陈商闹了别扭,把陈商锁在车外,陈商气急败坏地敲车窗,终于两人最后一起进了饭店聚餐。 这一个故事,要不是何矜是亲历者,他都要信了。何矜深深呼出一口气,看手机上收到的消息——陈商通过李九野的渠道添加了他的微信,此刻正在发解决方案。 何矜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随手都转发给了苏惟,心想营销号真能编的同时,又不禁想,如果他们不故意裁去奚玉风这个人,这个故事又该变成什么样,三人行可不是那么好编的。 这一刻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核心点——何矜只以为对方是故意爆出何矜和陈商聚餐的词条,目的是误导大众,让大众以为何矜要饰演陈以新电影的角色,趁此让陈以迫于舆论压力不去选何矜。 这是选角期间的常用手段,既可以为影片增加热度,又可以形式性地挖掘一部分“民意”,这样的情节里应该还有两个第三方,一个比何矜差不到哪儿去的完全受益方,一个用来承担所有热度和骂战的完全背锅方。 何矜出道十五年,这样的手段见过不下百回,也有几十回了,只是过往还过分些,沾上他的,除了主演,连影片都完全是蹭他流量,否则糊出天际,无人所知。毕竟那两方也不过是勉强及格,拥有的不过是在粉丝眼里能一飞冲天的演技,至于咖位,相貌,就连身材,都远远不及何矜的半根毫毛。 但这回何矜完全想错了,因为这个热搜词条还高挂在浪客APP的同时,下一个热搜词条就冲了上来:#何矜 同性恋# 工作室的一众工作人员都没想明白这其中是什么联系,只有何矜捏着手机,之前随意的神情被浓重的严肃所取代,他想到了那个论坛帖子,眉眼一沉。 苏惟也打了电话过来,问:“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何矜揉了揉眉,沉默了会:“我不清楚。” 这意思是可能有,苏惟无奈:“行吧,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的杂志拍摄还是得拿出状态,这也是最近唯一的活动了。后头的话看他们那方怎么说,把我们当流量吸血包,不给个交代这事儿没法过去。” 何矜轻轻地嗯了声,电话被挂断,他仰躺在床上,脑子里开始列非要这样往死里整他的名单,但没有一个清晰准确的答案。 他把陈商,李九野,奚玉风他们几个的微信都推给了苏惟,毕竟之前是杨寻陌的经纪人,何矜不至于不相信苏惟的能力。 词条热度节节攀升的时候,奚玉风的神情却很冷,他本想回来好好休息,吃过饭后就回了房间,准备看本书,就会见周公,以防被无关人等打扰,他还特地关了静音,把所有社交平台切换成另一个账号,就差把飞行模式打开—— 饶是如此,他也被打扰了。 有时候和朋友混得太熟就是这点不好,他和陈商认识了快十年,那真是彼此心里窝着什么样的坏水都一清二楚,陈商一连多个电话没联系到奚玉风。终于想起来,奚玉风有个小号,急忙一个电话通了过来,果然电话那头不再是忙音,奚玉风接了电话。 “阿玉,你先别挂,听我说。”陈商连忙道,“今天晚上的事上热搜了,你——”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么?”没等陈商继续说,奚玉风就截断话头,“你们不就是想要炒热度吗?” 陈商默了会,才闷声:“我……” 奚玉风直接摁断电话。 陈商无法说这个事情里有怎样的误会,因为奚玉风说的没错,他们之所以不推开何矜又特地拜托他来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炒热度。 秦声沿就算带着陈以的头衔又怎样?他到底还是个没入门的新人导演,电影没拍出来前,票房没统计出来前,奖项没挂上他的名字前,他就是只配用陈以徒弟这四个字代替。 陈以费尽心机动用自己成名多年所有的人脉和手段,只是为了造势——造秦声沿的势。 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把秦声沿的名声打出去,把陈以的名声维持住。 娱乐圈不知道从哪年开始,早已不是当年的追梦时代了,当年造星,造的是有梦想有能力有骨气的星,给人民大众的娱乐生活添上一笔,如今啊,造的是“有梦想有能力有骨气”的星,让人民大众都得为他们的生活添上一笔。 现在早就不流行才华横溢但没人赏识的导演啦,要炒不出来热度,票房不青睐你,主流奖项更会忘记你,就真真正正成为了影视剧里的路人甲,编剧连姓名都懒得给你想。 秦声沿要造势,何矜要学演戏,两者互不相干,但因着一个目的,陈以非得把这两人搭起联系来—— 然而秦声沿性子闷,实在不太会维护某些必要的人际关系,又有些傲,看不上这些流量小生。那该怎么办呢?陈商也傲,毕竟他自己的骨肉他自己知道,陈以一想,想起了奚玉风。 这剧本都在陈以脑海里构设好了——当下观众最喜欢的群像戏,一群青年小伙追求梦想的主题,最受关注了。 陈商明明是堂堂大导演陈以的儿子,却誓死不入演艺圈,追寻自己的真爱——摄影;秦声沿一身傲骨,把陈以的本领学了七八分,还和陈商的关系好;李九野是一个从未辜负自己梦想的新人编剧,刚入行也得陈以教导;奚玉风也不是演艺圈的人,但因着热爱,一直没和陈商断联系,关注着演戏事业。 四个人长得都还不错,到时候往花絮里一戳,多多少少吸引着人,尤其是连着何矜那几份露面,热度想低都低不到哪儿去。 尤其他们的事业都需要关注,摄影圈,编剧圈都一样,有了关注,才有话语权——至于奚玉风,陈以因着陈商那几回,见过这孩子几面,心里便了然,这孩子有双慧眼,看得通透,不至于断人财路,更何况,奚玉风也是受益方啊。 但没想到他竟然判断失误。 陈以傍晚时接到陈商的来电,说奚玉风要推掉B组所有的流量艺人时,内心一凛,便把陈商和秦声沿叫回来商量了下,本以为到这儿就结束了—— 奚玉风又在晚上犯了病,竟然跟陈商犯起了轴,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何矜带上了。 一句“还人情”就让陈商失语。 念着何矜在场,陈商不愿多说,但奚玉风显然一派你奈我何的状态,施施然走人了。 陈商才打通了电话,还不愿放弃,又拨了一遍,电话接通,这回他开门见山:“阿玉,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为难我们。” “娱乐圈是什么样子你心里都清楚,我们不借何矜的势还有别人会借,更何况只是联合炒作而已,我承认是瞒着你,可我今晚原本就想和你坦白的,才约了你在竹渔轩……” “陈商。”奚玉风打断了他的长篇叙话,冷声:“你知道我厌恶的是什么。” 陈商想起奚玉风常常说的一句话——“找别人帮忙或做事时,一定要把具体情况都说清楚,别人才好判定到底要不要帮。” 奚玉风在这事上栽过大跟头,读大学期间,有个同学遇到难事,喊了奚玉风来帮忙,结果话不说清楚,黑的白的说的含混不清,最后比那人说的麻烦了千倍百倍,自此以后,奚玉风凡听到找他帮忙的,回报和报酬先不论,先得把情况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陈商这回算是把奚玉风雷点踩得彻彻底底,他对奚玉风隐瞒得太多了。其实隐瞒得多也无所谓,只要他们能隐瞒一辈子,不让奚玉风知道,倒也没关系,可偏偏,奚玉风猜到了。 奚玉风猜到了,所以一切都走到了死胡同。 陈商闭了闭眼,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不是没想过直接告诉奚玉风,但那样的想法,在把奚玉风喊去摄影棚时就荡然无存。 无论今天一天奚玉风以怎样的友好态度对待何矜,但陈商很确定并且无比确定:奚玉风很讨厌何矜。 奚玉风很讨厌何矜,这种讨厌不是单纯的厌恶,甚至情绪浓到隐隐是恨的地步。 那晚吃饭前,他未必没想过就此放弃,可奚玉风竟然没和他算摄影棚的账,陈商自觉奚玉风应该还掐着他有用,只是用处没发挥出来,断不会就和他绝交。于是陈商带着这份犹豫,沿袭了最开始的想法,那就是隐瞒。 世界上总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善意的欺瞒不叫谎言。 陈商曾经认真地想过,假设自己是是重症患者的亲属,到底要不要告诉患者。年轻时他想的答案是要,那个时候他还没出国,天天和奚玉风逃选修课,去蹲各种摄影时机,拍几张惊为天人的照片,不辜负自己选的这条路,不辜负自己最肆意的年华。 然而在国外待了六年后,他逐渐认清楚了很多事实,遂也选择了当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做法——不去告诉。 很多事情没法讲清,陈商想,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是不错,但至少没有在明面上坑害奚玉风的任何利益,甚至某种程度上给了奚玉风很多可能性。 那奚玉风呢,出卖何矜的行程,故意让人拍到了何矜和他聚餐的画面,顺带着引出这么一个拙劣的故事出来,到现在为止议论纷纷,甚至何矜最私密的性取向都要被挂在亿万大众前讨论。奚玉风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行为,如果从丧失的实际利益来说,何矜才是最亏的那个。 平山公寓里,何矜倏然睁开闭目养神的眼。 他忽地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行程是被一个人牵着走的,那人是故意的。 狗仔队不可能随时随刻等在竹渔轩——这又不是什么很知名的地方,撑死环境清幽了些,那怎么会无缘无故蹲在那儿只为拍他?更何况,何矜按开手机,重新查看那段视频,更何况,视频的画面根本不像摇点偷拍,而像是定点录制。 有人知道他们会去那儿。 所以有人提前告诉了拍摄者,他们才会定点等在那儿。 而知道他们在那儿的人只有五个,陈商不至于把他玩进去,要不然合作得黄,他们的新电影就少了一个大宣传口,李九野和秦声沿也不至于,他们是这部电影的主创,那就只有奚玉风了。 何矜此刻才凛然一惊,奚玉风真的只是随口喊他一起去吃饭吗? 阿矜:他真的是随口喊我吃饭吗?[化了] 小奚:你猜?[捂脸偷看] 其实两个崽都被陈以这只老狐狸算进去了,只是小奚报复的时候,也把何矜牵连到了,阿矜是属于不敢报复,小奚是睚眦必报,创飞世界 这么一说,感觉阿矜跟了小奚,可真的是让阿矜赚到了,毕竟我们小奚还超级会护短的~ 注: “善意的欺瞒不叫谎言。”——流行用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训练营(六) 第19章 训练营(七) 何矜一言不发,打开自己的手机,指尖已经触及到最新的好友界面,他们一条消息都没发,连打招呼互相问好发个表情包这样礼貌的环节都没有,此刻却已经有一行字出现在对话框中,只等着他按下enter键。 那句话甚至一点儿也不礼貌——你是不是故意的? 可是指尖悬在‘发送’上侧,迟迟未落。 何矜总觉得这场热搜并不全是奚玉风的手笔,奚玉风最多在其中卖了个行程,如他们所愿,炒一波电影的热度,顺带着给一些不喜欢他演技但无比坚信他有后台的人提供了某些不可言说的“证据”。 但有关性取向的热搜,何矜却觉得不会是奚玉风在后面推波助澜——他倾向于这个词条是有心之人在上次关注到‘朱颜改玉犹在’后,也顺带发现了那个论坛账号,在今天派上用场。 何矜莫名觉得奚玉风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是哪怕再看不惯别人,想整人,也会尊重别人的**,更何况,还是性取向这样私密到极致的问题。 他指尖一滑,碰到了那片旷野,顺着奚玉风的头像,何矜看到了【遇风】完整的界面。 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朋友圈那一栏后空空如也,何矜有些疑惑,点进去,两道横杠分列两侧,一颗圆点横躺中间,界面空空如也,除了奚玉风的朋友圈背景图片——那是一张落日垂坠在宽阔大道上的场景,构图精巧,色调完美。 何矜抿了抿唇,手指滑到浏览器APP,输入问题:朋友圈界面两道横杠一个点是什么原因? 他用的浏览器自动嵌入了AI对话功能,思考片刻后,对面的AI给出了四种答案以及两种验证方法。 一、权限设置限制:对方设置了仅聊天,或设置为“不让他(她)看我的朋友圈和状态”。 二、好友关系变化:对方将你从好友列表中删除,或对方将你加入黑名单。 三、朋友圈内容展示限制:对方可能从未发布朋友圈或清空了所有动态,或设置了时间限制,如设置为“三天可见”,而好友多日未发布过朋友圈,也会受到相应提示。 四、其他特殊情况:对方账号异常,若同时也不能向对方发送消息,可能是对方账号被封禁,或网络故障,缓存异常。 您可以通过以下两种方法进行排除验证: 一、向对方发送消息,如出现“开启朋友验证”或“无法发送”提示,则表示您被对方删除好友或拉黑。 二、通过转账测试,如提示“您不是收款方好友”则表明您被删除,如提示“好友关系异常”则表明您被拉黑或是对方账号被封禁。 何矜看着这几行字,陷入久久的沉默,奚玉风不可能在一加好友就把他拉黑或删除,那样的话有点太神经病了;而账号异常……发一条消息就可以验证了。 至于对方从未发过朋友圈的可能性,何矜认为也很大,奚玉风看上去就是个不经常分享自己生活的人,发朋友圈不像是他经常做的事,所以也有可能是他很久没发了。 何矜在心底默默为这件事找个借口,忽地想到什么,点开了凌安澄的朋友圈。 才刚开始工作的人,往往保持着一定的生活激情,凌安澄很喜欢用朋友圈记录生活,有一段时间,何矜每天都看到过凌安澄的朋友圈,但最近几天,凌安澄似乎没发过什么,何矜带着这样的记忆,看到了这样一行字——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行,现在就两个可能性了,一是奚玉风从来没发过朋友圈,二是奚玉风的账号异常。 何矜刻意忽略自己脑海里一直弹出的第三种可能——奚玉风屏蔽了他,这怎么可能?何矜不是没想到过这个情况,但他想不到这其中的理由。 现在有一种方法能测出奚玉风到底是哪种情况——他戳开凌安澄的聊天框,敲字:【帮我加下他,别说你是我的助理。】 何矜又把奚玉风的名片发送了过去。 凌安澄看着这张名片,他不知道是谁,但加陌生人都需要一个理由,便问:【那我用什么身份加?】 何矜:“……” 奚玉风的确不像随便加陌生人的人。 何矜思忖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当天摄影棚的场景——奚玉风至少是和摄影相关的,否则说不出那么多术语,陈商也没必要把他带来,便道:“他应该会摄影,会修图,你往这个方向试试,一定要加上,并且加上后能看到朋友圈那种。” 凌安澄心直口快:“何哥你想偷看人家的朋友圈?” 何矜:“他是我的工作伙伴。” “什么新的工作伙伴,你偷偷洽谈新代言啦?”凌安澄随口问,“那苏姐知道吗?” “……你是我的助理吧,安澄。”无奈地发送这句语音后,何矜又发了条语音:“别问那么多,加上就是了。” 【金色甜橙:哦】 【金色甜橙:那何哥你还是想看他朋友圈对吧】 【金色甜橙:我到时候给你发他朋友圈截图?】 看着凌安澄发来的这三条消息,何矜忽地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在一众面试生里挑中了凌安澄,他有些太可爱了。 何矜叹了口气,不去后悔既定的每个选择,是他的处世之道,否则一悔二悔再悔,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他随即点开浪客APP,查看当下的热搜状况,当然不是用自己的大号,他一直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号,昵称是【今夕何夕】,是他的冲浪号。 【今夕何夕】一登上,随即就被三个带‘爆’字的热搜糊了一脸,而且全与何矜有关—— 热搜词条一:何矜和陈以儿子聚餐 热搜词条二:何矜同性恋 热搜词条三:‘朱颜改玉犹在’曾爆料何矜同性恋 何矜边念叨着自己出道十五年还能维持这么高热度和人气,边戳开每个详细的词条,进去扫一眼。 不知该拜谁所赐,现在一整个故事趋向变成了,何矜和陈商是恋人关系,这也就合理解释了何矜为什么能去陈以的新电影选拔,毕竟人恋爱对象是陈以的儿子啊。 虽说同性恋婚姻已经开放,但大众仍不看好同性恋,而何矜作为公众人物,流量明星,爆出恋情本就可怕,更别说爆出来的还是同性恋情,还和大导演有关。 何矜仔细看了下第二个词条的高热博和第三个词条的高热博,一对比时间后,果然不出他所料,是先有人想往何矜是同性恋的角度发,第二个词条的高热博直接上了个莫名其妙的聊天记录截图,看起来丝毫没有说服力,而第三个热搜词条晚于第二个热搜词条一个小时发布,感情是把那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当证据了。 但都很没说服力。 何矜再一退出,一刷新,他的工作室和陈以团队的认证博已经更新了一条新博文,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作出澄清。而就在这两条博文的评论区中,赫然有几条高赞评论,是‘朱颜改玉犹在’的论坛回复截图。 【朱颜改玉犹在:不识字吗?[图片.JPG] 回复于32分钟前】 图片上赫然是一行字的截图,是朱颜改玉犹在这个论坛号里发的每条帖子都必备的一句话——“该观点涉及塔罗,命理,星座等未经科学验证的推论手段,请注意甄别。” 论坛里的‘朱颜改玉犹在’不知什么时候澄清了,而他的粉丝,正拿着这张回复截图和工作室的澄清,跑遍各大营销号的评论区,发出消息,为她们爱的人,垒起城墙。 这样的事情几乎年年有,月月有,按说何矜早该习以为常,但他此刻竟觉得有些感动,他和这些人素不相识,而这些人却始终如一地爱着他。 这当真是世界上最纯粹最无暇的爱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胜过恋人之间的爱,因为他们之间,从未清算过利益与公平。 何矜闭了闭眼,躺在床上,仰头看灯。 他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金石。 没等他在这种情绪里沉浸多久,手机震动了下,何矜拿起来一看,是那位疑似惹出今晚热搜和麻烦的人发来的消息:【抱歉,我和陈商之间有些私事,不小心牵连到了你】 何矜深吸一口气,忍住回复“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的冲动,发送了一个标点符号来表示自己的无语。 【今夕:……】 不知道是奚玉风太有钝感力,还是他压根不怕何矜生气,很冷淡地回了个:【嗯】 何矜:“……” 你觉得你这样像道歉的态度吗? 何矜忍住,发了段语音,要笑不笑:“奚先生,这是第二次,你把和陈商之间的矛盾撒在我身上了,这该怎么算?” 谁料对面敲来几个字,把何矜再次钉在了原地。 【遇风:嗯?你不是向来慷慨吗?】 说的是今天下午他特地给奚玉风道歉那回事。 何矜无言,又发了个省略号。 奚玉风带着点清浅笑意的声音隔着网线传来:“何矜,这次算我欠你,那么,我们两清了。” 哪来的两清?何矜心说第一次明明是你无缘无故挑我的刺,拖累拍摄进度;第二次也是你,一声不吭把我带去鸿门宴;还有在车上,是谁给你开的车门解锁,你甚至还报复性地袭击我……何矜想到这茬,便想到那只冰凉的手,奚玉风不止是皮肤白,皮肤还冷,下午不小心挨到他时,何矜确信自己从未遇见过一个男生,比奚玉风的皮肤温度还低。 何矜的手指不小心滑过了这页界面,越到了奚玉风那面空白的朋友圈上。 良久后,就在奚玉风洗完一个澡坐回床上时,他本以为这茬翻篇了,结果三分钟前收到一条消息。 【今夕:奚玉风,你的朋友圈对我屏蔽了】 奚玉风沉默许久,把视线投在了半个小时添加的新好友上。 【昵称:金色甜橙 微信号:lac0915hj 头像:橙子的emoji放大版 权限:所有 联系人来源:通过朋友分享的名片新增】 以及这位金色甜橙发来的第一条消息——【老师,您还接修图吗?】 奚玉风:“……” 翻车了。 奚玉风决定装睡不回消息,没想到何矜又发来了一条。 【今夕:奚玉风,我的朋友圈对你开放了所有权限,而你没有,所以,你又欠我一回】 奚玉风:“……” 成年人之间想屏蔽朋友圈难道还需要理由,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怎么在何矜眼里,就是下次要挟自己的玩意儿?! 他无语地回了句语音:“你幼不幼稚。” “那你的朋友圈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何矜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奚玉风冷漠回:“单纯不想给你看,不需要理由吧。” 何矜却紧接着发来了一张图片。 那张浓郁夜色下的跑车图映入眼底。 伴着图片,是何矜的语音:“不会开车?” 奚玉风忽地笑了下,他手一滑,到了权限设置页面,把何矜的权限打开了,然后截了张图,发给何矜,慢悠悠回:“满意了吧?” 阿矜:我不相信老婆屏蔽了我[爆哭] 橙:何哥,没关系,我给你看[狗头] 阿矜:呜,老婆,我要权限[爆哭] 小奚:好好好,给你给你,别闹了昂[摊手] 拥有权限的阿矜:[害羞][坏笑][撒花][加油][星星眼] 就知道老婆舍不得屏蔽我~ 注: 权限设置那块儿参考浏览器搜索及个人实验得出结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训练营(七) 第20章 私教(一) 何矜如愿获得了奚玉风的朋友圈权限,但还没来得及看,因为他九点半的闹钟响起来了。 哪怕没有这档事,何矜明天其实也有行程安排,他要去拍五大时尚杂志之一,V家的封面,排期大概在新年时,含金量很高,除了这个杂志封外,何矜还要配合十月要上的新电影的影宣,录几段VCR。 九点半的闹钟就是去洗漱的死线。 何矜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在好奇心和美容觉中再三拉扯后还是选择了美容觉,毕竟他要是今晚没睡好,明天工作没法推进。 奚玉风见何矜没再回消息,以为这茬就算是过去,疲惫地揉了揉眼,掀开被子,设定好空调的温度和时间,就打算睡。 他最近有点累。 不说是连轴转,但确实短短几天处理了不少事情,有些时候大脑都是超负荷自运算,根本没有一点思考,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譬如今天的热搜,他原本是想闹得这么大吗?奚玉风也不知道,他只是本能有一点不爽,这很正常,谁被好朋友这么精心算计了还能开心得起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奚玉风一定要报复。 正如陈以所想,奚玉风知道他们的目的,也明白自己在这一环中是受益者,可他就是不想让他们好过,至于为什么?大抵是因为,他还是圈外人吧。 睚眦必报的性格不适合娱乐圈,奚玉风一直都知道。 临睡前,奚玉风又打开了浪客APP,看了眼热搜状态,何矜澄清,陈以儿子澄清两道词条已经挤掉原本那三道词条,占据榜首。 看来是安然无事了。 奚玉风心想,又点开了自己的论坛,看了几眼论坛回复,有人说他的澄清是不想当枪使,有人说他的澄清是怕被何矜告……奚玉风承认,什么理由都有。 他懒得看这些毫无意义的谩骂及争吵,手指一滑就要退出,这时屏幕上方弹出个聊天框。 【两天过去,特别关注您的[今夕何夕]还在等一条回复~】 系统自动弹出的消息,提示他有消息没回复,但他的论坛后台有几百条何矜粉丝的谩骂消息没回,也不差这一条,让他顿住的是因为那个ID。 今夕。 今夕何夕。 前者他才在微信里和人家道了个既不真心也没实意的歉,后者就在屏幕上,两天前,也就是何矜生日那天的凌晨四点半,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您好,看您懂得很多,能不能帮我算算?可有偿。】 奚玉风眼角一抽。 他本想晾在那儿,不回复,却在退出论坛时,忽地想起什么,于是冷淡地敲下几个字——【可以,生辰八字报一下,无偿给你算。】 他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何矜。 被惦记着的何矜刚洗完一个热水澡,此刻正摆弄着瓶瓶罐罐在护肤,折腾许久后,他才躺回床上,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看了眼时间,何矜非常淡定地想,以奚玉风的性格,朋友圈可能只有几条。毕竟凌安澄给他截来主页图时,奚玉风那条跑车朋友圈与上一条,足足相隔半年。他抱着这种预判,点开了奚玉风的朋友圈。 最新的朋友圈也就是那张跑车图片,是上个月末发布的,距离现在也算过去了半个多月。 第二条就是半年前发布的一条,一张旷野的图片,就是奚玉风现在的头像,发布时间在今年的3月6日。 再往下的朋友圈也都是这种频率,几个月才更新一次,每次也都是张摄影风景图,没有任何文案,叫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有共同好友的好处很快体现出来,何矜刷到了五年前奚玉风发的一条朋友圈,是一张星空图,发布时间也是在3月6日。 而共同好友【CS】,也就是陈商评论:二十岁生日快乐~ 这么算来,奚玉风今年也才二十五岁。 而且生日在3月6日,是什么星座来着,何矜不记得,于是手指一滑,在浏览器里询问。 【3月6日出生的男性属于双鱼座。 双鱼座的男性通常被认为具有以下特质: 加载中……】 嵌入AI问答的浏览器就这样让何矜多停留了一秒,因为他真的很好奇奚玉风有什么特质。 【1. 浪漫而敏感】 看到这行字时何矜嘴角抽了下,奚玉风和浪漫敏感的关联是?浪漫暂且不提,就说敏感,奚玉风每天都一副全世界欠他的表情,能叫敏感?这要是叫敏感,那他何矜也称得上一句艺术天赋异禀。 何矜刚想切掉浏览器,却见它又加载出第二条。 【2. 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 这倒是难以发觉,但富有破坏力应该算板上钉钉,就一个人,能掀起一场网络骂战,舆论风波,自己还跟没事人一样,倘若网络上的汪洋骂语能变作实际,奚玉风高低也得是个中校级别的指挥官。 【3. 同理心强】 何矜再度怀疑浏览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奚玉风和同理心的相同点大概就是它们都是三个字。 【4. 容易受影响】 ……是谁容易受影响?是奚玉风容易受影响还是其他人容易受奚玉风影响?就目前和奚玉风相处的经历来说,何矜倾向于后者发生的频率高一点。 何矜面无表情关掉了浏览器,心说星座这玩意儿准确性为零竟然还真的有人会信?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求着那位玄学大师通过命理,星座,塔罗给自己算一算这虚无缥缈的命。 再一打眼一看,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何矜一惊,再不睡觉他明天就要有黑眼圈了! 什么奚玉风,什么双鱼座,就这样被何矜抛在脑后。 - 但感谢何矜对双鱼男奚玉风的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的惦记,奚玉风起床时发觉自己头脑昏昏沉沉,这是要生病的前兆。 一洗漱完,奚玉风就找出温度计给自己量了个体温,趁着水银温度计收集数据,奚玉风无聊地刷着手机。 新消息不多,但长消息有一条。 陈商昨晚深更半夜发来了一条小作文,奚玉风左右也是无聊,就扫了眼,五秒后,他淡定地点了退出——长篇累牍,全是废话。 就这么刷来刷去,五分钟一到,奚玉风把体温计拿出,果然,有点低烧。 把水银温度计放回医药箱,他又翻出了退烧药,给自己喂了颗,做完这些后,奚玉风才拉开房间门,撑着精神走出去。 刘木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奚玉风出门,喊:“正好,来吃早餐。” 奚玉风听话地坐在餐桌前,刘木兰看了眼他的脸色,问:“又没休息好?空调是不是开太低了?现在这个天气……” “不是,只是做了噩梦。”奚玉风冷静截断了刘木兰即将到来的碎碎叨叨,“我吃好了,去上班了。” 刘木兰显然没想到奚玉风今天能吃得这么快,讶异:“吃这么点儿就饱了?” 奚玉风没回答,径直走向门关打算换鞋走人。 刘木兰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那什么,玉风,你今晚早点回来,你林叔叔的女儿找回来了,今晚来我们家吃饭。” 奚玉风一顿,忽地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转身回头:“妈,我才二十五。” 刘木兰:“没说是相亲,看把你这孩子敏感的。” 奚玉风满脸不信。 刘木兰只好解释:“你林叔叔年轻的时候女儿被人贩子拐走了,最近才找回来,过来也只是带她认认亲朋好友。” 奚玉风印象中却没这个人,问:“哪个林叔叔?” “还能是哪个?”刘木兰带着笑,“就是你高中数学老师,林帆林叔叔。” 听到这个名字,奚玉风眼底陡然一冷,但他急忙背过身,不让刘木兰察觉到,边换鞋边装作不在意道:“好,我今晚会早点回来。” 奚玉风上了地铁后,才有点后悔没带件外套,他都已经到了末节车厢,却还是觉得很冷,也许是今天发了低烧的原因,在通勤路上一向会补觉的奚玉风,突然回忆起了他的高中。 奚玉风拥有一个不太开心的高中岁月,带来这份不开心的第一个原因就是他的父母。 奚玉风的母亲刘木兰,父亲奚城都是那所高中的老师,刘木兰教物理,奚城教语文。奚玉风升上琳都三中那年,刘木兰和奚城都很高兴,但因着要避嫌,奚玉风最后所在班级,没有他们俩的影子,只有林帆,作为奚城和刘木兰的好友,带奚玉风数学。 奚玉风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听见林帆的名字就觉得一阵恶心,那似乎是某种本能。他高二时生过一场大病,连发三天高烧,醒来后整个人记性就有点不好,忘记了很多东西,身体素质也因此下降。 他会在换季的时候,因为各种小原因发低烧,去医院看过,只说要他加强锻炼,好好吃饭,提高身体素质,但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身高和体重似乎都停留在高二那年,长不高,也吃不胖。 脑海中蓦然想起一个比他略高几公分的身影,奚玉风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到高二时已经窜到了一米八,否则要是停留在一米七一直不长,能比何矜低一个头。 到公司时,同事惊讶他今天怎么来打卡,奚玉风敷衍过去,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徐麟说的运营账号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客观来说,他入职的这个杂志IP,在十几年前颇有名气,也算一代人的青春回忆,只要切入点找的好,不至于无人问津。 但奚玉风还是慎重地看了下现在各大杂志的自媒体账号运营情况,又顺手搜了下他们这个杂志IP的现状。 也就是这时,奚玉风一搜索才发现,何矜十年前竟然给《朝暮》杂志拍过封面,甚至还是七夕特别刊。 封面上是十年前的何矜,应该是十九岁左右,青涩稚嫩,一袭白T恤,深蓝色牛仔裤,没有其他额外搭配,甚至头发都像是刚洗完吹干的样子,他眉眼弯弯,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笑。 封面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诗,应和七夕这个时节,也同时是《朝暮》杂志十周年生日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奚玉风的目光移向自己刚刚才注册的一个某短视频平台的账号。 昵称:予你《朝暮》 认证:《朝暮》杂志官方 介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阿矜:咦,这个双鱼座好像和我老婆的特点不一样[问号] 小奚:咦,我可以拿《朝暮》蹭一下我老公的热度吗[奶茶] 注: 双子座特质参考浏览器搜索结果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鹊桥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私教(一) 第21章 私教(二) 何矜没想到自己今天的状态会这么好,两个小时就把杂志封面拍完,还蹭到了V家杂志一个免费妆造和免费场地,录了几段影宣VCR,到工作全部结束时,正好十二点。 上车看到自己的减脂餐午饭时,何矜一万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拒绝主编S姐的大餐邀请,并差点想立即跳车去蹭杂志社工作人员的盒饭吃,然而终归只是想想。他前天过生日在彭翠翠那儿有点放纵,在剧组时也因为苏惟没有时时管控着,到现在上秤已经比预期体重重了三斤。 三斤。 何矜想办法隐瞒这一数字,但显然没用。因为苏惟虽然嘴上没提这茬,但估计早已察觉到,从今天开始又给他安排上了减脂餐。 看着面前的没滋没味的半根水煮玉米,6只水煮虾和大约200g的水煮西蓝花,何矜只能发挥他惊为天人的想象力,将其想象成一根烧至金黄冒油的大鸡腿,几串烤至根茎酥软的烧烤西蓝花,洒上孜然和辣椒粉后,再用煮好的虾蘸进调好的蘸料里…… 好吧,想象力再丰富,入口口感依旧寡淡。 水煮的就是水煮的,凭什么和香喷喷的大鸡腿,秘制蘸料白灼虾和烧烤西蓝花碰瓷! 何矜面无表情地吃完了这顿午餐。 在离开碳水的第一天,他开始想念,有关碳水的一切了。 吃完午餐后,何矜问了句沈涔有什么工作安排,沈涔也没想到他今天会这么高效,非常善良地告诉他,他额外多了半天假期。 什么叫额外,分明是他效率高的回报。 何矜便决定趁这半天来之不易的假期,把前天没来得及做的事做完——去看望祝芳蔷,程泽的母亲。 他先是吩咐了一声凌安澄,让他去买点看望病人用的鲜花水果,又给程泽发了条消息,询问他下午是否可以接受探望,具体在哪个时间段。 给程泽发完消息后,何矜又倏然想另一件事,切到奚玉风的界面,问:【你还会配合他们吗?】 奚玉风没空回,他吃完午饭后低烧似乎又严重了一点,趴在桌上午休时,昏昏沉沉想起了很多碎片画面。 琳都不常下雨,只有在台风路过时带来满目的湿意和灰沉到近乎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的天。奚玉风始终记得一个画面,那是个下午,他似乎刚刚结束午休,从宿舍到教学楼的路上,雨水沉积在地面上,排不下去,奚玉风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踮脚却还是淌着水走过这短短一百米的距离,终于进入教学楼站在铺好的纸板上。 干纸板已经被来来往往的湿鞋子磨到面目全非,一坨坨黄色的玩意儿乱糟糟地分割在各个角落,实在是有碍观瞻,让人疑心是不是混入了更恶心的东西。 但好在空气里只有过量的雨水带来的湿味,混杂着一些老旧教学楼独有的霉味,不算难闻,但在夏天时,还得加一重人汗味,味道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奚玉风依稀记得那天他收伞后,打算去一楼的洗手间冲一下脚——感谢琳都三中做了回人,在暴雨季时允许穿拖鞋,但琳都三中始终没做人,毕竟没见过哪个省重点老牌高中的排水系统能比它差。还偏偏钟情做绿化,一排排树是种得清新了,花是栽得漂亮了,下雨天的泥土冲进学生的脚里,也是能间接为祖国的花朵增加一些有机肥。 只是,在迈步走进洗手间那边时,先听到楼梯口的喊叫声,奚玉风只是侧了下头,就看见了人。 一个女孩,齐耳短发,穿着琳都三中统一的校服,正抬起手,似乎在和谁打电话,他看到她左脸颊的有一条长长的疤,一路延伸到下巴处,血痂要落不落,丝丝鲜血从缝隙中缓慢沁出,在昏暗世界里狰狞得吓人。 不过一瞬,那女生察觉到什么,看向他,视线里除开被偷看到最狼狈时刻的一丝愠怒外,还夹杂着诸多情绪,最后她先一步收回目光,边用方言回话边上了楼。 奚玉风十六岁时看不懂那个女孩最后一刻的眼里是什么情绪,现在他二十五岁,依然没有看懂。 从梦里惊醒时,他恍惚间也回到了那个潮湿的雨季和那栋昏暗的教学楼,但眼前灯光明亮,周遭都是在补眠的工作党以及微弱的敲着键盘的声音,奚玉风轻轻地拉开抽屉,找到水银温度计,甩了两下后,戳进自己腋下。 手机里一中午涌进不少工作上的消息,奚玉风挑挑拣拣回复了几条,在看到何矜的消息时,愣了一瞬,面不改色将其设为未读后,又去回复其他人的消息。 因为他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办。 拿出体温计前,奚玉风还抱有侥幸,然而看着显示的温度以及感受到自己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的大脑,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做出了决定:去医院。 38.2℃的温度。 在别人那儿也许可以强撑着吃颗药捂着被子睡一觉捱过去,但奚玉风不行。 他冷静地把手上的事情该推进的推进,该暂停的暂停,找徐麟报备了声,就下了一个网约车的订单。 工作日的医院里人满为患,客观来说,医院就没有人少的时候,奚玉风强打着精神给自己挂了个急诊号。医生看他病历,也被奚玉风一年病个十几次的频率震惊,本想让他查查其他机体项目,系统里非常友好地显示,半年内奚玉风查过。医生看着那些显示这位患者身体机能正常的数据,再看一眼患者病恹恹下一秒似乎就要昏厥过去的模样,先开了个挂水单。 奚玉风捏着挂水单轻车熟路地先缴费,再径直往门诊区的输液部走去,连医院墙上的地图导览都没用上,总之,熟练的令人心疼。 琳大二附院是琳都医疗资源最完善的三甲医院,在国内也算得上医疗资源较为前列的,医院里分区驳杂,各个部门运作井井有条。奚玉风往输液区总台递了单,而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护士给他插针。 他微微撑着头,靠在冰凉的输液椅背上,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某个方向。 护士来给他插针时,看一眼他已经撸起袖子的手臂,顿时嘀咕了声:“不知道是因为血管容易看见所以经常病,还是因为经常病所以血管都容易看见了。” 声音不大,奚玉风却听得清晰,他微微偏头,也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太白又太薄,血管遍布在身体上的痕迹便清晰可见。 正如这位护士所说,他一年来插针的频率太高了,不仅系统记住了他的名字,连护士都记住了。 但奚玉风没说话,静静地等到护士给他调整好挂水姿势,而后这位护士很冷淡地看他:“和之前一样,两瓶,挂完后按铃。” 奚玉风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冷淡和不耐烦,因为在他上半年来时,护士小姐经过多次观察,发现他似乎总是一个人,鼓起勇气问了句,结果奚玉风回:“你也想被包养吗?可惜我的金主是个GAY。” 估计从那时起,在这位护士小姐的心里,奚玉风就是个脑子不好皮肤太白适合插针练手但某些关系特别混乱所以很容易生病的小白脸。 奚玉风点了点头:“谢谢。” 而后继续侧头,将目光投向某个地方。 那是住院部的方向。 因为奚玉风每次来,总会安安静静地输液,然后看着住院部,目光一错不错地发上三个多小时的呆。 所以,护士们之间都一致认为奚玉风可能有某个很重要的人在住院部离开世界后,才让这位明明长得不错有涵养有礼貌气质冷淡又出众的男人堕落至此。 住院部里的生命总是脆弱的,而在重症监护病房的生命或多或少,早已凝固。 祝芳蔷也不例外,她七年前查出肝硬化,三个月就转成肝癌,开始住院,再到最近一个月,已经转成肝性脑病,进了急救室几次。 病房窄窄的,仪器分置在病人的右侧及后侧,冰冷的数字在上面跳动,有时单单看着,就能激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郁。何矜很少来医院,印象中第一次来是祝芳蔷刚确诊肝癌的时候,他陪着程泽一起处理祝芳蔷的住院事宜,而后大概一年来看一次。 最开始祝芳蔷还能下地,散散步,在他来的时候聊会天,安慰他们,后来做了肝移植,排异严重,一直作抗排异治疗到第二次癌变,这个瘦弱的中年妇人应当早已死了一次。 直到现在,祝芳蔷已经是肝性脑病二期,常常意识不清晰,情绪起伏大。听到何矜要来,程泽特意想办法把祝芳蔷哄睡着,他怕祝芳蔷现今的状态,会吓到何矜。 饶是如此,何矜仍旧被蓝色棉被下那具枯黄的身体吓到,具体来说不是吓到,而是某种情绪郁结在心,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去描述它,只觉得祝芳蔷不应该是这样的。 祝芳蔷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骨瘦如柴,枯黄的皮肤象征着她肝功能的病变,睡着时毫无意识的呻-吟声代表着她正在被巨大的疼痛折磨。 可是祝芳蔷,那个十年前会在端午,中秋节时,听闻程泽和他都回不来,特地买票坐长途火车不远万里和他们相聚,给他们扎扎实实做上一顿节饭的精力满满的祝阿姨,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何矜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他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竟然有些呼吸不过来。 程泽察觉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跟着自己出来。 住院部的楼下修建得很清幽,树林间有不少长凳,正值下午三点,天气又热又烫,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带着病体未愈的亲人来放松,理所当然地,何矜终于摘下墨镜,他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程泽带着何矜找到一片相对阴凉的地方,而后递给他一包纸巾。 何矜没接,闷闷地看着瓷地板砖。 程泽收回手,也并不在乎何矜的态度,只是很轻也很重地开口:“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看我妈了。” 何矜难以置信地看向程泽。 程泽毫无所觉地继续:“我想把她转到临终关怀病房,整整七年,她太痛了,从最开始我以为可以治好,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也许有些疾病,有些死亡,不可避免。” 何矜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喉咙干哑,一个字都说不出。在前天未知未觉时,何矜还能安慰一两句,在今天看过祝芳蔷后,他觉得所有的安慰对程泽来说都很残忍。 空气里静默了好一会儿,程泽才勾起个笑,装作轻松说:“还没谢过你,这些年给我和我妈的病掏了不少钱。” 何矜摇了摇头。 也许祝芳蔷缺的不是金钱,而是时间。如果早几年发现的话,如果祝芳蔷疼痛的时候,程泽一直都在她身边的话,如果在刚开始住院时,程泽没有因为担心治疗费不够又不好意思和何矜开口借,一直瞒着何矜继续助理工作,没有把祝芳蔷孤零零地扔给护工和医院的话,是不是现在大家都不会那么难受? 可惜没有如果。 这里是琳都最好的三甲医院,是全国医疗系统中尤其是治疗肝癌等癌症疾病都很权威的医院,有多少人连进入这个医院接受治疗的机会都没有,也有很多人因为高昂的治疗费住院费主动选择放弃。 程泽已经尽力给祝芳蔷一个结果。 然而人啊,最终的结果,永远都是死亡,无非是早一些,还是晚一些。 程泽看着何矜,声音很轻:“今天谢谢你来看她,不枉她曾经也把你当过孩子,我要上去再陪陪她啦,慢走,不送。” 何矜看着程泽转身,再次进入那栋让他觉得可怕和难以呼吸的住院楼。 他喊了声:“阿泽,有什么需要的,我一直在。” 也就是在这时,何矜才意识到,应该是他来安慰程泽的,程泽从小和祝芳蔷相依为命,如果祝芳蔷离世,程泽他…… 抱着这样的担心,何矜紧紧盯着程泽的背影。听了何矜的话,程泽顿住了步,而后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OK”——我知道。 何矜独自在住院区楼下坐了会儿,缓和了一会儿情绪后,才戴上墨镜,决定回家。 住院部的楼和门诊部的楼用连廊连着,何矜记得车停在门诊部的停车场,便打算穿过连廊,从门诊部离开医院。路过门诊部的导诊台时,何矜不经意多看了一眼,却顺着导诊台的脊线,目光停留在它背后的输液室里,玻璃门窗便于医生护士观察情况,也方便此时此刻何矜看到那道瘦削的身影。 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 即便只有一个后脑勺,何矜也莫名感觉那人是奚玉风。 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犹豫着是否要过去打个招呼。成年人非亲非故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虚弱的,尤其在生病的时候,他们要强撑着一口气,自己独自处理好所有事宜,不愿意向外界放出任何自己较为虚弱的信号,一是怕欠人情,二是怕被趁虚而入。 奚玉风很显然就是这样的性格。 但他也有可以去关怀奚玉风的理由,何矜想,毕竟奚玉风现在也算是他未来的老师?虽然他不承认,但看着奚玉风那道茕茕的身影坐在冰冷的输液室时,何矜又想起了病房里的祝芳蔷。 病人需要多一点的关心。 于是何矜缓缓踱步走了过去,他走得很慢,直到看清奚玉风俊秀的侧脸时,何矜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加快速度,走到奚玉风身侧的空位上,坐下。 奚玉风被突如其来的动静一惊。 他刚刚因为疲惫不知不觉间阖上了眼,虽然依旧撑着头故作清醒,但他实际上已经睡了一会儿。 他转头,看向这个惊扰了他休息的不速之客。何矜的墨镜很大,将他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饱满的唇,奚玉风辨认了一会儿,才不确定似的问:“何矜?” 声音很低,显然也怕被其他人听见,他可不想今晚被连带着一起上热搜。 何矜“嗯”了声,看他手腕:“怪不得不回消息,病了?” 奚玉风偏了偏头,刻意避过视线,心里怀疑何矜的目的,嘴上不饶人:“嗯,做坏事的报应,你满意吗?” 他说的是昨天坑何矜和陈商上热搜的事。 何矜无语:“那你还做?” 奚玉风:“想就做了。” 两人实在不熟,没什么话可谈,何矜本想离开,却又想到自己未得到答案的消息,问:“那你明天……” “怎么,怕我再添乱?”奚玉风打断何矜。 何矜沉默了会,才扬起唇:“是啊,所以你不来我特别高兴。” 这是实话。 奚玉风知道。 但他勾了下唇,看向何矜:“你是觉得我不去的话,就会是秦声沿带你吗?” 何矜:“管他是谁?现在你不受控,他们为了保险和按住我,肯定会找个演技老师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谁都比奚玉风强。 奚玉风却偏要撕开那层故作镇定的皮:“那你没想过吗?有名的老师怎么可能甘愿给他们做嫁衣。” 这就是他们最开始要找到奚玉风的原因。 何矜笑了下:“可是,就算再没名气的老师,好歹也是科班出身。” “科班出身。”奚玉风轻嗤了声,“就一定会吗?” 奚玉风又看他,声音又低又轻:“我说这些科班出身的人,就是不如我这个野路子,大明星,你要不要试试看?” 小奚:要不要试试?[诱惑] 阿矜:[呼吸急促] 注: 肝性脑病致意识障碍等相关叙述来自于各平台搜索 另外,本章有一个小彩蛋,提示,来自于fcs另一本很洗脑的句式~[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私教(二) 第22章 私教(三) 何矜没想过奚玉风会这么问他。 一时之间他并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也并不清楚自己该回答什么,于是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奚玉风的目光从他身上轻轻收回,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是住院部的方向,何矜刚从那边过来。 他抿了抿唇,看着奚玉风插着针的手,忽地问:“怎么陈商没来陪你?” 奚玉风听了这话,奇异般地睨了一眼何矜:“他为什么要来陪我?” 何矜:“还没和好?” 奚玉风:“……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何矜:“那他为什么非得找你?” 听了这话,奚玉风短促地笑了声:“因为我好拿捏啊,我是个素人,看到钱就走不动道那种。” 何矜:“那你为什么又要反悔。” 奚玉风:“我从来都没反悔过,只是从他们身上多讨要一些报酬。” 何矜:“你确定是报酬不是报复?” 奚玉风耸了耸肩:“那重要吗?大明星,是我在问你吧。” 话又被他兜了回去。 何矜这才发觉奚玉风身上谜团重重,矛盾重重,他看着面前这个瘦削的身影,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奚玉风勾了下唇:“只是想用他们最不想见到的方式,完成我答应的事情。” 何矜没听懂:“什么?” 奚玉风轻声:“没什么,就是问你要不要私下雇一下我,别傻里傻气给人送上去又当流量包,又当ATM机。” 何矜:“……” 何矜:“你就这么自信你可以教会我演戏?” 奚玉风:“不是教你,是解开你的症结。” “……解开症结。”何矜琢磨了一下这个词,“你这话怎么和陈商说的一样。” 奚玉风:“所以何矜,你到底要不要试试?” 何矜沉吟了好一会儿:“这算违约吗?” 奚玉风斩钉截铁:“不算。” 他慢悠悠补充:“算找到漏洞,再合理利用。” 何矜忽地觉得自己好像踩入了什么陷阱,但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奚玉风说:“明天的地点和时间,我今晚发你。” “什么地点和时间?”何矜疑惑,“难道你不去……” “不去。”奚玉风慢悠悠道,“那地方人多眼杂,我不喜欢。” 这意味着奚玉风会找一个地方,而且大概率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何矜敏锐的媒体神经突然问:“你不会派记者蹲守吧?” “同样的计谋用两次。”奚玉风轻轻说,“很Low。” 直到坐上回家的车,何矜也没想明白奚玉风究竟想做什么,他头疼地按了一会儿自己的太阳穴,听凌安澄说:“何哥,苏姐说陈以那边拿出了道歉的诚意,问你还要不要去。” 何矜便冲凌安澄伸出手:“我自己来说。” - 傍晚四点多,随着最后一滴液体顺着输液管汇入奚玉风的血管,奚玉风按下铃,护士急匆匆走来给他拆了输液针,又交代了一些相关事宜,奚玉风按了会输液贴后,起身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复又重新坐下。 他靠着输液椅背,把手机调成静音,定下三个小时后的闹钟,而后闭上眼。 他不想回家,应付一顿目的不明的聚餐。 护士路过看到时,本来想叫醒,但看了眼不算拥挤的输液室,折回输液台,拿了条毯子给奚玉风盖上。九月份琳都这座城市的气温算得上一句平均,只有完全入夜的气温才算得上冷冽,白日里燥热又闷,因此流感发烧的人也不算多。医院里每个部门开的空调温度不一样,输液室的空调温度算高的,但奚玉风才退了烧,还是该多注意点。 无论奚玉风是否真的是那个行业的人,来了医院,都是病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奚玉风裤袋里的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却呼吸均匀,听着医院里的各种声音,难得睡了个好觉,没做任何奇怪的梦。 被闹钟震醒后,奚玉风第一反应是按掉闹钟,而后伸出手揉了把眼,察觉到身上的毛毯,他睁开眼,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后,折好毛毯,放在椅子上,起身离开医院。 手机里消息很多,尤其是刘木兰的消息和电话,奚玉风敛下眸,找到今天在医院的支付记录,截了张图,发给刘木兰。 而下一刻,电话响起,奚玉风按下接听,刘木兰的声音传来,带着愤怒:“你去哪儿了?” 奚玉风语调平平:“医院。” “你不知道你林叔叔等了你多久,你去医院……”刘木兰这时才像反应过来似的,责骂的声音硬生生转回,问:“医院?你去医院做什么?你怎么了?” 奚玉风回:“输液。” 刘木兰一瞬间像不会说话了一样,半晌后才轻轻问:“又发烧了?” 奚玉风低低“嗯”了声,把随身带着的通勤包放到安检轨道上,“我现在要回去了。” 傍晚七点半的琳都,仍旧属于晚高峰,地铁上人依旧很多,不过没有五六点时拥挤,奚玉风仍是往末节车厢走,找到空位坐下后,再度阖上眼。 在医院里遇上何矜是他没有想到的事,事发突然,他又因为发着低烧,意识不算太清晰地给出了这个方案,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 但木已成舟,奚玉风现在只想捋清楚自己后续该做些什么,他在脑海里回忆起何矜的角色cut,又回想起何矜当时面试时的情况,以及这几天与何矜相处时的状态,倏然睁开眼,拿出手机,给何矜发了条消息:【明天九点,地铁大厦地铁站见。】 何矜的电话直接回了过来:“你认真的吗?” 声音里似乎有些哑,还有些微-喘,奚玉风还在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就听到了一阵更为清晰的呼吸频率有点急促的喘-息声,声音渐远,许是何矜把手机拿远了些,脚步声渐渐映入耳帘,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手机那头又传来咕噜咕噜似乎是喝水的声音。 奚玉风猜到了何矜在做什么,心里也不禁觉得娱乐圈的明星的确不好当——他们时刻有体重要求,对男明星甚至还有肌肉要求,这体现在肌肉练得太扎实反而像主角身边的保镖,练得毫无起色只能演家庭伦理剧的小白脸。对何矜这样的人设来说,他的肌肉绝对不能太厚实,也不能太薄。因为何矜自出道以来的气质,就是少年感的代表,适当的肌肉可以增加他成熟的男性魅力,使他在青春偶像剧里的市场更广泛。 ——何矜显然掌握了那个度,才能至今仍接到了不少青春偶像剧的角色。 待何矜喝完水再无其他动静后,奚玉风才出声:“当然。” 何矜终于稳定了声音:“你考虑过我吗?” 奚玉风:“我们坐人少的那条线。” 何矜:“但我——” “你坐过地铁吗?”奚玉风打断何矜,“何矜,你接过不少普通人的角色,那么,你坐过地铁吗?看过这些普通人的生活吗?” “没坐过。”何矜略显无奈地回,“但我坐过公交,在我刚出道的时候。” 听了这话,奚玉风似乎是笑了声,又似乎没笑,他轻轻说:“这就是你的症结。” 短短一瞬,何矜明白了奚玉风的意思。 何矜出道十五年,一步一步爬上如今的顶流高位,却似乎总是缺少了一点儿什么,或者说,随着他越爬越高,他失去了一点儿什么。他曾经也是普通人,但在娱乐圈这个略显畸形的圈子里生活了十五年,何矜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这样的身份。 他住在平山公寓的二十七层,看到奚玉风消息时,何矜正在这间平层公寓里的健身房内使用跑步机。久未锻炼,才在突然要锻炼时,累得不停喘-气,但一看到消息,何矜结结实实被奚玉风的大胆吓到,于是立刻停下跑步机,回了电话。落地窗外是灯火通明的江景,何矜坐在落地窗前,琳都那座跨江大桥在夜晚中繁华如白昼的盛状没有任何遮挡地映入眼帘,他看得到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 但那些埋藏在地下的轰鸣声,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像是地铁或公交中的低声私语,像是超市或菜市场中的争执不休,像是学校里俯首埋案沙沙不停的书写声,像是夜宵摊里久久不会散去的烟火声,像是隔音不好的居民楼里夜间婴幼儿日日未停的啼哭声,像是医院里急救室外的嚎啕大哭与ICU病房中死寂般的沉默。 何矜离那些声音太远,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离那些声音太远了,远到他们都似乎早已忘记,那些声音才是真正的人间,是这个拥有十四亿人口的国家中,最为稀松平常,最不可泯灭掉的属于大部分人的声音。 何矜深深吸了一口气,叹:“我需要和经纪人说一下,提前做好预案。” 顶流出去坐地铁。 何矜听到这个方案的第一感受,就是荒谬和难以置信,然而奚玉风的三言两语,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似乎的的确确被同化了,这或许就是他演技不好的最重要的原因。 但何矜不能立马答应,因为他要对这一方案和后果负责,如果明天被拍到,如果因此上了热搜,何矜难以想象舆论会如何发展,他又要如何做出回应才能继续在圈子里活下去。 他要考虑得太多了。 挂断和奚玉风的电话后,何矜紧接着和苏惟通话,说了这个略显疯狂的想法,苏惟却是语调上扬,给出了一句评价:“哦?这个奚玉风有点意思。” 何矜:“……” 他的沉默让苏惟意识到自己应该先肯定和鼓励自家艺人,便道:“你可以去试试,穿严实点,口罩一刻别摘,说不定这种经历真的对你有帮助呢。” “如果上热搜了怎么办?”何矜问。 苏惟笑:“你在担心这个?” 何矜没说话。 “没必要担心,何矜。”苏惟的语气很轻快,似乎佐证了这件事就是很简单也很轻松,没有任何挑战性,“热搜你天天上,这种体验你可不会天天有。” 阿矜:呼吸——呼吸 小奚:**裸的勾引 OMO小情侣单开收拾收拾准备约会了(怎么不算呢[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私教(三) 第23章 私教(四) 何矜这晚没睡着。 他被奚玉风的话勾起了某些思绪,过去的记忆和自己要转型的宣言混杂在一起,令他辗转反侧,翻来覆去。 他不是对自己没有清晰认知的人。 他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并不像奚玉风话里话外体现的那么高贵,但他也被奚玉风问他的问题扎扎实实惊到——原来自己已经忽略那些那么久了吗? 半睡半醒间捱到天亮,何矜的闹钟还没响,他就先行醒了过来,他这回起床没看手机,径直去洗手间洗漱,抬头看镜子时,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 脸色苍白,眼球里泛着红血丝,眼皮浮肿,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状态,但还好今天他估计全天都得戴口罩和墨镜,也不用担心。 只是,今天的他,状态确实有些沧桑。 何矜深吸一口气,他匆匆给自己简单洗漱完,却瘫坐在床上,在给自己打个底妆和就这样素颜出门之间犹豫许久。最后凌安澄和他汇报车快到楼下时,何矜猛然一惊,他发:【我今天自己过去,忘记和你说了。】 【金色甜橙:啊?那车……】 【今夕:车让司机开回去吧,我今天不用车。】 凌安澄其实并不太清楚何矜今天一天的行程,也并不知道何矜口中的“自己过去”是指坐地铁过去。 眼看着时间快过去,何矜很快下定决心,决定素颜出门。从衣柜里找出最不显眼的一件白色短袖和灰色休闲卫裤,何矜换好后,因为不知道奚玉风安排的环节是否会有户外,还翻出了防晒衣套上,顺手给自己抹了防晒霜,戴上鸭舌帽,口罩和墨镜,就决定出门。 乘电梯时,何矜下意识按下【-1】键,等电梯到地下停车场自动开门时,他看着琳琅满目的豪车,又默默按下【1】。 何矜很少从平山公寓入户门进入,甚至很少在公寓一楼的大厅逛过,更别说看过平山这个小区在地面一层做的昂贵绿化和物业管理。 平山公寓绝对是富人的豪宅小区,一梯一户的设计,每户户型都是超过200㎡的平层,物业管理严密,环境清幽,二十层以上都能将江景及跨江大桥的盛景收入眼帘。小区出门二百米内就是地铁站和公交站,虽然对富人来说也用不上。附近一公里内有幼儿园和一所中学,三公里内有小学,同时还有超大型商圈和W家、S家和H家等这种大型超市。 何矜选择在这里买房,也只是为了圆青少年时的梦。然而此刻从明亮通透的入户大厅走出来,他忽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离那个梦还越来越远了。 顺着特意设计的幽径从公寓入户处到公寓大门,何矜站在路口处徘徊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地铁站在哪儿,开了导航后,何矜还被左转右绕的线路迷惑了一会儿,才终于顺着语音提示找到了地铁站。 何矜没急着进站,而是观察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工作日八点钟的琳都地铁站,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打扮得体的职场人,或许有精英,但更多的都是打工人。 何矜兀自看了一会儿,这个世界繁忙,不会有谁特意停留脚步看这个站在原地包裹得密密实实的年轻男人,何矜没被任何人关注到,这应该是自他爆火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多么没有道理。 何矜拿出手机,查了下怎么坐地铁后,注册了自己的出行卡,随着通勤的人群,一起涌进了拥挤的车厢。 他没坐过地铁,并不是他不愿意坐,而是这么多年的巧合混杂在一起,兜兜转转,让今天成为了第一次体验。 何矜刚出道时并不在琳都常住,而是在临省的琅城租房住,那座城市算不上经济发展得特别好,彼时没有修地铁,只是风景秀丽,有不少影视剧在那儿取景,后来慢慢发展成了影视城,何矜也常常从自己租房子的地方坐长途公交去那儿寻觅机会。 而等琅城修了地铁时,他已经通过一部影视剧的配角,在娱乐圈打响了知名度,经济状况变好,影响力变大的情况下,他出行更不会选择公共交通。 甚至,何矜认认真真想了下,如果不是奚玉风这回提到,他很有可能,直到退圈息影,都不会坐地铁,除非有影视剧需要。 地铁到站很快,幸运的是,家门外的这条线路就能直达地铁大厦地铁站,否则还要转车,何矜想想就觉得麻烦。他一边感叹公共交通发展得真是快,一边找出奚玉风的号,发去消息。 八点四十七。 何矜如约到了地铁大厦地铁站底下,被庞大的地下结构震惊到——地铁大厦这一站事实上是各条地铁线路的中转枢纽站,不少交错的地铁线路都会在这里进行转车,方便,快捷。 但十几个出站口也的确让何矜有点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自己该从那个出站口出去,于是静静等奚玉风回消息。 消息没等到,等到背后一句男鬼似的声音,冷冽,阴沉,虚弱,同时又有某种难言的吸引力:“你在等我?” 何矜莫名感到脊背发麻,他转身看去,果然是奚玉风。 他今天终于舍弃了白衬衫黑西裤,换上了更为轻便的短袖和卫裤,虽然仍旧是一成不变的白配黑。同时还有他昨天在医院见到过的通勤包,鼓鼓囊囊的,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琳都九月的日均气温仍是30度左右,奚玉风因着自己的体质,外搭了一件薄款夹克外套,但此刻许是走了些路,空调温度也开得相对高一些,便决定脱下外套,将其搭在手臂上后,把斜挎着的通勤包移了个位置,并顺手从包里摸出手机扫了眼,果然一堆未读信息,看向何矜:“你坐地铁来的?” 何矜才“嗯”了声,低头看了眼奚玉风在宽松T恤下更显单薄的身形,忽地问:“你体质很差吗?” 奚玉风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扬了扬手机:“我刚在地铁上睡着了,没看消息。” 何矜知道奚玉风是故意避而不谈,便没再提,跟着奚玉风一路走到了地铁大厦的地图导览处,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线路,何矜看向奚玉风。 奚玉风此刻正认真看着那副地图,在人来人往的繁忙都市清晨,他们不慌不忙显得格外岁月静好。 “唔。”奚玉风看完后,用手机拍下,而后转头问何矜:“还没问过你,你都演什么角色比较多?” 何矜忽然觉得自己那些角色都难以启齿,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词汇回:“强大又厉害但对女主一往情深的男主。” 其实是仙偶中的Bking师尊,但恋爱脑晚期,可以舍弃苍生都不能舍弃恋爱。 奚玉风微微挑起了眉,但并不作声,示意何矜继续。 何矜:“骄傲又自律有一个很悲惨的原生家庭但非常争气事业有成很有魅力,但对女主视作唯一的光的男主。” 其实是现偶中的霸道总裁,但很哑巴,经常不搭理人,和女主每隔一集小矛盾,每隔三集大矛盾,且女配都很喜欢他。 奚玉风扔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何矜。 他再度继续:“永远青春永远少年做起事来一腔孤勇热血上头堪称少年英雄且能用他的男性魅力折服优秀女生的男主。” 其实是某些特定情境的“大男主”,前期不一定有权有势,但非常自信且霸道,而上进温柔阳光的女生就必须成为他的附庸。 奚玉风:“……” 凭借多年辣评经验,奚玉风听出了何矜的言外之意,也并不叫听出,而是这些人设就是目前娱乐圈最常用的偶像剧人设。 何矜似乎还要再说,被奚玉风打断:“我知道了,不用再举例子了。” 何矜闭上了嘴,并盯着奚玉风,决定好好倾听这位“老师”的评价,虽然他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但就是想听。 果然,奚玉风一张嘴,就能直中要害:“其实,你的这些角色,根本没有人会坐地铁。” 何矜默了默,才道:“确实大部分角色不用,但有些会。” 奚玉风抬眼睨他:“用地铁谈情说爱吗?” 何矜:“……” 依旧很尖锐,但事实也大差不差,现今的国内影视剧除非极为现实主义题材的剧,其他的类型,涉及到公共交通,涉及到高峰时段,一旦出现,就是女主站不稳了,要扑进男主怀里,来一场含情脉脉的对视。 “没有,也有地铁杀-人案,藏-尸之类的。”何矜弱弱反驳,比如前几年有一部很火爆的悬疑剧,就是从地铁藏-尸开始展开剧情的。 而那些悬疑剧的大部分对演技要求都挺高的,尤其主角人设无疑都是聪明又敏锐的,如果个人长相无法贴近,只能靠演技调整自身以达到敏锐的气质。 奚玉风勾了下唇:“那你演得上那种剧吗?” 何矜:“……人身攻击就没必要了吧?奚先生。” 奚玉风便没再揪着继续,而是问:“你今天坐地铁来的?” 何矜点了点头。 奚玉风又问:“什么感受?” 何矜看着奚玉风,一时之间拿不定这个问题想问的是他对坐地铁这件事什么感受,还是问对地铁上这些人有什么感受,犹豫了片刻,刚要出声,一道年迈的声音在他们耳侧响起:“小帅哥啊,我想问问,去琳大儿童医院,得坐哪条地铁线啊。” 他们转身看去,是一位看着有些年纪的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女童,女童大概三四岁的样子,扎着两个麻花辫,一双琉璃般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人,咕噜噜地转着。 何矜连忙让开了路,却见那女人摆手:“你别叫我看啊,我有老花眼,看不清,再说我不识字,看清了也认不得。” 女人的普通话并不标准,掺杂着某些地方方言的口音,所以第一句话何矜并没有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以为自己挡了路,这第二句话说时,她还指着自己的眼睛摆摆手,何矜才恍然般发觉,人家不是嫌他挡了路,而是在问路。 奚玉风显然更熟悉这种场景,没说话,而是从自己背着的包里摸出一个便签本,看了眼地图后,用笔写下几行字,而后递给那个女人。 女人接过,看了眼,奚玉风的便签条写得细心,不仅清楚写了坐哪条线路,还标明了方向,怕中年女人认识的字不多,还画好了箭头,便于女人去月台比对后乘坐,她连声道谢。 奚玉风神色柔和,很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但不必在意。 待女人牵着小女孩走后,奚玉风和何矜都自觉往旁边站了站,怕挡了路。奚玉风同时也把笔和纸放回包里,然后将手上的衣服递给何矜,何矜自然地接过,奚玉风便把包移到自己的前方,垂下头开始找起东西。 何矜并不知晓奚玉风在找什么,他只站在一旁,帮奚玉风拿着衣服,同时十分纠结着自己的眼神该不该落在奚玉风的包上。 奚玉风的包不算大,但也不小,中等水平,但似乎塞了很多东西,除却刚才的纸和笔,还有充电宝,遮阳伞……这还只是何矜清扫一眼能看见的大件物品,但他能看到的也仅限于此,何矜矜持地避过视线,不看奚玉风和他的包。 直到奚玉风伸手接过衣服道了声谢后,何矜才看过去,意识到奚玉风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个医用口罩,此刻正熨帖地遮住了奚玉风白皙的皮肤和下半张脸,只露出他刘海下一双单薄冷淡又锐利的眼睛来。 何矜挑了挑眉,本不指望奚玉风会说什么,却没想到他主动解释:“我有点感冒,出门时忘记戴口罩了,现在补上,怕传染。” 他顿时愣在原地。 何矜想到刚刚奚玉风不发一言,以为是他生性使然,但此刻也才惊觉,什么样性格的人会在帮助了对方收获感谢后连句“不用谢”都不说,而是隐晦地表示?奚玉风显然怕传染给那个小女孩,尤其在小女孩的目的地是儿童医院的情况下。 奚玉风察觉到何矜没跟上他,回过头,看着何矜还站在原地,心里叹了口气,解释:“刚开始是真的忘了,没想故意传染你。” 何矜点了点头,跟上奚玉风的脚步,只是看向奚玉风的眼里多了很多饱满的情绪。 奚玉风仔细辨认了半晌,也没辨认出所以然,索性由着何矜随便想,将话题转回:“所以现在,你可以谈谈你的感受了吗?” 阿矜:他好贴心我好爱[害羞] 小奚:怎么今天看我时怪怪的[问号] 依旧是在拌嘴的小情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私教(四) 第24章 私教(五) 该来的永远会来。 何矜叹一口气,决定直接问:“你问什么感受?对人的感受,还是对事的感受?” 奚玉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那我先说说对事的感受吧。”何矜道,“地铁很方便,票价不算高,同时速度也快,在早晚高峰下,的确会比汽车更便捷。但就是,上了年纪的人或者不熟悉这个的人,可能会被绕晕,出站口太多,以及线路复杂,地铁的话更多适合青年人群上班通勤用。” 奚玉风只抬了下眼示意何矜继续。 何矜腹诽了一瞬,继续:“再就是对人的感受。人似乎都挺忙碌的,进出站的时候很有秩序,地铁的车厢里也相对更安静一些,大部分都是捧着手机看自己的,很少有聊天的。” “想去哪儿?”奚玉风似乎打定主意就是问问何矜的想法,问完后又掀起别的话题,“我陪你再坐一回。” 何矜沉默许久,他并不知道奚玉风究竟想做什么,目的是什么,但似乎来都来了,只能跟着奚玉风,于是毫不在意地说:“随你。” 奚玉风于是很淡定地带着何矜坐了琳都最新的一条地铁线。才开出来的新地铁线,路过站点只有老地铁线的一半,一头的终点站是琳都新建的高铁站,连着地铁线的另一头是市中心的方向,但显然没建完,只延到了中心商圈外,期间路过不少老牌大学。 这条线路上,明显是学生群体偏多,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一起,车厢里依旧安静,没有明显的聊天声,彼此都带着耳机,但哪怕刷着视频,刷到好笑的,也会一拍同伴的大腿,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更有情侣叠坐在一起,甜腻的氛围简直要溢出车厢,何矜淡淡扫过一眼就撇开了视线。但学生群体显然没有社会精英那么繁忙,带着某种对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好奇与八卦,几个男孩女孩的视线几度飘到了奚玉风和何矜身上。 何矜发觉到时,心快跳出来,生怕自己被认出来,但他只能镇定地坐着,时不时瞥一眼奚玉风。 奚玉风上车厢后,就一句话都没说,把蓝牙耳机一戴,靠着椅背,双手环胸,通勤包放在自己腿上,靠着椅背,俨然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好在奚玉风还算比较靠谱,在准备睡之前,告诉了何矜他们该到哪里下车,何矜只好一边观察着,一边紧盯着到站显示屏。 在要到达那站的前一站时,何矜拍了拍奚玉风的肩膀,轻声:“要到了。” 奚玉风蹙了蹙眉,才缓缓睁开眼,先看向路线显示屏,再看向那几个在偷看他的学生,最后看向何矜。 何矜那时也在看他。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会儿。 广播正好响起,何矜赶忙收回视线,站起往车门走,奚玉风紧随其后拎起自己的包,也跟了过去。 他们没听到某个学生的低声私语:“我就说他俩是一对吧,那么奇怪的氛围和眼神,不是一对我吃-屎。” “能不能不要看见两个帅哥就意-淫,很跌份诶。”另一个学生反驳。 还有一个学生弱弱说:“只有我觉得那个戴黑口罩的男生很像某个明星吗……” 出站的一路上,奚玉风仍旧一句话没说,何矜早已习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奚玉风在他印象里的第一关键词就是——话比较少,非必要不说话,而在奚玉风的必要中,一是为了必要的解释,二是为了必要的怼人。 走出地铁站后,何矜又跟着奚玉风在户外走了一会儿,他们下车的地铁站名叫绿行路口站,何矜也是出了站后查了下,才发现这其实是离琳大绿行校区最近的地铁站。 奚玉风是琳大毕业的,之前拍生日写真的时候,何矜问过苏惟,所以今天奚玉风的目的地其实不难发觉,何矜本想拒绝,毕竟校园里他被认出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没提。 时值上午十点,烈日当空,才走了几分钟,何矜的身上就沁出了汗意,奚玉风自出站后就从包里拿出了一把晴雨伞,但那人似乎并没有和自己共打的意思。 何矜把已经发烫的手机塞进裤袋里,将自己的鸭舌帽檐往下压了压,略带艳羡地看着那把伞,几秒后——何矜趁奚玉风换手臂的间隙,直喇喇地往奚玉风身边一站。 “我来帮你举。”何矜的理由冠冕堂皇。 奚玉风看他一眼,心中了然地把伞把递给何矜。 他们走到了校门口。 奚玉风上前和门卫保安沟通,何矜站在一旁为他遮住生命力顽强到从小门房的砖瓦下逃离出来的阳光。 不过片刻,他们二人成功进入校园。 何矜又跟着奚玉风走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学生会在这个时候在校园里乱逛,毕竟现在户外的天气热得能要人命,更何况今天还是周五,工作日的最后一天,真没课的学生早就趁着良机回了家。 奚玉风把何矜带到了琳大的食堂,但还没到午饭时候,食堂人很少,他带着何矜径直走向角落处的卡座,正上方有空调吹拂,奚玉风把包放下后,摘下口罩,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起身问:“喝水吗?” 何矜仍旧没摘口罩,奚玉风并不觉得奇怪,如果说有一个群体最容易认出明星,那一定是大学学生群体,何矜的防备不无道理,他抬头看了眼奚玉风:“麻烦帮我带瓶冰水。” “有品牌需求吗?”奚玉风体贴地问。 何矜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奚玉风淡淡问,眉眼里似乎是真的疑惑。 但何矜总觉得奚玉风的问题是在挖苦他。 如果奚玉风问“什么品牌”,他倒真以为是体贴的询问,但奚玉风问的是“有品牌需求吗”,就会让他下意识联想起去年上过一次热搜的艺人。 那个艺人本来只是录一段自己等戏期间在休息室的休息日常vlog,然而好巧不巧桌上一瓶矿泉水入了镜,好巧不巧被网民发现那瓶水的包装很罕见,于是掀起了全网扒。最后被扒出那水是某高端进口品牌,而且在国内,一般的商超买不到,价格更是相对昂贵,500ml一瓶的水,售价22元,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价格足够买一扎普通矿泉水了。 当时这件事反馈很严重,那个艺人最后被全网黑,到现在一年过去,仍深陷网络暴力漩涡,也因此他们这行的大部分人从那事过后,都自己带保温杯和水,生怕再被搅进去。 何矜一错不错地看着奚玉风,似要把奚玉风所有反应收进眼底,缓缓说:“去年有个艺人因为某品牌的水上了热搜。” “哦?”奚玉风问,“那个艺人是你吗?” 何矜:“……不是。” 奚玉风:“那你要什么牌子的?” “随便。”何矜回答,他看到奚玉风那双锐利的眼淡淡收回了视线,往食堂里内嵌的便利店走去,他真的没看过那个热搜吗?何矜的视线仍停留在奚玉风的背影上。 把水买回来时,何矜正靠着椅背,给谁发着消息,奚玉风轻扫了一眼,把水搁在桌上,目不转睛坐回自己的位置。 何矜拿起水,拧了瓶盖,要喝之前先问了句:“多少?我转你。” 奚玉风:“发你了。” 何矜利索地转去了对应的金额。 奚玉风毫不客气地接收了。 何矜喝过水后,把口罩拉了上来,问:“怎么会带我来琳大?” 奚玉风:“你自己说随便。” 何矜:“但是这里年轻人太多。” 奚玉风:“嗯,你的粉丝也挺多。” 何矜顺着奚玉风微抬下巴的方向看去,两个女生背着书包手挽手地从食堂出去,书包上的挂件赫然就是“何矜”两个大字。 奚玉风便问:“敢不敢在这里吃饭?” “容我提醒你一句。”何矜道,“我要是在这里摘下口罩,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奚玉风于是笑了下:“这招对我没用,我还挺喜欢,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 何矜看一眼奚玉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来琳大?” “为什么。”奚玉风撑着下巴缓缓道,“我记得,你的百科上似乎没有学历介绍。” 何矜看他,挑起了眉:“这你都记得。” 奚玉风:“所以为什么没有?” 何矜定定地反问:“奚先生,你觉得一个十四岁就进入娱乐圈的人,能按正常路径成长吗?” 奚玉风顿了顿,他并不是不知道何矜多少岁进入娱乐圈,只是这个年龄数字经由何矜自己说出口时,奚玉风突然觉得有些残忍。 看着何矜依旧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奚玉风忽地很想问一句“你遗憾吗”,但仅是想想,他便继续问:“为什么那么小就进了娱乐圈?” “没有为什么。”何矜耸耸肩,“因为赚得多。” 但何矜刚入圈时并没有知名度,也没有依附上大公司,那个时候的何矜在娱乐圈里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奚玉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解释:“我很多年没回过学校,今天正好路过,来看一眼。” “也是因为你说。”奚玉风又补充道,“去哪个地方都随我。” 何矜没想过是这个原因,他再三打量奚玉风,总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但也的确没从奚玉风那双锐利的眼里看出些什么,于是作罢,转而问:“那我的午餐?” 奚玉风笑了下:“有要求吗?” “能安安静静吃完就行。”何矜道,“我不想做动物园的猴子。” 奚玉风站起来,俯下身在何矜耳侧道:“那我建议你现在赶紧找到7号教学楼,然后爬到楼顶的天台。” 何矜下意识按了下手机看了眼时间,果然已经十一点二十七,他连忙起身,问:“哪个方向?” “食堂出门左转大概700米处。”奚玉风很好心地指路。 何矜二话不说抓着手机和水就跑了,奚玉风站在原地看着何矜飞奔似的跑出去,忽地给何矜发了条消息:【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他们十一点四十下课】 ——也就是说,只有到十一点四十的时候才会有大规模的学生涌进食堂。 随后奚玉风也慢悠悠地背着包,往食堂外走,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校园卡早丢了,食堂大部分档口都是要刷校园卡的。但便利店不一样,奚玉风这回去的是食堂外两百米处的便利店,这是家连锁便利店,有便餐卖。他买了两根水煮玉米,挑了些关东煮,又到冷柜前拿了两盒冰镇酸奶。 付完款后,奚玉风仍是保持着悠闲的步伐向7号教学楼走去。 他到达楼顶的天台时,悦耳的下课铃声响遍校园。 何矜回头看他。 奚玉风把手中的纸袋递给何矜,“喏,你的午饭。” 何矜却猛地一抓奚玉风的手腕:“奚玉风,你是故意的。” 阿矜:总感觉不太对劲[白眼] 小奚:慢悠悠[垂耳兔头] OMO有点卡文了…… OMO其实我早就塞存稿箱了,但是**一直没审核……好抽风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私教(五) 第25章 私教(六) 奚玉风用力甩了甩手,仍没把何矜的手甩下去,白皙的皮肤生生被按出些许红痕,他一掀眼皮:“这是什么意思?” 何矜紧紧抓着奚玉风的腕,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故意带我到琳大,故意和我说他们要下课的事,故意让我爬楼。” 奚玉风平静问:“那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谁知道。”何矜道,“也许是看我这么狼狈你很开心?” 何矜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的汗腺其实没有很发达,但九月份的琳都,正午时顶着大太阳跑了个六七百米,汗腺再不发达的人,都会沁出一层薄汗。衣衫半湿,碎发垂在额头上,缕缕分明,口罩早在跑上来时被摘下,微肿的眼里充斥着根根红血丝,下巴已经冒出了些许胡茬,这张略显沧桑的脸看向奚玉风,“所以现在,你满意了吗?” 奚玉风再度用力地甩了下腕,那双握着他的大手似乎察觉到手腕主人的不快,终于松了手指,奚玉风看了眼自己泛红的腕,再看向何矜,脑海中一瞬跳过某人某个被誉为“最有张力”的时尚杂志的画面,冷声冷调:“我为什么要看你狼狈的样子?我有病吗?” “如果就是你有病呢?”何矜问,“毕竟到现在为止,你所有的言行举止在我眼里,都不像个正常人。” “那是在你眼里。”奚玉风淡淡说,“你都不一定是正常人。” 何矜看了会奚玉风,一伸手:“午餐给我。” 奚玉风把纸袋递了过去:“记得转账。” 何矜:“……” 话是说得狠了,但何矜本来早上就没吃饭,上午折腾了这么久,肚子早就受不住,然而接过纸袋,一扒拉开看见里面的水煮玉米,他的脾气又上来了:“奚玉风,你要修仙吗?” “是啊。”奚玉风慢悠悠回,“你怎么知道。” 何矜把纸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拧开酸奶喝了一口,拿出关东煮,才看向正在啃玉米的奚玉风:“你为什么节食?” 奚玉风:“遵医嘱。” 想到昨天才在医院输液的奚玉风,何矜不说话了。 7号教学楼的天台是陈商偶然发现的,这是琳大绿行校区里唯一一个没上锁的天台,但很可能是因为这栋楼矮,7号教学楼一共只有五层,加天台也才六层,其他教学楼加上天台有七层,因此紧挨着6号和8号教学楼自然而然地给7号教学楼投下了浓密的遮阴地。 高楼之上,因着有隔壁楼遮阴,空气又流畅,何矜竟然不觉得热,他盘腿坐在地上,吃完关东煮后,又喝了口酸奶,才拍拍手,站起身,掸掸衣服,对一旁坐在门槛上的奚玉风说:“你带我到琳大一定有原因。” 奚玉风低着头,手中也拎着一瓶酸奶,凝结的冰珠一滴滴落在地上,洇湿水泥地,就在何矜觉得奚玉风什么也不会说的时候,他淡淡开口:“我就是想知道,你当提线木偶是不是当上瘾了。” 何矜不大明白奚玉风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他感觉到这并不是一句好话。 他看向奚玉风,奚玉风也看着他,蓦地很轻地说:“因为苏惟要你尝试,你就尝试,因为我想带你来,你就来——” “因为观众想看你一直帅下去,所以你就得一直接这种类型的剧本,因为合作商觉得你应该高情商,所以你就应该在任何地方都高情商。”奚玉风道,“你的脑子里有一根线,这根线里估计写满了你们圈内所有的‘规则’,你谨慎又畏惧地对待它,生怕触线。” 奚玉风难以理解,何矜究竟是怎么做到对见第一面就骂他神经病,第二面就送他上负面热搜的人还能和颜悦色一直相处,并几乎是说什么做什么的地步了。 他也始终无法理解何矜十年如一日般温和礼貌的笑容,克制讲究地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次次出镜要保证人设的完美需求。 奚玉风隐隐约约猜到些,无非是一个字——“惧”,何矜有太多畏惧的事,就拿今天来说,他一方面害怕奚玉风会坑他,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的转型不顺利,他处在其中最为纠结之时,往往会拿出自己最擅长的面具带着。他本能厌恶这样的何矜,因为现在的何矜已经被完全“规训”了,从入圈到现在,小到一杯水战战兢兢,大到自己的转型事业也要再三犹豫。然而何矜的犹豫又并不是针对事件本身,而是针对何矜这个人会收获到的外界评价。 在何矜的身上,估计早已失去名为冲动的性格特质,留存到现在的都是再三思虑后觉得能完全应付得过去的选择,而那个应付,不是应付他自己,而是他身后以千万为计数单位的粉丝,不计其数的合作商,难以言尽的价值。 他就像是一个被粉丝,合作商,娱乐圈刻意包装起来的“人”,外表光鲜,内里早就失去了灵魂。 何矜看向奚玉风。 奚玉风缓缓问:“昨天我问你,你看到过普通人的生活吗,你没回答,那么今天,你看到了普通人的生活吗?” 还是说,说起普通人的生活,你只想到那些营销号叙述的——他们普通,他们简单,他们从未拥有精致的生活,他们从未出名和光鲜亮丽,他们似乎就是下等人的代称。 后半句话被掩盖在奚玉风平静的目光下,他静静看着何矜许久,才说:“来琳大是因为我真的很久没来,想看看,至于你说的那些,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故意也好,存心也罢。”奚玉风忽地笑了下,“你应该知道,传统演员班,从来没有一条是让你认识生活。” 奚玉风抬腿拎包就打算走。 何矜却喊住奚玉风:“等等。” 他眸色很沉,但说出的话依旧温和:“我的车在路上,中午太阳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奚玉风很快回答,又把包放下,坐回门槛。 正午时分的太阳角度偏移,高楼投射的荫地也变得十分狭窄,何矜不想被晒,也只好和奚玉风一样,坐在了门槛处,他本以为他们会不约而同地一起沉默等到车来,没想到奚玉风会主动说话,他问:“你的粉丝集资,你真的不知情吗?” 半个小时前,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何矜的工作室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公告,对于五天前何矜生日直播时发生的集资事件,进行了完整通报。公告内容很详细,对于集资事件的起因,贴上了粉丝群内部的聊天记录,对于集资的金额,公布了具体的明细及用途,对于此类事件的后果以及工作室及艺人应承担的责任,进行了阐明。 总而言之,这份公告叫“朱颜改玉犹在”来看,也完全挑不出错,至于非要论个所以然,论以后,未免太过分了,毕竟“朱颜改玉犹在”当时发出来时,也很清晰知道,这已经是处理结果的最终步。 奚玉风看着何矜,何矜似乎没想到奚玉风还会关注这件事,愣了瞬又笑起来:“你觉得呢?” 奚玉风没说话。 何矜才收了笑:“我知不知道真的重要吗?” 不重要。 何矜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每个人的视角不一样,想要何矜活的人自然觉得他不知道,想要何矜死的人当然认为他知道。 他们陷入沉默。 直到何矜站起身,冲奚玉风一抬下巴:“走吧。” 他重新戴上口罩,奚玉风也重新在包里找到一个新的医用口罩,两人并肩走下楼去。 上车的时候,副驾驶上的凌安澄贴心地给何矜递来保温杯,而当看到紧接着何矜上车的奚玉风时,目光不由得一滞,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准备不周,您想喝什么,我现在给您去买。” 奚玉风摆了摆手,捋了下衣服阖住了眼。 地址早在上车前发给了何矜,奚玉风打算不问世事地睡到家门口。 何矜接过冷饮,听了凌安澄的话,看着自己茫然又无措的小助理,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认出奚玉风,于是很轻地勾了下唇,喝了口冷饮,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中午的天台即便有风和阴影遮挡,但水泥地的比热容不是闹着玩的,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做到能忍受在那里呆上两个小时。 他看了眼旁边似乎已经睡着的人,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奚玉风的话——提线木偶。 也许奚玉风还有很多话没说完,但就这一个词,就让何矜明白了奚玉风对他的认知。 他该否认奚玉风的评价吗? 似乎应该,似乎又不应该。 何矜只是在想,奚玉风究竟为什么会这样看他? 他们一共只见了三面,奚玉风怎么会对他有这么重的评价,至于奚玉风说的内容,何矜自动屏蔽掉一半。 奚玉风不是圈内人,当然可以理想化地,甚至批判性地看待他们这个圈内的世界,看他这个顶级流量。 然而事实总是,舆论的的确确能毁掉一个人。 何矜不是没体会过,所以现在格外小心谨慎,但在奚玉风眼里,他的小心谨慎,似乎变成了某种呆板。 的确如此,他只有不断跟这个市场的目标导向,才能收获流量,收获观众的喜爱,合作商的青睐。 这只是他活下去的一种方式。 他是不是何矜其实真的一丁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何矜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价值。 你问何矜为什么要转型? 因为何矜和他团队的人都一致认为,现在何矜转型的话,能够将星途利益发展到最大化。 你说何矜不会演戏? 其实那些提名或者获奖的人,谁又真的会演戏?谁又能信誓旦旦地说,真真正正地把某个人演活? ——拜托,他们自己都没在好好活着。 何矜本以为奚玉风是想带他看看自己未曾涉足的那方世界,但他没想到奚玉风竟然要直冲何矜这个人做出评判。 其实没什么好评判的。 何矜很想对奚玉风说。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的,有些东西总要落到一个人头上,幸运的人能够拥有很多,不幸运的人什么也没法拥有。 十五年前的何矜不够幸运,差点被困在那座深山里,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十五年后的何矜足够幸运,但仍被困在某座深山里,同样都难以自由呼吸。 但任谁都会选择后者。 何矜是何矜的前提,是何矜能够先活下去。 阿矜:抓到一只老婆手手[星星眼] 小奚:他力气真的很大[化了] 这一章其实卡了很久,两个人的视角落点不一样,认知就会不一样。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呈现,先暂时这样吧,从上个礼拜卡到今天,总算是卡出来一个版本,也许后面想到更合适的会改,但现在的话,似乎也把关键点出来了,也还行 这个礼拜又是很累的一个礼拜,但是我们小十级要破十万字啦啦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私教(六) 第26章 私教(七) 奚玉风给的地址是一个地铁站名,何矜猜想是奚玉风不想暴露自己的具体住址,也没多想,在要抵达的时候,轻轻拍了奚玉风的肩,奚玉风缓缓睁开眼,看了眼窗外熟悉的街景,又看了眼正在看手机的何矜,低声道了句“谢谢”。 下车后,奚玉风轻车熟路地往左,拐进了一条街道,走进了一栋写字楼,按下电梯,径直往最里面走,在路过这条走廊的倒数第二个房间时,他不经意瞥了眼,是秦声沿和李九野正在给他们选出的好苗子讲戏,找状态。 奚玉风走到这条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也是当时面试所有演员的房间,陈商和陈以都坐在里面,听到开门声,二人齐齐回头。 陈以面色未变,如前几天一样见过的和蔼,看向奚玉风。 陈商显得没那么镇定,直接问:“何矜去哪儿了?” 奚玉风不明所以般问:“他去了哪儿,关我什么事?” “我问了何矜的团队。”陈商的语气很强硬,似乎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才肯罢休,“他们说今天何矜和你出门了,所以,你们去了哪里?” 陈以适时缓和气氛,喊了句:“陈商。” 奚玉风忽地很想笑,但他只是冷淡地看了眼陈商,又顺着陈商瞥了眼仍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陈以,才道:“我只是按照你们说的,教了下何矜演戏。” 这话明明正正常常,却经由奚玉风的嘴说出来,莫名多出些阴阳怪气的意思,他将‘演戏’两个字咬得极重,话里话外都是嘲讽的意味。 陈以看着奚玉风,笑了起来:“阿玉啊,我就说我没看错人。” “你瞧我当时怎么评价你,观人观己观身观命,你有天赋啊。”陈以道,“你擅长观察世界,揣度人心,精于算计,一个角色交给你,你最会和他共情,你能把那个角色演出七分神韵。” 时隔六年,奚玉风终于听到了当年那句莫名奇妙的评价的解释,然而他已经不需要了,他看着陈以,语气里是谦虚,是恭敬,却没有认同:“比不过陈教授最擅长观世界,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陈以却摆摆手,摇头一笑:“阿玉,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能解开何矜的症结吗?” 奚玉风想过这个问题,往深入想,也不过是陈以觉得他最能揣度人心,可以教会何矜读懂角色内心,但陈以却在这时说:“因为你倔啊。” “我早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呢。”陈以仍是在笑,“何矜这孩子有灵气,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消磨了,但你不一样,你还有灵气,我没想让你教他,毕竟演戏是个浑然天成的事,教出来的讲出来的在荧幕上呈现都不得劲,但你么,你多折腾几回何矜,让他接地气一下,自然而然他就能悟到了。” 奚玉风忽地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年轻,他听到陈以缓缓道:“今天看到你愿意带他出去走走,我就很放心,也不算辜负了小苏。” 陈以一拍衣服,站起身,看着奚玉风的视线晦暗不明:“你想独自盘下何矜这条线,没问题,我还会帮你在小苏那儿说说,你比陈商靠谱,能扛事,陈商这么钝的人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也开心。” 说到这时,陈以还故作感叹似的,拍了下陈商的肩膀,“你得多学着点人家。” 陈商的表情看上去很牙疼。 陈以却没察觉到似的,悠悠地长叹一声:“世界交给你们年轻人,我也就要退休喽。” 说罢,陈以又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我先走啦,你和阿玉好好聊,别气着人家。” 奚玉风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个错误决定。 他径直走向陈商:“你什么时候和陈教授说的?” “前天晚上,昨天,还是今天。”奚玉风列举了三个时间点。 陈商不知道奚玉风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事实上刚才陈以和奚玉风的大部分对话,尤其是陈以说的大部分话,陈商都没听得很明白,但本能促使他诚实回答了奚玉风的问题:“前天晚上被你摆了一道的时候,我就和我爸提了,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何矜那边真的很难应对,他那天和我们说必须给个交代。” 所以自己还是被当成了“交代”给了出去。 奚玉风蓦地笑了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这里面似乎有种种不对劲,能捧出杨寻陌这种影帝级别的经纪人怎么会放任自家当红艺人跟着个陌生人到处跑,这现实吗,这不现实。 何矜真的会完全没长脑似的,就这么听他差遣吗?不是,是因为苏惟提点过他,这句话有可能是不能得罪奚玉风,也有可能是奚玉风是陈以的人。 鬼知道陈以到底在苏惟那里说过自己什么话,又把自己说成了怎样一个人,又鬼知道苏惟在何矜那里说过自己什么话,把自己说成了怎样的一个人。 但到现在,奚玉风敏锐注意到,他现在的处境似乎比预想中还要尴尬许多,如果继续和何矜接触,陈以那边当然喜闻乐见,但如果放弃和何矜接触——陈以还会做些什么尚且不清楚,何矜…… 奚玉风靠着长桌,眼神倏然冷了下来。 陈商看着奚玉风倚着桌角,神色还算平静,但他还是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冷,陈商张了张嘴,想了想自己到底还该不该问何矜的事,但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一句话都不该说,却没想到奚玉风突然回了头:“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何矜今天去哪儿了吗?” “7号教学楼,你获奖的地方。”奚玉风的声音很轻。 然而这句话却像在陈商的心底投了一颗小石子一样泛起了圈圈涟漪,好半晌,陈商才问:“天台还没上锁吗?” “没。”奚玉风冲他一笑,“依旧没有任何人知道。” 奚玉风拎起包,打算回去,看着陈商呆站在原地,忽然回身:“其实这回挺感谢你的。” 他眨眨眼,十分真诚:“帮我省了不少力气。” 陈商没听懂,但奚玉风已经离开了,某种直觉告诉他,自己在奚玉风那里的价值已经没有了。 - 何矜则是要去工作室。 奚玉风下车后,凌安澄弱弱问:“何哥,那个人是谁啊,你也不和我一声,没招待好他。” 何矜听了这话,心说你哥被他折腾了一上午,你还想好好招待他,你哥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但看着凌安澄十分清澈的眼神,何矜也只能叹一口气:“没关系,他不会介意。” “所以是谁啊?”凌安澄满眼八卦。 何矜:“……” 何矜:“没谁,一个朋友。” “哦。”凌安澄又问:“那何哥你今天上午开心吗?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状态不是很高的样子。” 何矜:“……” 我要开心才是怪了。 但很多话没法和凌安澄说清,只好温声:“上午累了。” 凌安澄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扰了何矜的休息,忙歉疚地道歉:“不好意思,何哥,我打扰你休息了。” 何矜摇头:“没事,我现在不想睡。” 何矜还在刷论坛,依旧是“朱颜改玉犹在”的论坛,越刷何矜越觉得,这个账号似乎并不算完全的黑,总给他一种左右脑互搏的感觉,时而为他说话,时而黑他。 看到对方发来需求生辰八字的消息,何矜选择性忽略了。 生辰八字算是最**的消息,现在所有艺人的生日信息只有公开的阳历信息,但把自己的阴历信息放出去,很有可能会发生不大好的事情。 比如某些非科学的事件——即使世界仍以唯物主义为主要运转的轴,但有些事情仍旧无法用科学解释。 何矜在这点上看得很清晰,毕竟圈内不是没有先例。 一下车,进到工作室,何矜就直接往苏惟办公室里钻。 苏惟彼时正在打电话,见着人进来,只招了下手,何矜往她对面一坐,把玩着苏惟办公桌上那只招财猫摆件。 苏惟挂掉电话后,才看向何矜,笑着问:“你这脸怎么弄的?” 何矜没摘帽子,只摘了口罩,但脸上的沧桑可见一斑,他一掀眉,闷闷道:“你也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苏惟起身去接了杯热水,语气懒洋洋的,“说话要凭良心,少爷,我刚把你下个项目谈好,你就这样对待你的伯乐?” 何矜却没深究这句话,只说:“你就是故意的,让我和奚玉风这个神经病呆一块。” 苏惟头也没回:“那正好,你们多交流交流,争取都早日出院。” 何矜:“……我现在去找杨寻陌要你的把柄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苏惟把接好水的杯子放在办公桌上,陶瓷杯和大理石相撞,发出“叮铃”的清脆声音,她倚在自己的座椅里,语气依旧懒,“奚玉风这是把你怎么了,这么生气。” “没怎么。”何矜提到这个就来气,但语气莫名平静,“就是把我当驴耍。” 苏惟:“那多好,说明人家愿意真心待你。” 何矜:“……” 许是何矜崩溃的模样真挺令人心疼的,苏惟感觉下一秒何矜就真的变成了一地玻璃碎片,终于不逗他了,正色:“我没办法。” “我没想过陈以的野心这么大。”苏惟也很无奈,“最开始我想让你过去,是想着,哪怕你当个旁观者,看他们怎么导戏,讲戏,都能有点启发。” “但是,陈以不乐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乐意,死老头真把自己当什么艺术大师了。”苏惟叹气,“他非得整这么一出,现在进退两难,前几天陈以和我聊起奚玉风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们觉得奚玉风不符合预期,可以不搭理,但之前种种也算一笔勾销。” 何矜被陈以如此无赖般的脸面惊到:“还能这样?” 看着何矜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苏惟也被逗笑:“怎么不能?真论起欠人情,我还欠过他大的,何况你也是沾了杨寻陌的光,要不然你让杨寻陌带你演戏也行,反正你跟他熟,省得在这里这么折腾也没个定数。” 何矜满脸麻木:“杨寻陌只会一脸自恋说都是哥的天赋,概不外传。” 苏惟忍不住笑了。 “那现在怎么办?”何矜把话题拐回正事。 “能怎么办?”苏惟也一摊手,看着何矜,“陈以说奚玉风有天赋,你看出来了吗?” “没。”何矜无语,“我只看出他是个神经病。” 苏惟没对这话发表评价,而是问:“那你今天和他做什么去了?” 何矜:“带我坐了个地铁,看了眼他母校。” 苏惟:“没了?” 何矜点头:“没了。” 苏惟撑着下巴想了会,问:“那天他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哪天?”何矜反应了一会儿,“是昨天他说要我坐地铁?” 苏惟点点头。 何矜便回忆起来:“他就是问我,坐没坐过地铁,看没看过那些普通人的世界,弄得我一阵反思,真以为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是,要不是知道你化妆技术烂,我还以为你今天化了个烟熏妆。”苏惟毫不客气地点评,“那他今天有问过你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吗?” 何矜没好气地回:“能说什么,说我现在是个提线木偶。” 苏惟:“挺有意思的,这人。” 何矜不敢苟同地看着苏惟。 苏惟温和解释:“他昨天那么说,是想给你造成一种感觉,故意推动你去联想那些营销号的评价,认为自己演技不好是远离生活导致的。今天的话,我觉得他是后悔了,他不想再掺和进这件事,所以折腾你,激怒你,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让你觉得他没有能力,借此也能合理地退出这个事情。” “但这么一想,昨天他更是故意的。”苏惟笑,“他想让你今天相信,昨天才会故弄玄虚。” 何矜实在无法理解一个神经病的脑回路,更无法理解竟然有人会去分析这个神经病的脑回路,此刻他更想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问:“所以我接下来……” 苏惟打断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同意后又反悔吗?” 何矜抬眼看她。 “陈以和我说过,奚玉风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他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所以他之前答应了陈以那边,一定有他的目的,现在想反悔,也一定有原因。”苏惟勾起唇角,“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态度转变的原因一定和你有关,赌不赌?” 何矜:“……” 他无法理解这位王牌经纪人怎么可以如此放纵,竟然拿艺人的职业前途做赌注。 何矜神色平静,只想问:“所以我该怎么转型……” “陈以还算有良心。”苏惟终于靠谱了一回,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和我说了一下你的演技问题。” 苏惟:“他说你本身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和其他流量生一样的毛病。首先你饰演的角色本身就很没逻辑,也就是你接到的角色原本就很差,没有闪光点和灵魂内核,你自然也无法get到该怎么演。其次就是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的问题,你太在乎形象了,也可以说你太在意评价了,用力过猛。至于说什么声台形表啊,都可以练,不会很困难。” “当然,陈以还说了。”苏惟道,“你最大的问题是没法沉入角色,你自己都没沉浸,更别说让观众沉浸。” 说完这些,苏惟瞥一眼何矜,安慰似的补充了最后一句:“倒也不怪你,前几年你签的游星,疯狂给你接各种戏,你很难空出时间打磨,这几年的话,你又得支撑着工作室,还各种人情,很正常。” 何矜却沉沉地摇了下头:“没法沉浸是我的问题,怪我,其实接过不少好本,是我自己图省事,懒得折腾。” 苏惟见何矜开始自己反思,很是欣慰:“挺好,反正现在能闲下来琢磨,也不算晚,对了,我给你接的新综艺终于落地,确定了拍摄时间。” 何矜应了声,他知道苏惟给他接了个综艺,也知道是央-视出品,只是不知道具体类型。 “央-视这季度的主推项目,《声台形表》,9月27号第一次录制。”苏惟微笑,“听名字就知道这个综要做什么吧。” 何矜忽地觉得有点牙疼,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会是这个,但确定下来还是很让人不开心的,因为他真的不想在这种转型时期把自己暴露在观众尤其是黑粉面前,让他们审判。 想也知道没几句好话,挺消磨人信心的。 何矜匆匆点了个头,便决定回家歇着,折腾了一上午,到现在又知道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挺费脑费人的。 苏惟看见何矜要走,忙道:“记得回去好好准备,第一次录制的时候别掉链子。” “哦,对了。”像想起什么,苏惟又嘱咐,“奚玉风那边,别折腾人家。” 何矜面无表情地回头。 满脸都是:到底谁在折腾谁? 阿矜:到底谁在折腾谁?[问号] 小奚:我们缠缠绵绵到天涯~ 凑一个十万字,恭喜我们的小十级,恭喜赴春深小姐,第一次一本书写到十万字!!![加油] 故事差不多到五分之一啦啦啦[星星眼] 欢迎各位翻译家支持我们小十级,喜欢小十级和金风小情侣的话,收藏,留言互动都可以哇 单机写到这里的我,我真的觉得我好厉害啊啊啊[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私教(七) 第27章 声台形表(一) 被嘱咐不能被折腾的人却自己主动找上了门。 下午回到家后何矜就补了个觉,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如果没有苏惟打来一通电话,他能睡到地老天荒。 接电话时,何矜声音里还是气音,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好在苏惟也不是真要跟他聊什么正事,苏惟是来和他说体重的事,让他自觉吃减脂餐和健身,刚被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激灵醒的何矜:“……” 他没好气地应了话,挂了电话后,刷了半天外卖,没找到一份对自己胃口的减脂餐,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上午奚玉风啃的玉米……很奇怪,平常他自己吃水煮玉米总觉得寡淡无味,但他总莫名奚玉风吃玉米吃得很香,活像那玉米是什么珍馐美味似的。 何矜便搜了下连锁的便利店,下单了同款玉米,挑选酸奶时,何矜忽地怔了一下——中午奚玉风给他的酸奶他没细想,现在到自己挑选时,才发现那款酸奶是自己之前很喜欢喝的一款,没接酸奶代言时应该有在vlog里出现过,但自他接了酸奶代言,已经很久没喝了。 是巧合还是特意? 何矜正想着,手机界面弹出一条新消息,正是他此刻念念不忘的奚玉风,他问了个问题,问的何矜有点牙疼。 【遇风:明天你定?】 【今夕:定什么?】 【遇风:几点,去哪,做什么?】 【今夕:……】 一时间何矜忽地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下午苏惟分析的那么头头是道,说奚玉风不想继续掺和进这件事了,但看奚玉风来问问题的架势,又不大像。 他思考后回了句:【明天周六】 对面没再发来消息。 其实何矜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想让奚玉风继续,还是不想让奚玉风继续,他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偏离了他的原定轨道,要说浪费了这几天的时间,倒也太过于夸张,但他就是觉得应该停下来了。 娱乐圈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奚玉风想与其分割,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何矜都希望奚玉风能尽早切离,不要把自己越卷越深。 陈商父子打着怎样的算盘,又为什么要把奚玉风牵扯进去,他概无所知,奚玉风又为什么自愿牵扯进来,他仍旧不知缘由。 但不论是什么,如果奚玉风能越早意识到,越早破开这个局,越好。 娱乐圈的牵扯总很糟糕。 吃过仍旧寡淡无味的玉米,何矜刷了会手机,准备看看他自己在大众里的舆论倾向,其实没什么变化,仍旧是喜欢他这副皮囊的人无条件地支持他,认可他这幅皮囊的人痛心疾首地鞭策他,厌恶他这幅皮囊的人不遗余力地诋毁他。 出道十几年来,与他相关的舆论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那么,“朱颜改玉犹在”这个论坛账号,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在他们面前。何矜仔细看了看这个账号的数据流量,实在没想明白,每个帖子均5K的点赞,2K的评论转发互动,在论坛里已经算得上高流量,但何矜工作室的人从未发觉过这个账号,它没有进入何矜的舆论监控库内。 论坛这个上世纪遗留下来的APP和互动模式,是有一些变态的,发帖和评论不能自己删,加了精华的帖子不能自己改,整个论坛都没有收藏功能,全都要转发到自己界面才勉强算得上收藏,自己的主页没法设定关注和转发仅自己可见,再加上之前爆过一次泄露信息**的事,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用了。 但是随着这几年某些论坛上用户的言论被搬运到其他社交平台讨论,论坛用户现在似乎被扣上了一顶了不得的称号——本世纪中,所有社交APP里最自诩理智,清醒,客观的网络遗珠。 网络遗珠们自认为自己的观点看法独一无二,在所有社交APP里最为“理中客”,最不容易被营销号,记者等强社交领袖带着走。他们具有超强的自主分析能力,一条社会新闻总会通过自己逐字逐句理解,以获得掩盖在背后的真相,这样独具特色的活动,最后被戏称为“翻译”。活跃的用户头脑一热,再加上论坛官方推动,于是一个囊括所有领域的泛讨论平台诞生——十级翻译学者。 设立之初就分为两派,一派理性,一派酸性。理性继续发扬理中客的优良传统,酸性则凸显出人类难以泯灭的本质。 “朱颜改玉犹在”是第一个获得最高头衔——酸性十级翻译学者的人。 何矜不知其中到底怎么做的具体划分,他戳开自己的论坛,看了眼自己的注册,当时注册时图快,所有信息一概瞎选,现在他是理性翻译学者的一员,等级三级。 等级与在论坛的活跃度有关,但“朱颜改玉犹在”一共只发了三十四篇帖子,何矜冷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清晰地意识到,“朱颜改玉犹在”能拿到酸性十级翻译学者的头衔,离不开这位姓何名矜的先生。第一,他是那些论坛帖子最广泛讨论的男主角,第二,这位先生一经讨论,带来的流量与数据超乎常人。 何矜沉默片刻后,关闭了论坛,拉上被子,按灭顶灯,给自己找了个白噪音的助眠,设定好时间后,把手机扔到一边,慨然入睡。 慨然入睡的人没睡着,翻来覆去半个小时后,何矜认命地叹了口气,谁让他下午补了觉,晚上当然睡不着,不过时间还早,何矜再次打开手机,意外看到了条新消息,来自奚玉风。 他发了张截图。 截图的内容是陈以演员训练营的内部时间安排表,周六这天如常地安排了内容。 何矜:“……” 他诡异地思考了半天这张截图的作用,思考了半天后发觉这张截图除了代表奚玉风仍想折腾他这条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可能。 他戳了个表情包回去。 那是何矜自己的表情包,眼睛睁大,满脸讶异,不可置信,堪称他综艺史上演技最巅峰的时刻。 然而奚玉风没get到这个表情包的深意,只是很淡地回了一行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没等何矜反应过来,那条消息被撤回,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条消息:【选择权在你】 何矜倒不觉得选择权在自己手上,他其实感到有些恍惚,因为奚玉风这莫名其妙的态度。 嗯……莫名其妙,何矜忽地反应过来,问:【你什么安排,不会又要整我吧】 【遇风:选择权在你】 何矜盯着那行字,足足思考了一分钟后,点开了位置共享,分享了自己当下的定位。 他说:“明天九点来这儿,一起鉴赏电影。” 何矜一直有个计划,计划在空闲的时候把近些年的电影都看一遍,一来是因为他自己可以借此观摩优秀演员的作品,是个不错的学习机会,二来则是因为他本身就很喜欢看电影。 原本因为明天这天得以空闲——这几天的行程本来都安排去陈以的训练营观摩学习,但陈以拒绝,并把奚玉风扔给了他,意思是爱用不用,何矜当然不想跟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一直待在一块,自然没想过继续,但看着那行【选择权在你】,何矜变了主意。 他忽然特别想知道奚玉风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对面发来的定位,奚玉风恍惚了一瞬,但也仅仅一瞬,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何矜的住所,内心里不禁为何矜的再次信任给惊讶到,同时也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不够善良了。 不够善良的奚玉风只反思了三秒钟,就原谅了自己的行为,他看了眼自己登录上的“朝暮”官方账号,不禁感叹自媒体的确很难运营,随即他切换到“朱颜改玉犹在”的账号,沉静地看着上面亮眼到超额交差的数据,良久后,奚玉风叹了口气。 何矜的确是一位极具号召力的艺人,这晚,营销号更新了新一轮娱乐圈新瓜,其中两条,最为引人注目。 第一条是营销号爆料:黄金和大导那边闹掰了,后续没有合作可能,本来黄金找大导也只是为了提升演技,但大导以为是想蹭角色,不乐意当跳板,黄金只好去洽谈新节目了,不过运气很好,拿下了羊妈的新综,是羊妈今年首推的大项目之一。 第二条还是营销号爆料:央视新推出演技类竞技综艺,拟邀导师:童即,杨寻陌,许落,金嘉祥等,主持是喻决明,学员还在洽谈,圈内有意向报名的生花很多。 黄金是何矜在营销号那儿的特称,算不上黑称,只是他名字的首字母同音词,娱乐圈营销号爆瓜时总会选择这样的艺人称呼,并不直接点明,但粉丝,圈内人大部分都知道,也能对应上。 至于会在爆料中出现真名的,一般是有推手推动,分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本人或项目组买的,目的是提前炒一波热度,适用于那些流量比较适中,实力尚算入眼的艺人去买,大众的讨论度不会太高,但舆论一致,并且可以加深项目绑定,方便后续宣发。而艺人买的话也是为了向项目组证明自己的价值,项目组买则是因为这个项目本身宣发投资不够,只能借一波艺人的势。 另一种情况则稍微复杂得多,首先出现的名字不一定和项目有关的人,因为买下词条的人很有可能是对家,且是路线相近,口碑略优,流量略低的艺人,后续会买一个自己的词条,以实现舆论对比作用。而会去买下这种词条的艺人,无非是向资方,项目方和市场证明,自己才是那个最佳人选。 还有一种最为复杂,是项目方去买这类词条,项目方会提前买热搜,最常见的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是项目方的宣发预算不够,为了提高项目知名度,在后续赚回本,会采用这种蹭热度的方式,至于被蹭的人,只能自认倒霉。第二种是项目组宣发预算太过富裕,表明这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大项目,且同期很多人在抢,于是会出现一种争奇斗艳的景象,但抢的人并不直接买自己的关联和绑定,买竞争对手的,顺带附赠水军和黑料一套流程,以增加自己能被选上的可能性。 这两条爆料,很明显都别有用心。 尤其第二条的爆料,最让人惊呼一句:神仙阵容,单就爆出来的阵容,的确在圈内叫人罕见。 新晋国内三金影后童即,早已退圈息影的双栖影帝杨寻陌,首部作品即提名各大主流奖项的青年导演金嘉祥,著名音乐制作人华语乐坛的神话谷落,再加上娱乐界和新闻界都很有名的主持人喻决明。 正如热评评论:这样的导师阵容,这节怕是要奔着住在热搜上去的。 而多位流量艺人的加入,更是让这档节目从筹备开始就陷入了舆论期待中。 小奚:选择权在你[无奈] 阿矜:越说越害怕[托腮] 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有点小病,so昨天没更,空了会补上 另外关于节目和娱乐圈内容真的都是瞎编的昂~和现实无关,不要代入现实,不要代入现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声台形表(一) 第28章 声台形表(二) 舆论再如何躁动,其实并没有影响到本人,何矜一觉睡到天亮,想到今天奚玉风会到访,趁着自己有空,简单收拾了下——其实他的公寓并不乱,毕竟一年也才住个几天,很难乱起来。 何矜洗漱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比昨天状态好太多,果然人就是不能缺觉,他心满意足地给自己打了个底,让状态更好一点。 昨天怎么就那么直接素颜了呢?何矜想,自己还是太懒了,还好昨天的事情没有暴露出来,否则让某些人知道,他的黑图又该全网飞了。 捯饬好自己后,何矜又折去影音室折腾投影仪,很久没用那玩意儿,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运转,他提前去检查了下,顺手挑起了影片。 他的影音库里影片很齐全,何矜偏爱用光盘看电影,这间影音室里陈列着一张张光盘,它们在精美的包装盒里一直默默沉睡着,记录着十几年前电影市场的盛况。现在的电影已经很少出光盘了,尤其是国内的电影,但国内的电影大部分也可以直接在网络上搜到,到时候拿会员买也可以。 何矜翻了翻,找到一部自己一直很感兴趣但没时间来得及看的电影,将其从架子上抽出来,封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一座座红瓦白砖的房子坐落在对侧岸边,而一个略显沧桑的男人站在一一个短发女人的面前,他们四周,白色鸽子扇动翅膀,环绕翔行。 ——中文译名:《海边的曼彻斯特》 听说这部电影,是一个圈内好友的推荐,但真正感兴趣,是在搜索完名字后弹出来的剧照,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灯塔在远处偶尔翕动光芒,何矜喜欢这种宁静到忧郁的感觉,而在搜索到剧情梗概后,他更加确定自己要看一看。 将封盒拆开,一张光盘躺在其中,在昏暗的暖色灯光下折射出几抹艳丽的光,何矜将光盘拿出来,放到读取器里,又调了下投影仪,过了一会儿,面前就浮现出一片沉静的海。 海是最汹涌也最平静的地方。 何矜静静看了几秒,想到什么,按下暂停。 他带上影音室的门,又去厨房看了眼自己的冰箱,估计是念着何矜这段时间可能会长住,凌安澄那天收拾完衣帽间后,还给何矜的冰箱里准备了一些饮品和水果,当然并不算多,有些水果糖分很高,代谢起来不比脂肪差。 何矜拿了个橙子,又凑了点圣女果和蓝莓,加了几勺低卡酸奶,给自己简略地做了个水果捞,离开厨房时,他抱着自己的水果碗,拿了瓶营养师榨好的果蔬汁,往餐桌走去。 终于能给自己改善早饭的伙食,虽然仍旧没滋拉味,但对比起玉米,总算有点不同的味。 何矜惯喜欢一个人吃饭时,边吃饭边看手机,看手机也主要是看营销号,嗯,不得不说,感谢某些营销号或者说影视博主的剪辑,能够找到一部乏长无聊的综艺或影视剧里唯几的亮点,何矜边看边记,方便他日后和谁同台不至于太过孤陋寡闻。 虽然偶尔会在剪辑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但何矜仍旧面不改色,甚至还会从中反思自己的表现,脑子里新进了一批梗以后,何矜的早饭也吃完了,他收拾了下碗筷,端着没喝完的果蔬汁走到客厅,抬头看了眼墙面的电子钟,何矜不禁在心底思忖,还有十分钟就到九点了,奚玉风还会来吗? 这想法倏然从脑海里冒出来时,何矜愣了瞬,也不过一瞬,门铃被按响,他走了过去。 奚玉风今天的色彩总算没有那么冷淡,灰色卫衣,配天空蓝牛仔裤,头发整齐妥帖地伏在额头上,戴着顶卡其色渔夫帽,整个人看上去莫名就乖巧了许多。 “换鞋吗?”奚玉风问。 何矜顺手从鞋柜里拿出了双拖鞋,放过去后,不经意地提了嘴:“你倒是准时。” 一分未早,一分未迟。 奚玉风没理,跟着何矜的脚步,一路进了厨房。 何矜打开冰箱,回头问:“水果有忌口吗?饮料喝什么?” 奚玉风眯了下眼,打量着储藏丰富的冰箱,慢吞吞回:“水果忌口很多,不喝饮料,水就好,不加冰。” 何矜从隔壁的储物柜里拿出了瓶矿泉水,扔给奚玉风,又问:“零食呢?” 奚玉风又顺着视线看过去,满柜子的零食,但是每种零食前都贴了热量和糖度的标签,还有俊秀的一行小字:“少一包,健身房三个月起。” 何矜这都过得是什么日子? 奚玉风默默挪开视线,决定不刺激人:“不吃零食。” “嚯。”何矜短促地惊讶了声,“这么健康?” 奚玉风看他。 脑海里倏然是医院里孤零零的身影以及啃着玉米时淡漠的神情——虽然不知道奚玉风具体身体情况如何,但这一句的确不大合适。 何矜反应过来:“没……呃……那个,走吧,去影音室。” 何矜早上刚吃过水果,本想着给奚玉风准备,但没想到奚玉风嘴很挑,也懒得详细问,自己也拎了瓶果蔬汁,什么零食都没拿,进了影音室。 影音室空间与正常的房间大小无二,但因为用途特殊,房间内装饰得比较昏暗,氛围也莫名安静起来,荧幕的对面放着几个懒人沙发组,奚玉风随便找了个坐下,看着对面静幽的蓝色,声音很低地念出了屏幕上电影的原名:“Manchester by the Sea.” 不知道是奚玉风的声音低沉下来后有故事感,还是他说英语时自带某种老绅士的气质,这一句说完,房间里的气氛似乎也低沉了下来,那汪碧蓝到看不到尽头的海水好像流到了何矜的眼前,何矜顿了顿,才坐在奚玉风的隔壁,把电影按开。 将近两个小时半的电影,两个人都沉浸地看着,没有任何交流,他们都被电影里的情节所打动,直到影片结束,奚玉风才在寂然的房间里重复了影片里的一句台词,声音依旧很低:“I can''t beat it.” ——我走不出来。 影片里男主角对侄子说出这句话时,还说了句抱歉。 奚玉风说出这句话后继续沉默着。 何矜意识到奚玉风的情绪有些低落,是那种明晃晃的低落,这么多天和奚玉风相处以来,何矜总觉得奚玉风是个挺冷淡的人,情绪总是稳定在一个区间内,既不会激动兴奋,也不会伤心难过,他连嘲笑都是冷静的克制的,何矜很难想象奚玉风会难过这件事。 但现在很明显,奚玉风难过了。 何矜没说话打破这样的氛围,心想网上评价出来最致郁的影片,这部拿到第一的成绩,真是当之无愧啊。 其实他看完后也有些难过,之前好像在哪儿看过一句话——亲人的离去是漫长的雨季,从此生活中是满地的潮湿。 所以他从出生起,就没有遇到过晴天。 奚玉风忽然回头,打断了何矜的思绪:“你……” 他看到了一双蓄着晶莹泪珠的眼睛。 何矜眨了眨眼,眼里依旧清明:“怎么了?” “没事。”奚玉风回了头,避过何矜的眼,“就是问下,鉴赏完电影,是得谈谈感想吧?” 何矜轻轻“嗯”了声。 奚玉风:“那你……” 何矜:“算了,不谈了。” 奚玉风看向何矜。 何矜起身,把碟片收回包装盒里,挑挑拣拣,放了下一张碟片,“没什么好谈的。” 凌安澄送饭过来时,他们两个人一个抱着双腿,另一个胳膊杵在地上,撑着头。姿势要多慵懒就多慵懒,眼睛是认真盯着屏幕,凌安澄不好意思把他们喊出来,打断观影的沉浸感,只好给何矜发了条消息,报备饭送到了,让他记得吃。 何矜之前休假时就是这样的,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影音室里,一部电影一部电影看过去,完全看入了迷,每次连饭都忘了吃。 凌安澄一边感叹自己偶像真的是个超级认真的演员,另一边也在担忧何矜的胃,但苏惟姐从没强调过让何矜准时吃饭,他也就放下心。 不过这次,凌安澄看着餐桌上准备好的两份餐食,那是今早何矜给他发的消息,说多准备一份,口味偏清淡,但人不在减脂期,可以正常点。 又是何哥的朋友吗?凌安澄想,怎么最近何哥突然冒出了个朋友,神神秘秘的,之前好像都没见过这个人,但模样看起来也像个艺人。凌安澄在脑海里回忆何矜上部戏合作的艺人,企图匹配上人名。 电影看完后,何矜和奚玉风出来把饭热了下,两人相顾无言地把饭吃完了,又钻进了影音室,何矜又放了一张碟片。 一连五六天,他们在影音室里连着看了五六天的电影,每天都从早上九点开始,下午五六点左右结束,最多的时候一天看了五部电影,最少的时候只有三部,起初奚玉风只是跟着何矜的节奏看何矜想看的电影,后来他自己也提议了几部电影。 两人看电影时习惯是相似的,不喜欢沟通,不喜欢交流,只默默让自己一个人沉浸在伟大的人类第七艺术中,欣赏着另一个世界的壮阔和波澜。 他们同样也不喜欢分享自己的感受,有时遇见某些戏剧性的情节,他们总是默契地笑起来,和对方对视一眼后收回视线。而遇到直触心灵的影片,两人也选择默默自己消化着,不约而同地一语不发,不约而同地为对方保留空间。 影音室彻底和另一个世界切割开。 何矜一直以来都喜欢这种感觉,没想到奚玉风竟然也会习惯甚至是喜欢。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是一样的,被屏幕那端的人和故事深深牵引着,生发出丝丝缕缕的惆怅意味。 直到第六天结束,他们刚看完那部去年获得安柯特电影节最佳影片的电影,还久久沉浸在演员的巨大情绪张力和故事的开合离奇中,奚玉风突地对何矜说:“明天我不会过来了。” 何矜抬眼看他。 奚玉风很平静:“明天要去做我自己真正的工作了。” 何矜这才想起来,奚玉风其实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相遇,是陈以自私的决定,这期间有过不愉快,也有冷静下来后仔细看着对方的时刻。 奚玉风看他,轻轻说:“何矜,你可以演好戏的。” 何矜呆住。 “陈以说过一句话,说能演好戏的演员无非是两种,一种是沉浸式的,把自己完完全全变成那个角色,另一种是共情式的,寻找与角色相似的情感支点。”奚玉风解释,“你可以共情,可以理解,可以感知,你可以眼好戏的,只要你愿意。” 何矜没想到奚玉风会这么说,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声问:“你真这么觉得?” 奚玉风:“当然,我也很期待你的变化。” “还有,我很抱歉。”奚玉风顿了顿,“我其实无法给你提供任何帮助,我只是陈以的一厢情愿,出于一些原因我答应了这件事,但我的确无法给你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并给你造成了一些麻烦,还是要正式和你道个歉,只是赔礼还在路上,过几天你记得签收一下。” 奚玉风站起身,在何矜沉默的注视下往外走,要关门前他忽然顿住手,冲何矜笑了下:“还没和你说过,这些天,谢谢你。” 小奚:为什么跟我要杀青了一样[问号] 阿矜:老婆要走,我想挽留[爆哭] 把前两章微修了下,现在状态好点就来更新了,感觉这个故事比我预想中的长,也比我预想中的难讲……努力和坚持吧,我只能对我自己说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声台形表(二) 第29章 声台形表(三) 《声台形表》第一次进行拍摄的那天是个周四。 网传的嘉宾名单几次更新,拟邀阵容的豪华也三番五次上了热搜,直到昨天机场照更新,大家才确定名单,感叹导师阵容庞大的同时,也感叹学员阵容挺罕见。 娱乐圈很少有多个流量艺人齐聚一个节目,还是一个演技类竞技节目,节目上彼此会不会拼个你死我活尚且不知,但节目外,粉丝已经大战了三百个回合。 何矜的粉丝“金石”向来以战斗力强悍在粉圈内出名,他们自诞生起就要面对腥风血雨的撕战,随着时间的流逝,部分人似乎也岁月静好了起来,但内里的攻击性依旧存在,甚至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起来——越发的尖锐了。 当年同期流量生的粉丝都难以与金石一较高下,如今更难。何矜是罕有的长红艺人,顺带着连粉丝都显得资历颇深,现在粉圈内常见的撩架手段,全都是金石用废的。 何矜在重重保护下进入拍摄现场。 《声台形表》是棚综,意味着所有的环节全都在棚里进行录制,何矜进去时先被工作人员领到了自己的化妆间,像他这等咖位的艺人,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共用化妆间了。 但这是央-视的地盘,何矜进去时,已经有人坐在隔壁位置,微仰着头,化妆师站在一旁手忙脚乱。 那个人,何矜还很熟。 深邃的眉眼,立体的五官,天生自带某种“我最牛叉”的buff,当然人的确也有这样的实力,气场强大,听见门开,偷偷睁开一只眼瞄了眼,就喊:“欸,怎么能让我和你一个化妆间!” 不知道的以为是某影帝当场耍大牌,让营销号听见能编八百个版本的故事出来:讲述某影帝和某流量之间的爱恨情仇。 何矜没好气回:“是,我怎么配和影帝一个化妆间呢?” 阴阳怪气。 杨寻陌当然知道何矜是什么脾性,他们相识九年,彼此对对方那是熟悉得不得了,属于是对方一个眼神弹过来,就知道心里惦记着什么。 譬如此刻,何矜落座,和化妆师简单沟通后,也闭上眼,杨寻陌便问:“怎么想到来这个节目?” 何矜:“苏姐接的,你呢,这是准备复出?” 杨寻陌:“我什么时候说过退圈?” 何矜:“浪客置顶狗写的?” 杨寻陌:“你是不是分不清退圈和息影?” 何矜:“反正一年多没出现,谁分得清。” 杨寻陌:“那比比一会儿谁出场时反响的声音最大?” 何矜:“你无不无聊。” 杨寻陌:“你敢不敢比?” 何矜:“……幼稚。” 杨寻陌就算一年多没出现在公众面前,也仍旧是影帝,并且是双栖艺人,出道十二年的时间,他所积累的粉丝数量虽难以比肩流量艺人,但胜在质量较高,黏性更强,息影时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更让人对这次杨寻陌的出场倍感期待。 可以说,这次拿到门票参与录制的观众,杨寻陌和何矜的粉丝谁占的比例更大,真的难说。 杨寻陌也知道,于是贴心地转了话题:“陈以那个训练营怎样?” 何矜:“……不怎么样,我还想问你——陈以脾气这么烂,你怎么忍受的?” 杨寻陌:“你才知道啊,他一直都看人下菜。” 何矜:“……” 杨寻陌:“你真把他当什么艺术大师了?” 何矜:“……” 杨寻陌:“呵。” 何矜看他。 杨寻陌:“想学演戏的话,你怎么不找我?” 何矜:“行,我找你。” 他深吸一口气,悠悠问:“寻陌哥,你可以教我演戏吗?” 杨寻陌:“……” 杨寻陌:“滚,你哥都是自己悟出来的。” 何矜一脸了然,半脸麻木,三分之一脸无力,四分之一脸鄙视。 房间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被推开。 来人一袭红色吊带长裙,裙尾收出一朵艳丽的鸢尾花,妆容盛气凌人,脚踩五公分的细高跟,抱胸抬眸看向杨寻陌:“对台本了。” 杨寻陌几乎是在童即推开门的一刹就睁开了眼,此刻被那袭艳丽刺得眼睛疼,又默默闭上,闷声:“一会儿就去。” “大老爷们化妆比我都慢。”童即嗤了声,细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声音渐行渐远,“在家睡了一年把脸睡废了。” 何矜偷偷勾起唇。 待门重新关上后,杨寻陌才像终于回过魂似的,骂:“你笑什么?” 何矜:“我没笑啊。” “我也化完妆了。”何矜起身,平静重复,“在家睡了一年把脸睡废了。” 杨寻陌:“……” 杨寻陌:“不是何矜你——你这个小兔崽子!” 声音被隔在门外。 何矜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出门,却在抬眼看到那抹艳丽的红时,唇角倏然呆住,颇为敬重的语气喊:“童姐。” 童即应声,问他:“听说你和陈以闹掰了?” 这点破事怎么全世界都知道!? 何矜在心里腹诽,面上不显:“没,只是理念不一样。” 童即笑了声:“在我面前写公关稿呢?” 何矜:“……” 他静默地看着童即。 童即当然什么都知道,就算真闹掰了,何矜也不可能亲口说出来,更何况这里是节目录制的场地,在化妆间内好歹化妆师算圈内人,知道行里的规矩。而这种走廊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只耳朵听着,数也数不清,何矜怎么敢随便说话。 童即便转了话题:“听说你想转型,在洽谈电影剧本?” 何矜点了头:“是有这个意向。” 童即:“我这有个角色,要不要?保证比陈以那个本的人设还要出彩,只是戏份不多,但给你锻炼吧——” 她上下扫视了一眼何矜:“正正好。” 何矜心底又惊又喜,他和童即算不上熟,顶多是在综艺节目里见过几次面,连一个合作的剧本都没有。但童即和杨寻陌那可真算得上一句欢喜冤家,熟稔非常,何矜一时惊疑童即是不是看在杨寻陌的面子才给了自己这个机会,却被本人亲自辟谣:“没什么,看你那天摆了陈以一道,我很爽。” 何矜:“……” 贵圈一直以来都有个规矩,虽不经常提起,但的确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何矜便温声:“谢谢童姐,我回去会和经纪人说下。” 童即点了下头,又自顾自地提:“说起来,惟惟的眼光怎么越来越低了。” 苏惟和童即虽然没有共事过,但因着苏惟以前是杨寻陌的经纪人,杨寻陌又是童即的好友,影帝和影后二人聚餐时,总得让苏惟这个经纪人挡在身前,一来二去地也熟悉了起来,再加上都是女孩,那时又有共同的调侃对象,后来关系竟越来越好。 何矜不敢在经纪人的女闺蜜前造次,答:“这几年的本都是置换的,不是苏姐选的。” 说完这话,何矜感觉到面前人的视线冷了起来,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何矜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门被推开,杨寻陌走出来,看见他们二人站在门口,心里本能地一沉:“啧,在说我坏话吧?” 实在不怪杨寻陌这样想,而是面前这两人节目上都没什么交流,私下里是真的不熟,能站在一起聊在一块的对象除了他这个“睡了一年把脸睡废了”的杨寻陌,也没别人了。 童即笑起来,上下打量着杨寻陌:“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别说,你这么拾掇一下,又人模人样的了。” 杨寻陌总是拿童即没办法,只看向何矜,嘀嘀咕咕:“我记得你还没谈过恋爱吧,我和你说,谈恋爱别找……” 童即一个眼刀递了过来。 杨寻陌迅速收住话头:“走走,对台本去。” 《声台形表》的拍摄形式和以往的演艺竞技类综艺不大相同,不是选取一个影视片段,让学员们观摩原版后给出自己的版本,而是聘请了大量的小说作者和编剧,编成题库,随机抽取,进行即兴演绎,和试戏一样的难度,却因着在台上面对权威的导师,台下数万观众,显得更加的艰难。 这样的形式很考验演员的心理素质和对剧本的把控。 而导师的评价也和以往的演技竞技向综艺不同,他们会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内对演员的表演进行评价。 一段表演的完成正如这档节目的名字一样——由声台形表四个部分构成。 其中声音部分的导师为著名音乐制作人、华语乐坛的神话谷落,台词部分的导师为国内著名配音演员、配音导演江旅,形体部分的导师为著名舞蹈艺术家、国家一级舞蹈演员付秀灵,而表演部分的导师则有三人,分别是新晋三金影后童即,双栖影帝杨寻陌,被称为天才的青年导演,金嘉祥。 主持人是既能在综艺节目里如鱼得水,又能在新闻节目中严肃认真的喻决明。 第一期飞行导师为国家话剧演员曾生。 导师阵容豪华且庞大,学员阵容也不遑多让。 像何矜这样话题度拉满的流量艺人就有很多个,新晋流量,老牌流量,全都在,所以在这儿遇见唐璃时,何矜一点也没惊讶。 而唐璃也一样丝毫不惊讶,甚至笑吟吟地同他打招呼:“何矜哥。” 何矜一点头,状若无意似地问:“听说你被陈导的训练营选上了?” 唐璃眉眼顿住一刹,仍是笑:“公司安排的。” 何矜眉头一跳,拍了下唐璃的肩:“那好好的,陈导很有才华,跟着他学能学到不少。” 唐璃:“是啊。” 声音被主持人的声音掩盖住,喻决明轻快又调动人心的声音响起:“声音传递力量,台词讲述故事,形体孕育美丽,表演凝聚情感,声台形表,演员之魂,这里是由二锅头酒业独家冠名播出的《声台形表》,让我们一起走进演员的灵魂世界。” 声台形表对演员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白皙的手指扣下键盘,一个个字符跃然眼前——演员的灵魂吗?我看不是吧,能把这四个字做到的演员真的太少见了,那么,声台形表到底是什么呢? 同一时刻,“十级翻译学者”论坛跳出了一条新帖子,发布者:朱颜改玉犹在。 小奚:好像又开始了我漫长的马甲出场生活[托腮] 阿矜:等等,这个账号怎么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稍微有点晚哈,最近真的很忙碌,白天一堆事,晚上写文的时候也卡卡的,思路不是很顺 但我不会抛弃我们小十级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声台形表(三) 第30章 声台形表(四) 凑齐一次嘉宾不容易,所以《声台形表》第一次录制持续两天,录大概三期的内容,这对于学员来说愈发困难,往往是上一个表演还没完,下一个环节就递了过来。 何矜比预想中疲惫太多,到结束时,他已经睁不开眼,勉强回了休息室,倒头就睡。 有人给他盖上了件什么。 他在睡梦中听见说话声。 “你怎么来了?”杨寻陌刚给何矜盖上自己的备用毛毯,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他走过去开门,见着人,不禁问。 来人穿着慵懒随意,上身宽松卡通T恤,下身牛仔短裤,头发随手拿鲨鱼夹挽起,妆容浅淡,看见杨寻陌,便笑起来:“怎么,我不能来?” 您是沙发上这位的经纪人,当然能来。 杨寻陌心里说道,只是仍旧疑惑,苏惟做他经纪人时,都不怎么跟着出门,一来是因为苏惟实在性子懒,二来则是男明星和漂亮女经纪人同时出现时,双方都会被造谣。 苏惟看了眼疲倦不已的何矜,左右张望着问:“童童呢?” “童即在隔壁休息室。”杨寻陌回,心里已经明白苏惟这次为什么会过来,人家是来找闺蜜的。 苏惟一点头,看着杨寻陌:“帮我照顾点他,我去找童童聊点事。” 杨寻陌:“……” 杨寻陌:“我——” “什么?”苏惟回身,微笑打断:“我记得之前有一次您和童即在没告诉我的情况下,偷偷去吃饭,被狗仔拍到,上热搜后我处理了整整一天一夜——” 杨寻陌哑火,忙道:“我又没说不照顾。” 苏惟满意地走了,要不是凌安澄临时有点事,请假了,她也不会委托杨寻陌顾着何矜。 杨寻陌麻木地看着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傻孩子。 童即刚卸了妆,换了宽松的衣服,就听见敲门声,开门后忙笑起来一把抱住了苏惟。 “怎么过来了?”童即又想起这是节目录制的场地,把苏惟拽进门后连忙关上门,童即的助理识眼色地出去站岗了。 苏惟也笑:“你都亲自弹我了,我不来有点不够意思吧?” 童即便问:“那如果我没说给何矜那个新角色,你还会来吗?” 苏惟已经坐到了沙发上,听了这话,抬起头:“当然不会啊。” 童即也坐下:“就知道。” 苏惟:“所以是什么角色,导演谁,编剧谁,班底怎么样?” 童即:“导演邓敏,总编唐宋,班底是我上一部电影的。” 童即上一部电影…… 苏惟都没用一秒钟思考,就应声:“童童啊,你说话算数吗?” 童即:“……” 童即抬眼睨她:“我投资的,算不算数?” 苏惟笑:“那我替何矜先谢谢你。” 童即:“一会儿吃顿饭?” 苏惟眼神示意:“就我们两个?” “不然呢?”童即翻了个白眼,“你想还有谁?” 苏惟便一把抓着童即的手,“那多好,咱们吃个浪漫双人餐,法餐怎么样,我来定?” 童即摇头:“不想吃法餐。” 苏惟:“那意餐?” 童即仍旧摇头。 苏惟没辙了:“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都行?”童即挑眉,没等苏惟反应过来便喊:“宝贝儿,我想吃你做的饭。” “……行。”苏惟无奈一笑,“那去你那儿?” “嗯,一会儿车就到了。”童即道,想起什么又问:“何矜怎么办?” 苏惟:“那么大个人死不了,再说了,杨寻陌不也住燕都吗?” 童即满意附和:“不愧是金牌经纪人啊,这安排的,挑不出一丝错。” 对于被苏惟这位金牌经纪人抛下这件事,杨寻陌早已习以为常,何矜也同样,他在杨寻陌家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何矜呆了一会儿,摸到手机,看了眼各方发来的消息,大概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何矜于是自觉找到洗手间去洗漱,路过时发现隔壁主卧更安静,似乎杨寻陌还没起来,何矜也不管,自顾自地到厨房,准备找食物填个肚子。 杨寻陌是在何矜觅到食时喊他的。 何矜叼着块吐司进了门,看见头发睡成鸡窝,下巴一圈胡茬的杨寻陌,满脸嫌弃:“你好歹洗个漱吧,不怕我给你拍黑图?” “哥的素颜很能打。”杨寻陌完全没有被威胁到,懒洋洋问,“陈以约我吃饭,你去不去?” 何矜坐到床沿:“他约你干什么?” 杨寻陌迷茫神色:“我怎么知道?” 何矜:“……那你喊我做什么?” 杨寻陌突然收了懒散,低声问:“你真打算跟陈以闹僵?” 何矜耸肩:“不是我打算吧,那你看看他做的那些事,像跟我好好合作的吗?” 杨寻陌挨了下何矜的肩:“那也别闹到明面上,现在圈内圈外都在传那天热搜,你小心到时候陈以气急了,给你使绊子。” 何矜无辜:“我又没买热搜。” 杨寻陌:“那总该是你提供了素材吧。” 何矜:“那得有素材,我才能提供吧?” 杨寻陌叹气:“那也别闹太僵,收拾下,一起去。” 何矜起身,吐司片已经啃完一半:“你要不看看您自己这副尊容,到底谁等谁收拾。” 杨寻陌把何矜赶出了房间,起床时,给陈以发来的消息发了句:【我和何矜一块录节目呢,现在才空了,他说也好久没见您,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去。】 发完也不管陈以会怎么回复,径直去洗漱了。 陈以一个礼拜前被买了一条黑热搜,闹得挺大的,主要是关于陈以踩高捧低的作态。营销号发了一段前几年片场时陈以的一段视频,再加上近些年有个节目上陈以一时失言,没想到节目组给剪了进去,事后陈以沟通过,素材虽然被替换,但原版素材也流传了下来。 说实话,看见陈以踩高捧低这个词条上热搜的时候,杨寻陌也着实一惊,这才在那天《声台形表》统筹负责人向他征询安排化妆间的意见时,杨寻陌直接发送了何矜的名字过去。 杨寻陌是过来人,知道以何矜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陈以的确难以撬动写些什么,但陈以毕竟也是挺有名一大导演,手上握着的资源也不少,现在把陈以得罪了,对何矜来说不算好事。 也不知道苏惟是怎么想的? - “奚玉风说明天不来了。”奚玉风离开公寓后,何矜就打了电话给苏惟。 苏惟挑眉:“那不是好事吗?” 何矜:“他给我道歉了。” 苏惟:“那说明人家还是有良心的。” 何矜:“他还说给我准备了赔礼。” 苏惟:“那多好,人家这不是挺正常的吗,道歉赔礼,通用流程。” 何矜:“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苏惟:“你是不是就对人家有偏见?” 何矜:“我有必要吗?拍生日写真时,是我第一次见他吧,但他呢,先冲我发脾气,我忍就忍了,后来呢,骂我,再后来呢,整我。” 苏惟:“何矜,你知道这个圈子里很多神经病的。” 何矜:“……但他不是这个圈子的啊!” 苏惟:“那你允许艺术家有自己的脾气。” 何矜:“……” 何矜:“而且他今天还谢谢我。” 苏惟:“谢你啥?” 何矜:“不知道,莫名其妙的。” “那行,那你现在想怎么办?”苏惟冷静解释,温声安抚:“首先我们并不知道陈以到底和奚玉风是怎么说的,让他会对你有那么大的偏见。其次这些天你受到的最大伤害,也就是那天性取向的热搜,但这个热搜就算不是他,也每年都会出现,反正我们的澄清公告都跟去年一个样,一个字儿都没变过。” “我总觉得,他不是针对你。”苏惟继续说,“可他确实奇怪,这些天你和他相处,就没细问过什么?” 何矜耸肩:“没问,懒得问,怕他给我装了录音设备。” 苏惟:“……” 苏惟:“行。” 何矜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他总觉得奚玉风不可能真的单单纯纯安安静静陪他看了六天电影,就什么妖也不作了,还来赔礼道歉了,换句话说,真有心思道歉的话,第一天登门的时候不就该拿在手里吗? 苏惟也只好安抚。 反正现在对他们而言,奚玉风没构成什么特别大的威胁,他不是圈内人,何矜也没和他聊过什么过火的话题,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直到那份礼物被签收。 那是一枚储存卡。 何矜把储存卡带到了工作室,给苏惟看,苏惟把储存卡给了关深深,关深深拿笔电给他们读取了出来。 里面只有一段视频。 画面中的人看着眼熟,但他们一下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那是十三年前的陈以,没有这么年迈,还没获得过导演大奖的陈以。 那段视频后来流传在网络上,成为陈以见人下菜,踩低捧高最真实的证据。 至于视频是哪来的,又怎么在奚玉风手上,苏惟他们不得而知,只在看完视频后,苏惟重重拍了拍何矜的肩:“你没跟他聊那么多是对的。” 想起什么,苏惟又嘱咐自己的助理:“深深,去联系几个专业查摄像头的人来,一会儿跟着何矜去家里仔细排查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微型摄像头,录音器的残留。” 何矜也是一阵心悸,压低声音问:“他哪来的这视频?” 因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他们没太敢兴师动众,怕收不了场,只聚在苏惟的办公室里,但何矜心有余悸,怕泄露出去,仍低声说话。 苏惟也纳闷:“看这个视角还是个小孩拍的。” 何矜闭上眼:“我觉得好恐怖。” 苏惟:“以后跟这人谨慎相处,他报复心很强。” 何矜:“知道。”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会儿,何矜问:“那这段视频?” 苏惟沉声:“人家送来的礼物,怎么能浪费呢?” 语罢,她又唤关深深:“深深,这段视频处理下,找代理卖出去。” 何矜看着苏惟,满脸意外:“真要这么做吗?” 苏惟定声:“他违约在前,害我那几天本来处理集资的事情就忙不过来,还要盯着他,你说我该不该还他礼?” 何矜抖了一下身:“行吧。” 他站起身,忽地问:“那我算不算得罪他了?” 苏惟看向何矜:“奚玉风那儿一定有备份。” 何矜明白苏惟的意思。 就算苏惟收到了这张存储卡无动于衷,但奚玉风一定还会做些什么,尚且不知道陈以和奚玉风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但看奚玉风的样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奚玉风真的是普通人吗? 奚玉风还会做些什么? 何矜此刻不禁想起一件事来,那天陈商来拍生日写真照时,为什么会带上奚玉风? 小奚:嘿嘿,短暂出场[墨镜] 阿矜:你别笑,好恐怖[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声台形表(四) 第31章 声台形表(五) 奚玉风同样疑惑过这个问题。 但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徐麟今天要查收他的运营成果,奚玉风看着界面上账号才三万的粉丝,不到一千的均互动量,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他一直努力拍摄各种视频,蹭各种时下流行的话题,试图让《朝暮》这本杂志重新回归大家视野。 然而很难。 一共发布了二十四个视频,其中热度最高的视频还是蹭到了一个热门话题,顺便买了推流后加成的结果,可以说,如果没有推流和热门话题,这个账号的数据会更加惨淡。 这很正常。 奚玉风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徐麟没做好。 徐麟看着这样的账号数据,面色铁青,厉声质问:“这就是你运营的成果吗?” 奚玉风点点头。 徐麟问他:“这半个月你都做了些什么?” 奚玉风如实汇报自己这半个月在这个账号上做了什么。 他并没有因为陈以和何矜那边的事情就弃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管不顾,事实就是,一旦自己空闲下来,总是找素材,剪视频,找到当下热门的梗,想办法联通,然后发布,日复一日。 这是一种毫无新意的办法,但挑不出错,取得这样的数据成果的确是预料之中。 徐麟便问:“你就没有想过其他方法吗?” 奚玉风脑海里浮过那张青涩的脸,平静回:“没有,我不会。” “我以为我和你说得够明显了。”徐麟叩了叩桌子,“我为什么把账号交给你运营?我是不是和你分析过现在的年轻人爱看什么,你自己看看你的视频,你说沾了热点,那为什么你自己没出镜?” 奚玉风看着面前这个得体的中年男人。 徐麟似乎笃定只要奚玉风出镜,账号数据一定不一般。 可奚玉风忍不住想,自己入职的似乎是一家正规的企业,是传统的纸媒企业不错,工资虽然低了点,但好歹该有的福利一样没落,怎么到现在,工作内容就变得让他难以接受。 徐麟还在指责奚玉风为什么自己不出镜拍摄视频,奚玉风的思绪却恍然一顿,他忽地沉声打断徐麟:“徐总,我辞职。” “你辞职你也要把账号运营起来……”徐麟口上顺着奚玉风的话,反应过来奚玉风说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奚玉风自顾自推了门出去。 辞职信在中午递到了徐麟手上。 徐麟气结,似乎并没有想到奚玉风会直接辞职。 现在总部内斗严重,徐麟想盘活《朝暮》,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十几年前纸媒盛行,像《朝暮》这样的杂志IP,总部有很多个,偏向青春故事的,偏向生活分享的,偏向婚姻恋爱的。总之,《朝暮》不是唯一一个,但徐麟想让它和自己成为这次内斗中幸存的一个。 徐麟想和奚玉风再谈谈,却被告知奚玉风没在公司。 年纪大的人,脑子不一定清明,记性不一定好使,但是却莫名会有一个特性,就是一眼定生死,陈以果然比徐麟大个几岁,看人眼光也更准些,自打看到奚玉风的第一天起,陈以就知道这个人,不大好掌控。 和他第一眼看到何矜的感觉一样。 可陈以仍妄想掌控。 哪怕这回摔得狗血淋头。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何矜和杨寻陌是真真正正的关系好,不是在浪客上你给我发个生日祝福我给你回个爱你宝贝的那种关系好,是愿意互让资源,利益相渡的关系好。而这哥俩,一个是流量的王,另一个走实力派路线,两人联合起来,非但不冲突,反而很互补。 粉丝嘛,反正没影响到自家哥哥的核心利益,何矜和杨寻陌又再三维护对方,连金石都没敢闹,杨寻陌的粉丝就更不会闹,本身她们就更理智些。也因此,粉丝相处得也是娱乐圈里头一份的和谐,实力派来偶像剧里客串客串,增加些专业性;流量生到正剧里演个几幕的小角色,带动点收视率。 他们是娱乐圈很罕见的真心朋友。 陈以当然知道,事实上他不仅知道,还是他亲眼见证的。 杨寻陌和何矜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导的一部戏里,拍那部戏时,杨寻陌是才出道三年的学院派演员,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正规影视学院毕业的风雅,而何矜彼时出道六年,刚完成偶像爱豆到演员的身份转换,演技青涩稚嫩,算不上好,但胜在角色适合他时,很有代入感。 杨寻陌是那部戏的男主,何矜是那部戏的男二。 两人最开始见面是互不对付的。 粉丝更是,但那时两人粉丝都算不上很多,何矜因着偶像出身,略微多一点,且吸引来的全都是传统追星粉,因此战斗力格外强悍。 拍完那部戏后,他们压根没半点联系。 直到一次综艺剧宣,他们共同下榻某酒店,明明才相隔一年,何矜却因为那一年播了一部偶像剧,在相关晚会、综艺上出了几个神级舞台,签了当时资源最上乘的经纪公司,粉丝数迅猛飙升。 何矜一步跨进了真正的流量赛道,同时也开始承担这背后的风险。 他的各种消息被贩卖,最严重就是这一次剧宣活动,他的入住消息被贩卖,有私生粉提前蹲守在何矜预备要住的酒店房间里。 这件事闹得很大。 杨寻陌听说时,还以为何矜不会参加第二天的综艺录制,毕竟前一天晚上又是报警,又是立案,尤其是受了惊吓,但杨寻陌还是在第二天的录制现场见到了何矜,尽管那人状态奇差,但仍旧参与了录制。 尽管杨寻陌流量没有这么大,粉丝没有这么多,但他也有私生粉,只是没有何矜的私生粉这么猖狂,直接追到了预定的酒店内部房间蹲守。 何矜那天也并没有耽误录制进程,虽然能明显看出来状态不大好,但该有的流程,做的游戏,何矜一个没落,发挥正常。 那段剧宣期,是何矜被私生粉骚扰最严重的时候,不止是入住的酒店,是乘坐的每一趟飞机,是出席的每一次活动,是手机上接连不断的未接来电,和一大票的骚扰短信,是微信上已经数不清的好友申请。 是何矜整整一个月不敢回家。 私生粉多的艺人,相应的理智粉也多,那段时间,金石在浪客上天天给何矜维权,她们请求何矜刚签的经纪公司——游星文化,多做一些实事,甚至有激动的人,亲自奔赴到游星大楼楼底下拉起横幅,进行蹲守。 何矜被私生骚扰了一个月,就上了热搜一个月,关于他如何被私生骚扰,关于他的粉丝如何给他维权,关于他粉丝维权后反被送进警局。 那一年,互联网的发展更上一层楼,各种社交APP相继涌起,浪客迎来了历史新高的年活跃量,何矜的相关信息在网络上一览无遗。 杨寻陌不解何矜为什么能够忍受一个月,在最后一次剧宣活动时去问,却得到这样的回答:“它如果想维护我,早就维护了。” 杨寻陌出道以来资源丰厚,靠的不是经纪公司,是他在电影学院读书时积攒的人脉,也因此,他没签经纪公司,自己成立了工作室。那时,他还不懂娱乐圈的经纪公司。 直到得到这句回答时,杨寻陌才惊觉——私人信息到底为什么会被流传? 杨寻陌突然发了一回善心,给何矜介绍了一个律师,告诉他,贩卖私人信息和购买私人信息,都是违法行为,私生粉不分地点场合,跟车,跟机,跟酒店,已经侵犯了他的基本人权。 何矜可以依法起诉。 但何矜没有。 游星公司终于在事情不能再闹下去的时候,开始维权,出具了一份律师函,毫无疑问,这的确有一定的震慑作用。 私生事件总算落下帷幕,杨寻陌却仍旧不理解,他问何矜:你为什么不直接起诉她们? 何矜只温和笑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出道吗?” “是她们一票一票给我投出道的,她们不分白天黑夜,不管外界眼光,为我投票,为我拉票,做各种宣传图,剪各种宣传视频,她们只是喜欢我。” “我真的到了非要把她们送进监狱不可的地步吗?”何矜又继续说,“她们的年龄普遍在20岁左右,有的女孩儿甚至还没成年呢,前途正好,她们只是为了喜欢的一个人赴汤蹈火而已。” 杨寻陌简直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被释迦牟尼感染到如此极致的人:“但你被跟踪了,你被骚扰了,你回不了家了!” 何矜却看他:“可是,被人喜欢就是一件诚惶诚恐的事。” “尤其是被这么多人喜欢的时候,我其实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我们明明素未谋面,她们却喜欢到几乎要抛弃自己的生活的地步了。”何矜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叹一口气,“可我离不开这种喜欢,我现在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她们的喜欢,换句话说,她们这种喜欢,哪怕是病态的,也是对我有价值的。” 杨寻陌终于明白游星在这场私生粉的游戏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娱乐圈从来不缺何矜这样的人,缺的反而是能像何矜这样,能吸引到这么多人喜欢,而他能忍受这些病态般喜欢的人。 她们会试图控制这个被喜欢的人的人生,告诉他,你不能恋爱,不能接某个综艺,不能和谁几次搭档,不能接某些角色,不能和谁在晚会上走得过近,不能和自己的好友正常吃饭。 所有种种,从何矜第一次因为她们的投票,吵架,做数据……包括所谓的维权,收获了多一秒钟的剪辑镜头时,就已经无形成立了。 对于何矜和金石而言,最开始关系并不是平等的,一方在索取,一方在贡献。 杨寻陌不一样。 许是同情,许是怜悯。 这位科班出身,资源丰厚,视粉丝经济如洪水猛兽的演员,开始帮助何矜,带着他远离娱乐圈,进入演艺界。 然而时隔八年,杨寻陌再次带何矜赴宴,却赴的是一场关于娱乐圈是是非非的宴。 这怎么不能算一种物是人非呢? 陈以也这么想,他发消息过去时就知道两人在一块,他给杨寻陌发消息,也是变相地在给何矜发消息,陈以知道,以他们二人的关系,这场饭局一定会改变些什么。 直到寒暄过后,杨寻陌护犊子似的说:“陈导,咱们也算认识小十年了,何矜是我弟这事,你再清楚不过,要不是我没空,我肯定手把手教他,您倒好,扔给一个圈外人,这是高看我们阿矜了吧?” 陈以笑着回:“哪有,那不是因为小秦得忙着筹备新电影,那玉风也是我的学生,听过几节课,眼里有戏,我才把阿矜交给他的。” 杨寻陌却不让:“那圈外人哪懂得规矩啊,您看看这事最后闹成这样,谁也不开心,何必呢?” 陈以举起杯盏:“是我的错。” 他冲何矜一扬手:“这样,阿矜,我这新电影有个角色其实很适合你,要不来试试,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何矜没想到这老头还能这么大度。 杨寻陌便用手肘戳了两下何矜,暗示他先应下来。 何矜却举起酒杯,也带着笑意:“陈导,您知道我的行程一直都是苏姐安排着,她性子急,给我排了不少活儿,我得回去问问,看看撞没撞档期。” 陈以也不急:“那肯定得问问,谁不知道我们阿矜是大忙人,一年有效工作三百天以上,敬业,佩服!” 两顿饭吃出两个角色。 娱乐圈就是这样。 回程路上,杨寻陌如是感慨,并撞了撞何矜的肩:“这不得好好谢谢我?” 何矜划拉开手机,给沈涔发去消息,对面很快发来张图片,何矜把图片放大,给杨寻陌看。 那是一张陈以团队对外负责人反复联系何矜这边的截图,至于开始时间,就是陈以那段视频被买热搜的时间。 杨寻陌无语地看了眼,但他也好奇:“说起来,那段视频哪来的?” 何矜想到了奚玉风,但他也实在难以和杨寻陌解释清楚这其中关窍,含糊道:“有个人看我被欺负,一时好心,送我的。” “那这人是真好心。”杨寻陌一点头,分析:“这段视频拿去打劫陈以,都够让一家人三口人三年吃喝不愁了。” 何矜轻轻附和了声,脑海里却想起另一件事——陈以凭什么那么笃定热搜是他干的?奚玉风的视频给了他,真的毫发无伤吗? 他倏然打开手机,翻到奚玉风的界面,最后一次聊天时间定格在一个礼拜前,何矜才想起自己收到大礼,竟然没敢给奚玉风发任何消息,奚玉风居然也没问,不过,奚玉风也没必要问,看到热搜,他肯定就知道自己这边已经收到了。 何矜试探着给他发去个:【谢谢】 奚玉风没及时回,何矜便戳到奚玉风的朋友圈里看了一眼,却惊讶发现,这位竟然在今天一连更新了两条朋友圈,都没有文案,只有图片—— 第一条更新于上午十点:图片是自己的个人简历,评论区有奚玉风自己发送的一句【待业中】 第二条更新于十分钟前:夜色浓郁的盘山公路上,一排车灯闪闪发光,一个人倚在车旁,看不清楚神色,奚玉风则在评论区评论【两清】 何矜辨识好一会儿第二张图片,才认出来,倚在那辆跑车旁的人,是陈商。 两清,奚玉风要和陈商两清?! 阿矜:辞职好啊,辞职了老婆就可以为我所用了[墨镜] 小奚:冲动是魔鬼啊啊啊[托腮] 私生行为是一定要抵制的哈 辞职的话也不要冲动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声台形表(五) 第32章 声台形表(六) 奚玉风也没料想过会在赛车场上见着陈商。 中午才宣布自己待业的消息,下午那赛车俱乐部的老板就喊他,让他晚上过来赚个外快。 奚玉风应了,反正他没事做,再加上近些日子他的确有些烦心,事情堆在一起,又多又复杂,而极限运动对于舒缓压力的作用毋庸置疑。他先试开了一圈,为了适应新车,也是及时调整自己的状态,开回停车场,看到站在俱乐部门口的人,奚玉风不禁愣了神。 这一个礼拜陈商的确一直有在联系奚玉风,但也确实联系不上,发出去的消息被一个红色感叹号取代,此刻终于让他逮着人,却被一句话钉在原地一动不动,是奚玉风对他说:“来比一局?” 陈商不免心下一沉。 奚玉风冷静地继续:“比一局,如果我赢了,我们之间两清,如果我输了,你想要什么,问什么,都可以。” 陈商静静地看着奚玉风,终于在奚玉风愈发不耐烦的神情里出声:“为什么?” “为什么?”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奚玉风没忍住,声音里满是讽刺:“你想知道的话,比一场,赢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陈商目光里很复杂:“奚玉风,我认识你,是不是就是一个圈套。” 奚玉风却勾了下唇:“陈商,你未免有点高看我。” 他再次转了一圈自己的车钥匙,看着陈商,扬声再次问:“比不比?” 陈商终于应下。 他和奚玉风其实都不是专业的赛车手,而说起赛车这项运动,又或者提起这个赛车俱乐部,还是大一时,陈商带奚玉风来的。 那一次,奚玉风很快表现出对极限运动的钟情,他非常适应高速马达轰鸣的声音,更适应把自己的全部交给方向盘的那种刺激感,甚至为了更方便赛车,后来,奚玉风还去考过相关执照。 陈商并不知道奚玉风现在的技术如何,但他清晰记得第一次带奚玉风来时,奚玉风沉静轻淡的神情下,一双眼睛是如何的锐利有神,赛车服遮掩住奚玉风瘦削单薄的身形,却勾勒出某些难以言喻的狂野气质,奚玉风似乎天生属于赛车和赛车场。 换好赛车服,陈商看着正在和俱乐部老板说话的奚玉风,片刻后,奚玉风走过来,冲陈商一抬下巴:“去挑辆车。” 陈商看他:“你帮我挑。” 奚玉风没多说什么,转身往车库走去。 陈商有多久没碰赛车了?奚玉风记不清,陈商也记不清。分明最开始是陈商带奚玉风来的,最后留在场上的,只有奚玉风一个人。 摸上方向盘后,陈商便开始熟悉车内环境,试着在车库周边开了一圈后,陈商才把车开上赛道,奚玉风早已经在那儿等了许久,他闲闲撑着头,目光停留在浓郁夜色下映不出具体身形的重峦叠嶂。 陈商侧头看向奚玉风:“我们换个赌注怎么样?” 奚玉风一拉手刹:“赢了再说。” 发车区上方的五盏红灯熄灭,两辆跑车同时蹿出,冷白色的灯光映照出赛车场的全部样貌,盘山公路,一圈一圈。俱乐部在山腰,喜欢刺激的开下山车道,寻求稳健和提升技巧的开上山车道。奚玉风和陈商只比一圈,就是山腰中心的一圈,车道平坦,但弯道多,漂移空间大。 奚玉风每次来俱乐部的时候,都是施兆真新入了一批车,需要奚玉风炫技,他漂移过弯的技术非常强悍,给人的视觉感受特别华丽,而且奚玉风惯喜欢开下山车道,一路开下去,腕上的心跳检测仪数值都没有大的变化幅度。 所以施兆真每次都找奚玉风,又因着本身就是宣传视频,奚玉风也不会戴头盔,清秀的脸上面无表情,然而跑车开得那叫一个速度与激情,巨大的反差感十分吸引人。 更愿意在赛车俱乐部的宣传视频中出镜的奚玉风毫无意外地先开到了终点,但陈商与他相差不大,只有六秒钟的差距,但下车时,陈商倚着车头,休息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找回自己在地球上的三魂六魄。 奚玉风彼时正和施兆真商量明天再来录视频,施兆真越过视线看了眼陈商,一挑眉:“这不就是当年带你来的那个同学吗?原来今天是和他比,怎么,这是吵架闹脾气了?” “施总。”奚玉风轻声,“今天我状态不好,明天再过来。” 看着奚玉风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施兆真并不意外,他和奚玉风接触这么久,每次看他开车时,心底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驱使他关注奚玉风,却又得不到任何答案,奚玉风从来不闲谈私事,到这儿后把该做的事情做完,银货两讫后也毫不留情地离开。 本以为这么多年,自己该是他的朋友了,今天看到他离职的消息,施兆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然而此刻,他也只能摩挲着奚玉风才交给他的那把车钥匙,温声送别:“行,等你。” 人总是对充满秘密的人满怀好奇,迫不及待地想撬开他的嘴,得知他缘何为此的答案,窥探他的经历,寻求他一举一动背后的原因。 下山时,看陈商身体不适,奚玉风主动开了车,还是那辆车牌号444的SUV。 时隔五年,奚玉风再次碰到这辆SUV,心底却毫无波澜——尽管这辆SUV和他息息相关。 这辆SUV是陈商为20岁的奚玉风准备的生日礼物,但奚玉风因为贵重没有收,当时车刚提出来,过手续的时候,奚玉风就是不签字,陈商没辙,只到最后要上车牌的时候,喊奚玉风:“那你总能选个车牌吧?” 奚玉风一笑:“好啊。” 然后反手给陈商选了个华丽的“444”车牌。 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看到陈商有些僵硬的脸色连忙说好话:“这4呢,在音乐里不就是“哆啦咪发嗦啦西”的“发”吗,444,发发发,祝愿二位财运亨通,日进斗金。” 奚玉风在一旁附和:“发奋,发财,发光发亮,发扬光大……” “你倒是会选。”陈商妥协,毕竟这辆车寿星不要,失去了本应有的价值,车牌号是什么还重要吗,陈商无奈地在确认单上签了字。 当天上了牌照,陈商的车没送出去,奚玉风也没收到个像样的礼物,眼看到了晚上,陈商和奚玉风吃了晚饭,头脑一热,问奚玉风:“要不要上山看看?” 琳都市郊有座不算太高的山,这几年随着旅游业发展,那座山渐渐发展为露营营地,不少人去打卡拍照过,因着还没被城市污染,山上拍出来的星空图片又干净又漂亮,奚玉风提过一次,陈商这时想起。 奚玉风没拒绝。 陈商开着这辆刚上牌的新车,仅仅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就到了山上。那晚,奚玉风更新了自己二十岁的朋友圈,一张完美的星空照。 陈商第一个为他留言。 他总觉得自己在奚玉风那儿的地位不一般。 很明显的表现大概就是很多人都想给奚玉风过生日,奚玉风却只答应了他。 借着这种模糊的感觉,陈商忽然伸手,碰上了奚玉风的脸颊。 奚玉风在指尖挨上的一刹便起了身,看着陈商还未收回去的手:“我累了,我要回去。” 回程路上是奚玉风开的车,奚玉风在允许的范围内把速度开到了最大,于是车程缩短一半,但还是错过了学校的门禁时间。 但幸好那天是周五,第二天不用上课,奚玉风把车停在市中心的地铁口,自己去解安全带。 陈商叫住他:“阿玉,生日快乐。” 奚玉风礼貌微笑:“谢谢。” 奚玉风走后,陈商独自一人在副驾上坐了很久,中控台上一堆文件堆叠,陈商这才想起自己没问过奚玉风,为什么要给他选这个“444”的车牌。 五年后,他终于问出声:“你记得么?阿玉。” 陈商终于恢复了一些精气神:“这辆车的车牌号是你给我选的,你当时选了444号,工作人员解释发发发,但你没解释。” 奚玉风认真地开着车,听了这话,回了句:“不记得了。” “你是不是恨我当年出国。”陈商又问,“我可以解释,我并不是……” “你想多了。”奚玉风道,“你要出国,我只会祝福你前程似锦。” 陈商:“是……你的确祝福我前程似锦。” 说完这话,车内陷入沉默,奚玉风畅通无阻地把车开到了市中心,一如当年,解了安全带要开门时,奚玉风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我们两清,你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会见你了。” “奚玉风。”陈商喊,“我不明白你的两清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奚玉风拉开车门的手一顿,回身看着陈商,车内灯光昏暗,一旁的暖黄色路灯也投下光芒,才让奚玉风勉强看清陈商。 ——这个面容俊秀,遗传到了陈以全部的大导演之子。 “琳大的7号教学楼。”奚玉风顿了下,才说:“7号教学楼的天台,进门的门缝里有两张存储卡,一张我在一个礼拜前拿走了,另一张是留给你的。” 陈商不明所以。 奚玉风看着他:“还是要祝你,前程似锦。” 奚玉风下了车,在市中心亮如白昼的霓虹灯光照耀下走进了地铁站,肩上的背包里鼓鼓囊囊,步调沉稳,独自走入繁忙的地铁站台。 陈商一路目送,直到看不清奚玉风的身影,才下车,绕到驾驶座后发动车辆,同时打了个电话给现今还在琳大读博的同学,让他一会儿给自己校园卡。 半个小时后,他用校园卡打开了7号教学楼的大门,走上了天台,夜色沉沉,今天是九月最后一天,刚过秋分,气温多变,高楼上凉风习习,陈商莫名觉得有点渗人,但再渗人,也没有他拿着手电筒打光,看到门缝里那张存储卡时渗人。 而后来,当陈商回家把存储卡插进电脑,读取出来时,愈发觉得渗人,存储卡里只有两段视频,恰巧两段视频他都有印象。 阿矜:轮到我不出场了吗?这人是谁,这是要抢我老婆的意思吗? 赛车后—— 陈商:腿软 何矜:老婆好帅 小奚:[墨镜] 赛车这段剧情磨了很久,瞎写的,找了一些资料,最后还是写不出来,只能做场景弱化,本来想给大家呈现一个超级酷的小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声台形表(六) 第33章 声台形表(七) 陈商冷静地看着屏幕。 第一段视频是他父亲陈以的视频,现在在互联网上广泛流传的那段,是陈以在一个剧组里,看男主角流量大人气高,就明显捧着,而对人气明显不如男主角的女主角,再三进行言语羞辱的一段视频。 对于这段视频,陈商不仅仅是有印象,他甚至熟悉画面中的每一帧,因为这就是他拍摄的。 陈商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姐姐陈夏大二,决定从琳都电影学院退学,陈以那时一心想培养陈夏做自己的接班人,从高中就让陈夏走艺术生路子,到后来陈夏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成功被琳都电影学院录取,然而才过去一年,陈夏就决定退学,她认为自己不适合这一行。 为此,陈以劝过很多次,陈夏却径直反问:“爸,我学艺术是妈妈的遗愿,这件事是你骗我的吧?” 陈以终于意识到陈夏不可能再继续了。 他没再管过陈夏,而把目光投向陈商,彼时才十二岁的陈商,已经萌发出对摄影机的喜爱,陈以给陈商准备了一台新的相机,带着他到了自己这个月正在拍摄的一部戏的片场现场。 没人会管陈商,因为这是导演的儿子。 那时陈以还没获奖,但在圈里也是鼎鼎有名的,陈商获得了很大的自由,这自由体现在他拿着相机怎么拍摄,都不会有人管。 当那段视频那晚在网络上流传时,陈以就想起了那个夏天,他问陈商怎么回事,陈商说是那台摄像机丢了,毕竟十多年过去,东西丢了落了很正常,可陈以也分明记得,自己检查过陈商的那台相机,当年拍摄的所有东西,不合适的都被他删除了,包括这段视频。 除非相机里原本有备份,而他没删干净,又或者有人捡到相机后,对那些视频和照片进行了复原。 只有陈商知道,相机没丢,被他一直好好保存着,而他也记得,除了小学的那个暑假用过相机外,这台相机就再没用过。初中到高中时他除了学习压力大,还因为陈以越来越疯狂地要他子承父业,陈商便把那台摄像机锁了起来。但到底不忍心看陈以那么失望,陈商还是在高考后报了摄影专业,虽然不是陈以所希望的导演专业,也不是琳都电影学院,但好歹也和摄像机沾点边,陈以总算没再闹过。 高中毕业的暑假,陈商重新拿起摄像机,是崭新的一台,或许和陈以畸变的愿景有关,但和十二岁被塞到手中的那台摄像机无关。 后来在大学时,陈商不记得具体时间,他在整理自己的相机时,十二岁的那台相机被他找了回来,但不小心摔了一下,陈商便连同当时手上那台一直在用的相机,一起递到了奚玉风手上去修理,那时他已经和奚玉风很熟了,便丝毫没检查过相机。 他和奚玉风相识也是因为修相机。 大一上学期,陈商加入了琳大学生宣传部的摄影部门,十月的运动会给现场拍照时,相机怎么按都没反应,陈商着急,当时是另一个部门负责写新闻稿的同学看到,和他说去找一个叫奚玉风的人,大一新生,新传院的,很会修相机。 而很巧合的就是,这句话刚说完,一道冷冽的声音就在他们背后响起,陈商回过头的时候,只在感慨,幸好他们不是在说这人坏话。 陈商说了请求,奚玉风接过相机,看了几眼,捣鼓了两下,相机就能用了,陈商连连感谢,提出要加个联系方式,自己好给修理费,奚玉风却摆摆手,穿过草坪这侧,上了主席台去帮忙。 陈商这才发现,原来奚玉风是青年志愿部的后勤打杂人员,穿着件朴实的粉色马甲,但皮肤白,哪怕是死亡芭比粉,也被他穿出独一份的气质。 那两台相机修好,陈商只把自己常用的那台看了看,十二岁的那台依旧坐着冷板凳,毕竟款式也早已淘汰。直到上个礼拜看到这段视频,陈商才知道,自己的一时犯懒,给陈以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但陈商并不太在乎陈以,他只想找到奚玉风,问一问事情的真相。 很多事情陈商都是在这时才发觉的,奚玉风从认识他起,似乎就知道他是谁,要不然他一个对娱乐圈毫不熟悉,口口声声说着不感兴趣谁都不认识的人,为什么要特意保存陈以的那段视频? 而每次在好友聚会时一旦谈起娱乐圈,奚玉风刻意蹙起的眉,抿起的唇,到底有几分是真? 陈商不知道,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了第二段视频。 第二段视频是从一段新闻报道截取下来的,视频内容被陈商一秒点开,又一秒关上。 琳都电影学院在七年前发生过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自-杀事件,死者被发现时,是在琳都电影学院的清声池里,尸-体已经泡发,肿成巨人观,这事闹上过新闻。 因此那年琳都很多高校开始在池塘边安排巡视人员,琳大绿行校区就在琳都电影学院对面,受的影响最大。 第二段视频就是那具尸-体几秒钟的特写。 陈商不知道奚玉风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段视频,还把视频存在这张存储卡里,又要让他看到,他不清楚奚玉风有什么样的用意,但他的确被这段视频视觉污染,惊起背后一身的冷汗。 拔出读卡器后,陈商捏着这张小小的存储卡,想到秋风猎猎的天台,想奚玉风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情把存储卡藏在天台的门缝里,藏在他们获奖的7号教学楼上。 7号教学楼总归对他们意义特殊。 自陈商偶然发现7号教学楼天台没上锁后,一直筹划着要拍出一张照片,奚玉风陪他几次踩点,才终于在一个天气极好的时候,拍出了一张最完美的俯视照,他们站在7号教学楼的天台顶端,用摄影机,用再三调试出的完美参数,拍下了大学傍晚最美好的一幕照片。 但同时他们在楼顶,这张照片的视角也让人细思极恐——然而不管怎么说,那张照片无论从光影,角度,故事感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毫无疑问的精品,又因为照片出自一个大学生之手,更佐证了这位摄影专业的大学生天赋极佳,被授予摄影界的新人鼓励奖毫不意外,那是陈商第一次获奖。 陈商在申报照片署名时极力要求奚玉风也一起,但奚玉风拒绝,他什么都不要,并开玩笑,说奖金分一半就够了,不想要奖的名字,反而是个累赘。 想到上次自己擅作主张给奚玉风投的摄影奖项,事后被奚玉风发现并冷战了两个星期后,陈商决定这次不冒险,他一个人领下了这次奖的全部功劳,但最后他把奖金,还自己添了点,全都转赠给奚玉风,奚玉风也收了。 毕竟奚玉风不止一次说过,自己缺钱,很缺很缺钱。 很缺钱的奚玉风终于在倒了两次地铁后回到了家,到家时已经晚上将近十点,他从未料想过这个点,家里还有客人,客人很眼熟,刘木兰让他叫人,奚玉风嗓子眼里憋着一股气,却什么声音都出不了。 林帆很客气地为他找借口:“玉风这准是累了。哎呀,十点了,怪我,和你们聊天聊得忘了时间,这么晚了还在打扰你们,好了,知知,我们走。” 齐耳短发的漂亮女孩跟在林帆后面准备离开,她的下巴正中心有一颗痣,如果让陈商现在来看,他会惊讶地喊出声,因为这女孩的容貌和他刚看到的那张泡在水里已经肿成巨人观尸体的死者容貌非常相似。 父亲奚城贴心又礼貌地对客人说:“楼道的灯坏了,我送你们下去。” 而奚玉风站在原地,直到人都离开了,他才从下过雨后潮湿的教学楼,情绪失控的声音,女生脸上狰狞一道疤的记忆中剥离,问刘木兰:“妈,那个女孩是谁?” 刘木兰听了这问题,突地眉开眼笑:“嗨呀,这不是我和上次就和你提过的吗?是你林叔叔找回来的女儿,好小的时候就丢了,现在找回来,叫林知,和你一般大,现在好像是做新媒体那边的工作,和你一样呢,估摸着你们能有不少共同话题。” 奚玉风听出这话里其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温声对母亲说:“您千万别乱拉鸳鸯谱。” 刘木兰只道:“行行行,我不乱拉,这么晚回来,吃过饭了吗?” 奚玉风随口:“吃过了,在公司里加班。” 说完,他朝自己房间走去,脑内思绪万千,却没个所以然,只又在进门前嘱咐了一次刘木兰:“您千万别乱拉鸳鸯谱。” 刘木兰反倒爽朗一笑:“不乱拉,不乱拉,你快去洗漱吧,好好休息。” 奚玉风放下心。 他没想到奚城回来时,刘木兰会满脸笑意地分享喜讯:“你儿子这回有戏啦。” 奚城边给自己倒水边道:“你别给阿玉乱搞。” 刘木兰却笑:“我这回可不用操心,阿玉看着对小知挺感兴趣的,问了我她的情况,还再三嘱咐我别乱搞,这不是他自己要用心的意思?” 奚城不以为然:“指不定为别的事。” 刘木兰不信,乐呵呵地进了厨房收拾晚上吃了饭还没洗的碗筷。 奚玉风进了浴室,洗完一个澡后,凝滞的思绪仍旧凝滞,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看到自己朋友圈被很多人点了赞,便先点进去清了红点,无意识扫过点赞列表和留言列表,看到了熟悉的头像。 【今夕:原来你是杂志社编辑。】 奚玉风看了这条消息许久,戳进这人的头像,对话停留在今天晚上的时候,何矜给自己发的一句谢谢,那时他刚和陈商比完,要送他下山。 此刻,屋内灯光澄净,奚玉风点开对话栏,敲下几个字,发送。 【遇风:我也可以是摄影师。】 【遇风:你工作室还缺人吗?】 阿矜:诶,老婆来找我啦[加油] 小奚: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我可以继续计划[星星眼] 碎碎念: 本章只有陈商一个人受伤的成就达成 磨了很久,终于把第一卷磨出来啦,本卷完 另外,改了下文案和文名,突出了一下我们的主线,嘿嘿 下一卷和下一章就进入我们金风CP的甜甜蜜蜜(不斗嘴就会死)的相处日常 昨天是十级发表的第80天,也是在八仙榜上的最后一天,本来想昨天之前写完的,怪我太废物QAQ 今天开始,十级没有任何榜单和曝光,但悄咪咪说,八仙榜也没有曝光 总之就是,就算没有榜,十级也还会继续,我也会继续,我们小十级会越来越好的! 注: 巨人观是一个尸-体有关的名词,有点吓人,建议别去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声台形表(七) 第34章 工作室(一) 何矜看到那条消息时,恰恰好是第二天的零点零分。 半个小时前他刚落地琳都,苏惟没跟着,毕竟何矜这次行程很临时,和陈以吃完饭后何矜一看才八点,就决定往机场走,在车上紧急买的最近一趟航班,所有时间掐得那叫一个刚刚好,他们都有信心何矜这次行程不会被泄露,没有粉丝会来大规模接机。 但他们都忘了这几天很特殊。 十月第一天,黄金小长假,有燕都市民连夜飞琳都开启小长假,何矜能抢到那张机票都是运气好,在机场上全程帽子加口罩一刻没摘,但优越的身形和特别的气质还是被他亲爱的粉丝察觉到。 直到落地恢复了网络,琳都机场偶遇何矜的消息一瞬在各个平台乱窜,何矜发觉被注视到时,镇定地换了方向,和机场工作人员沟通后,又给来接机的工作室小伙伴透底,他预估不太乐观。 在机场安保人员和工作室小伙伴的保护下,何矜总算在下飞机的近三十分钟后顺利上了车,这才有空看手机。看到奚玉风消息的一刻,何矜怀疑自己的网络是不是还在延迟,他总觉得奚玉风的话是没说完的。 但等他刷了下浪客,发现新热搜话题变成何矜琳都机场偶遇,一点进去全是他十几分钟前在机场的照片和视频,何矜默了片刻,戳开屏幕把奚玉风这条消息设置为未读,决定明天问过苏惟后再回复。 除开这条消息,何矜也收到了其他的消息,一一回复后,最后看到凌安澄昨天节目录制一结束,就给他发的请假消息,他才意识到昨天就没见着凌安澄的面了。 凌安澄作为何矜的生活助理,每次行程都得跟着何矜,哪怕是有些私人行程,除非何矜说不需要跟,他才可以解放。这次行程也不例外,他跟着何矜一路到了燕都,本该和何矜一起回来,却在录制结束后紧急请假,和造型团队一起先行回了琳都。 不过之前凌安澄一直都很配合,而且这次请假也是在节目录制后,没耽误何矜正常的工作进度,何矜也就没太在意,毕竟凌安澄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 工作消息回过,热搜看过,论坛浏览过,各个平台现阶段对他的评价查阅过,何矜也就要到了公寓,下了车,上了楼,何矜直接进了浴室。 他这么着急忙慌地非得从燕都连夜赶回琳都,是因为昨晚他友情出演的一个电影就上映了。 能避掉的宣传活动何矜都录了VCR应付过去,但当时宣传合同中提过,何矜必须得参加一场线下活动,首映礼的活动被苏惟提前推掉了,毕竟当时不清楚陈以的训练营怎么安排,再加上首映礼的互动会更加尖锐,苏惟就和影方商量,让何矜出席电影上映后第一场路演活动。 这安排是深思熟虑的,首映礼后会有业界专业人士评判电影和每个人的演技,但何矜在电影里的戏份不多,评价来评价去也会收敛着,可电影一旦上映,面对的是全国观众,何矜必须得找个机会作出回应。 而影片也一直用何矜的名号进行宣传,却因着戏份太少,真把何矜邀请到首映礼,也是没几句话,反而会被何矜的粉丝抨击,所以安排何矜参加第一场路演的确是最合适的。 何矜这次在电影里的角色只有五六分钟的镜头,虽然戏份着实少,但角色的重要性是在的,这个角色五六分钟的镜头都是深层次的情绪戏,对他来说要求很高,何矜也对自己的演绎完整度会得到怎样的评价满怀忐忑。 其实每个角色何矜自己做出了怎样的努力,演绎成什么样的程度,他心里有数,如果要量化的话,何矜觉得自己会给这个角色打70分,略超完成的及格线。 因为这是他去年年底转型想法最激烈时,递到手上的一个角色,其实难度不算大,但对当时的他来说,要求还算高,何矜为此认真地阅读了剧本,做了角色小传。 他的角色戏份两天就拍完了。 拍完后,他又不得不接下一个资源置换的本,一部烂大街的古偶剧,历时一个夏天,那部古偶总算拍完,同时也意味着,从29岁开始,何矜处理完了过去所有遗留的问题,自主选择剧本的权利终于回到手上。 这几年他因为过去遗留的人情与置换,不得不演了自己很多不喜欢的角色,并拒绝了很多很好的角色,导致现在递过来的本依旧千篇一律,但总归也会偶尔冒出几个好角色,比如这次电影的这位小配角。 何矜认真演了,但第一批观众已经看完电影,并在昨天晚上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何矜看过,也只能苦笑。毕竟现在的时代,一呼百应,只要有一个人说何矜不好,那就会有一百个人跟上,他们压根不会去探求事实与真相,去就事论事,他们只会找到一个安全区,然后在“正义的围剿”中收获快感。 对于评判何矜的演技这件事,安全区就是辱骂。赞扬是粉丝才会做的行为,像他们这种真正有眼睛的人都会骂一句何矜的演技辣眼睛。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事实和真相的概念了。 情绪上头,流量推动,真相湮灭——受害者有罪,加害者正义,表里不一是理性,强词夺理是客观,浑水摸鱼是中立。 何矜早已习惯,而在这场盛大的围剿中,他也不得不认为,自己的确不是全然无辜。 倘若他肯更耐心一点,哪怕拿到手上的是再没有逻辑的剧本,角色总该没错,观众也总该没错,何矜理应是要好好演的,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还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更何况,他在某些剧组里都有话语权,只要他上了心,剧本改一改,从三十分改到六十分,不是问题的。 怪就怪在,那些年他厌恶控制,厌恶控制带来的一切,所以逃避,所以敷衍。 所以现在,对他的围剿与谩骂,何矜没有理由不去承受,更没有理由甩锅给别人。 一因结一果,因果总相生。 何矜如约参加了第一场路演活动,苏惟也贴心地让主办方为何矜定制了一个问题互动——谈谈对这个角色的理解? 何矜侃侃而谈。 他对这个角色倾注了心血,自然有话可说。 这场互动或许不会改变什么,看不惯的人一样看不惯,哪怕他谈到了角色的精髓又怎样,他们只会觉得何矜在背词,但何矜必须要这样一场互动。 很多事情的改变需要铺垫。 路演活动还算顺利,回到工作室后,何矜直接去了苏惟的办公室。苏惟是清晨的航班,早上的时候已经落地琳都,此刻正在会议室里组织例会。 何矜便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他得和苏惟确认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以及某个消息的回复。 奚玉风为什么会给他发这样一条消息,何矜心想,他难道觉得自己真的会让他这样一颗不定期就炸的雷进工作室吗?而他又凭什么敢发这样一句话,想到陈以的那段视频,何矜深吸一口气,他确信自己没有这么表里不一的时刻。 而且上次也因着那张存储卡,何矜找了相关专业人士把公寓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的确没有录音设备,或者摄像头的遗留,再加上他那时很防备,没有和奚玉风聊什么过分的话题。 不过何矜也为此心惊过,收到存储卡时,他真的有一瞬间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奚玉风邀请到家里,暴露了自己的地址,但好在平山公寓的物业管理对得起那高昂的物业费,连快递都会被安全扫描后才投放到业主手里,更别说陌生人入户要经过层层核验,奚玉风不可能在他没同意的情况下擅自闯入。 正胡思乱想着,苏惟推门而入,后头跟着关深深和沈涔,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何矜,苏惟一笑:“正巧,来,咱们对一下你的安排。” 苏惟把文件往茶几上一搁,给自己先接了杯水,才坐到沙发上,对何矜说:“咱们现在递在手上的本质量都不怎么样,但我和陈以聊了,他的确愿意把现在手头上那个电影里一个配角拿给你演,我看了下角色提纲,觉得还不错,看你要不要接。” “再就是童即那部电影,她那部是大女主剧,你演的那个角色是个男配角,主要是为女主的成长服务的,出彩的点就在于妆造和性格上,那是个少数民族的角色,武打戏很多,要求不能用替身,我觉着可以试一试。” 苏惟说完,瞥一眼沈涔,后者立即会意,点开自己的iPad,操作了下,对何矜道:“何哥,角色提纲都发给你了,这两部电影的剧本还没创作完成,现有资料就比较少。” 何矜看向苏惟,苏惟也无奈:“我也没辙,他们这两部电影制作周期都长,童即那个直接排到了明年,剧本只有提纲,包括拍摄地都没定下来,但班底是童即上一部电影的班底,也就是这个原因,才今年定不了,他们今年档期凑不拢。” “至于陈以手上这部。”苏惟顿声,“我听他这意思,是要今年一定开拍,主角已经培训起来了,估计最迟下个月就会正式开机。” 何矜一颔首:“那又不冲突,都接了呗。” 苏惟:“你是不是忘了童即为什么提电影的事?” “因为我也不爽陈以。” 脑海中倏然响起这道声音,何矜脸僵了片刻,才问:“那我是不是一定得放弃一个……” “嗯。”苏惟点头,满脸慈爱看着他:“是啊,孩子,你要放弃哪个?” 陈以虽然贼是贼了点,但毕竟也是个成熟的商业片导演,拿过多次奖,这次班底他亲自带着徒弟,陈以这人又在意名声,所以质量肯定差不到哪儿去,他肯定希望秦声沿也能凭借电影一跃拿下最佳新人导演的奖项。 但童即那边的班底更是上一部直接助力童即拿到国内三大电影节最佳女演员的班底,一战封三金,更差不到哪儿去。 何矜:“……” 成年人非得要进行一个这么残酷的选择吗? 如果非要选,其实选童即那边更好点,毕竟他和杨寻陌熟,但也正因为他和杨寻陌熟,童即不至于真出这样的难题吧,何矜视线默默移到苏惟脸上。 这一挪,不得了,他的好经纪人脸上一副幸灾乐祸加看戏的表情,完全没有对手下艺人必须在两部优秀影片预备役中必须选择一部的忧虑深重。 何矜意识到什么,无语地一翻白眼:“苏姐,好玩吗?” “好玩啊。”苏惟毫无心理负担,“看你这么担心,我觉得你演技还有救。” 何矜:“……我谢谢你啊。” 他把话题往回拉:“所以都能接是吧?” 苏惟笑:“那你也不看看童即是谁的闺蜜?” 但话说回来,苏惟也必须阐明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你知道为了你能够把两部电影都接下,我可是又给童即做晚饭,又给她做夜宵,又给她准备早餐。” 何矜真挚诚恳地露出一个满怀感恩的微笑,虽然他其实并没有思考出苏惟到底付出了什么,只看到了这位经纪人对自己厨艺被好友认可的满意表情。 苏惟看他,就知道何矜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什么样的代价,也无所谓,表情一收,继续说正事:“所以你现在手上有这两部电影,不考虑再接新本子,虽然两个角色都是配角,戏份算不上多,但班底很好,不会亏到哪儿去。” 何矜也这么想:“如果童即的那部电影衔不上来,空的时间太多,我也正好放放假,做做音乐。” 苏惟睨他:“想得真美啊。” 她又瞥了眼沈涔,后者从手中的文件中拿出一摞,递给何矜,苏惟配合着解释:“《声台形表》录了吧。” 何矜不明所以地翻着手中的文件:“嗯。” “这是其中那个台词导师,也就是国内著名配音演员江旅要开的一个班,我寻思着你的台词好像的确很拉胯,你觉着呢?”苏惟问。 何矜翻开文件,果然是江旅的一些资料,和他名下配音公司“旅人”的新班招生企划,时间大约定在明年一月份,现在只是个选拔和预告环节。 苏惟端起自己的杯子,摩挲着:“听业内对他评价很高,而且现在很多影视剧同期声收录难度很大,到时候要配音的可能性也高,我觉得你声音条件很优质,能自己上场就自己上。再说了,练配音台词和练台词也差不了太多,一箭双雕,怎么样?” 能怎么样?何矜心说我难道真的可以拒绝吗? 他叹一口气:“本来我想趁着空了想一想自己三十岁是不是该发张专辑……听安澄说,粉丝都很期待呢。” 苏惟:“专辑的事……你确实可以现在考虑起来,反正手上就两个电影,你时间富余着呢。” 何矜没辙:“好好好。” 但他又蓦然想起什么,问:“安澄怎么最近很忙?” 苏惟一耸肩:“听说是家里有事。” “哦……”何矜应声,“那我是不是得给自己再找个助理……” “嗯?”苏惟看他,“应该不用吧?要实在缺人,小沈和深深都可以,我也能顶上。” 何矜轻咳了声:“我是说,给自己找个宣传助理……” 他把手机点开,翻到奚玉风的聊天界面,递给苏惟:“嗯,这里就有个人自告奋勇,要不要面试下?” 金:对于老公要来的事,我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嗯,我有担忧过吗[星星眼] 风:是吗,那是谁做了那么久心理建设,听说还怕我私闯民宅?[问号] 第二卷第一章,耶比[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工作室(一) 第35章 工作室(二) 苏惟接过手机,看清发信人,抬头,看着何矜,满脸都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何矜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实话实说:“……就是真的很突然啊。” 听过后,苏惟沉吟许久,问何矜:“那你的意思是把他招进工作室,是吗?” 何矜:“我是这么想的,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手上有些什么……” “何矜。”苏惟打断,“可你难道没察觉到,他对你有种奇怪的意图吗?” 何矜:“……” 你这话为什么如此诡异呢,我的姐啊…… 何矜叹口气:“正因为我察觉到了,我才想知道为什么啊。” 苏惟:“但他现在就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何矜:“那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 苏惟也陷入沉思。 奚玉风为什么敢发这条信息,为什么要发这条信息,又为什么对何矜的态度阴晴不定,他手上又有些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进工作室,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每一步真的都是巧合,不是他的算计吗?那天发来的视频,真的不是为今天这步作铺垫吗? 苏惟难免浮出这些疑问,然而她与奚玉风没见过几面,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相处,实在很难给何矜提供建议。 何矜呢,何矜说他察觉到不对劲,但也不知道原因,与奚玉风几场接触下来,何矜的大体评价是奚玉风是个不符合世俗意义规定的正常人,但也不符合世俗意义规定的精神病,反正这就是个奇奇怪怪的藏着一堆秘密的人,但现在这个人,说要面试何矜的工作室…… 苏惟客观分析:“其实他手上不一定真有其他的,因为陈商和他是好友关系,有可能陈以那段视频是奚玉风凑巧从陈商那儿拿到的,又或者陈商不小心把视频给了奚玉风。” 关深深适时出声:“姐,我得和你说,您让我查一下奚玉风的相关信息,技术团队反馈,一切都很正常,但就是跟着他微信绑定的手机号和实名身份证号去查浪客账号,查不到,包括论坛,贴吧这些社交APP,都查不到。” “会不会是奚玉风用了其他的实名?”沈涔默默提出问题。 关深深否认:“不可能,微信实名的身份证号和他学籍档案上的账号一致,就是他自己的身份证,而且我说查不到的意思,不是他没有用这套实名注册浪客,而是他用这套实名注册了浪客,但技术团队查不到。” 听了这话,沈涔捋了捋自己的短发,不发一言,降低存在感,苏惟倒是没太大反应,“那技术那边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他们说,很有可能是用户自己的额外操作,比如注册时加密,或者说有程序,拦截了信息传送。”关深深道,“所以奚玉风应该是自己会这方面的技术,或者他认识这方面的人。” 听过这些话,何矜很认真地问:“那我们是不是更不应该拒绝他了?” 苏惟放下自己的陶瓷杯,双腿交叠,靠着沙发,看向何矜,何矜丝毫没被这样的视线压迫到,平静说:“如果说,奚玉风真的对我谋求什么的话,我并不认为他想害我,或者说要我身败名裂,他应该是有事求我。” “那他这求人的方式可真特别。”苏惟语气平平地回了句,“反正呢,工作室在你名下,你就是大BOSS,这人到底招不招,悉听尊便。” 何矜又何尝不知——但和他那天脑子一热就把奚玉风叫到家里的原因一样,他没法克制住自己的好奇,他真的很想知道奚玉风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对他一边厌恶,又一边接近。 世俗上总说,爱一个人很难不叫人发觉到,何矜很想发言,其实讨厌一个人也是一样的,打从奚玉风看他第一眼起,眼底那股浓烈的厌恶之意根本散不净,而往后所有平淡的视线,都化不开第一眼的浓烈情绪。 接触这么久以来,何矜所看到的奚玉风,大多数时候是克制的,善于伪装的,对任何话反应平平,看任何东西眼底都很平淡,但唯独那轻飘飘的一眼,让何矜惦记了很久。除此之外,奚玉风再一次外泄情绪的时候,就是看完《海边的曼彻斯特》时,情难自禁地重复了那句经典台词。 何矜知道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但没有一个人像奚玉风这样,出奇的矛盾,又出奇的吸引人,如果非要给奚玉风和其他人找什么不同,大概是他身形如此瘦削,那双眼睛也饱经风霜似的,却依旧澄澈。 但苏惟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你想好了,如果惹来的是个麻烦,别想着我会给你收拾烂摊子。” 何矜仰头看站起来的苏惟,一双灵动的眼睛眨巴眨巴:“姐……” 苏惟:“……别对我用这招啊,没用。” 她一个转身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何矜也知道这招用过后很难再管用,于是盘算:“我觉得奚玉风很有契约精神。” 苏惟睨他:“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用高昂的违约金让他听话。”何矜淡淡说。 “自己淋过雨,也要把别人的伞撕烂是吧。”苏惟锐评。 何矜当年决定不和游星续约时,游星跟发了疯的狗似的,盘着合同里一条一条,想着法的压榨何矜,逼他续约,但何矜去意已决,用钱补也好,用命填也罢,总算是脱离了游星。 何矜一摊手:“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是真的觉得他很有用。” “你看啊,他会摄影,会剪辑,咱们能省下每次约摄影师的钱,而且我现在才觉着就安澄一个人每次跟着我跑来跑去,挺压榨人家的,那再来个他这样的,正合适,安澄请假,我就把他当助理使唤,正好他也知道了我公寓的地址,签了约,有了保密意识,咱也不用担心他随手掏出个什么□□出来,再加上,他保不齐还会点神秘的计算机技术,我可以让他给我的号都加密了……” 苏惟一伸手打断:“那你打算给人多少工资,在工作室里什么定位?” “……嗯,工资可以详谈嘛,大不了从我账户单独划,定位的话……”何矜略微思忖了下,“宣传助理?正好缺个运营vlog的,粉丝催好几轮了,而我这几年露面少,为了维持曝光,定期发vlog,我觉得还挺不错。” 苏惟掀眉:“你确定你能掌控他?” 何矜:“能不能总得试一试吧?我真的觉得他不是想害我,而这次他主动提出,我觉得这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苏惟:“行,你是工作室老板你说了算,把人喊来面试吧,让我看看是个什么人。” 何矜笑:“成啊,毕竟苏姐你阅人无数。” 被苏惟惦记着的这位目的性极强,心机很深沉的怪胎奚玉风其实还没走完离职手续。自他和徐麟提出后,徐麟起初不同意,以为奚玉风是在闹脾气,后来才发现奚玉风这人没有闹脾气的概念,是真的一心想辞职,徐麟不知其中缘由,项目没做起来他都很烦,一个员工反倒在这儿犟上了,辞就辞了,结果碰上十月小长假,辞职手续也只能搁置,待收假回来才能办。 但奚玉风今天一大早还是出了门,被刘木兰问起时,他温温和和说去找朋友玩,刘木兰没怀疑,还鼓励他也要多发展些社交空间,再给她一个支点,她就一定会扯到林知身上,奚玉风知道,于是不动声色地撬动话题,挽救自己。 他其实只是讨厌在家,所以才老想出门。没人收留的时候,奚玉风会去赛车俱乐部,施兆真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对于奚玉风这等需要长期维持的合作关系,他体贴地给奚玉风在俱乐部留了个长期的空房间,来了就能住。 要补拍宣传视频,得等航拍摄影师过来,但他们上午有点事,说下午才能过来,奚玉风乐得一上午清闲,在施兆真给自己留的房间里,把带来的笔电插好电,键盘敲得飞起,就这么坐了一上午。 直到施兆真来喊他,说订的餐到了,吃午饭。 奚玉风淡定地先把自己电脑里打开的东西都关了,施兆真很体贴,特地侧过身,没看他屏幕,只开玩笑般提了嘴:“怎么,离职前还要压榨你一笔?” 奚玉风配合地一点头:“所以才想着离职。” 其实施兆真不常在俱乐部,他是琳都本地施家的小少爷,家里有企业等着他继承,俱乐部只是个玩玩的产物,但没想到做起来后,盈利不错,施兆真也就是偶尔会来看看。 奚玉风到俱乐部楼下时,已经有人把大厅里几张桌子拼到一起,凑了个大长桌,送餐的人把一包一包刚从星级餐厅里做好的食物拿进来,摆放好。 奚玉风垂下眸,这种阵仗,他不是没见过,施兆真第一天请他吃饭时就比这还夸张,公子哥总是这样壕无人性,奚玉风习以为常。 入座后,施兆真坐他旁边,用公筷给他夹了不少菜,边夹边和长辈一样的语气,说他瘦,奚玉风只轻淡地回“谢谢”,笑意越来越浅。 施兆真察觉到,体贴问:“是哪里不合胃口吗?” 奚玉风回:“胃疼。” 他对上施兆真关切的眼神,轻声:“上个礼拜刚去过医院,医生建议我多吃点清淡的,不要着急补,不然会加重身体的负担。” 施兆真捏着公筷的手指一僵,他把奚玉风面前那碗堆满了“山珍海味”的碗挪开,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 语罢,他唤:“小伍,把那碗海参粥端来。” 奚玉风背对着施兆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声音却还是温和:“劳施总挂念,我现在胃疼,吃不下东西,先上楼休息了。” 施兆真没拦住。 奚玉风回房间后,暗戳戳给这位公子哥记上几笔,说了不能吃还硬要塞,吃饭前也不问自己的忌口,只一个劲的夹菜扮演什么年长体贴,不过是满足自己一贯以来惺惺作态的面具。 还不如何矜。 和何矜一起鉴赏电影的那一周,他的午餐每日都和何矜的一起有人专门送来,何矜贴心地问过他忌口和喜好,该说不说,这才叫真正的细心。 奚玉风惆怅地想了一会儿,决定先睡个午觉。其实昨晚他并没有睡好,毕竟任谁白日青天见到一个和自己早已去世多年的朋友长那么像的人,都会觉得见了鬼。林知的容貌,昨晚在他梦里,一度和那位在水里泡得发胀的女尸重合,这还不够,还和他多年未散的执念,阴沉静默教学楼里那张左脸有疤的女孩重合。 他近乎要以为她们是同一个人,容貌相似,连名字都相似,九年前在楼道里惊鸿一瞥的疤痕少女,五年前在琳都电影学院被打捞起的女尸,是同一个人,她叫林识,和昨晚见到的林知”,只有一字之差。 奚玉风有怀疑过她们之间的关系,比如她们该是姐妹,毕竟这么像,连名字都是相配的,而林识自幼就在福利院长大,林知么,不也是前几天才被找回来的丢弃的孩子吗?从出身来说,她们是姐妹的可能性很大,奚玉风想着,却不敢去证实。 这是他难得懦弱的一次,奚玉风阖着眼,思绪却清明,就让他把她们两个当作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吧,毕竟他认识林识的时候,林识的身边也从来都没有一个这样的姐姐,更没提起过,她应该是不喜欢他们的。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这想法才冒出个头,在傍晚时就被掐灭了苗。 金:就是想和老公贴贴有什么错[星星眼] 风:我真的很好掌控的,只是看是谁[墨镜] 注: “自己淋过雨,也要把别人的伞撕烂是吧。”——网络用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工作室(二) 第36章 工作室(三) 奚玉风下午依旧忙碌着自己的工作,直到收到何矜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面试,奚玉风回了个随时,何矜就让他现在过去,待如约去了何矜工作室,轻车熟路地按下十七层后,站在电梯门外等他的人,竟然是林知。 奚玉风霎时间大脑宕机,他脑子里转过千种思绪,都没有一种能应对当下的情况,好在,对面的女生及时出声阻断他越来越发散的思绪:“您好,我是沈涔,何矜的助理。” 奚玉风:“……” 难道真的只是长得像吗?还是说,是同一个人?亦或者,是双胞胎? 他犹疑不定地看了沈涔几眼,害怕自己频繁的视线会打破陌生人之间的友好交流原则,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从沈涔身上找到哪怕一丝丝和林知的不同点。 终于在走进会议室前,奚玉风想起来,林知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下巴中心上有一颗痣,而沈涔没有。 奚玉风总算找到一个支点平衡自己的思绪,他看向坐在会议室里的人,何矜也看向他,与此同时,还有另一道视线在明晃晃的打量他,奚玉风看过去,那是个女人,妆容艳丽,微卷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穿着很常见的女士西服,款式简单却大气。 如果奚玉风没记错,那应该是何矜的经纪人,摄影棚里她曾这么介绍过自己,果然就听她红唇微扬:“你好,我是何矜的经纪人,苏惟,很高兴收到您的简历投递。” 奚玉风回以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苏惟:“何矜工作室呢,以艺人何矜为主要服务对象,负责他的商务对接,宣传统筹等工作,看你的简历,会摄影,剪辑,有没有作品集?” 奚玉风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过去,苏惟便让沈涔打开投影仪,把奚玉风的作品大屏投放。 看过几张照片后,苏惟蓦然出声:“或许您有相关技能证书,或资格认证么?” 奚玉风一扯嘴唇:“没有。” 苏惟看着奚玉风那张无所谓的脸,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了个话题:“您之前做过艺人相关的工作吗?” 奚玉风仍绷着唇:“没有。” 苏惟便抬眼看向沈涔,沈涔于是用公式化的语气介绍:“和艺人相关的工作其实最主要就两点,一是要在该张嘴的地方的张嘴,二是要在该闭嘴的地方闭嘴。” 她拿过一份文件,递给奚玉风,“这是保密协议,我们每个人都会签。” 奚玉风大致扫了下,保密协议里提到很多,其实就是用违约的形式约束这些工作人员,让他们做到“该闭嘴的时候闭嘴”,他扫过最后的违约金,足足七位数近八位数的金额,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个不菲的数目,奚玉风眉头都没皱一下,问:“现在就能签吗?” 语气里细品竟有一丝迫不及待。 苏惟极快地看了眼当背景板的何矜,沉下声音问:“你确定吗?” “我确定啊。”奚玉风放下那叠纸张,视线投向何矜:“能为何矜先生服务,是我的毕生梦想。” 话音落下,何矜感到自己皮肤表面乃至心脏与血管都渗出些许痒意,他为这句话又兴奋又害怕,但此刻,何矜端庄得体回应了奚玉风:“是么?我荣幸之至。” 苏惟实在无法理解这两人的行为,央沈涔把合同都拿过来,全递给奚玉风,自己最后瞥了眼何矜,那意思是“你自己做决定”,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 沈涔没跟着苏惟一起走,仍站在一旁,她在工作室里负责过每一份合同,大到何矜上千万的商务代言合同,小到工作室里日常每一笔支出,过完合同,再由她联系法务和财务,事情也就算正式决议下来。 奚玉风这份合同毫不例外也会经过她手,于是沈涔等在这里。 空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容斥着某些暗流涌动的情绪,何矜看着奚玉风,看他随意的T恤与满不在乎的神情,脑子里一瞬间浮现的是两个礼拜前,他和陈以坐在一块,作为“面试官”,来评判他的演技。 而今位置交换,奚玉风是被面试的人,何矜要评判奚玉风的摄影技术,他摆弄着遥控器,一张一张切换投在荧幕上的照片,何矜有想过自己要出言讽刺几句,可话到了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作品集里照片不多,大多数都是奚玉风大学时闲来无事的产物,收到何矜的消息后,奚玉风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花了半个小时,把近些年的照片都整理了一下,觉得合适的扔进了文件夹。何矜正好切换到最后一张,看到了29岁生日当天的自己,照片标记的地点还是这一层,只是十几米外的摄影棚。 何矜的目光猝不及防与奚玉风相撞,后者正撑着头,视线明晃晃的,像是在问:满意吗? 写真照发布那天,何矜看过,那一份是陈商修的,很明显的贴近市场风格,和所有流量艺人的写真照没什么分别,好看,帅,仅此而已。而现在奚玉风手上这份,与陈商那份截然不同,奚玉风刻意加重了何矜某些五官上的细节,容貌依旧,但就是有股说不出的东西在里面。 有个词叫作“故事感”,在摄影领域里尤其适用。一张照片,呈现出来,不单单是美感,还有故事感时,是最吸引人的,故事感代表着探索欲,代表着一张静态的照片自己动了起来,在每个见到它的人面前,娓娓道来一段场景。 奚玉风放大了何矜的故事感,让每个人都能在看到何矜这张照片时,都像是能与这位当红顶级流量艺人对话。 何矜也毫不例外,他甚至都觉得照片里的自己有些陌生,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发布写真照时,是这一组照片该多好,多么符合生日的调性与主题,但也不过仅仅一瞬的思绪停滞,何矜很快反应过来,对奚玉风说:“我想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些。” 奚玉风看着他,声音很轻:“那我洗耳恭听。” 何矜缓缓道:“艺人的工作人员的职责没有想象中分得那么清晰,比如说我以宣传助理的岗位雇佣你,但你最后有可能做的不止宣传助理这一岗,全听我的差遣。再就是所有工作人员的假期也都与我的行程挂钩,就像这次小长假,因为我有新电影要上,你们就要一直盯着舆论和负责宣发,不能休息,明白吗?” 奚玉风却笑:“只要你不让我违法乱纪,我一切都可以做到。” 何矜:“你好像真的对娱乐圈有什么误解。” 奚玉风:“所以你要为我打破这些误解吗?” “不,我是为你加重某些误解的。”何矜站起身,把那份签约合同翻开给奚玉风看,声音沉沉,“合同签几年?” 奚玉风沉吟片刻:“三年。” 何矜笑起来:“我们是五年起签。” 奚玉风:“……” 随即他笑,“五年也没问题。” 奚玉风接过沈涔递来的笔,干脆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何矜同样。 签完后,奚玉风才想起什么:“忘记说了,我的离职手续还没办完。” 何矜:“……” 沈涔:“……” 许是他们的表情太过精彩,奚玉风有点没绷住,扬了下唇:“他会放我走的,只是正好碰上十一小长假。” 沈涔接过话头,向何矜汇报:“我会去问下法务那边。” 何矜点了个头,沈涔很自觉地便抱着几份合同离开了会议室,把空间留给了何矜和奚玉风。 待确定沈涔完全离开后,何矜才靠着会议桌,慢悠悠问:“你为什么想来我的工作室?” 奚玉风坐在旋转椅上,仰头看了眼何矜,而后收回视线:“我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吗?” “你可以不回答,因为这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何矜单手插着裤袋,轻飘飘甩出第二句话,“但现在我是你的老板,工资是我给你开的。” 想到月薪五位数近六位数的工资,奚玉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个决定。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有句话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奚玉风自我认知十分清醒,他是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不过何矜似乎不是非得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的人:“认真看过合同吗?” 奚玉风:“难道当红艺人会在合同里做手脚?” 何矜:“这么相信我?” 奚玉风:“是啊。” 何矜被咽住,险些没绷住:“那你知道你的上班时间吗?” 奚玉风的确没细看,但他能想象到何矜这个问题的用意,看过去一眼:“你通知就好。” 经过几轮相处,何矜毫不意外奚玉风的态度,于是站直身子,悠悠地吩咐:“你的迎新会过了试用期再说,现在你是我的助理,给你大概介绍下工作人员的对接。” 他带着奚玉风简单看过了十六层。 其实上次来时,奚玉风就留意到,十六层还算比较契合办公区,人员和硬件设施齐全,何矜介绍说这些一般都是镇守工作室的人,此外还有长期合作的财务,法务,化妆团队等,他们一般不坐班,但要随叫随到。 视线掠过坐在办公桌前那个齐耳短发的女孩,匆匆收回视线后,他在脑海里思考着自己要不要现在直接问何矜,但何矜脚步丝毫未停顿,直接把奚玉风带到了苏惟面前。 苏惟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到这两人就知道何矜做了什么样的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地递了个手势,是自己正在忙,别打扰的意思,何矜便带着奚玉风离开了工作室。 电梯抵达负一层时,何矜才说:“一会儿我会把你邀请进工作室的群,记得和他们友好打个招呼,到时候会有人把工作室的短视频官方账号给你运营,第一个任务就是,今天之内,你要给我一个宣传方案,要符合最近假期的调性以及要提到我的新电影,要求衔接自然,互动不尴尬,明天录制视频,后天发布。” “还有。”何矜上车后,奚玉风犹疑着到底要不要上去时,就听那人说:“作为我的助理,尤其是宣传助理,你要对我在外界展现的一切有所了解,不要在视频或者文案互动中出纰漏,现在,从这里到你回家的车程,就这些时间,你问,我答,把信息记下来,记牢。” 金:想办法让老婆多了解自己一点[墨镜] 风:有没有可能我已经很了解你了呢?[墨镜] 注: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出自《孟子》 “为五斗米折腰。”——陶渊明的典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工作室(三) 第37章 工作室(四) 艺人的宣发助理必须要了解艺人,大到宣传方案要与艺人气质相契合,小到和艺人相处时要防止祸从口出。 从何矜工作室到奚玉风家,近三十分钟的旅程,奚玉风从药物食物过敏史问到兴趣爱好和日常常用物品,临了要下车时,何矜嘱咐他:“和家里人沟通好,你会经常出差。” “还没说过。”奚玉风本来要去拉车门,听到何矜又出声,便转头看去,何矜看着他,眉目沉静,“欢迎你加入何矜工作室。” 奚玉风伸手碰上何矜的手,微微笑:“我非常荣幸。” 奚玉风照旧在地铁站下车,看何矜的表情就知道他没记住上次在哪停过。这很正常,大明星在天上,不轻易触碰人间烟火。这回奚玉风报的是自己家门口的地铁站,步行回家几百米,上了楼,隔着门就听到家里有聊天的声音,用钥匙开了门,奚玉风毫不意外地再次看到林帆。 林帆又来了。 奚玉风几乎是本能地一蹙眉,刘木兰见他回来,很是高兴:“来,这是林叔叔,前几回碰见都没好好的聊会天,趁着今天……” “林叔叔好。”奚玉风唤完人后,头也不回地甩出一句话,径直走向卧室,“妈,我有工作,就先去忙了。” 刘木兰没拦住,只好转头看了眼林帆:“玉风这孩子,就是被惯坏了,一点也不知道分寸。” 林帆咧开嘴,皱纹紧贴着笑容生长,爽朗的笑从喉咙缝中溢出:“玉风许是工作太忙了,年轻人啊,忙点好。” 刘木兰只能顺着应:“是,这不都二十好几了,人生大事也没点动静呢。” 林帆:“我家那个不也是,但你也知道,我现在和知知关系特殊,可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事。” 说起林知,刘木兰来了劲:“这知知啊,是怎么找回来的?” 出来接水的奚玉风骤然听见这话,步子犹豫了下。奚家这套房子是奚城和刘木兰结婚时买的,房型很旧,但因着周边环境很好,一百米内有个幼儿园,三百米内有所市立小学,五百米处就是奚城和刘木兰工作的地方——琳都三中,此外一千米内配备公园,市三甲医院和商超广场,所以住了这么多年,奚城和刘木兰也没换过。 而奚玉风本来从琳大毕业后就打算自己单独租房住,但他还没大学毕业,就发生了件事。奚玉风大三下学期时,才刚过完年,刘木兰突然检查出乳腺癌,还好是早期,配合治疗后,在那年夏天做了手术,算是阻止了恶化,后续只要定期体检,生活习惯多注意点就没问题。 经此一病,刘木兰也打了报告,申请提前退休,她一毕业就进入琳都三中,除了二十八岁时因为要生奚玉风休了三个月的产假,其余的时间全都奉献给了伟大的人-民教育事业。近三十年的兢兢业业,当真是桃李满天下,却在年近半百时,忽地意识到自己没对不起事业,没对不起梦想,却对不起了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孩子。 她对奚玉风怀有亏欠。 刘木兰常年作为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她关心每一个学生的状态,关心他们每个人的各种问题尤其是身体问题,却没察觉到,自己的孩子高二那年,整整发了三天的高烧。发现时,奚玉风已经人事不省地被送进了医院,捡回来一条命,但从此体质薄弱,落下病根,到现在每年换季都容易感冒发烧。 提前退休对刘木兰是件好事,奚玉风大三下学期因着要陪伴和照顾乳腺癌的刘木兰,落下不少课,理由太正当,但规则不可破,大四那年除了要忙着找工作的事,还要补修学分,和重修没过的选修课。他忙碌地穿梭在各个空间,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可他不能。 有个不错的offer找上了奚玉风,但工作地在燕都,奚玉风很犹豫很犹豫,刘木兰那时抱着补偿的想法,明明自己的病还没好,却还要日日给奚玉风做好便当,送去琳大。 奚玉风不是铁血心肠的人,他从来没怪过自己的妈妈。 疾病与成长总是如影随形。 乳腺癌治愈率算高,但它也是一种癌,而且治愈一次,不等于永远治好,悬在头上的复发风险是不可测的未来。刘木兰的这种分型虽然不用长期服药,但在手术后的三到五年内,有很高的复发风险以及癌变转移风险。 奚玉风扪心自问:如果他去了燕都工作,刘木兰在他成长里缺失的那些年,短期内无法弥补,这会成为刘木兰的心病吗? 责任心那么强的刘木兰,一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在大学正式结束前,奚玉风拒绝了燕都的offer,留在了琳都,他找到个企业,专业对口,工资还行,福利看得过去,住在家的话,通勤时间一个小时左右,不是不能接受。 刘木兰很高兴,为此,奚玉风大学毕业那年夏天还张罗着紧急把这套房重新装修了下,让奚玉风住在主卧,他没拒绝,这本身就是刘木兰想要弥补的一部分,拒绝反而会引起唠叨和争吵。 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型,百平方米,典型的学区房,到现在卖出去可是个高昂的价格。还好奚城和刘木兰一生质朴,没有不良生活习惯,尽管遇上了乳腺癌这样堪称“大病”的治疗费,也只是从本该给奚玉风折腾婚事和自己养老的积蓄中提前挪出一部分,这套房子完好无损地保留着,他们也没欠下债。 更何况,在医院缴费时,奚玉风用自己大学这几年赚的零花钱填了好几次,刘木兰那时就觉得自己的儿子没养废。 没养废的奚玉风小心翼翼地抵着自己的房间门,捏着杯子,静静偷听着。房子的设计很像某些酒店的套房,一进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客厅和餐厅分列两侧,走廊往深处延伸,是三个房间,主卧因为带着洗手间,独占一侧,对面就是两个小房间,尽头就是另外一个洗手间。 可以说,只要刘木兰和林帆没特地挪动,奚玉风就可以一直偷听下去。 聊起林知的事,这位在琳都三中乃至整个琳都高中教育界都算是有名有姓的风云特级教师,总是会压低声音,仿佛这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一般—— “知知找回来,得多亏她的养父母。”林帆低声道,“这话你可别说出去。” “那会儿知知刚生的时候,人贩子简直是遍地走,我和孩她妈就一个没留神,孩子就让人给抱走了,知知啊,刚出生的时候瘦弱,卖不到钱,没人要,人贩子就扔到了福利院,后来遇到个不错的人家收养,这才能健健康康长大。”林帆讲起这件事,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怪异,还没等奚玉风品出来原因,敲门声响起。 奚玉风急忙闪身进房间,但没掩住房门,偷偷看过去,不偏不倚与那短发女生的视线对上,她速度极快地收回视线,笑着叫刘木兰,又乖乖地坐到林帆的身边。 那是林知,但两个小时前,奚玉风刚刚在何矜工作室里看到这张脸,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发型……他深深叹了口气。 恰时,房间响起敲门声,刘木兰的声音也随即响起:“玉风,林知来啦,你们都是同龄人,我和你林叔叔有事要谈,怕知知觉得闷,你要不要带她出去逛一逛啊。”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奚玉风吞下,他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于是应声:“好,等我一下。” 刘木兰的笑快要咧到耳后根。 她兴冲冲地走到林帆和林知面前:“玉风这孩子,还得是同样年纪的人才喊得动,一会儿他和知知出去走走,老林你就在这等等,和知知一起留下来吃个晚饭,等老奚回来再好好聊那件事啊。” 林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听到身旁的女孩语气轻快应:“好啊,那我和玉风……哥哥,聊一聊,听说他也是学传媒的呢。” 刘木兰笑:“诶,哥哥不敢当,玉风好像才比你大三个月,都没你稳重呢。” 林帆看着刘木兰,心里有了谱,便也接话:“是,就大三个月,哎呀,差点可就是青梅竹马喽。” 险些拥有青梅竹马的奚玉风扣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听了这句话,差点把要出门的脚步收回,但为了弄清楚林知和沈涔的关系,奚玉风咬咬牙,勉强调整好表情,走到客厅,林知站起身,挥挥手:“那我和玉风哥一起出去看看。” 奚玉风稳重矜持地一点头,算是应过。 两大人留在房内笑,主要是刘木兰在笑:“你瞧瞧,孩子多配。” 很配的奚玉风和林知都一言不发,并肩走到了小区广场,直到林知懒得再往前走,用纸巾擦了张椅子,坐下后给自己抹了些防蚊液,奚玉风没坐下,看完林知收起防蚊液后,才问:“你下巴上这颗痣有点明显。” 林知一顿,头也不抬地说:“你搭讪人的方式有点特别。” 奚玉风:“我的意思是,这颗痣如果要靠化妆品遮,得花点力气吧?为什么不点掉?” 林知总算抬头:“你这样聊天,很冒犯女孩。” 奚玉风:“不好意思,我的确不太会聊天,所以我现在可以直接问一个问题吗?” 林知:“你问,但如果我觉得被冒犯到,请恕我有不回答的权利。” 奚玉风盯着面前的人,问:“你认识凌安澄吗?” “嗯?”林知问,“那是谁?” 奚玉风没错过林知的所有表情,在提到凌安澄这三个字时,她的眼中显然闪过一种不可置信,但很快眼里又恢复正常,给出了陌生人的反应。 “那你认识何矜吗?”奚玉风又问。 林知笑:“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大明星吗?我知道他,但不认识他。” 奚玉风也弯起唇:“助理小姐,你这样说何矜,应该是会让他难过的。” 林知顿住。 她不该给出这样的反应。 的确,林知一直在心底预设奚玉风会问什么问题,她以为奚玉风会直接问她认不认识沈涔,或者何矜,再不济也是苏惟,但没想到奚玉风问了凌安澄。 凌安澄的名字,是奚玉风是记的最牢固的,没办法,谁让何矜今天介绍时就说:“因为我的助理凌安澄最近有事请假,所以这几天你暂时替代他的岗位,我把他的微信发给你了,你可以简单和他沟通下要做什么。” 待奚玉风点进名片一看——金色甜橙,好熟悉的名字啊。 毫不意外地在下方显示的是【发送消息】,而不是【发送消息验证】,他竟然很早就加了凌安澄呢。 但那时奚玉风没在何矜面前露出半点情绪,直到此刻,看着何矜的另一位助理,奚玉风才笑:“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沈助理。再次介绍下我自己,奚玉风,现在是何矜的宣传助理,这几天也兼当他的助理。” “沈涔。”对面的女生语气中含着浓浓的不快:“曾用名林知,何矜的工作助理。” 金:欢迎欢迎,欢迎老婆[撒花] 风:刚加入就发现了个大事儿[摊手] 不是啊,我写到这段很好笑的感觉这么回事,论何矜的三位助理都是些什么成分,一个真爱粉,一个黑粉,还有一个说不认识他的 何矜:喂我花生啊啊啊[裂开] 晚了点,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工作室(四) 第38章 工作室(五) 琳都的夏天到了尾声,晚风渐渐散去灼热,向着秋霜过渡。这个十一,是连续降温的一周,下午还有阳光时,奚玉风单穿一件T恤正巧适温,而今傍晚,太阳隐去,若有若无的风吹起皮肤表面滞留的温度,奚玉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沈涔看他捂着左手臂,以为是被蚊子咬了,把自己的驱蚊液拿出来,递过去。 奚玉风摇了摇头,看着接连亮起灯的居民楼,他问了沈涔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林识已经去世了吗?” 没有疑问林识是谁,也没有疑问奚玉风为什么会说起,沈涔只是很浅地笑了下:“她应该会很高兴。” 两人视线轻轻碰上,此时此刻,西南风起,从琳都市郊一路吹到市区,那是思念的回音。 沈涔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当下的情况,对于奚玉风父母正巧是林帆同事兼好友这事,她只能感叹一句世界真小,而对于奚玉风想方设法成为何矜助理这事,她只能感叹一句狭路相逢,但对于奚玉风认识林识并大概率知道妹妹的一部分过去这事,她却升起无端的惆怅与欣慰。 惆怅的是斯人已逝,却思念未止。 欣慰的是斯人已逝,思念却未止。 不过,沈涔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弄清楚,于是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救了我一命,但我们其实没有太多接触。”奚玉风说,“非要定义什么关系的话,她是我的恩人。” 沈涔稍稍放下心,又问:“你做何矜助理这事,和她有关吗?” “有关。”奚玉风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也无关。” 沈涔呼了口气,慢慢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们其实就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 奚玉风看过去,点点头:“我明白,我不会影响你。” “也谢谢你。”话说到这份上,彼此都暂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计划,就没必要再谈,沈涔起身,“无论我是林知还是沈涔,你都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 这是在告诉奚玉风千万不要把两个人都认识林识这件事暴露出来,奚玉风当然知道:“我现在还没跟我妈说换工作的事,但她不会细问,再加上我会跟着何矜经常出差,有些东西没必要那么复杂。” “好。”走出凉亭,沈涔道:“祝你如愿。” 奚玉风回:“你也是。” 两人在装陌生人这件事上暂时达成一致,而吃饭的饭桌上,就是他们第一次表演的场合,期间,奚玉风依旧维持他话少冷漠脾气不大好的人设,沈涔却一反自己的形象,热情开朗甜言蜜语,三两句话就能把好面子的大人哄得头头是道。 细想过来,应该让何矜来学沈涔演戏,奚玉风想,演员工作室里都是演员。 饭后,奚城和林帆聊大人的事,沈涔则陪坐在刘木兰旁边,一起看无脑偶像剧,奚玉风接水路过的时候,屏幕上正好弹过一个特写镜头,他匆匆看了眼,就赶紧走到厨房。 特写镜头里的人是个小皇子,容貌俊秀,气质雅正,风流倜傥,潇洒快活。 奚玉风认出来那是何矜五六年前的戏,那时候的演技好得多,而且这部剧的妆造非常适合何矜,直到今日,都是饭制视频里的常客。 从厨房回卧室时,奚玉风又扫了眼沙发上的人,一时涌上来某种莫名的感觉,沈涔和刘木兰坐在一块,形同母女,奚玉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只希望这对父女以后能别来了。 到现在,奚玉风也不知道林帆经常光顾自家大门的原因是什么,他没有问,不想问也懒得问,毕竟能让这两老头谈这么久的事,有时还能当着刘木兰的面在谈,说明和琳都三中有关,奚玉风不大在乎自己的高中母校。 直到何矜要的宣传策划案勉强写完,奚玉风检查后发了过去,才出了房间。正好林帆和沈涔也要离开,他乖顺地打了招呼,才在客人离去,房内终于安静时,喊住刘木兰:“妈,我有事和你说。” 刘木兰抬头:“嗯,什么事?” 奚玉风扶着刘木兰坐下:“这个礼拜趁着我休息,咱们再去体检一次。” 刘木兰应声:“啊,行,正好离上次检查,也半年过去了。” 奚玉风点点头,才步入正题:“我调岗了,现在的岗位会经常出差,到时候可能十天半个月不一定回一次家,您到时候多注意点自己,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和我说。” 这个消息显然没在刘木兰的预估范围内。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奚玉风一一回答着。 奚玉风只能让刘木兰相信,这次调岗是升职,是个好机会。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何矜助理的工资开得很高,虽然失去了某些福利待遇,但工资的数目可以让他觉得那些能被忽略。 刘木兰不接受也得接受。 末了,她也只能叹一口气:“也算是妈妈耽误你了,本来大学毕业后你能去更好的地方,却被妈妈拴在了这儿,正好五年复发高风险期也过了,趁着年轻,你多闯闯。” 奚玉风只再三叮嘱:“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乳腺癌早期的治愈率高,复发高风险期也就3-5年,熬过这个时段,往后只要多注意,健康生活,基本上可以解除危机,这也是被称为“幸福癌”的原因。 但癌症就是癌症,幸福癌只是因为患者足够幸运,在癌变早期发现,家人能够给予拼尽全力的陪伴和支持,拥有足够多的金钱和资源投入治疗,才能免于短期内死亡的风险。而不幸福的癌症,发现时大概率都是中晚期,漫长的陪伴与支持磨去家人的耐心,高昂的治疗费拆散了一座又一座城墙。 - 祝芳蔷时常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虽然年少时识人不明,未婚先孕,但她从未放弃过对生活的热爱,在发觉孩子爸爸不能担当起责任时,她毅然决定不结婚,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还好,她的儿子很懂事,一直都在理解妈妈的辛苦,从未抱怨她提供的生活是多么的简陋。 在十七岁时,程泽因为俊秀的气质被选秀公司相中,彼时程泽也因为学费不够,读不下去书,他也很清晰地告诉祝芳蔷,自己从小就有个偶像梦,如果签了公司,就可以成为偶像,实现自己多年以来的梦想,程泽希望祝芳蔷支持他,不要对此感到内疚。 程泽就这样进了选秀公司,开始漫长的偶像训练,一年,两年……到最终席位确定,要签约经纪公司时,没有一个公司要签下程泽。 他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没有做偶像的天赋。但一起训练的人里,有个小男孩,比他还小,完完全全的未成年,十四岁,到最后要签约了也才十六岁的年纪。那时管得不严,何况离十八岁,那个小男孩在身份证上的年纪其实也只差两个月。 那个夏天,那个小男孩,也就是何矜,顺利签约三炎文化传媒公司,当时他是团内全能ACE,靠着一张脸,收获的喜爱和热度都是团内断层领先的,大家都在捧着他,对他提的要求,能满足的都在尽量满足。 何矜只提过一次要求,他想让程泽做他的助理。 自此,程泽的偶像梦断了,但身边却真切有了个偶像。 反正工资高,凭程泽没有学历的背景,很难再找到这样一份顺心的工作了,何矜作为艺人,年纪小,但脾气是一等一的好,从来不像其他艺人一样,把助理当成奴仆,凡事能自己做的,也绝不要程泽帮忙。 那时,他们都觉得人生从此刻开始,都是鲜花与星星。 可好景不长,何矜签约三炎的第二年,三炎内部就经历了一次权力结构重组,高层变动,新的高层不喜欢何矜,各种打压,才从偶像圈混入演员圈一年的何矜,因此变成了边缘艺人,只能捡一些小资源。 但何矜很争气,再加上他的容貌在圈内的确是独树一帜的,二十岁的那个夏天,一个小成本电竞网络剧爆火,何矜饰演的是男主慕长风,备受好评,不少人因为何矜这张脸爱上何矜,何矜再度因为这张昳丽的脸,回到话题中心。 在二十一岁到来前,何矜与三炎提前解约,三炎自知留不住何矜,只提出了高昂的解约费,但何矜早已经看好下家,游星为何矜付了这笔解约费,毕竟当时的何矜,就是一棵不折不扣的摇钱树,何矜身上的价值,是签约费的千倍万倍。 果然,当游星不遗余力地为何矜投入资源,何矜便很快占据着话题中心的地位,程泽很有幸继续跟着何矜,见证着娱乐圈那年最红的艺人,是如何冉冉升起。 那一年,他们都觉得,跨过了遍地的荆棘,玫瑰就会如约盛开。 直到祝芳蔷确诊肝硬化的消息传来,何矜彼时刚签约游星,正值上升期,各种活动片约不断,是实打实地连轴转,程泽作为何矜的助理,必须跟着何矜一起到处飞,实在抽不开身去陪伴祝芳蔷。 到了现在,祝芳蔷被装进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程泽再次想起那些夏天,想到二十二岁风华正茂的何矜,和二十五岁怀揣着偶像梦想却只能给偶像当助理的自己。想到祝芳蔷临死前突然清晰的意识,想到她的嘱托,想到现在仍旧在为转型奔波的何矜,和已经远离娱乐圈许久的自己。 他想到盒子里的祝芳蔷。从明媚的女孩,到单亲的母亲,从强壮的妇女,到衰弱的病人。想到她贫苦的一生,终于要过上好日子时却又无福消受的悲惨命运,程泽抱着骨灰盒,紧紧抓着骨灰盒的木质角,无声痛哭起来。 九月二十九日下午两点半左右,肝性脑病患者祝芳蔷突然陷入昏迷,应家属要求,从临终关怀病房紧急送到急救室,进行抢救。 抢救持续了三小时十二分。 这一回,家属的祈祷没有感动死神,医生也没有从科学的规则中找到奇迹。 九月二十九日下午五时四十九分,琳都这天的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下,患者祝芳蔷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九月二十九日晚上九点,祝芳蔷家属程泽因悲伤和劳累过度,陷入昏迷,医院紧急致电程泽的紧急联系人,接电话的是个男生,是程泽的同事,叫凌安澄,但他说自己现在在燕都,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可程泽,也没有其他的亲朋好友了。 九月二十九日晚上十一点半,凌安澄赶来照顾程泽,同时帮助程泽处理祝芳蔷的丧葬事务。 十月一日傍晚七点半,琳都市立殡仪馆接受了一份火化申请。 火化持续了一小时七分钟。 十月一日晚上八点四十七分,在人世间活了五十年,大约一万八千三百多天的祝芳蔷,被盛入了小盒子里,被唯一的儿子程泽紧紧抱在怀中。 祝芳蔷的下葬时间是十月三日早上六点。 凌安澄在程泽哭过一阵后,才小心翼翼问:“这件事情,真的不告诉何哥吗?” 很沉重的一章,但主角的所有背景也终于拼出来了,每个人的动机,原因,到这一章也差不多写完。 祝身体健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工作室(五) 第39章 工作室(六) 凌安澄起初接到医院的来电时,没想过会是程泽的事,他没想到程泽竟然把自己写成了紧急联系人,这份信任让他又感动又惶恐,当晚何矜刚录完节目,看何矜太累,凌安澄就没告诉何矜,自己紧急赶往琳都。 而等到程泽清醒,他却嘱托凌安澄,一定不要告诉何矜,直到现在,祝芳蔷已经火化,到明天就要下葬了,凌安澄觉得还是得和何矜说一声。 程泽是何矜助理这事,凌安澄在粉丝时期就知道,那时候程泽跟在何矜身边,把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而等自己被招入何矜工作室后,一直把程泽视为学习目标,可程泽那时已经因为祝芳蔷的病,日日都在医院,两人接触得比较少。 按理说,祝芳蔷离世,是程泽的家事,犯不着非得通知一声何矜。但这几年做何矜助理,凌安澄也察觉到何矜和程泽的关系会比单纯的助理与老板更亲近,尤其他是何矜的粉丝,知道何矜那些年过得多么不容易,程泽作为陪着何矜共患难的人,感情上只会更紧密。现今祝芳蔷离世,程泽彻底成了孤家寡人,把这消息告诉何矜,也是对程泽的一种保护。 但程泽按住了凌安澄的手,摇摇头:“我自己会说。” 凌安澄不好再多说:“何哥是个特别好的人。” ——何矜是个特别好的人,所以你觉得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单纯觉得需要他,都可以和他说,他不会拒绝的。 程泽又何尝不知道,但他只是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茶几上的骨灰盒。凌安澄知道程泽需要安静,他站起身,径直摸向厨房,程泽已经三天没进食,凌安澄想给他找点东西吃。 厨房里收拾得很干净,不难想象祝芳蔷生前是个多么整洁又勤劳的妇女,但自祝芳蔷住院伊始,六七年过去,只有程泽偶尔使用一两次,因此灶台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凌安澄简单擦了擦,去冰箱里翻食材,这里存放着程泽上个星期才买的速冻食品。 凌安澄刚把蒸饺拿出来,客厅里的程泽唤:“安澄——” 他把蒸饺放回去,回到客厅。 程泽透露着某种难言的平静,看着凌安澄,问:“你现在在我这,何矜那儿怎么办?” 四天过去,程泽总算恢复了些许理智,但显然他没有看过手机。奚玉风加入工作室各种群聊的消息弹了好几次,何矜也单独给凌安澄发过消息,做了介绍和解释。因此,凌安澄一直都知道有人在顾着何矜:“何哥那儿有人呢。” 程泽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凌安澄又状似无意道:“而且何哥最近行程特别宽松,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寓看电影。” 这是在说不要害怕会打扰到何矜。 程泽明白凌安澄的意思,但他也只能沉默着。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会对祝芳蔷离世这件事接受良好。早在七岁的时候,外婆去世,祝芳蔷牵着小小的他去吊唁,虽然遭受亲戚们的无数白眼,听了不少辱骂他们的词汇,祝芳蔷却并不在意。她不会像大多数家长那样,给程泽解释那些词汇的意思,怨恨程泽的存在,让程泽必须给自己争一口气,她只是坦荡地借这次机会,给程泽上了一节死亡教育课。 祝芳蔷也会死这件事从七岁就植入程泽的脑中,于是那时,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能靠着自己,让祝芳蔷逃离农村潮湿的木屋和村里人“无知者无畏”的伤害。 到了年纪大一点,他知道死亡不是那么轻易的一件事,但却是很突然的一件事,程泽那时就萌生出要让祝芳蔷年年做体检的想法,但祝芳蔷不舍得,只好变成了三年做一次。 祝芳蔷查出肝硬化那年,程泽就觉得情况不大好,那时他飞回来看过一次,祝芳蔷却叫他安心,程泽实在害怕自己到时又会因为没钱而错过最佳治疗,于是那天给祝芳蔷找好护工后,继续飞回去工作。三个月后,祝芳蔷转为肝癌,看着高昂的治疗费,程泽更是一刻不敢停止,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工作是何矜给的,他只能用努力工作来回馈何矜,同时为祝芳蔷的治疗提供费用保障。 村子里有太多太多因为金钱丧失生存机会的人了,普通人尚且会因为没钱过得困顿潦草,病人更需要钱,才能抢夺一线生机。 直到现在,程泽依旧不知道是对是错。 贫穷会让所有生命失去光泽。 程泽兀自起身,对凌安澄说:“我想去睡会,你不用管我。” 凌安澄应了声,但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像程泽这种情况,其实身边是离不开人的,可程泽也没有关系特别近的好友,凌安澄真的放心不下让程泽一个人呆着。 至于告不告诉何矜这件事,凌安澄纠结许久,看程泽的反应,是不打算告诉何矜了,但看何矜上次匀出半天亲自去看望祝芳蔷,显然何矜也是比较在乎的。 两难之下,凌安澄决定交给命运,他打开微信,点开自己的聊天界面,决定投骰子,单数是告诉,双数是不告诉,第一个骰子甩出来——2。 凌安澄又按下一次,在心里默默表示:三局两胜。 三局变成五局,五局又变成了七局,看着上面连续的四个二,凌安澄最终叹口气,直接戳开了何矜的聊天界面,拨去通话。 何矜才看完奚玉风发来的宣传策划,他挑出一堆错误,正打算给奚玉风拨去通话,手机一响,他看着来电,浓重的不好预感吞没了他。 “何哥,有个事,程泽哥不让我告诉你。”甫一接听,凌安澄就开门见山说。 和程泽有关……? 何矜沉吟片刻,问:“程泽他还好吗?” 凌安澄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小心翼翼道:“可能不太好……祝阿姨去世了。” “什么时候?”何矜起身:“你们现在在哪?” 凌安澄感觉到通话里的声音都加重了几分,他没有想过何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同时也意味着告诉何矜总比瞒着何矜好,凌安澄便安抚着何矜,把事情一件一件说清楚。 何矜知道程泽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既能理解,又不能理解。其实他与祝芳蔷的关系算不上特别亲近,不过是何矜因为自己从小丧母,因着程泽,蹭了几顿祝芳蔷的节饭,短暂地感受了下母亲的味道,何矜心底记着这事,记了许久,对祝芳蔷有种特殊的情感,但祝芳蔷显然是不在意的。 自上次医院看过祝芳蔷后,何矜的心底也一直压着这个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无论是朋友的母亲亡故,还是念着祝芳蔷的善意,何矜觉得自己怎样都该去送一程的。 他刚按下司机王叔的电话,就骤然想起王叔也有老年病的,手指一怔,点下挂断。已经深夜九点半了,没必要叨扰老年人,这几个月,王叔跟着他在影视城日夜颠倒,好不容易现在能正常歇会,和家人团聚,何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在通讯录翻了许久,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何矜正打算自己去,一条消息弹出——【遇风:如果没什么要改的,我就休息了。】 何矜刚戳下一个好,就想到现在面前这位是自己的助理,使唤助理,天经地义,何矜拨去电话:“有车吗?” 一个猝不及防的问题,奚玉风犹豫一瞬却还是如实回答:“有。” “行。”何矜习惯上位者的语气,命令:“现在你从你那出发,路过花店的话包一束花,要小雏菊,然后到我发的地铁站来接我,还有衣服太鲜艳的话,尽快换了。” 奚玉风看着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还没得及说话,就听对面那人恍然一句:“哦对,你的衣柜里都没别的颜色,那就这样,你尽快。” 何矜本来打算自己打车去程泽那儿,但害怕被拍到或者司机暴露出去,到时候会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没成想奚玉风竟然有车,那就很好办了,他可以先坐一段时间的地铁,等奚玉风路过某个地铁口来接他,他这么想着,心稍稍安定了些,回卧室换了身轻快便利,颜色浅淡的衣服,就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奚玉风其实没弄明白这是要去哪儿,要做什么,何矜的电话就直接挂了,并在那一秒钟之后,一笔转账弹出,看着令人一瞬间就会妥协的数额,奚玉风只庆幸还好自己没洗漱,否则是绝对不可能出门的,没有任何犹豫,奚玉风收下转账,去找自己的车钥匙。 奚玉风刚毕业就买了辆越野车,平时上班出勤他不开,因为琳都的早高峰,地铁明显是更便捷的出勤方式,但平日里带着刘木兰去复查,或者节假日回村里看望奚城和刘木兰的父母,有辆车还是方便许多。 这车上次开,还是上个月中元节的时候,和奚城一起回去祭祖。奚玉风怕压着大明星的气运,特地把刘木兰绣的新香囊也找了出来,还拆了盒新熏香,刘木兰看他这么着急忙慌:“玉风,你要出门啊?” 奚玉风点头:“嗯,领导临时有个活动,让我送他。” “什么活动?”刘木兰连忙道:“别是酒会吧,你可别替他挡酒,你这胃不能喝。” 奚玉风:“放心,我有分寸,您先睡吧。” 到了车库,奚玉风先把熏香点了,又把香囊挂了,才发动车辆,不紧不慢地在手机上搜了几家花店,找到一家还开业的,奚玉风定了导航过去。 等花买完,正准备问何矜到哪个地铁口时,才发现一分钟前那人发了条消息:“我刚查了下,你帮我去买个白信封?” 依传统文化里的颜色指代来看,再迟钝的人都明白这件事有点不对了。 奚玉风便倚着车,同时把窗打开,通通空气,他其实不大喜欢熏香的味道——但每次清明和中元祭过祖后,刘木兰总会嘱咐他,下一次开车前得点了熏香,过渡下气场,想着何矜这行的人也很迷信,奚玉风才冒着自己不适的风险紧急补了个。 好吧,谁叫他中元那回开完车后,一直忘了这事。 奚玉风吹着十月月初骤变气温下的秋风,默默攥紧了自己身上的防晒外套,他出门着急,忘记要带件外套,只好在要下车买花时,临时在车上翻了翻,只翻到这件防晒外套。这外套也是上次留着的,不过上次他虽然带了也懒得穿,干净是干净,但渡了一路熏香的味,现在直顺着衣领往他鼻子里窜,同时防晒外套没有任何防风作用,奚玉风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按了按自己的鼻梁,满脸怨气地直接给何矜拨了电话:“我要不再帮你买个花圈?” 何矜回:“不好吧,他不知道我过来,花圈还是太隆重了,而且车里也不好放,不过,你要不买个小花圈……等下,我搜下,看看合不合适。” 奚玉风:“……” 他又没忍住地打了三个喷嚏。 在冷风中被气结和在讨厌的气味中被气结,奚玉风果断选择了后者,毕竟体质特殊,他不想明天再去医院,闻更难闻的气味,于是上了车,开着窗,郑重其事问:“这是谁的白事?” 何矜听着这语气,察觉出其中蕴含的不快,忽地意识到白事是国人比较抵触的一项活动,就像他现在都不敢告诉苏惟一样,于是他急忙安抚奚玉风:“是我一个朋友的家属,你放心,到时候你不用上去,只是我上去看一眼,很快下来,你再送我回家。” 奚玉风“哦”了声,“那车上放这些东西怎么算?” 何矜眉眼一跳,意识到刚刚自己的确考虑不周,这毕竟是奚玉风的私家车,歉然道:“刚刚我没考虑好,不用买那些旁的用品了,买个白信封就好,得过个礼。” 奚玉风这才舒缓眉眼:“那我现在去哪儿接你?” 何矜报了个地址,奚玉风便发动车辆往那边走,到了地铁站前,远远看见人站在人行道旁等,罕见地看何矜穿得如此素净,奚玉风靠边一踩刹车,而后从车柜里摸出个白信封,正好何矜上了副驾,奚玉风把信封递过去。 “现在去哪儿?”奚玉风又问。 何矜在导航处输入了地址。 奚玉风颔首,待何矜系好安全带后,他转动方向盘,松开刹车,踩下离合和油门,越野车极速奔驰在路灯照耀下如白昼的高架路上。 何矜第一次坐奚玉风的车。 好消息:比预估中更早到达目的地。 坏消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晕车。 程泽住的公寓在市郊,穿行十几公里,此刻越野车停在小区外,何矜已经先捱不住,下车深呼吸几口空气后,接过奚玉风递来的水,狠狠灌了几口。 看着奚玉风一脸淡定的模样,何矜怀疑人生,刚想出言怼几句,手机响了,是凌安澄的来电——程泽的小区不允许陌生人进入,凌安澄没有权限,只好自己拿了钥匙,出来接。 凌安澄是走过来的,此刻在越野车闪亮的光芒下,显得人极其疲惫,看见坐在车头的何矜,先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而后又和奚玉风友好介绍了一番自己。 其实看见奚玉风的一刹那,凌安澄也有种很怅惘的感觉,怎么两个礼拜前还是临时摄影师的奚玉风,现在就变成和他一个老板的助理了呢?不过怅惘归怅惘,凌安澄还是先顾着程泽的事,对何矜道:“程泽哥九点钟去睡了,现在还没醒,您可能要等一会儿。” 凌安澄和何矜说过程泽睡下的事,但何矜还是选择今天晚上就来,因为他不确定,他害怕程泽如果是清醒的话,会直接拒绝他的探望。 奚玉风默默进了驾驶座,那两人见状,也坐进车里,从小区门口到程泽的楼栋下,三百米左右,不算太远。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车停下,而后冷眼看着凌安澄抱出那束雏菊,何矜把刚才从小区门口ATM机取出的现金塞进白信封里,奚玉风适时递过固体胶,然后问:“是程泽的家属过世了?” 何矜动作顿了顿,还是点了头,他在刚开始介绍工作室的时候,顺带提了嘴程泽,没想到奚玉风会记这么清楚。 想起网络上传过的风言风语,奚玉风便摸出个白信封,掏出自己的钱夹,塞了几张进白信封:“我的一份,劳驾带句节哀。” 何矜讶异地看向奚玉风,对面那人沉静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句:“毕竟也是同事。” 奚玉风和程泽现在其实都算不上同事,他没必要多此一举,徒增因果。看何矜一副犹豫的样子,奚玉风又道:“我只在这儿等你半小时。” 因果缠死他吧。 何矜接了信封,下了车。 奚玉风看着何矜下车的背影,没忍住,抿出一点微弱的笑意,随后他放倒了座椅,再次点燃了熏香,同时把副驾驶的窗开到最大。 直到此时此刻,一晚上的慌乱和疲惫感涌上心头,奚玉风才发觉到一个事实,他真的成为了艺人何矜的助理,开始和这位艺人拥有了同一条利益体系,同时侵入到对方的生活里,看对方那层光鲜亮丽的艺人外表下,和普通人相去咫尺的生活。 奚玉风闭上眼,指节扣着手机,不停转动着。 一个小时前,这部手机刚弹回几条信息,显示拦截成功。 有人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调查他。 他也知道这人是谁。 金:这车太颠了[化了] 风:不应该是你体质不行吗[星星眼] 金:谁体质不行?[问号] 风:所以是我吗[可怜] 金:那是谁在风里一直打喷嚏[哦哦哦] 风:[白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工作室(六) 第40章 工作室(七) 程泽其实没睡着,从凌安澄拿着钥匙出去的时候,他就醒了,但他只能装睡,他不想面对很多事情,包括何矜,这个自己亲密的好友,可他就是很难面对。 何矜进门时,程泽靠在房间的门后,听到何矜小心翼翼地问凌安澄:“什么时候下葬?” 凌安澄如实回答:“三号早晨,因为要葬在祝阿姨的故乡,兴都,程哥是明天中午的机票过去,商量入祠,入不了程哥就直接去墓园。” 依祝芳蔷以往所展现出来的姿态和他们母子在家里的情况,这祠怕是很难入,何矜心说,但还是希望能如祝芳蔷的愿,又问:“看好哪个墓园了吗?” 凌安澄摇头:“程哥还在看。” 何矜叹一口气,对着那个放在茶几上的骨灰盒,郑重其实地鞠了三次躬,程泽没有提前布置好供宾客吊唁的地方,毕竟他也没想过会有人来,而何矜来也没和家属商量好。——总之,一切都很混乱,但好在何矜心思诚挚纯净,祝芳蔷生前善良,死后也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走到程泽房前,何矜靠着门板,低声道:“阿泽,我知道你没睡着,只是祝阿姨走,我应该是要送一送的,你不知道吧,有段时间,我想认她当干妈,但……”何矜顿了下,才继续,“算了,不说这个,我带了一点心意,也是看网上怎么说,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劳烦你到时候替我给祝阿姨说一声,还有,我也一直都在。” 何矜把两个白信封拿出来,看程泽仍旧没有开门的意思,放到了茶几上,又对着骨灰盒碎碎念念:“祝阿姨,这里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有我的……” 本来想说“我的新助理”,但脑子忽地反应过来,这屋里已经有两个自己的助理了,何矜短暂一滞,接上话:“我的司机,今晚这个行程有点麻烦他,但他听说了这个事,毕竟和您,也和阿泽不熟,就只能托我代交,希望您别生气,他没到场。” 房门倏然开了,程泽扣着房门,看着何矜,声音很哑:“让他上来吧,不要让无关的人徒增因果。” 何矜看着他,走过去,把自己的白信封递过,拍了拍程泽的肩:“祝阿姨只是换了个地方陪着你,我们也一直都在。” 程泽没说话,但还是收下了白信封。 指尖扣着的手机突地震动起来,奚玉风看都没看,直接凭借自己的印象点了接听:“喂。” “哦。”听到何矜喊他上去,奚玉风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家属同意了吗?” 何矜回:“就是家属让的,白信封得自己亲自递,才有诚意。” 奚玉风“嗯”了声,挂断电话,把座椅复原后就下了车。看着绿化做得特别好的小区,估摸着安保也不错,奚玉风便把主驾驶的窗户也打开了——晕车的人不能闻这种浓烈的香味,很容易加重症状。 凌安澄特地下来迎接他。 奚玉风礼节性地给上一句:“麻烦你了。” 凌安澄没回这句话,只是在进了电梯后,才说:“程泽哥和何哥的关系有点不一般,你千万别说错话。” “关系不一般?”听了这话,奚玉风复述了一遍,才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怕奚玉风理解错,凌安澄又急忙补充:“就是他们不是普通的老板和助理的关系。” 奚玉风失笑:“我也没多想。” 电梯里安静了一会儿,程泽住十三楼。 待要抵达时,奚玉风突然问:“你多大了?” “二十五。”虽然不明白奚玉风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凌安澄还是如实回答。 “哦。”奚玉风一挑眉,“什么星座?” 凌安澄更疑惑了:“巨蟹座。” 奚玉风点点头:“行,你比我小,实在拘谨的话,也喊我哥就成。” 凌安澄:“……奚哥,到了。” 奚玉风没想到凌安澄就这么直接叫了,一时间大脑还有点宕机。但抬眼看到程泽家里那两道站在一起的人影,思绪捡了回来,套上凌安澄递来的鞋套,走了进去,从何矜那儿拿过了自己的白信封,也先正式地给骨灰盒鞠了三个躬,奚玉风才踱步到程泽面前,规矩地过礼节:“临时登门,实在是打扰,望您海涵,节哀顺变。” 程泽接过,却道谢:“不打扰,还要谢谢你来送我妈妈一程。” 两人视线轻轻碰上,看着程泽眼底一片死寂,奚玉风忽然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说些什么,但又能说什么呢? 何矜适时道:“阿泽,既然这样,我先走了,你到时候去兴都,也可以让安澄跟着,我这几天行程空,而且新招的……司机,很全能。” 程泽没直接拒绝何矜的好意,至于新招的司机很全能这件事,他记性好,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奚玉风一面,在工作室的摄影棚里。只是眼下程泽的确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何矜怎么又和这个摄影师搞上关系,随意地点点头,这场突如其来的礼节就到此结束了。 凌安澄又把他们送到楼下,听何矜叮嘱:“你到时候多关注程泽的状态,他现在很脆弱,需要多照看着,我这边不用担心。” 不用何矜说,凌安澄也一直都知道,他点了点头,又看向奚玉风,欲言又止。 何矜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安抚道:“奚玉风是我自己要招进来的,苏姐也知道。” 凌安澄不再说话,安静地把他们送上车,自己继续上楼,完成使命。 回程路上,奚玉风刚驶出小区,就听坐在副驾上的人说:“你不用那么着急,可以开慢点。” “哦。”奚玉风稳稳地踩住离合,换到三档,“可我着急,我想回去早点睡觉。” 已经十一点了。 确实有一些晚。 何矜抿抿唇,已经打算接受自己一路颠簸的归程,没想到奚玉风没再换档,越野温顺下来,主驾驶的车窗大开着,车内的熏香混着过渡了早秋的凉意迎面袭来,何矜却莫名泛上困意。 “别睡。”奚玉风喊,“犯困的话,讲个故事来听听?” 何矜不理解:“什么?” 车速不快,奚玉风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越过窗口,指尖扣着方向盘上的几个关键按钮:“比如说,你和程泽关系不错?” 何矜的困意倏然间消散,他眯起眼,看着正在开车的何矜:“还行,毕竟是我这么多年的助理。” “是吗?”奚玉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多少年来着?” 何矜大概在脑子里过了下:“十多年。” 奚玉风肯定地一点头:“确实很久,还是和你共患难时期的助理。” 何矜不知道奚玉风为什么提起这些事,只能被动地应和:“祝阿姨那时会经常在节日时特地坐火车过来给我们做饭,寻求短暂的团圆。” “挺好。”奚玉风叹一口气,“可惜好人不长命。” 话音落下,车内陡然安静。 奚玉风的指尖不住地扣着方向盘,哒哒哒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何矜淡然地瞥去一眼,看见奚玉风的手指停下,却抬头,冲他笑了下。 何矜听到奚玉风说:“打扰到你了吗,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要如何亲近,老板才会拍下助理的手,并设置为社交头像?” 递过白信封时,奚玉风只是不经意地看了眼,也没多想,但白炽灯光下,那只漂亮的右手上,虎口处一枚淡淡的痣格外显眼,那一瞬间他觉得那只手特别眼熟。 终于在凌安澄送他们下楼时,奚玉风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这张图片了,那是当时刚加上何矜时,他曾点开了何矜的头像看了眼,并在当时他就确定那不是何矜的手,在今晚,奚玉风确定了这只手的主人。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何矜怔了一瞬,才意识到奚玉风究竟想问什么——奚玉风想要窥探艺人何矜的私生活。一时间,何矜不知道奚玉风是八卦瘾犯了,还是别有所图,毕竟,娱乐圈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感情上这么些事,尤其是他这种流量艺人,但他的的确确彻底清醒了。 何矜挑眉问:“这么关心你老板的私生活?” 奚玉风冷硬不吃:“没办法,好奇心有点旺盛。”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好奇心比较旺盛。 当初何矜说的话,现在奚玉风尽数奉还,实则是人的本性在作祟。 何矜便反问:“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普通的上下级同事?共患难的好友?还是说,关系亲密的爱人?” 听了这话,奚玉风的视线也丝毫未移开前方,规规矩矩地开着车,莞尔一笑:“这么大反应吗?——可是,何矜老师,我现在不是您钦定的助理吗?您不是说我需要全方面地了解您吗?” 奚玉风的说话咬字习惯总让人疑心是不是没学好语文。譬如这句话,奚玉风非得在“全方面”三个字重音标读,然而纠缠着某种暧昧的语气,漫出的尽是奚玉风的嘲讽意味。 何矜听出来,也笑:“所以我的新助理,你只要记住,艺人何矜从来没谈过恋爱,至今都是母胎单身就好了。” “是么。”奚玉风道,“我记住了。” 原来作为艺人助理其实也要会演戏。 现阶段的影视宣传,总是会在片场摆拍,有时候甚至会录到他们这些工作人员的反应。奚玉风有仔细看过,大部分的时间,程泽乃至凌安澄都要戴上口罩,面无表情,但每每触及到那些亲密的戏份时,又要他们这些助理出场为不会“演出亲密感”的艺人打圆场:艺人从来没谈过恋爱,要适当地也露出几个有意思的笑来。 而他,如果作为宣传助理,后续还要负责某些宣传视频的剪辑,则更要加重何矜在单身经历这方面的剪辑倾向,譬如何矜会在被调戏后红透的耳朵,会在拥抱和接-吻时其实很强硬的手,会在更亲密的戏份出现时,要努力塑造出何矜从未有过的清纯。 何矜并不知道奚玉风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这么多,他只是在这一刻,被奚玉风提醒过后,想起那张社交头像,淡定又冷静地当着奚玉风的面,换成了自己二十九岁写真那套造型的其中一张侧颜照。 似乎觉得还不够,何矜又紧急上线浪客,把自己多年未更改过的浪客头像也换成了这一组照片的另一张侧身照。 他换的照片还是奚玉风那版的。 金:老婆怀疑我[化了] 风:老婆单身吗[摊手] 超级心累的一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工作室(七) 第41章 像他(一) 何矜毫不意外地又因为换头像这事又上了一次热搜,但他早就习以为常,看到营销号发的内容时,他已经回到了家,并洗漱完准备躺下了。在车上的后半段,何矜主要在和奚玉风聊宣传方案,一来这的确是要紧的事,二来也是让奚玉风别再卯着某些话题继续深入。 而其实这也是何矜第一次把控自己的宣传事宜,之前何矜全平台的宣传全都外包给了一个宣发公司,往往是它们那边给话题,何矜这边找时间和摄影师,随便拍一拍,再把粗剪的内容给到那个公司,那个公司再安排细剪,不仅是效率不高,而且很多内容没对好,效果也算不上拔尖,只是勉强能看。 为此,金石们也吐槽过好几次,但何矜彼时不大在意。毕竟他自己的工作室成立也才三年,能从杨寻陌手上拿到苏惟这张牌,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心力,当时又忙着和游星清算,因此,工作室成立之初只对三个部分下了工夫。 第一是法务和财务,何矜选择了和杨寻陌用得久的团队合作,毕竟是个法治社会,要是违法了就玩完了。第二是经纪人自带的商务和影视资源,简单来说就是经纪人的人脉关系网和处理舆论危机的能力,杨寻陌当时正好准备淡圈,和苏惟的合作也到了期,何矜便直接和苏惟谈合作的事。第三,何矜在意的是舆论监控部分,公关团队和律师团队用的是苏惟那边的资源,另一部分就是粉丝监控。 大时代背景下,粉丝经济盛行,何矜自被私生粉骚扰后就意识到,他会因为粉丝的喜爱辉煌一时,也会因为粉丝的“喜爱”走入地狱。 于是那个时候,何矜身边没有能相信的人,只能把和粉丝对接,这件在何矜心里已经关系到他职业生涯命运的事,全权交给了程泽。 近十年来,没有任何差错,金石们在程泽的引导下,算得上是娱乐圈里最为“健康”的粉丝群体之一,他本人被私生粉骚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程泽忙不过来,一部分的活儿渡给了关深深和沈涔,才会闹出粉丝集资的事来。 但总体而言,在这十年,不少艺人都因为“放纵”粉丝群体摔过不少跟头,但何矜却稳稳坐着顶流地位,金石们保持这如当年一般的热情与喜爱,程泽在其中的引导功不可没。 招奚玉风进来时也其实更看重的是他的摄影天赋,以及难以被圈内同质化的独特气质,何矜想让自己的宣传风格不一样,那就得招个不一样的人进来,虽说他没组建过自己的宣传团队,但先后在三炎,游星时也体验过不同的宣传团队,可以说,有时候宣传团队很影响艺人的外界舆论。 何矜不会否定奚玉风的任何新奇的宣传想法,相反,他觉得都可以去尝试,但是他毕竟是艺人,更明白圈内的规则,有些规则,苏惟都不一定有他清晰,他必须要跟奚玉风明确几条不能碰的线,什么东西可以玩梗,可以娱乐化拍摄,什么东西不可以。 娱乐圈这个圈子并不因为它叫娱乐圈,就真的一切都很娱乐,可以随便,开心就好,娱乐圈看重规则的程度并不比任何一个规则化圈子低,进入娱乐圈的人,不选择顺从规则,就要被规则吞噬。 其实最开始何矜组建工作室,没太看重宣传这方面的原因也在于此,彼时他刚和苏惟达成合作,如果再找了一个强劲的宣传团队,很容易会成为同期艺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真正能握到手的影视资源和可以颠倒是非的外界评价,总要放弃一个。 何矜放弃了宣传团队,因为他要先把苏惟和自己的根系扎起来,否则宣传团队再好,而他何矜的作品的确烂到极致,过分宣传的效果还会适得其反。现在这个时机,是加重宣传的最好时机,没有选择圈内的宣传团队也有很多原因,首当其冲的就是圈内利益关系复杂,一个宣传团队对接到不用艺人团队,同质化都已经不算麻烦,最麻烦的是宣传团队有意利用,做成更糟糕的局面。 苏惟也这么想,她本来已经看好了一些小体量的宣传公司,但没想到何矜反手选了奚玉风这张完全空白的宣传牌。 好消息是宣传的自主权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坏消息是这张牌有点过分不受控。但工作室是何矜的,孩子爱怎么造怎么造,到苏惟这个地位,已经不大追求利益,更追求新奇。就像她当初同意和何矜合作一样,她手上从来都是科班出身的实力派艺人,对于何矜这种爱豆出身,年幼入圈,粉丝体量庞大的流量艺人,她没接触过,单纯想试试。 成功了,无非是为自己王牌经纪人的称号镀一层金,失败了,那就是何矜冥顽不灵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好在,何矜的眼光还行,奚玉风可能在某些方面有些怪癖,但至少工作的态度比较认真,第二天非常准时地到了何矜的工作室,何矜彼时在做妆造,奚玉风匆忙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去了摄影棚布景,待何矜到达时,十七层的摄影棚里已经焕然一新。 客观来算,这应该是奚玉风第一次认真给何矜拍摄写真,还是动态写真。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何矜才意识到奚玉风是个挺瓷实的人,细节抠得一丝不苟,拍摄完毕后,会先把底片给何矜看,让他挑出不合适的。 何矜也很耐心,理解奚玉风是个娱乐圈新人,又感叹还好自己现在时间充沛,能一张一张和奚玉风仔细过底片。 有几张照片何矜觉得很怪,奚玉风却觉得可以留下:“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个风格的,这几张我用了灰调的手法,饱和度相对比较低,你可能看着是比较怪,但方便后续修图调色,而且灰调也很贴你的气质,直出其实也不错,反正到时候给你看成果图。” 何矜有点听不懂,手指指向另外几张:“那你看着办?但是这几张得去掉,表情不对。” 奚玉风看了几眼:“你想要什么表情?你们明星的写真一天到晚那个嘴角弧度永远一个样,笑的跟死人似的。” 何矜:“……” 他无语地反驳:“那问题表情太大容易被P黑照,你知道黑粉抠起细节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而且我们拍写真是为了增加时尚表现力,你看看这几张能体现出我手上腕表的七位数价格吗?” 奚玉风:“那这几张也没什么问题啊,不就是笑的露了个牙吗?怎么不能体现,我要把七位数腕表戴手上,我比你笑得还夸张。再说了,为了你这么一丝活人感,我真是扒完了我知识库里所有的冷笑话,这几张得留。” 想到刚刚奚玉风努力逗他的模样,何矜也不忍心全删:“那你别发出去,崩人设。” 奚玉风翻白眼:“什么人设?优雅温柔的知心哥哥吗?” 何矜:“反正现在没艺人敢发这种特大表情的写真。” 奚玉风:“你难道不想做贵圈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吗?” 何矜:“那得看什么螃蟹,这螃蟹一看就很毒,搞不好我能被对家买通稿,说我土。” 奚玉风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行,这回不发,下回我换个宣传策划案,争取把这几张用上。” 何矜:“诶,你还挺固执。” 奚玉风抬眼瞥了下在自己头顶上的何矜,声音不轻不重怼:“那你来举三个小时摄像机试试,我这款还算轻的。” 何矜撤开自己扶着电脑桌的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摄像机,趁奚玉风专注在电脑上整理文件夹的时候,掂量了下,却没想奚玉风一抬头看他,问:“沉吧?得留吧?” 何矜低声:“又没说不让你留。” 奚玉风把所有文件整理好,标注日期和命名,收好内存卡和摄像机,又不经意似地问:“以后我买摄像机是不是能找你报销?” 何矜:“……” 奚玉风看他:“我平时摄像机半年不用一次,按我这个频率和损耗,够我用小十年了,现在为了工作……” 何矜及时打断:“报销,给发票就报。” 奚玉风满意地拉上摄像包的拉链:“行,明天什么时候发照片,我今天加急修一下。” 何矜刚准备离开摄影棚的脚步顿住:“你没背?” “背什么?”奚玉风问。 “艺人发博时间录。”何矜道,“我一会儿让沈涔发你一份。” 听到这个名字,奚玉风微微一顿,但也不过一瞬,迅速接话,满脸了然:“果然你们发博文都是掐着时间的。” 何矜毫无察觉,边带着奚玉风往外走边解释:“以前不,但最近几年很多艺人为了炒CP都用起来,我们不用,也是上赶着给别人做嫁衣。” 奚玉风“哦”了声,又问:“那你炒过CP吗?” 何矜按电梯的手一顿,他收回手,看着奚玉风,奚玉风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何矜示意奚玉风看电梯,轻声:“我是老板你是老板?” 奚玉风按下电梯,没好气问:“去哪儿?” 何矜也没好气:“负一层,去吃饭。” 进了电梯,奚玉风这回没跟以前那样眼观鼻鼻观心,非常识时务地适可而止,他仍旧揪着上一句话问:“诶,你是不是和彭缘在炒CP?” 何矜没回答,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奚玉风没罢休:“电梯里又没信号,你不回答难道是因为你们真在谈?” 何矜装不下去:“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好吗?” 奚玉风:“那你们那么多穿衣巧合,就算是正负极来了都没这么心有灵犀,谁在碰瓷谁啊?” 何矜:“……不是,奚玉风,我招你进来的时候,可没发现你这么八卦啊。” 奚玉风抬眼:“那不是之前找不到八卦的对象吗?” 何矜:“感情你就对我谈没谈过恋爱这事这么感兴趣呗?我还挺荣幸,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如此关注我的情感生活?” 电梯突然停在七层,穿着制服的快递员走了进来。 奚玉风和何矜同时闭上嘴,装陌生人。 直到上车后,何矜摘了口罩,看着想要坐在他身旁毫无规矩的奚玉风:“这是你该坐的地方吗?” 奚玉风:“哦,那我该坐在哪儿?” 何矜:“助理都坐副驾。” 奚玉风揶揄:“何矜老师,我这会儿又成助理啦?你不知道吗?对助理瞒得越多,背叛的可能性就越高,那老板就死-得越-惨。” 何矜:“那我说了,你也不信。” 奚玉风:“哦,你昨晚说的你至今都母胎单身啊?” 何矜看他。 奚玉风笑:“不好意思,确实不信。” 何矜无语,闭上了眼。 尽管奚玉风似乎对他谈没谈过恋爱这一话题格外感兴趣,但该做的工作一点没马虎,隔天奚玉风就掐着何矜出道日对应的时间——傍晚七点十三分,把视频发了出来。 没想到奚玉风这个业余的小摄影师,真真正正做起这行来也不差,至少看粉丝的反应,都察觉到换了团队,并一致给出了满意的评价。 奚玉风在后面又逮着何矜拍了几组照片,定期发布,整个十一小长假几乎没歇着,金石们一边感叹工作室的宣传团队也是好起来了,另一边也在各种营销号画饼大队下撕何矜不可能合作的资源。 首当其冲的就是陈以团队的电影,以狼孩社会化为主线,名为《像他》,上世纪的年代剧,文艺风的商业片。 金石们信誓旦旦说何矜不可能接这个片子,首先是班底很有问题,实际执导人是秦声沿,彻头彻尾的新人,编剧李九野,也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新人。虽说摄影,灯光,造型团队都是陈以的老团队,但能决定一部电影或者一部电视剧最基本的逻辑能不能叫普通观众买单的就是导演和编剧,导演和编剧出问题了,这部戏大概很难看得下去。 近年来很多影视剧不被买单,播出后无人问津的剧集俯拾皆是,播出后高开但低走,甚至是一泻千里到烂尾的剧集也不遑多让,因为剧情逻辑有非常大的问题。被诟病最为严重的就是仙侠古偶题材,时不时冒出来的感情戏,崩坏的角色行为逻辑,喂了一嘴工业糖精,大多数普通观众真的很难理解,尤其在知道百分之八十的剧集都是改编自各种小说的时候,更难理解了。 现在小说的潮流改法,观众不买单,原著粉丝也不买单,塞的糖精多了,立单身人设的流量艺人粉丝也不买单,所以到底谁在买单?不过不买单也不重要,毕竟该圈近些年的获奖作品也是从小说原著来的,矮子里拔矬子,一而再再而三,已经没有原创编剧愿意耗费心气自己写剧本了——这方案连投资方都不买单,是真正的开业即失业,于是娱乐圈的编剧们只能研究研究怎么改好某个小说,让颁奖方买单,好为自己职业生涯镀个金,再研究研究,怎么让原著小说创作者的署名淡化得无声无息,让这金更闪闪发光一些,好在业内更好找工作。 但《像他》不一样,李九野也不一样,甚至是能在圈内称得上一句罕见的程度。陈以是个拥有极高话语权的导演,也是个对影视作品比较负责任的导演,因此李九野可以尽情写自己的原创剧本。单就这一点,就超过了百分之八十的剧组,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就看李九野是不是正常人,有没有一定的逻辑思维了。 不相信新人和相信新人的人撕扯起来,《像他》从半年前筹备之初因为陈以有意带出徒弟后就退居幕后的话题几度引发热烈讨论,正式立项后开办的训练营又因为何矜的问题再度引发讨论,此刻班底题材全暴露的时候,新人导演加编剧,以及第一次在大荧幕露面的半新人主演邓复屿,又引起一次热度。 陈以的确是在娱乐圈深耕三十五年的大导演,论起宣传功底来,不比任何专业公司差。 十月中旬,《像他》就这样在铺天盖地的讨论声中开机,当日开机时不出意外地冲上热搜,而金石们看到何矜毫无悬念地一起出现在片场的时候,边在心底生闷气边拟好新的宣传图和新的宣传话术。 凌安澄也在十月小长假结束时回归工作室,至于程泽,他想休长假去环球旅游,何矜没理由不答应。因此工作室很多关系都进行了变更,程泽和粉丝对接的活正式分摊给了沈涔和关深深,凌安澄依旧是何矜去哪都会跟着的生活助理,只是这回他有了个伴,奚玉风也跟着何矜跑片场,拍素材。 有专业的摄影师在,划掉,至少比他凌安澄专业的摄影师在,凌安澄也松一口气,之前有特殊宣传任务但来不及请摄影师的时候,都是凌安澄拿着手机录制,质量能好的话得无数次感谢何矜先天基因。 《像他》是实地取景,取景地在西北城市三江城,预计拍摄时间六个月左右,过年可能会歇一个礼拜,但一定会在明年第一季度就收尾。不仅能够赶明年年底的元旦档,春节档或情人节档,以及这个时间能够卡到后年的齐音电影节,国内三大奖颁发的电影节之一的申报时间前。 何矜这回非必要就没打算离开过片场,有自己戏的时候就发挥出最好的状态去演,没自己戏的时候就观摩其他演员,因着陈以的人脉,还是有不少老戏骨客串了几个重要角色,都是何矜的学习对象。 他饰演的角色戏份不轻,难度不小。 开机前一个礼拜组织过一次剧本围读,那个时候何矜拿到手上的角色的戏份大约只占整个剧本的四分之一,戏份算少,而开机时剧本又被替换,他增加了不少戏份,占到了五分之二,近一半的出场时间,以及这个角色的定位和重要性,何矜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演戏的压力。 好在这部戏除了主演邓复屿经过开机前一个月的特殊训练,大家都很难入戏,因为这个戏,年代隔得太远,而角色类型和生活范式,大部分人都没体验过。 陈以在开机第一天就请来一位专家,专家牵着一条体毛顺滑到锃光发亮的灰狼走进了片场,饶是这只狼的体型在狼群中已经算中小型,但它粗壮结实的四肢,凹凸有力的肌肉,以及敏锐的眼,竖直的耳,都让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这是电影《像他》的核心角色,也是被重点签入保密协议的内容。 而第一天,所有有名有姓的主演都要接触这匹狼,并和它一起拍摄第一张官宣照。 金:开启我的主线[墨镜] 风:我的主线早已开启[墨镜] so,没有人走一走感情线吗 过渡章 tip:摄影相关如灰调手法,是在网上查到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像他(一) 第42章 七夕番外[番外] 在一起后的第一个七夕,何矜是想好好准备一番的,但没办法,他的七夕被商务代言方全权安排,从七夕前一周就是各种线上线下的物料拍摄和录制,往往是一个代言方的物料拍完,另一个就来要了。 而他代言的一款美妆产品还出了新品,打算在七夕当天直播,何矜作为全线的品牌代言人,这次直播活动是一定要出席的,他只能庆幸七夕晚会的节目是录播,能够让他在忙碌的七夕周有一口气的喘息。 忙碌了一周的何矜总算在七夕当天的八点回到了公寓,解开电子锁一看,黑漆漆的一片,空空荡荡,似乎没有人,何矜打开灯,翻找了一下鞋柜,奚玉风没回来过。 这一刻,说心里完全不失落是假的,这个礼拜开始,奚玉风就和他请了假,何矜心里惦记着七夕,以为奚玉风要给他准备一个惊喜,但是翻过了所有房间——没有任何特别安排过的迹象,连人都不在。 何矜点开了奚玉风的通话,把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冰镇果酒,绕到吧台,准备给自己调一杯酒。 奚玉风的声音恰时响起:“怎么了?” 何矜没有直接问,而是迂回地提醒:“你请了一个礼拜假。” 奚玉风:“嗯,所以?” 何矜:“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奚玉风:“没有,你照顾好自己。” 冷冰冰的——看奚玉风半点不在乎的样子,何矜心说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殷勤了,但都到这份上了,直接挂断电话,似乎显得自己很小气,何矜便直接问:“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奚玉风问,“我看群里,今天好像你有很多的工作安排。” 何矜:“……” 忍无可忍,他直接说:“今天是七夕,我限你半个小时到公寓来。” “不用半个小时。”奚玉风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门铃响起,何矜走过去。 一个礼拜没有见到的人,此刻站在门外,手上拎了个纸袋,冲他晃手,监控电子屏里的声音和手机听筒里的声音同时响起——“开个门。” 何矜打开门,方才的愠怒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给奚玉风拿鞋,看向那个放在鞋柜上的纸袋,问:“给我的礼物吗?” 奚玉风一把按住何矜将伸的手,道:“礼物要一换一,你给我准备了吗?” 提起这个,何矜底气很不足,但还是强撑着:“我没有时间,你也看到我的工作安排……” 任何矜喋喋不休,奚玉风只拎着纸袋往厨房走,把纸袋搁在灶台旁,何矜一探头过去,里头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礼盒,是他的礼物没跑了——但碍于自己没准备,先天矮了奚玉风气势一截,此番不能强攻,不然奚玉风会更生气,只能智取。 看着奚玉风穿梭在厨房和冰箱的身影,何矜温和问:“你这是要做饭吗,我刚还想说点你爱吃的那家清蒸鱼……” “你没点吧?”奚玉风淡淡应,“点了的话,我就少做点。” 何矜:“没点,这不是不确定你会不会来吗?” 奚玉风睨了何矜一眼,要笑不笑的:“行,那你先出去,我做饭。” 何矜的目光停留在纸袋上,不肯离去,奚玉风径直打破他的幻想:“我做饭要半个小时,限你这段时间内,给我准备份礼物。” 何矜只好收回自己停留在纸袋上的视线,弱弱问:“你想要什么?” 奚玉风停下正在洗菜的手,回头问:“你觉得什么叫惊喜呢?” 何矜默默吐槽:“……那你看着也不像喜欢惊喜的人啊,回头要不合你心意了,又该说我不够爱了。” 奚玉风盯着何矜。 他只好往后退:“好,但时间有限,我可不能像你似的,你的礼物到时候不合我心意了,也不要怪我嘴上不留情……” 奚玉风把洗好的胡萝卜往何矜正在说话的嘴里一塞,颇为高贵冷艳地下休战协议:“特殊日子,谁也不许挑刺。” 何矜:“……” 这似乎是在一起这么多天后,第一份就礼物方面的互不挑刺协定,何矜此刻盘算,怎么都觉得自己亏了:“诶,但我这回只有半个小时准备啊。” 奚玉风看何矜,温声细语:“以我们何矜老师如此聪慧又温柔,敏感又体贴的善解人意形象,想必半个小时内准备一份合乎对方心意的礼物,应该不在话下。” 何矜被这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咬了口胡萝卜,含糊不清地说:“那就等着吧。” 半个小时,奚玉风做了四菜一汤,而他那温柔体贴的男朋友还在影音室内,奚玉风喊:“出来吃饭。” 何矜回了句:“马上——” 三分钟过去,奚玉风没等到何矜出来,趿拉着拖鞋就打算往影音室走,门把刚撇下,里面的人慌忙喊:“一分钟,再给我一分钟,别破坏惊喜昂,奚玉风。” 奚玉风:“行,就一分钟。” 又等了足足三分钟后,何矜才从影音室出来,看见桌上的饭菜,又看着纸袋旁边表情不太对的奚玉风,毫不犹豫一顿夸:“奚玉风你真的很厉害,什么都会,你简直就是最万能的助理,最完美的伴侣。” 奚玉风轻哼一声,伸出手:“先交换礼物。” 何矜一听,忙道:“先吃饭,我还有个收尾没做。” 奚玉风静静地看了何矜三秒钟后,收回手:“行,先吃饭。” 菜都是何矜爱吃的——太合胃口的代价就是何矜吃了两碗饭,摄入了高于平常三倍的碳水化合物,他心痛地倚在凳子上,长叹一口气:“碳水啊。” 奚玉风踢了何矜一脚:“快点收拾碗筷。” 堂堂顶流在家里的地位一直很明确,是负责洗碗的那个,好在有洗碗机,但何矜也得先把碗放在洗碗机里,又要掐着时间把洗完的碗拿出来晾干。 何矜在收拾碗筷,奚玉风也没闲着,他绕到吧台,看着面前调好的酒,拿起来抿了一口,喊:“你下回别调酒了,很难喝。” 何矜停下手:“又没给你喝。” 奚玉风给自己调了一杯,连同何矜的那杯一起端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各地的电视台今天都在播七夕晚会,调到何矜参加的那场,奚玉风安然地靠着沙发。 何矜收拾完碗筷就看到奚玉风慵懒的模样,奚玉风正好抬头问:“你节目第几个?” “不记得了。”何矜坐在奚玉风身侧的地毯上,拿起茶几上自己那杯调好的酒喝了口:“咦,冰块化了,口感确实不大好。” 奚玉风查到了何矜的节目,倒数第二个,顶楼地位非常之稳健,看着节目名,他眯了下眼睛:“情歌对唱?” 何矜刚拿起奚玉风那杯,听了这话,顺口哄:“我又不是异性恋。” 奚玉风便问:“怎么又炒起CP了?” 何矜只好解释:“推过一次,但这回她走了卫视的后台,非得跟我唱情歌,没辙,合同早签了,反正唱个歌不要命,苏姐也去警告过那边不要炒。” 奚玉风“哦”了声,没再追问,问起另一件事:“礼物呢?” 何矜抿了口奚玉风调的酒,转过头,看着奚玉风:“明天给你好不好。” 奚玉风静静地看着何矜。 何矜诚恳道:“确实今天弄不完了,得明天。” 奚玉风只好叹一口气:“那你的我也只能明天给了。” 何矜“昂”了声,又问:“那我可不可以预支点?” 奚玉风没反应过来,何矜回身挨着奚玉风,轻轻落下一个吻:“预支点,好不好?” 看奚玉风没反应,何矜又麻雀似的,啄了一下:“好不好嘛?” 奚玉风被一道道小麻雀似的啄食折腾得睁不开眼,最后只能含糊一句:“别在沙发。” 整场七夕晚会持续三个小时左右,从八点半开播,播到十一点半,何矜出房间门时,七夕晚会正好播到倒数第二个节目,是他的情歌对唱,他看了眼,就把电视关了,往影音室去。 何矜预备给奚玉风准备一本相册,没办法,准备时间太短,珠宝首饰奚玉风也不喜欢,何矜只能发挥自己的艺术优势,给奚玉风准备一本手账本类型的回忆相册——但家里没有合适的摘抄本,何矜只能点闪送,但不能让奚玉风发现,只好洗碗的时候下单,现在去门外拿。 门外的柜子里静静放着一个外送盒,打印的票单上赫然是一行字——送到别按门铃,不用敲门,不用打电话,发短信就可以。 何矜拿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房间,确定奚玉风不会出来后,把外送盒带到了影音室。 听到公寓大门的动静,奚玉风没什么反应,他缩在被窝里,把手机上播放的视频又重新拉了一遍进度条——何矜的粉丝实在给力,节目上一分钟播放完毕,下一分钟就有录屏,还是超高清版本。 无数人都说过,何矜天生一把好嗓子,无论是唱歌,还是说话,声音里自带三分勾引的情感意味在,尤其是唱情歌,怎一个苏字了得。 夜已深,奚玉风看了两遍视频后,就去翻找热搜,毫不意外地看到何矜的CP热搜,点进去看,都是CP粉的撒糖论,草草浏览一遍——奚玉风关了手机,起身。 他拿出纸袋里的盒子往影音室走,直接把在粘贴照片的何矜吓了一跳:“怎么了?” 奚玉风的表情实在太糟糕,他把礼盒打开,将其中的明信片拿出,扣在礼盒上,而后一起放在地上,看着何矜:“现在,拍照,□□客。” 何矜明白奚玉风的用意,沉默了三秒钟:“我发的话,苏姐会打死我。” 奚玉风不管不顾:“那你发还是不发?” 在足足一分钟的权衡利弊和思考后,何矜拿出手机,不仅仅拍了礼盒的照,还把奚玉风的手拽过来,一起放在礼盒上拍下了牵手照,他当着奚玉风的面,点开浪客,发了七夕的第一条个人博文。 不出意外,这条博文将对外宣告顶楼何矜不再单身的事实,将影响他接下来的商务资源和部分舆论,还会招惹来某些粉丝群体的脱粉回踩,和其他艺人群体的合作性攻击。 但何矜不后悔。 麻雀啄完食后,趁着奚玉风洗漱的时候,何矜偷偷摸摸打开了礼盒看了一下,他还是没耐得住自己的好奇心,也就是在那时,看着盒子里陈旧不堪的一些小玩具,何矜才知道奚玉风这一个礼拜去了哪儿。 奚玉风用一个礼拜的时间,回到他的故乡,找回了他的童年——山路崎岖,却总有人带他往美好深处走去。 现在美好有点小吃醋,何矜决定哄一哄。 这年某卫视幸运地邀请到了何矜作为七夕晚会的嘉宾,以为自己赚尽了风头,毕竟同时段节目收视率,它可是当之无愧的冠军,相关负责人已经安排宣传的工作人员去拟战绩图,但没想到,就在七夕晚会的全部节目结束时,最大功臣何矜发了条博文。 内容不多,就一行字,两张照片。 【@何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图片.JPG]】 初看以为是七夕的分享,点开照片,第一张是礼盒,上面放了张片片,写了一行字,鉴于是非英语的外语,当下没有任何人能辨认,但第二张照片就很有冲击力,何矜扣着一只手,一起放在礼盒上。 这总该是七夕的官宣了。 在这年七夕还有三十六分钟结束的时候,娱乐圈罕见地迎来了一个恋情官宣,还是顶流何矜的恋情官宣。 这是娱乐圈第一次的盛景。 合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七夕番外来啦,同时也是本文发布的第一百天,耶~ 请注意这是两只小宝在一起后的番外,正文的话还没到这个进度[猫头] 祝金风小情侣和读者小天使七夕节日快乐,和伴侣长长久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七夕番外 第43章 像他(二) 《像他》的男主角,由邓复屿饰演,此前他已经接受过相关的训练,于是第一个上前主动和那位饲养员老师打招呼,并随即蹲下和那匹狼交流起来。 在旁人眼里,这一幕实在太过魔幻,何矜并不意外,自他得到剧本的时候其实预想过这一场景,更别说因为这个题材的特殊,陈以特地写进了合同,还为他们特别购买了人身保险。 但何矜没想到自己的两位助理也丝毫不怕,奚玉风不怕他在意料之中,毕竟在训练营里,他就观察到奚玉风不仅仅和陈商关系匪浅,和编剧李九野更是。刚刚开机仪式结束的时候,李九野还特地和奚玉风打了招呼,引得众人频频侧目,因此,奚玉风提前看过剧本的可能性很高,自然就会有心理准备。 凌安澄不怕倒是在何矜的意料之外。 他的这位生活助理,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就入职成为他的助理,脸上总有一股洗不去稚气的天然呆,但这回看见了狼,只是匆匆瞥过一眼,就对何矜说:“哥,我尽量今天给你做出来和狼相处的攻略,以及买好防护装备。” 何矜点点头:“你们也去买份保险,找沈涔报一下,然后装备也多买点,最好能有备用,再准备些可能会用到的药物。” 说装备装备到,剧组的工作人员来给每个艺人分发手套,并提到一些关键信息:“老师一会儿拍宣传照的时候,可以先提前和小狼交流下感情,他叫瓦灰,到时候您可以用手摸摸他,但有些地方不能乱碰,饲养员会讲清楚,您注意一些,以防被瓦灰攻击,而且怕有些老师比较害怕,剧组特意准备了手套,不敢直接上手的话,可以先隔着手套摸一下。” 凌安澄代何矜接过并道谢。 何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邓复屿身上,提前培训过就是不一样,那只名为瓦灰的狼在邓复屿手下乖顺得和普通犬科动物一样,享受着邓复屿的抚摸,邓复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从饲养员手上接过牵引绳,大大方方走到安排的摄影背景下,剧组的摄影师拍下第一张宣传照。 奚玉风这时在他身侧问:“我要拍吗?” 何矜回头:“拍什么?” 经过一个礼拜的训练,奚玉风已经完完全全摸清了自己的定位,淡淡道:“关于你和这匹狼的相处vlog?” 何矜思忖了一会儿,看了眼站在饲养员身边一直拿着摄像机的剧组的宣传工作人员,再看了眼奚玉风拿着相机的手,决定收集多份素材:“你一会儿拿手机录。” “哦。”奚玉风应,凌安澄自觉地从口袋里掏出拍摄专机递给奚玉风。 恰时剧组的造型团队来了人给何矜补妆,补过妆后,何矜也往饲养员和瓦灰停留的地方走去,凌安澄给他打遮阳伞,奚玉风戴着个棒球帽独自走在身后,调试着手机相机的参数。 何矜先和邓复屿打了招呼,前些年邓复屿还给何矜作配,今非昔比,在这部电影里,无论最后的番位怎么写,男主角是由邓复屿饰演,何矜无论戏份占比几何,都是配角,更何况,他们还参加了同一场面试选拔。但何矜并不在乎这一点,仍旧温和,毫无妒意,邓复屿也是,不因为自己这回压过了何矜一头就洋洋得意,仍旧谦逊。 娱乐圈最喜闻乐见的撕战没有发生,尽管浪客上有关他们二人的粉丝撕战已经进行到撕对家正主过往战绩的level了。 何矜每次都会遇见这种事,约束过也引导过,最后的结果也仅仅是让金石没有那么过分,一言不合给对方P黑白遗照,或者直接开盒骚扰。至于其他,何矜也拦不住,邓复屿是第一次遇见这事,粉丝体量本来就小,如果不是何矜的黑粉和其他的对家粉“友情驰援”,根本撕不过金石。 打过招呼后,何矜就带着歉意说:“复屿,不好意思,网上现在关于我们的讨论比较多,我的粉丝成分也比较复杂,如果有什么言论让你不舒服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邓复屿温和回:“粉丝都这样,她们也是因为太喜欢你。放心,何哥,我不怎么看浪客,更不会往心里去。” 何矜眉眼舒开:“那就好,复屿,我特别高兴能和你再合作。” “我也很开心,对啦,何哥,你一会儿和瓦灰拍照的时候,牵引绳别拉太紧,瓦灰会不舒服。”邓复屿也笑,而后看一眼饲养员,“那何哥你先忙你的,我也要看剧本去了。” 待邓复屿带着他的工作人员走后,奚玉风突然问:“你和他不是合作过吗?” 何矜回头,满脸疑惑,不明白奚玉风想说什么:“是啊,怎么了。” “那为什么你们的对话如此僵硬和官方。”奚玉风已经撤后几步,点开了手机上的录制,冲何矜比了手势。 何矜:“……” 看来奚玉风只是想吐槽一句。 但看奚玉风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何矜便看向饲养员,先打了个招呼,而后细细问起一些事项,凌安澄也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就开始记录。 负责瓦灰的饲养员叫孙海,他并不是第一次陪着瓦灰参与影视剧的拍摄,此前他还和瓦灰一起上过一个纪录片。孙海是瓦灰出生起的饲养员,对瓦灰,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熟悉地介绍瓦灰:“瓦灰是纯种公狼,五岁,相当于人类的三十岁,性格没有混血种那么温顺,所以和他接触的时候,要谨慎一些。瓦灰很敏感,不能和他一直对视,也不能斜视他,否则会被他认为是挑衅或者是不尊重,抚摸他时,也尽量顺着脊背抚摸,他的头和耳朵都很敏感。另外,瓦灰小的时候营养补充的不够充足,体型方面看上去不像五岁,他对这个也很敏感。” 孙海安抚性地摸了一把因为听到这些话略有些躁动的瓦灰,并示意何矜也来摸一摸。 何矜便蹲下身子,先是正视瓦灰,温声打招呼:“瓦灰,你好啊,我是何矜,可能是你未来六个月的小伙伴。” 瓦灰得名瓦灰,大概是因为它的灰色毛发,瓦灰通体没有任何异色,淡灰色毛发浓密地铺满身躯,何矜顺着毛发抚摸着瓦灰的脊背,孙海也在摸瓦灰的头,似乎在缓解瓦灰的紧张。 大约一分钟过去,孙海感觉到瓦灰的抵触情绪变弱,才将牵引绳递给何矜,并嘱咐:“牵引绳别抓太紧,如果瓦灰有抵触的话,赶紧把绳子交给我。” 何矜小心翼翼地扣着绳子,慢慢起身,带着瓦灰往剧照组走。 一组胆战心惊的照片终于拍完,何矜把牵引绳交还给孙海,而后往自己的房车走,边走边伸手,凌安澄递去湿巾,何矜拆开,擦了擦手后扔到门口的垃圾桶,上了车,凌安澄乖乖等在门口的遮阳伞下。 奚玉风看到这一系列动作后,本能地蹙起眉,他不管不顾地跟着上车。 何矜坐到沙发上才看到奚玉风上了车,把手机扔在一旁充电,挑起眉,目光定在奚玉风身上。 奚玉风毫不犹疑道:“不太对。” 何矜抬眸,示意奚玉风坐下:“哪里不对?” 奚玉风看着何矜:“你的状态不对。” 何矜沉默一瞬:“我确实有点紧张。” “和你紧张无关。”奚玉风直直盯着何矜,“是不是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在工作状态时很假。” “什么假不假真不真的?”听了这话,何矜没多作解释,淡淡回,“工作时总是要严肃一点的。” 奚玉风却看着何矜:“我没说你严肃,我说你一到工作时,状态很绷着,不像真实的你自己。” 何矜轻嗤:“才多少天,你就看得出哪个是真的我,哪个是假的我?” “我分不清,但镜头分得清。”奚玉风的声音很冷静,“镜头前的你从来没有放松过。” 何矜没作声。 “你出道这么多年,按说早就习惯镜头,前几天我给你拍的时候,你的状态比较自然,但现在到了片场,你浑身绷着一股劲,我是认识你不久,可作为一个演员,真的能在片场害怕镜头吗?”奚玉风缓缓道,“还是说,你在害怕舆论?” “就一个和狼合照时的紧张,你能够解读这么多,也是天才。”何矜在心里腹诽陈以眼光当真是毒辣,说奚玉风这人敏感真是半点没说错,面上却只轻笑,“就不允许我是害怕狼吗?” 奚玉风静静看了何矜许久:“所以你害怕吗?” “我怕不怕,戏总归是要拍下去的。”何矜收了笑,“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和安澄准备午饭吧,我要休息了。” 奚玉风没再多说,只是下车时要关车门前回头看了何矜一眼:“何矜,你这回再放不下,入不了戏的话,也就到这了。” 何矜没说话,回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剧组的开饭时间总是固定,并且吃什么也很固定,毕竟那是剧组工作人员的餐食,就像在学校和单位食堂里一样,提供的往往都是那类营养不算太高但搭配起来挑不出错,味道不算可口但入口也说不出难吃的饭菜,而且总是看似选择很多,其实也就那几种,并且在一个漫长的周期进行轮流,总会腻。 也正因为大部分的盒饭都是给剧组的工作人员吃,并不特别注重艺人的健康管理需求,所以渐渐的,艺人很少会吃剧组盒饭。好一点的配置是艺人自己带厨子或者家人跟组,在附近的酒店做好,打包午饭送过来,略差一点的配置是点外卖。 影视城附近的外卖店也就那一个样,到了不在影视城取景时,简直是何矜最欢欣雀跃的事,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美食文化,虽然他不能撒欢吃,但好歹能尝个味,图个新鲜。 至于艺人自己带来的人吃什么,大部分都是看艺人心情的,心情不好的艺人在午饭时闹了脾气,打翻了汤,弄乱了饭,折腾得房车乱七八糟,就得他自己带来的人来收拾,根本顾不上吃饭。还有的艺人会不管自家小助理的死活,非得在午间馋某一家不能外送的店面,店面还往往特别远,一来一回的车费不报销,而跋山涉水后带回的餐食会被艺人尝了一口后就撇下筷子说丧失风味,当场扣助理工资。 奚玉风看过不少类似的爆料,说某某艺人在片场耍大牌,某某艺人助理声泪俱下控诉此等恶行,爆料贴总会第一时间删除,再看到的只有几张截图的流传,和网友“神通广大”地对上了某艺人与粉丝“头头是道”地反驳说造谣的互骂评论区。 行内看门道,行外看热闹。 从前是局外人,现在是笼中鸟。 奚玉风悠闲地向凌安澄传达了何矜让安排午饭的意思,这么多天相处,何矜做得出哪些事,做不出哪些事,他心里有数——虽然何矜在镜头前演,但何矜也真的不是那种“镜头前温柔和善镜头外暴躁易怒”的人,私下的何矜一样的温和,只是温和的更有活人的温度。 目光在片场梭巡一圈,奚玉风扣着相机的手指微微一紧,缓缓抬起相机,他其实一直都在期待着,自己能在这次跟组时,抓住娱乐圈中那林林总总的爆料中最真实的一面。 金:被老婆看穿了怎么办[可怜] 风:好想搞事情怎么办[星星眼] 开学快乐……好叭其实一点都不快乐[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像他(二) 第44章 像他(三) 奚玉风十分后悔自己没带望远镜。 到后面,凌安澄点的外卖都送到了,他的手也举得酸了,偌大的剧组半点能让吃瓜人沸腾的动静也没有,甚至奚玉风往山头一看,都没看见几个站姐。 房车外支着户外遮阳帐篷,放着张折叠桌子和几把椅子,凌安澄回来后,把风扇的档位开到最大,脱下了外套,拿着个小风扇对着脖子吹。取景地是个景区,外卖送不进来,只能凌安澄去取,十月下旬的三江城均温十七度左右,大中午的来回还是把凌安澄热出了一身汗,但他很意外奚玉风竟然还在房车外端着个相机,于是问:“奚哥,拍风景照的最佳角度,你还没找到吗,要不然我帮你找找?” 奚玉风:“……” 凌安澄哪哪都好,就是心眼子太实了,实心到他一时间无法回答,只能缓声转移话题:“点了什么?兴都的特产,诶,这面,何哥能吃吗?” 凌安澄眨眨眼睛:“我们两个吃,他吃减脂餐。” 奚玉风看到凌安澄拿出了那份清淡的减脂套餐时,与桌上另外两份兴都特色油泼面一对比,罕见地漫出一丝心酸的情绪,为这个无法正常享用人间美味的何矜,默默在心底作了个揖,佩服其大半个人生都是这么过来的竟然还能让心态如此平和,简直是神人一个。 许是奚玉风同情的表情太过明显,凌安澄主动解释:“谁让何哥这部戏的体重要求非常高,他一个一米八五的人,陈导竟然要求他瘦到一百二十斤以下,而且也没提前说,加上这一个月何哥歇在家,偷偷吃了不少高热量的东西,所以现在,只能这么减了。” 想到当时自己那一周和何矜一起吃午饭时,何矜还能吃点米饭,虽说菜色清淡,但奚玉风彼时以为何矜和自己一样,是口味比较淡,现在看来,那时何矜估计也在减脂期,他再次对何矜的情绪稳定感到甘拜下风。 奚玉风自认为自己情绪平和,大多数情况不会生气,是因为自己的社交圈窄而精,他一般不和蠢人打交道,因此大部分时候情绪都比较稳定,但何矜的社交圈就不一样了,复杂而种类丰富,再加上漫天的舆论纷飞和勾心斗角,何矜私下里竟然能比镜头前的温和还要温和这件事就值得他刮目相看。 凌安澄把那份减脂餐拿上房车时,何矜在看剧本,凌安澄放下饭就打算离开,何矜却喊住他:“一起到车上吃吧。” “没事何哥,我和奚哥一起在帐篷下吃就行。”凌安澄反应得迅速。 何矜:“一起吃吧,车下不热吗?” 凌安澄:“不热啊,我们在车下吃就好,何哥你一会儿吃完喊我,我一起来收。” 何矜不再多说,问凌安澄:“奚玉风在做什么?” 凌安澄:“他说要拍风景来着,刚刚一直找角度。” 何矜“嗯”了声,“他第一次跟组,有什么不适应,你照顾他一下。” 凌安澄应下,见何矜没什么话要再交代,就下了房车,一出来,就听奚玉风问:“怎么这么久?” “何哥在关心你的状况。”凌安澄说,“他交代我,你是第一次跟组,要注意一下你的状态。” 奚玉风从这语气中听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情绪,笑:“你跟组几年了,就能照顾我了?” 凌安澄边拆开自己那份外卖边回忆:“快三年吧,我跟组的时候程泽哥在带,带了几天就跑了。” 奚玉风眼角微弯:“那我可以八卦吗?” 凌安澄:“八卦什么,我可是超级守口如瓶的。” “没什么,不问你那些特别**的,就是想八卦一下娱乐圈,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圈的人,但我是个爱上网的人,网上看到了很多娱乐圈的潜规则。”说到这处,奚玉风特地压低声音,“那些是真的吗?” 凌安澄拌着自己的面,回:“有真有假吧。” 奚玉风便顺着问:“那你讲点真的有意思的呗。” 凌安澄思考了一会,坚定拒绝:“不行,不能讲。” 奚玉风刚想继续说什么,房车门打开,何矜站在车门口,看着他们两个,喊:“奚玉风,你过来。” 凌安澄看着奚玉风,眉目里满是担忧,奚玉风无所谓地耸耸肩,跟着何矜又回了房车,车门一关上,他就问:“怎么了,何矜老师?” 语气是明晃晃的戏谑,何矜却不甚在意,只问:“拍到好看的风景照了吗?” “没有啊。”奚玉风悠悠回,“荒郊野岭的,连你的站姐都没来。” 何矜:“是吗?那拍了些什么,给我看看?” “没拍什么,何矜老师,我记得我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奚玉风无奈笑,“我怎么会泄露那些不该泄露的呢?” 何矜定定看了奚玉风一会,辨认不出这人在撒谎的痕迹,但还是太有必要验证,于是问:“那你的那个U盘怎么回事?”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起这件事。 U盘寄到何矜手上的时候,何矜没问,利用它买陈以的热搜时,奚玉风没过问,到了奚玉风要签合同时,何矜也没问,总之,他们很有默契地对这件事避而不谈,直到现在,何矜主动打破这样的默契。 奚玉风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何矜直接道:“我房车里没有摄像头,你放心说。” “哦。”奚玉风说,“可我想吃饭诶。” 何矜径直道:“你拿上来吃,边吃边说。” “那安澄怎么办呢。”奚玉风问,“留他一个人在下面吗,太孤独了。” 何矜看着奚玉风,确认这人似乎是真的在意凌安澄的感受,才道:“你可以问一下安澄,我想他不会在意。” 奚玉风故作深沉:“小朋友嘴上说不在意就不代表他们喜欢被这样对待,何矜老师啊,你这样是不对的。” 何矜看出来奚玉风有意在回避,声音沉了下来:“你是我保下来的,我的经纪人其实并不同意你加入我的工作室,她认为你很危险。” 奚玉风没什么情绪回:“就非要在吃饭的时候聊起这件事吗,面……饭都要冷了。” 何矜丝毫不在意奚玉风那句话,冷冷地继续:“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要利用合同的漏洞,给我找麻烦。” 奚玉风眯了下眼睛:“合同是你们全权给我的,要是有漏洞,该算谁的呢?” “——或者说,就算有漏洞,你怎么一点都不相信我的人品呢?”奚玉风没等何矜说话,转了语气,“好歹共事一周,就这么不相信你‘保下来的人’吗,这不是在打你自己的脸吗,何矜老师?” 何矜没做声。 奚玉风摊摊手:“饭真的要冷了,我有胃病,到时候工伤了,找你索赔的这个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 大约静默了半分钟,何矜才退了一步:“先吃吧,你记住你还欠我一个没回答的问题。” 奚玉风温和笑:“记着呢,欢迎随时讨。” 看见奚玉风近乎是完好无损地走下来,凌安澄比谁都开心:“何哥没为难你吧?” 奚玉风叹了口气:“有一点为难到了。” 凌安澄便安慰:“何哥平时不让我们聊八卦的,尤其在片场,你看看这么多人,人多眼杂,万一传出去了,又要被作文章,所以何哥训你的话,也是为你好。” 奚玉风从中听出了一丝问题:“怎么是为我好?” 凌安澄以为奚玉风是真的没懂这其中的关窍:“你想啊,不该泄露的泄露出去了,一定会有人查,万一查到何哥身上,他就只能把你舍弃掉了,你还是何哥的人时,何哥还能保一保你,但何哥真的把你放弃了,你可就要被他们算账了。” 看奚玉风陷入沉思,凌安澄温声安慰:“不用这么愁眉苦脸,何哥一般情况下不会随便放弃自己的伙伴,还有苏姐,她人脉很广的,所以大部分情况都不会被抛弃,但在这个组里,我们还是要谨慎。” 奚玉风抓住了关键词,问:“为什么?” 凌安澄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还是不放心,把起手机在备忘录里输了几个字,遮着屏幕平行着递到奚玉风的手上。 那行字正是奚玉风渴求许久的娱乐圈潜规则的爆料——这部戏有一个投资方,当年想潜规则何哥。 奚玉风把那行字全部删除,才把手机递还给凌安澄:“原来是这家面,挺好吃的,我要推荐给我朋友。” 凌安澄才疑惑奚玉风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只在下一刻听见一阵说话声和脚步声传来,为首的是这部戏里其中一个客串的演员,是个风评不错的实力派戏骨,他带着一群人往这边走,那人正是多次提名视帝,却从未获奖导致业界评为获奖运很差的柴睦。 柴睦时年四十有二,保养的还算不错,看上去也才不过三十的人,他身侧却有一个男人,穿着考究,西服三件套,标准的精英人士穿搭,单看脸看着比柴睦还小,柴睦却在举手投足间对那人表示出极高的尊敬:“孟总,这就是何矜的房车。” 那位被称作孟总的男人看了眼奚玉风和凌安澄,温温和和勾起个笑:“两位好,你们应该都是何矜的助理吧,我是常娱科技的孟乾,也是这部戏的投资方之一,有点事想找你们老板商量下,你们一会儿守好门?” 孟乾边往房车门的方向走,边冲已经站起身感到十分不安的凌安澄投过去一个眼神:“这么紧张吗?我是找何矜商量正事的,还是保密的项目,你照常吃午饭,像你那位冷静的同事那样……就好……” 才被孟乾说很冷静的奚玉风没等孟乾话说完,已经嗦完了所有面,且优雅地抽出张纸巾擦了下嘴,然后冲房车里喊:“何矜,常娱科技的孟乾找你!” 声音之大,大到像直接闪现并放出一个无前摇的沉默技能,当场的所有人都中了技能,完完全全静止,连剧组那侧的工作人员似乎都能听到,于是也纷纷停下手中的事,视线探了过来。 孟乾看着满脸无辜的奚玉风,彬彬有礼地推后了几步,放下自己要敲门的手,动作顺势转为拉开袖子看手表,而后温和地冲奚玉风一笑:“多谢传告。” 奚玉风一摆手:“不谢,毕竟您的手太金贵。” 孟乾回了头,看着身后的一群人,递了个眼神,听见车门的动静后,才转回头,看着房车车门。 何矜拉开车门,拜奚玉风那一嗓子所赐,他在开车门前就知道面前的人多么难搞,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礼貌地一伸手:“孟总好,我是何矜,久仰大名,不如今日一见,当真是人中龙凤,老孟总有福,代我向老孟总问好。” 孟乾也伸出手,同何矜交握,笑着道:“我也是今日才见到娱乐圈中最顶尖的美人,不愧长红十余年,我要是有您这张脸,做梦都能被自己帅醒。” 何矜仍是温和到挑不出一丝错的笑容:“孟总太夸张,还要为我的助理道歉,他第一次跟组,很多规矩不懂,再加上为人比较大大咧咧,那一嗓子没把孟总吓坏吧?阿风,快给孟总道歉。” 奚玉风规矩地站起,鞠躬,流程看起来十分熟练:“对不起,孟总,我的声音就是有点大,先天基因,控制不住。” “没事,不过是一点小事。”孟乾善解人意地看着何矜:“我们进去聊点大事?” 何矜脸上表情很快转为歉然和懊恼:“瞧我,光顾着和孟总说话,忘记把您邀请进去了,还有柴哥,要不要也进来坐一会儿?” 柴睦摆摆手。 房车门刚关上,孟乾就带着一丝笑不经意问:“你助理这种性格,一定添了不少麻烦吧?” 听出孟乾的言外之意,何矜泡茶的手一顿:“是麻烦,不过有些时候看着他惹出的那些麻烦,我觉着还挺解闷的。” 风:我只是想开开嗓啊[可怜] 金:收到老婆提醒,已戒备[墨镜] 们奚哥就这样由之前的酷哥逐渐变得逗比起来OMO 都是有原因的啦,还有柴睦和常娱科技,之前都出现过,指路十二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像他(三) 第45章 像他(四) 适合解闷的人此刻在外面看着柴睦功成身退,留下孟乾的助理和保镖,一群人站在房车周围,气氛凝滞得可怕,连凌安澄都不说话了,默默收拾着餐盒,经过刚刚那么一闹,他的面没吃完但也不想吃了,把餐盒都收拾好,凌安澄摸出手机,偷偷给奚玉风发消息。 【金色甜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手机震动,奚玉风看了眼手机弹出的新消息,没解锁看内容,只看向发消息的人,淡淡问:“何哥下午是不是没通告?” 凌安城不知道奚玉风想做什么,但问了他,尤其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驳了面子,回道:“对,何哥这一个礼拜都没通告。” 奚玉风便很疑惑似的问:“那何哥为什么要这么早进组?” 凌安澄还是不懂,却还是跟着奚玉风的思路回答:“因为陈导和秦导,还有编剧,要开几次剧本围读会,商量下最后的剧本定稿——” 话说到此处,凌安澄突然就明白了今天中午这一趟究竟为何而起。《像他》已经开机,但剧本还没定稿,这就是陈以会突然让何矜减重,而何矜每次拿到的剧本戏份比重都不一样的缘故。 恐怕这也是孟乾今天中午突然到访的原因。 凌安澄直觉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但瞥一眼奚玉风,向来敏锐的人也只是静静看着房车,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听出何矜话里维护奚玉风的意思,孟乾无所谓地笑了下,接过何矜递来的杯盏——传说中何矜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在圈内鲜少有不喜欢他的投资方,孟乾看着杯中清澈碧绿的茶水,听着何矜解释房车简陋,没有好茶,要下次请他吃饭的这些官话,才觉得所言非虚。 只是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有时候实在无法辩驳,单单就何矜这样一张脸,温柔地给你解释原因,一双含情眼里都是尊贵的你,并诚恳说下次一定要请你吃饭,就这些而言,想必他父亲沦陷不是什么稀奇事,孟乾没喝,将茶杯搁置在旁侧,谈起正事:“何矜,听说你想要转型。” 何矜泡好了茶就坐回沙发,此刻看着对面那人神色,心知肚明对方究竟为何事而来,却只扬起唇,回:“是,经纪人说我再不转型,就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尤其这娱乐圈啊,一茬又一茬的后浪。” “也是。”孟乾应声,“但陈以现在这个剧本还没成型,你就敢赌?” 何矜笑:“这娱乐圈大多数选择都是赌,观众究竟爱哪一口,真说不准,不被看好的小制作爆火的事并不罕见,我么,也不过赌一赌,这个本子里的这个角色,会很贴合我。” 孟乾沉声:“如果我想要你退出呢?” 来了,这话说到这份上。 何矜也只能感叹这小孟总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学不到他父亲孟宇的半分拉扯之道——当年每每和孟宇相处时,对方总是挂着笑,一句实心的话得扯半天,偏他当时年轻,看不出来这是老狐狸的诡计,还一头钻进了狐狸的套,好在命大,逃了出来。 孟乾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直接会带来什么负面效果,直接问:“何矜,说实话,你现在的这个角色,是我司一个艺人的目标角色。” 何矜扯唇:“赵锦翔吗?” 那日在训练营里,听到赵锦翔说出常娱科技的王总时,何矜就猜到些许,虽然那时陈以说不在乎常娱的投资,但就现在孟乾能找他而言,陈以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只是,何矜笑问:“贵司不是以追求前沿科技闻名,研发各种交互型机器人的企业吗?什么时候签了艺人,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倘若这样,我就该签到贵司底下,总比我这个小作坊好,说不定老孟总还会念着旧交情,那我可真就是能再红十年了。” 提起孟宇,现下没其他人,孟乾就不必掩饰,**裸地问:“什么旧交情,想做我小妈的旧交情吗?” 何矜心说这孩子真虎的同时,面上却未因为这句话的任何一个字变了脸色,神色自若:“小孟总原来还在意这件事,当年的事不过是个误会,老孟总应该解释过无数遍,我记得社媒平台各大采访每每提及时,他都会再三强调,我和他只是君子之交,怎么小孟总也相信那些营销号说的无稽之谈?” “君子之交。”孟乾冷冷地重复了何矜放重音的这四个字,有太多话孟乾也不想再多说,再次直截了当地问:“我就想让你退出,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啊。”何矜淡淡启唇,“当然没问题,只是一部戏能决定演员去留的一般是制片方,但这部戏特殊,没有制片,只有导演,不然你让陈导来和我谈。哦,我忘了,还有一种情况,你是投资人,你可以用撤资作为理由,来让陈导和我谈,当然,我也还记得,常娱现在的实控权还在老孟总手里,小孟总想要撤资,也得经过老孟总的许可。” “鄙人不才,确实没什么优点,但心地实在善良,帮过老孟总一回。”说到这处,何矜浅淡一笑,“那么也算老孟总欠过我一回,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提过,但现在,我拿这件事讨一讨,老孟总也应该不会拒绝。” 这是铁了心拿孟宇压他,孟乾听得出来,沉声问:“你当真以为你帮孟宇这一回,够他记那么久吗?” 何矜扬唇:“没什么自信,但总归可以一试,毕竟见过我的人都说印象深刻。” 话说出来时,孟乾神色一变,这几乎是变相承孟宇对何矜有什么特殊情结,但孟乾也只能愤愤地看着何矜,冷声:“是,绝色无双的何矜,确实有让人印象深刻的本钱。” 孟乾铩羽而归。 待孟乾带着自己的人走后,奚玉风上了车,看着桌上两杯冷却却没一人喝过的茶,联想孟乾下车时的神态,猜到什么,把杯子的茶水倒了,洗了杯子,坐在何矜对面,悠然问:“我这回算不算帮了你大忙?” 还说这事。 如果不是奚玉风那一嗓子喊得全剧组人尽皆知,何矜就不会一再坚持自己不退出,毕竟全剧组都知道孟乾来找他,那他再退出,不就变相地承认了两件事:第一是孟宇和他交情已淡,第二是他的流量地位也敌不过投资方的威逼利诱。 何矜总得维护自己圈内的地位。 但奚玉风如果不嚎这一嗓子,他真的有可能接受退出的提议吗?当然也不会,毕竟他一退出,孟乾就会安排自己的人过来,那么他担忧的那两件事还是会坐实,只是因为这一嗓子,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孟乾干的,孟乾也好不到哪儿去。 而这一嗓子也的确给了何矜提醒,否则以他当时吃饭时脑袋空空的模样,一定会被孟乾这么突然的造访打得措手不及。 总之,何矜没对这件事给出多余的反应,只调侃一句无关的话:“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奚玉风收下这评价,也没多说,直接问:“他找你什么事?” 何矜:“……” 他今天是犯了太岁吗,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直接问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让人尴尬? “没什么事。”何矜回,“一些旧事。” 奚玉风却一眼看穿:“和剧本有关?他想减少你的戏份?” 不只是减少啊……他想直接清空,何矜在心里默默道,但面上当然不能承认,只能感叹着奚玉风的敏锐,不甚在意说:“真没什么大事,你视频剪完了吗?” 奚玉风点头:“嗯,剪完了,所以我很闲,要不要考虑一个事情?” 何矜看奚玉风,生怕他会再说出惹幺蛾子的话,就想拒绝,奚玉风却有如预判一般,抢先道:“给我你的剧本,我来帮你分析下角色。” “怎么这个表情?我都没说要收你费。”奚玉风笑,“我好歹也是陈以那时一力维护的‘演技指导老师’,上过他的演员培育课,分析个角色,和你对下戏,都不成问题。” 何矜犹疑着把身侧那一沓厚厚的纸递过去。 “嚯,好有意思的一个戏,狼孩,怪不得牵匹狼到片场。”奚玉风评价了句。 何矜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没看过剧本?” 奚玉风:“是啊,保密协议,不给无关人员看。” 何矜:“……” 奚玉风慢悠悠道:“但我现在是你的助理,不算无关人员。” 时隔十年,何矜似乎又遇到了一只狐狸,十年前的狐狸凭借上位者的姿态把他耍得毫无还手之力,十年后的狐狸年轻,炽热,却深沉,让人看不透,年轻的狐狸没有太复杂的计策,只有某种随心用事一般的淡然姿态,何矜却不会有当年那种被戏弄后的无力感,有的只是某种隐而未发的情绪,次次交手,次次酣畅淋漓,似乎是在感叹这番命中注定般的狭路相逢。 奚玉风说要分析角色,就真的认真起来,仔细浏览着剧本,一部一百二十分钟的电影,呈现在剧本上也不过三万字些许,十几分钟就能看完,奚玉风看完,问何矜:“写了角色小传吗?” 何矜递了一个笔记本过去,奚玉风看了几眼,圈了几个关键词出来:“有些情绪不太对。” “当然,这不是你的问题。”奚玉风平淡地指出问题,“李九野的剧本有问题,改了太多遍,他已经理不清很多角色的轨迹了,要不要我喊他过来?” 何矜看着奚玉风,没吭声。 奚玉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李九野的话,不牵扯陈商,我的确和他交情不深,但他是个对作品精益求精的人,如果是以提出剧本不合理的地方喊他来,不会拒绝。” 何矜便道:“看来你对他评价很高。” 奚玉风点头:“他的灵感很有意思,并且是个很纯粹的人,我一般对纯粹的人都很有好感。” 何矜一顿,忽地问:“那你觉得我纯粹吗?” 奚玉风笑:“你都问出这个问题了,你觉得你纯粹吗?” 何矜噎住:“反正你也不纯粹。” 奚玉风耸耸肩:“那我也没说过我纯粹吧。” 何矜:“……喊他来吧。” 金:老婆好像不喜欢我这挂,怎么办[可怜] 风:我有说过吗[问号] fcs:放心,有些人的存在就让人可以抛弃掉所有原则[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像他(四) 第46章 像他(五) 在剧组里,有一大忌讳,就是演员和编剧相处过密,其实这原本是件好事,演员和编剧频繁接触,就能更深刻了解剧本内容和角色内涵,更好诠释角色。然而因着现代媒体无事不报的风格,断章取义的手法,联系越紧密,越容易被其他演员包括狗仔认为是“加戏”。 何矜对此可谓是十分了解,早些年拍戏时,还是那个编剧会跟组的时代,经常能见到导演和编剧吵起来,彼时编剧还有话语权,地位不低的编剧甚至能直接吐槽某演员实在演不了某角色,那会儿,他差点也会因为编剧一句话,失去一个角色,后来编剧的地位不知怎么降了下来,甚至一降再降,到现在,已经没有编剧能实打实主导一部剧了。 他原本不想惹是生非,被媒体、狗仔或者代拍拍到了的话,一定要说他加戏,可看着奚玉风诚恳的表情,何矜没能拒绝,而且自打看过剧本后,他一直也想单独和这位编剧交流下。 得到许可,奚玉风便戳开李九野的聊天框,没成想,电话还没拨出,屏幕顶上就弹出条新消息,是一条群通知,由监制发出,要求主要演员参加两个小时后的剧本围读,何矜在名单内,奚玉风只好打消念头,抬头对何矜道:“你一会儿剧本围读和他聊吧。” 这已经是第三次剧本围读了,对李九野来说,却是数不清第几次的剧本修改,有些电影就是这样,要不断精化剧本,每个角色的戏份该多该少,都有讲究,故事逻辑也要再三斟酌,才能让演员发挥得更加出色,观众看得酣畅淋漓,影片也不辱使命。 李九野知道,但也像奚玉风一眼能看穿他剧本里有逻辑漏洞一样,他也发现了,同秦声沿和陈以都交流过,他们许诺,这是最后一次大改。 参加剧本围读会的除了导演编剧和主演外,偶尔还会有灯光和摄影,置景和造型的工作人员,但这几次都没有,因为《像他》的剧本还没完全定稿,待定稿后,才会让相关工作人员参与。 目前《像他》的剧本围读以提出问题为主,在演员已经阅览过剧本后,可以先行提出相关问题,就自己角色的行为逻辑,处事心理,向编剧提出疑问,如果有不合理的,就要进行修改,而编剧则会根据导演的建议,进行最后的剧本修改,主要是调整部分角色的参与度。 投资方越多的电影,越难以斟酌。俗话说得好,这钱就算投进水里,也得打一圈涟漪让人听见个响,那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投了,哪个资方不想看见自己更倚重的演员有更多的表演机会——主要集中点就在何矜身上,何矜在娱乐圈里备受某些资方喜爱,他实打实的商业号召力,粉丝强悍的购买能力,都意味着投资何矜的话,一般不会出错。 但何矜的地位越高,越有人想把他拉下来,孟乾不是唯一一个,所以关于何矜在这部戏里究竟有多少戏份,角色出彩度如何,投资方并没有达成完全的一致,开机前陈以给出了一个方案,但那一版本的剧本逻辑上有一个链条串不上,必须得给何矜再加几幕戏,这一加,投资方收到消息,又不乐意。 每次剧本围读会,陈以都会坐镇,这次也不例外,而当他目光看到跟着何矜一同进来的奚玉风时,微微一滞——开机典礼上他拍了个照就匆匆离场,直到此时与奚玉风视线交错时,陈以才确定之前听到的消息基本属实。 何矜在带哪位助理一起来这件事上犹豫了很久。 凌安澄经验丰富,对这些场面驾轻就熟,知道自己该站在哪儿做些什么,是完全挑不出错的,可奚玉风不同,何矜甚至想过,奚玉风会不会在剧本围读会开着开着的时候自己上桌说某某剧情逻辑不合理,那场面可太……难看了。 尤其在陈以的场子上。 但某种鬼使神差的直觉,何矜莫名觉得,这回带上奚玉风,会有好戏看。 演员在剧本围读会上带助理这事不奇怪,只要剧组没硬性强调不能带,大部分主演都会在围读时带着助理,可能有时不一定能让助理一直待自己身边,但必须在中途休息时找得到人,好进行补给。 当奚玉风两手空空地跟在何矜身后,就很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李九野和陈商最后一起进门,剧本围读会正式开始。 照例先进行第一个环节,找逻辑漏洞,到何矜时,他把奚玉风提出过不合理的地方慢悠悠地全说了,这边何矜边说,奚玉风也意识到有好几道视线总是隐隐约约地粘着自己。 李九野看着自己面前记录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被铺天盖地的修改意见压得人几乎要折了腰,视线瞥自己旁边坐着的陈商,问:“你什么感想?” 话说得不清不楚,陈商却明白,他在问以这种视角看奚玉风,是什么感想。 这种面对面,却不在同一立场时。 陈商低声回:“我听说孟乾找过何矜。” 中午的事情闹得很大。 剧组里人尽皆知,连细节都有人描绘得淋漓尽致。 最开始他们只是感叹何矜的助理聪明又机灵,到后头有参与过之前训练营的人忽地惊觉,何矜的这位新助理,不就是当时陈以一力维护的那位演技指导老师吗? 想不明白奚玉风究竟是如何从演技指导老师变成何矜助理的,窃窃私语的讨论下,最后只能叹一句,贵圈真神奇。 陈商倒不是因为这些议论纷纷才问起这个问题,而是因为,孟乾在得知奚玉风曾经是陈以特意邀请来的演技指导老师时,来质问过他们。 陈以当然敷衍过去,毕竟他们也的确不知道奚玉风怎么一跃实现了身份的跳转。到现在,陈商看着坐在何矜身侧的奚玉风,眉间的疑惑散不去,甚至越发浓烈起来——奚玉风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他为什么会费尽心思要成为何矜的助理,是否自己之前带着奚玉风加入训练营,也是件被算计好的事? 毕竟奚玉风一直都是个很有主见人,想拒绝的事从来就拒绝,哪里真的会被别人劝劝就答应了。 围读会散场时,陈商在位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往何矜房车的方向走。 已经傍晚六点,太阳落下地平线,何矜这一周都没通告,待在这儿纯属是因为,苏惟的嘱咐和他自己也想沉下心体验剧组的氛围,再加上不定时的剧本围读。 看见陈商来时,何矜侧过身,拍了拍站在自己对面那人的肩膀,低笑一声:“找你算账来了。” 奚玉风回头,又极速收回视线:“老板,一会儿他要把我扣住,你会救我吗?” 奚玉风第一次喊“老板”。 老板听得浑身愉悦,非常高兴:“当然——不会,我相信你可以自己解决。” 何矜把位置让了出来,让凌安澄检查过房车里的水电后就锁了房车,坐上商务车,准备回酒店。 商务车停在房车侧后方,透过窗户看,视线完完全全被庞大的房车挡住,何矜虽然看不见那两人是如何剑拔弩张,但他也能预想到陈商来问什么,即便自己也好奇,何矜却没打算凑过去听,毕竟以奚玉风那张嘴——谁都撬不开,问了也白问。 陈商罕见地先寒暄了一会儿,问了问近况,但这实在更诡异了,更衬托出二人关系的疏远,奚玉风意识到,便径直打断:“想问什么?” 陈商闭上嘴,沉默片刻,才问:“存储卡里的视频,死者是谁?” 奚玉风疑惑:“什么死者?” 陈商看奚玉风的表情确然迷茫,便解释:“一段新闻的视频,有个溺水而亡的死者。” 奚玉风眸色骤然间一沉,却很快收敛神色,笑了起来:“随手截的新闻,有被吓到吗?” 看着倒像是真的搞了个恶作剧。 但奚玉风是那样的人吗? 陈商便再次沉声问:“我查过她,她生前最后一项活动是作为群演,进了一个剧组,很巧合的是,那个剧组的导演就是我爸。” 奚玉风抬眸:“所以?” 陈商笃定:“所以你是故意放的。” “我何必呢?”奚玉风冷嗤,“我故意放给你,好让你去查,进而引起警戒心?” 陈商:“因为你知道我会来问,因为我是你娱乐圈中唯一的人脉,就像你必须要借着我才能接近何矜一样。” “呵。”奚玉风轻笑,环顾了下四周:“你说我要把这段录音发出去,媒体会不会觉得很有意思?” 陈商神色一冷。 奚玉风慢悠悠道:“这话听着听着就能品出些奇怪的意思来,按你的逻辑,你明知道我放这个就是让你来问,而你又真的来问了,陈商,你就这么在乎我吗?” 陈商倏然抓住了奚玉风的手:“我查到的东西,没告诉过陈以。” 奚玉风甩开:“你和陈以商量怎么利用我时,怎么没多想想?” 陈商只有无力的一句话:“他是我爸。” 奚玉风笑:“但他不是我爸。” “所以我会亲手把他送到应该去的地方。”奚玉风缓缓道,“那段视频是存储卡漏洞自己复还的,你在我这儿早就没了价值。” ——所以我又何必给你这段视频,再给你这样来质问我的机会。 陈商看着奚玉风转身准备去何矜车上时,突然问:“何矜的工作助理是林识双胞胎姐姐的事,何矜还不知道吗?” 奚玉风转身,看陈商自顾自地说着:“所以你们都接触何矜,是因为何矜才是真正的帮凶——我相信你现在帮他提出剧本的建议,都是取得他的信任,毕竟你前几年那么讨厌他……” “我有讨厌过何矜吗?”奚玉风打断,“我没说过我讨厌何矜。” 陈商默了一瞬:“眼神不会骗人。” “是么?”奚玉风淡笑,“眼神不会骗人,那,你这么会看人眼神,怎么就没从当年我看你的眼神里,看到厌恶呢?你怎么就品出了那么一丝虚无的爱意,还甚至洗脑了自己?” 金:老婆没说过讨厌我哦~[星星眼] 风:[问号] 最近开学,开学……忙前忙后,累啊 而且还有些卡文的迹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像他(五) 第47章 像他(六) 和陈商的交流似乎并不愉快。 即使奚玉风的神情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明显的郁闷或忧伤,但何矜还是感觉到,奚玉风有点不开心。 这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或者说,这原本也是何矜期待已久的事,然而真真正正到了这一刻,何矜却有些忍不住想多关心些——譬如说,他在想,陈商好像真的在奚玉风的生命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吧,所以到了决裂时,短短十分钟的交谈都能让一向平淡温和的人有些心神不宁。 奚玉风却倏然出声:“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答案?” 何矜回神:“什么?” 看了眼明显还有点不在状态的何矜,奚玉风决定收回自己的话:“没事。” “有事。”何矜彻底回了神,“你的确还欠我个答案。” 坐在前座的凌安澄忽然神经敏感地抿出了一丝微妙的氛围,他惊疑不定地刚抬起头,就与中央后视镜中一双锐利的眼对上,凌安澄连忙低下头避开视线,奚玉风也再没出过声,车里声响重归安静。 入住的酒店与剧组的选址很近,何矜住的是规格和私密性都要强一些的套房,奚玉风和凌安澄都是按工作人员身份来订的普通房间,一人一间。 一部电梯,两个楼层,到了凌安澄那层时,他直直地走出了电梯,意识到没人跟着自己出来,凌安澄非常识趣地没再多问,淡定地回了房。 电梯继续运行,抵达更高层的套房区,奚玉风跟在何矜身后,看何矜熟练地刷卡,进房,推动着暂时存放在门口会挡路的几个行李箱,一路到了客厅,何矜坐在沙发扶手上,抬眼看着奚玉风,一言不发。 奚玉风走向他对侧那张沙发,落座后第一句话就是:“测过吗?” 问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何矜知道这是在问什么,点头:“测过。” “要不要再测?”奚玉风又问。 何矜瞥一眼推过来的行李箱,淡声:“没人进来过。” 奚玉风于是出声:“好,那我给你讲讲那些照片和视频的事。” 何矜定定地看着奚玉风,听到他接下来说:“照片和视频是陈商拍的,准确来说是十几岁的他拍的,他小的时候跟过一回陈商的组,误拍的,存放在他的一台相机中,当年其实都被删除过,是我在拿到相机后,用了一些手段恢复了这些文件。” 奚玉风说这话时神情冷淡,像是在说一件毫无影响的事,像是某种孩童般想做就做的豁然。然而,单就能再次拿到这些早已被删除过一次的照片而言,就已经是件耗费心神的事,何矜不信他纯属偶然,更不信他恢复陈以的存储卡是毫无目的和原因的行为。更别说,还是从陈以这只老狐狸手上拿到的。 果然,奚玉风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多疑点,继续说:“我有意接触陈商,所以也有意搜集他的喜好,投他的缘,让他无条件地信任我,从而心甘情愿地和我说一些秘密。” 何矜没对这几句话发表任何评价,奚玉风短促地笑了声,抬眼盯着何矜:“他们的评价不无道理,我目的性极强,从不做无用功,为此不惜演了出情投意合的戏,所以,你确定还要听接下来的话吗?” “或者说,你想听听我为什么会在今天毫无保留地说出视频的来源,又在那时为什么会把照片发给你,要不然更直白地说,我接近你的实际原因——所以,你想知道吗?” 奚玉风几乎是笑吟吟地在问,这样的神情让何矜陌生,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要接近某个真相,脊背已经泛出丝丝冷意,但看着奚玉风那双狭长的眼,迎上他锐利的目光,何矜沉默片刻,才说:“合同签好,你现在就是我的宣传助理,过往种种是你的选择,加入我的工作室,也是你的选择,我只要求你把分内工作做好。” 他听到了又一声短促的笑,这笑和前次不一样,更加短促,带着丝丝缕缕的嘲意,何矜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无法对这种意思做出任何评价。 “你真的心宽。”见到何矜这一面后,奚玉风毫不在意地评价:“你比陈商还傻白甜。” 这不是什么好评价,按照往常,何矜应当斥责他一声,可今天,何矜什么话也没说,只摆了摆手请奚玉风出去。 奚玉风却笑:“如果我偏要说呢,何矜,你想秉持着无知者无罪的想法,好逃过那些人,但你,真的逃得过吗?” 何矜未置一词。 奚玉风缓缓道:“我话没说完。” “那段视频。”奚玉风没管何矜任何的眼神抵制,自顾自地往下说:“陈以那时并没有获得业界认可,所以做出的行为都比较有争议,像踩低捧高,非常狗腿的行为,放在今天,当然成为他的污点,只是我非常好心地把视频中男主角裁掉,否则视频的后续影响还会更大,你说是吗,何矜老师?” 何矜终于直起脊背:“那我要感谢你吗?” 奚玉风看何矜有了反应,才算满意:“当然不用,都说了,我现在是你的人,更别说,我从始至终,一直都站在你这头。” “能为何矜先生服务,是我毕生的梦想。”——何矜毫无征兆地回想起了当时面试奚玉风进工作室时,他十分夸张造作的这句话。 奚玉风继续说:“那部戏背负着极大的期望,是青年导演陈以的一次华丽蜕变,是娱乐新星的首部影视作品,再加上出品方有意推动,总不该是个默默无闻的下场——毕竟当我放出这段视频时,都没有人能比对上这么多年来任何一个剧组片场花絮,找到那位被隐藏的男主角。” “那部戏受题材限制无法播出。”何矜想到当年自己十六岁时刚签约三炎拍的第一部戏,就在一年后被冷冷抛出这么一句话定了性,将永远埋在冷冰冰的存储卡里。 彼时何矜只能接受,但他没想过,这是自己噩梦的开始,同年,他所有参与过的项目都停滞下来,且再没有新的项目。何矜就这样懵懵懂懂,颤颤巍巍地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是一则三炎内部权力变更的通知公示,同时送到他手上的,还有新上任的权力人的一张房卡。 薄薄的一张,通体黑色,与他现在揣在裤袋里的那张毫无二致,彼时他刹那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房卡渐渐发烫,烫到他几乎拿不住,他失手摔掉了房卡,摔掉了那些人眼中的“荣华富贵”。 自此波折五年。 后来,三炎的内部结构再度变更,何矜也终于在商报新闻中,知道了当时所有的情况,也知道了,自己下次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做。他聪慧,敏感,有些事情不用特地学就能拿捏到精通,在孟乾递来如出一辙的橄榄枝时,何矜没摔掉,他接住了聚宝盆,用他们肖想的嘴,青睐的眼,编织了一场风情万种的梦,梦醒时,他还是他自己。 自此长红十余年。 很长一段时间里,何矜在想爱是什么,是容貌?是身体?是灵魂? 何矜不知道,直到此时此刻,他听着奚玉风用同样的手段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忍不住闷出一声笑,这世界上竟然有人会如此相似——他们竟然都不把爱放在眼里,当然,这世界上真正爬到高处的人,没几个人能把爱放在眼里。 爱是什么?智者眼里的爱,从来都不是纯粹的爱。 何矜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 知音却在浇灭他“天真”的想法:“我怀疑那部戏是因为有些不可说的内部交易,才无法播出。” 何矜一顿,重复了当年的告示:“是题材原因。” 奚玉风抬眼看他。 “是吗?”他问,“什么题材,拍的时候没限制,播的时候倒有限制了?” 何矜也很难说明白,毕竟那时他年轻,对很多事情不大了解和明白,尤其娱乐圈是一个纷繁又复杂的地方,关系层层缠绕,好在他的习惯还不错:“我需要找找剧本。” 但是,何矜也并不是完全的菩萨心,他突地话锋一转:“这部戏不能播出的原因,是你想找到的东西吗?” “我不确定。”奚玉风说,“我只能确定的是,如果你和我站在同一线上,我并不能保证你全身而退,我只能保证你,不泯良心。” 他看着何矜那双被娱乐圈捧到无价的潋滟的眼,淡然说:“如果你心中会为某些事不平的话。” 何矜笑起来:“奚玉风,你觉得我需要这种精神支柱吗?” 奚玉风茫然地转了转眼,良久后恍然一声:“哦,我忘记了,你还有大人物背书。” 何矜摇头:“苏惟要发视频的时候,我没拒绝,因为孟宇最近几年很不安定,他频繁地迫切地想要找到我,想要确定某些曾经存在过的关系,但我现在不需要他了,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布局,他想毁了我。” 奚玉风沉静道:“你也可以毁了他,所以你在警告他。” “可我为什么要为这个龌龊的人抵上我的命运呢?”何矜反问,“我不想做这些腤臜事,我只是想要,干干净净的星途。” 奚玉风显然对何矜想做的事非常不了解。 何矜很温和地说:“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清楚的是,我需要你在合同期限内为我全心全意的服务。” “以及有关你手上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何矜微微停顿,看着奚玉风的眼里毫无前几天的平和与温柔,只有一个长红十余年的流量艺人满满的野心:“我承诺你,时机合适,我可以配合你揭开幕布,为早已一滩死水的娱乐圈献上一场盛大的戏。” 金:老婆终于要说实话了好耶[墨镜] 风:家人们我是不是被某个人算进去了[问号] 终于找回来了一些手感,嗯,是有点短小了,但看在前几章丰厚的面上,求饶[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像他(六) 第48章 像他(七) 剧本一经确定,进度赶得飞快。 何矜毕竟是个老牌流量,正像彼时陈以去拉投资时,很大程度上用了何矜的名头,因此投资商也慕名而来,自然愿意在最后的剧本定夺上为何矜争取一把。 毫无疑问,在传统的文艺片里,何矜此等流量的存在就是为了吸引票房,一档电影,总要有个突出的点,如果拿不了奖,总要冲冲票房——总不能奖也拿不到,票房也冲不了,那这部电影又何必要拍,但也正因为有些导演两者都想抓,却没平衡好,反而出了大岔子,颗粒无收。 一晃一周过去,何矜也正式迎来了自己第一场戏,经过半个月的强身健体,划掉,减脂运动,何矜的体重也已经满足陈以所需要的最低要求。 至于某种工作上被奚玉风觉得很假,很不对的状态,何矜并不在意,这么多天的接触以来,何矜发觉,奚玉风是个十成十的完美主义者,事情要不就不做,但是如果做了就一定要追求极致,对他也一样。 但何矜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为此,不惜动用自己的人脉,尽了全力,给奚玉风找了当年那部影视剧所相关的所有资料,让奚玉风独自去忙。 剧组里人员繁杂,奚玉风自那次大声喊过孟乾后就备受关注,更别说还有某些训练营时期的八卦——就此,奚玉风已经代替该组里所有艺人,独树一帜地成为工作人员的饭后闲谈。 何矜察觉到时,决定给奚玉风放了几天假。其实是奚玉风敏锐地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决定回一趟何矜的公寓里,找到当年所签订的合同原件。 毕竟已经十余年过去,当时互联网其实不算流行,很多东西没有电子版的备份,只有纸质文件,也正是因此,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很容易被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好在何矜这里,还残存着一些资料,因着他个人的独特纪念方式,何矜把所有自己收到过的剧本都转成了电子版,以及每一份签订的合同,何矜都有保存完好的放在公寓里,并且整理得非常有序。 这大概就是处女座的魅力。 处女座的何矜并不知道自己在向来苛刻的奚玉风那里受到了如此之高的评价,他此刻正咬着牙忍受着医生的消毒。 瓦灰不愧是纯种公狼,保留着最原始的狼性,在这一次拍摄过程中,由于后勤组的失误,放错了瓦灰喜欢吃的肉类,瓦灰突然暴起,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挣脱了牵引绳,猛然一跃,跳进了正在拍摄的现场,咬伤了影片的主演和他这场戏的对手戏演员,本剧组内身价最高的艺人——何矜。 幸亏凌安澄那时就站在拍摄场地外,反应及时,给何矜挡了一下,否则何矜的伤势会更加严重。 但饶是如此,何矜的后背还是被瓦灰抓伤,凌安澄的手臂则被瓦灰咬伤,还有邓复屿和他的助理,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咬伤和抓伤。 人身保险毫无意外地派上用场。 但舆论的问题难以解决。 何矜在片场受伤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当下就跳上了热搜的第一,粉丝们在评论底下一溜地担心,骂剧组保护措施不当,敲工作室出来干活,剧组的宣传人员商议后,还是及时地给出了官方回应——剧组里的两名主演确实受了伤,伤势不严重,已经送往医院就医。 在剧组的人知道这是被狼咬伤,不在剧组的人那就只能瞎猜了,由于瓦灰的相关信息都签了保密协议,没人敢透露出去,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宣传组也只能一声不吭,给不出详细的受伤情形报道。 但奚玉风在剧组里待过,他知道这个组里养着一匹多么凶悍的原始生物。经历四五个小时的行程,他刚落地在琳都,看见热搜上的消息,奚玉风就颇为无奈地想——怎么他一离开,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如此想着,电话也响起,是苏惟打来的,奚玉风没法不接听,并没有意想中的着急,也没有影视剧里的破口大骂,只是平平静静的一句:“到琳都了吗?” 奚玉风点头:“嗯。” “拿完衣服后,来趟工作室。”苏惟道。 奚玉风应声。 他回琳都的消息何矜和苏惟提了一嘴,理由是换季,需要拿衣服,这借口当然极其粗糙。何矜的行李箱一向收拾得很好,四季的衣服俱全,尤其是在跟组的时候,更是收拾得井井有条,一般不会出现这种少拿衣服的情况,但再细致的原因,苏惟也不会过问,毕竟她也不是傻子,知道何矜特地提这么一嘴的用意是什么。 奚玉风也知道,于是他迅速地回到何矜的公寓,按照何矜给的密码,顺顺利利地进了公寓,找到书房,在文件柜里根据日期标签抽出合同,用复印机复印了三份后,他把原件放回原处,一切设施恢复原状。 最主要的事情做完后,奚玉风折回何矜的衣帽间,看着满满三面柜子的衣物,他诡异地沉默一瞬,随即任劳任怨地拿了个行李箱,按照何矜的吩咐,给这位百变小公主收拾衣物。 临出门前,又想起凌安澄的嘱咐,奚玉风拐到厨房,看了下冰箱里的食物,把冰箱里的保鲜柜重新整理了一遍——当时何矜一直住着,直到出发去三江城的当天还在用冰箱,凌安澄不好在那时整理,导致冰箱里遗留了不少新鲜的水果,本来凌安澄打算和沈涔说一声,但到了三江城后,忙着忙着就忘了,直到这次奚玉风回琳都。 奚玉风看着填得满满当当的冰箱,拿了个垃圾袋,把保鲜层里已经坏掉的水果一兜,还打开冷冻层和零食柜,清理掉了一些过期的速冻食品和零食,足足两个垃圾袋,被他一起收好,放到门外的小区垃圾回收箱里。 做完这些,奚玉风站在小区大门口,盯着网约车越来越近的订单,犹疑着该不该回家一趟——已经晚上十点了,他回家的话只会给刘木兰带来麻烦,更别说苏惟还在工作室等着。 但,从十月中旬到现在,足足二十多天过去,这是奚玉风印象中,他第一次这么久离开刘木兰的视线。 高中的时候,哪怕刘木兰再忙再累,因着还是一个学校,一周也能见上一次面,一起吃上一顿饭。 网约车稳稳地停在面前。 奚玉风终究没有修改原定的目的地。 自从刘木兰退休在家,奚玉风一直觉得自己处在一种很奇怪的生活中,本该是大学生的他,又或者说,本来已经适应大学这个社会化过程的他,突然在大四这年,要开始适应一个高中阶段开始的成长副本——父母的无微不至式关切。 这种关切带着满满的愧疚心而来,因此,也比寻常的关切更细致,更周到,对一个高中生来说都会过犹不及,对他这个已经要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奚玉风只感受到了困扰。 这样的困扰在刚毕业踏入工作岗位时经常出现,某些关心的话语琐碎絮叨,某些关切的行为不分场合与时间。起初,奚玉风很反感,但他难以说出重话,只是的确在事情太多心情太差的时候稍稍露出了个不耐烦的神情,刘木兰察觉到,收敛了些许。 但奚玉风也会在刘木兰小心翼翼的神情与话语里一次次问自己,一次次设想,一次次思索,又一次次败下阵来。 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母亲。 然而,按照正常的人类历程,总有一天,儿女会看见母亲消逝在人间。 奚玉风到工作室时,苏惟也的确在等着他,看他拖了个行李箱来,未置一词,接了杯水,搁在自己办公桌上,奚玉风看在眼里,挑了挑眉,落座在她对面。 苏惟睨他:“还适应么?” 奚玉风的视线从那杯水上移开,看向苏惟,抿出一个标准的笑:“适应。” “是么?”苏惟也笑了声,把玻璃杯往奚玉风那侧移,“没毒。” 奚玉风没喝,只静静看着苏惟。 苏惟于是不再迂回,径直道:“何矜要保你,我无话可说,他的确拥有工作室,但工作室不是他一个人的,我希望你时刻明白这一点。” 奚玉风扬唇:“就这么不相信我?” “包里装的什么?”苏惟没回答,只看了眼奚玉风身上的双肩包,突然问。 奚玉风一怔,他本以为苏惟心知肚明,不会过问。 苏惟便笑:“你说我该怎么相信你呢。” 奚玉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微微一顿:“我保证我所做一切不是在害何矜。” “原因和结果不是一个词。”苏惟微一摇头,却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道:“我相信他。” 夜里,奚玉风毫不停歇地又飞回三江城,落地时已经到了翌日的凌晨四点。 奚玉风走出机场时,夜色深重,看不见半点要天光清明的预兆。三江城地理位置偏西,才十月末就俨然有全面入冬的苗头,更深露重,雾比太阳光浓,到天光亮时,得到早晨七点后。 这其实是他第四次坐飞机。 第一次是在大二国庆假期时,时兴“说走就走”的特种兵旅行,陈商撺掇他,一夜飞去西边的乌市,回来时,陈商发疯,不坐飞机,改坐火车,慢慢悠悠的绿皮车穿梭在乌市到琳都的铁路上,作为旅行专列,风景美不胜收,当然,软卧再软,也折腾得他们骨头散架。 第二次便是前些天跟着何矜一起从琳都飞三江城,何矜一个人坐商务舱,随行的工作人员,他和凌安澄,还有化妆师和造型师都坐经济舱。 嗯,在这一点上,何矜似乎很抠门。 对此,何矜听了吐槽后,翻了个白眼,特地解释:“剧组不给多报。” 奚玉风十分直白,当场就问:“这意思是你本人给报账的话就可以买商务舱?” 何矜:“……” 奚玉风如愿在这次短暂的出行中坐上了商务舱,但他仍旧不会说何矜大方,只会慢慢悠悠回酒店放完行李后,又慢慢悠悠赶到医院,正好是上午九点。 推开病房门,看着何矜侧躺在病床上,刷着手机,奚玉风甚至还笑:“诶,我没想到你为了给我们放假,牺牲竟然这么大。” 何矜受了伤,正常的流程没法推进,他的专属工作人员当然会随之一起休息。 “是啊,我牺牲这么大,你就一句口头感谢?”何矜早已习惯奚玉风惯爱损他的脾性,懒洋洋回了句。 奚玉风也察觉到何矜已然免疫,只好把背包一放,拿出文件:“正好歇着,来讲讲当年的事?” “咚咚——” 敲门声响起。 奚玉风和何矜对视一眼,才被拿出背包的文件又被奚玉风塞了回去。 何矜放下手机,缓慢坐起,喊道:“请进。” 来人进来后看见何矜身旁的奚玉风,脸色微微一僵。 金:软硬不吃 风:软硬不吃plus版 国庆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像他(七) 第49章 助理(一) 奚玉风倒是对此早有准备——毕竟受伤的是何矜,剧组里大的小的负责人都来看过一遭,才能显出何矜身价的名副其实。 今儿个来的便是剧组的那一批人,总导演,执行导演,编剧,制片……以及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出现在这里也十分理所应当的陈商。 陈以也不过只顿了一瞬,就满脸关怀地看向何矜:“阿矜,伤势如何?” 何矜的伤主要在脊背上,是一道长长的抓伤状,因着凌安澄一挡,不算太严重,姑且只是皮肉伤,只不过是灰狼咬伤,才要查得仔细,以防携带多种病菌和传染。伤势真正严重的人是凌安澄,为了给何矜挡伤,凌安澄的手腕处被瓦灰实打实咬了一口,现在还裹着绷带,住在隔壁。 但凌安澄一个小小的助理哪里配这么多关怀和慰问呢? 就连工作室发布何矜的消息时,特地提及凌安澄挡伤一事,粉丝们也只会责怪,责怪凌安澄为什么不挡得更及时,更全面一点,何矜受了伤,他还是难辞其咎。 在粉丝眼里,剧组的安保措施固然是不得当的,但工作室的人,才最该责骂,毕竟何矜的钱都发给这群酒囊饭袋了,竟然连保证何矜的最基本安全和健康都做不到。 何矜看在眼里,只好尽全力给凌安澄提供更好的治疗环境,好弥补网络上的责怪谩骂给凌安澄带来的心理伤害。 奚玉风自知这些人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和何矜对视了一眼,就往病房外走,凌安澄的病房在何矜的隔壁,奚玉风才压下门把手,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商喊他,多日未见,这人似乎又憔悴了些,奚玉风心想,脸上却没什么好表情:“陈商,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共同话题。” 陈商却紧紧盯着奚玉风,在奚玉风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下终于出声:“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奚玉风压下门把手,似乎完全不打算听。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陈商又重复了一遍,“我在我爸的相机里找到了当年那部戏的存储卡。” 奚玉风放下自己握着门把的手,他缓缓回头,一步一步走向陈商,嘴角噙着一丝笑:“所以?” “你知道我很讨厌你自作聪明不可一世的样子,大学时能够忍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现在么,你觉得我需要那部戏的存储卡?”奚玉风边走边拿出手机给凌安澄发了句语音:“安澄,刚刚门外是我,我本来想看看你,但突然有点事。” 何矜给自己和凌安澄安排的都是特需病房,特需病房的走廊常年都是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会出现的病人家属和定时出现的查房医生。 这个时间点,正巧碰上医生查房,乌泱泱一群人来来去去,奚玉风越过某些若有似无的探究视线,径直走向楼梯间。 楼梯间里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奚玉风下意识蹙起眉,神情愈发不耐,看向跟来的陈商,声音沉下去:“我记得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陈商却很浅地一笑:“你这是想和我聊一聊的意思吗?” 奚玉风很冷淡地看着陈商:“不,我是在和你撇清关系。” 话音才落下,又乌泱泱的一群人从虚掩着的楼梯间的门走过。 他们听见了陈以的声音。 陈以似乎在问谁:“陈商去哪儿了?” 似乎有谁回答了句什么,但声音越飘越远,已经听不清晰了。 陈商此刻才明白了奚玉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瞬,奚玉风就拉开楼梯间的门,在离开前,看着陈商,忽然露出一个笑:“你既然自诩了解我,怎么就不知道,我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会反悔呢?” - 凌安澄伤得有点重。 瓦灰咬的地方在腕骨处,还好只是较浅的一口,没伤到动脉,再加上及时处理,没有进一步感染,但还是有发炎和肿胀。 奚玉风忍不住轻轻握起凌安澄肿成他平常手腕粗细两倍的手,仔细端详了片刻,放下后微微笑:“你倒是有勇气,不怕吗?” 凌安澄摇头:“于情于理,我都该给何哥拦这一下。” 奚玉风敛眸,沉默半晌才出声:“我其实很难理解你们这些追星人。” 凌安澄笑着问:“难道你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吗?二次元的也算。” 奚玉风沉思片刻:“没有,我不理解这种情感。” 凌安澄“啊”了声:“那说明奚哥你更关注你自己。” “也许吧。”奚玉风轻轻应,又问:“所以你看到网上那么多骂你的,不难受吗?” 凌安澄:“习惯就好,前几年一直在强调什么“理中客”,说看事情时要理性,要客观,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达不到这样的境界,果然到了现在,“理中客”也变成损人的话了。” 奚玉风忍不住笑:“确实。” “所以让他们说去呗。”凌安澄又说,“我觉得能在网络上骂人的人本身就代表了他精神上的一种缺失。” 奚玉风挑眉:“嗯?那你们追星人天天发一百条博文吵着闹着要维权?” 凌安澄:“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很难说清吧。”凌安澄也无法为某些行为辩驳,因为在他还很稚嫩的时候,也在网络上为了何矜的某些小事和陌生人论战了几篇小短文,“但我觉得要有底线的。” 奚玉风看他。 凌安澄说:“我不喜欢诅咒人,奚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就是觉得,有些人都能在网络上这么找存在感了,感觉也是个生活里的怨气无处可撒的人,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已经很不顺了,所以我有时候会觉得莫名其妙的一些诅咒,万一会灵验呢?” 奚玉风定定道:“那我只能用另一句话告诉你了。” “什么?”凌安澄问。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奚玉风说,“你只是没有平添他的因果,不意味着他本身没有这样的因果。” 凌安澄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奚哥你是不是信佛?” “不信佛。”奚玉风道,“我只信我自己的因果。” “哦。”凌安澄说,“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你身上有股佛的气质。” 奚玉风忍不住笑:“那之前呢,第一眼看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什么气质?” “损人不利己的装哥气质。”话音被何矜接上,奚玉风看过去,拜访者走后,何矜在房间半天没等到人,只好自己来凌安澄房间找,果然人家聊得正欢,还聊到了互相问第一印象的环节,何矜忍不住骂:“你觉得你给安澄的第一印象能有多好,还敢问,我们安澄情商再高,也不能这么为难他。” “行。”奚玉风转眼看何矜:“那你说说看,我给人第一印象哪里不好了。” “哪哪都不好,行吗?”何矜无语,用一种“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的眼神看着奚玉风,“别打扰安澄休息了,我有正事和你说。” 奚玉风朝着凌安澄一耸肩:“你看看你喜欢的偶像是个多没情商的人。” 凌安澄弱弱道:“何哥节目上都很融通的。” 奚玉风:“那你看看他是个多么表里不一的人。” 凌安澄:“……可是何哥一直都没说过自己表里如一啊。” 奚玉风:“?” 凌安澄瘪瘪嘴:“何哥都要求我们在外一定要牢记他的人设呢……” 奚玉风:“……” 奚玉风:“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何矜得意一笑:“奚玉风你别想挑拨离间了,哥的人格魅力你这种肤浅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奚玉风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懂,我这种肤浅的人怎么会懂像何矜先生这么高贵的人的人格魅力呢?” 阴阳怪气。 何矜轻咳一声:“别闹了,真的要谈正事了。” 奚玉风和凌安澄告别,走出病房后,他唤何矜:“我说真的,我觉得你现在配不上她们这样的喜欢。” “我也想让她们的喜欢更有底气。”何矜也认真道,“我已经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了。” 作为一个艺人,何矜仿佛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仿佛要永远走在一条努力的路上,努力地配上她们的“喜欢”,可到底怎样算配,怎样算不配呢?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所以这条路永远都是现在进行时。 奚玉风重新把背包里的文件拿了出来,他拿给何矜看:“我没记错的话,这家公司这几年一直有权力结构的变动。” 何矜看向被奚玉风标注过的文件,听奚玉风说:“我想解决的问题,和这家公司关系很大,所以你对这家公司,有多少了解?” “不算多。”何矜沉吟了一会儿,“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拿到我的这份合同的签约原件。” 奚玉风从包里掏出平板,打开一个文件,把平板转向后,屏幕上所有的信息倒映在何矜的眼底——那是一张电子表格,将表格下拉后,何矜看到了这家同名同姓的公司,但其实,从表格的第一行开始,无论名字如何更改,这张表格里所涉及的都是这家公司,表格的第一列呈现的是这家公司的更名时间,第二列这是更改后的名字。 过去的十几年间,这家公司一直在不断地更换名字和法人代表,除此之外,这家公司的股份流动得十分频繁,从最开始的成立到现在,持有过这家公司的股份的股东已经超过三位数。 但这家公司只是个市值在两千万左右的非上市企业,这样一家企业,却参与了当年何矜饰演那部剧的投资,投资额甚至在当年那部剧里的总投资额中占百分之七十。 不仅如此,近些年有很多影视剧,背后也都有这家企业的名字。 奚玉风缓缓道:“我只是想确定,当年你签合同时,这家公司改成了什么名字。” 何矜便问:“这重要吗?” 奚玉风便拿过平板,又打开了另一张表格,这次,何矜看到了这家公司所有的投资项目及投资时间,他依旧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奚玉风打开了第三张表格。 那是一张由前两张表格整合后的表格。 “不知道。”奚玉风道,“但我们总要弄明白,这一家公司,投资了这么多的影视剧,其中有一半都不能播出,但只要每成功播出一部,它就会改名,你说,原因是什么呢?” 风:你骂我[问号] 金:你阴阳怪气我[白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助理(一) 第50章 助理(二) 何矜明白奚玉风想表达的意思,可他也必须说明白一些事情:“这家公司我的确不了解,但是我有一些听说来的消息。” “听说?”奚玉风忽然笑:“听谁说的?孟宇?” 何矜摇头:“不全是。” 奚玉风点点头:“也总比没消息好,况且,是你说出来的消息,可信度会非常高。” 何矜无法反驳。 孟宇有段时间极其信任他。 这种信任一度让何矜感觉到十分危机,他们之间,从他自愿接下那张房卡时,就合该有一天,自己要献出一些什么才对。 何矜一直都知道,但他也的确从生理上很难面对这种关系,在最开始时,何矜用了些借口,将那一刻的时间无限拖后,拖着拖着,在孟宇眼里,倒以为这是种情趣——毕竟在这位成功商人的眼里,接下了房卡,就已经是笼中雀,逃不掉的。 现在笼中雀想好好装饰自己,给他最佳的承欢效果,孟宇不会觉得奇怪,只会在心理上的感受到一种巨大满足——彼时圈内都隐隐约约流传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时,是何矜第二次真正抓住娱乐圈视线的时候,是最如日中天的艺人,凭借着一张昳丽容貌,一夕之间吸粉百万,引发超前的关注度。 娱乐圈很久没有这么漂亮,又可怜的小孩了。 孟宇打第一眼看见就知道这一款会很抢手。果然,在他递去橄榄枝时,何矜新签的公司,也就是游星娱乐的副总告诉他,何矜已经收到了无数关注,如果想把房卡成功递到何矜手上,代价不会小。孟宇不大在乎,彼时他刚创业成功,新研发的智能交互产品卖出了一个好价钱,圈内就这么多了一个科技新贵。 如果说,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研发成果被邀请到上流企业圈的晚宴是孟宇人生中自考上顶尖大学后的第一个人生高光点,那么,何矜接下他的房卡后陪着他出席过多场活动,就是他进入社会后人生中的第二个高光点。 何矜实在太漂亮了,漂亮的可是说是全国上下,老老少少都知道他,都关注着他也不为过,这么一个受欢迎的人陪着孟宇出席各种晚宴,连带着孟宇都得到了不少关注。 孟宇的虚荣心不断被激发,渐渐膨胀,哪怕他还没有和何矜发生过任何实质性关系,但这些飘飘然的夸赞,已经把孟宇送上了琼楼宫阙。 如果今天,让何矜来定义这段关系,大概是“互相成就”这四个字。 何矜成就了孟宇缥缈的虚荣心,同时也给孟宇带来了娱乐产业的扩宽,让孟宇的事业发展版图更加广阔。 孟宇成就了何矜一段相对顺遂的星途,当时在众多大树中选择孟宇,何矜就考虑到,孟宇根基不稳,并不是传统的企业家,他和自己一样,有着苦出身,也许这可以是自己能够利用的地方,比起那些盘错多年,早已在只手遮天的金主来说,孟宇会让何矜更有安全感。 直到接下那部剧。 自接下那部剧后,孟宇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和何矜频繁地说那些企业间的事,说投资,说回报。何矜以为这是某种回报的讨要,甚至不断为自己做心理准备,直到拍完戏后,孟宇第一次在酒店里联系何矜,让他过去。 何矜几乎是抱着某种自毁决心去赴宴的。 但在酒店里,何矜依旧和孟宇安安静静度过了一晚上。 这一次后,何矜摸不清楚孟宇想要什么,只有两个月后,游星的经纪人通知他,那部剧因为题材原因,无法上线。 何矜于是去质问孟宇。 孟宇的答案模棱两可:“我依旧会保护你在这条路上,我没有任何条件,只要你答应我,永远不属于任何人。” 听到这里,奚玉风看着坐在病床上的何矜,沉思了片刻,才问:“所以你们之间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 何矜无奈叹气:“我知道这也让人匪夷所思,但事实真的是这样。” 奚玉风:“……那,你那天又说孟宇要毁了你?” 何矜:“正因为我们没发生过任何关系,他现在逼我承认我们之间有过关系。” 奚玉风:“?” “我知道你不明白,其实我也不明白。”何矜道,“这件事情疑点太多,最开始我还以为他有什么隐疾,到了后面,我只能这么想,哪怕我就当个会说话的花瓶,估计就已经让他心情足够愉悦了。” 奚玉风:“……” 何矜也无话可说,虽然这话很自恋,但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解释,毕竟这么多年,没发生过任何关系,孟宇却依旧为他提供事业上的帮助,看来有钱人有时候更需要情绪价值,比如说一个漂亮花瓶的陪伴。 奚玉风:“那他现在又为什么要强迫你承认你们之间有关系?” 何矜:“我也想知道。” 奚玉风又抬了抬下巴:“还有那部戏后他说的话也很有意思,什么叫‘只要你,不属于任何人’?” 何矜点头:“我也想不通,但他这几年没有断过我的资源,说明这一点我没有违反过。” “他是想叫你不要谈恋爱?”奚玉风忽然问。 何矜:“……但我不觉得不太可能。” “为什么?”奚玉风问,“你谈过恋爱,但他没惩罚你?” 何矜:“没谈过,但我试探过。” 刹那间,奚玉风就想起来那张头像,便问:“你用程泽的手当头像,是为了试探这件事?” 何矜点头:“差不多,但结果无事发生,甚至在他注意到我换头像时,还夸赞过我,说我是个聪明孩子。” 奚玉风的脸色倏然变得很难看,几乎是咬着牙问:“所以你就没有任何有效信息了吗?” “有。”何矜说,“谁叫你一直打断我。” “行。”奚玉风拖来椅子,坐在何矜对面,“我的锅,你继续。” “其实就一点。”何矜道,“有效信息就是,按照一般的道理,以及孟宇自己的透露,对我那部剧投资最大的应该是他名下的产业,但你现在收集来的信息却是这家公司。” 奚玉风忽然明白了何矜为什么会说这么长一段话,而且话的内容还都是他和孟宇之间爱恨情仇的原因。 他点了点头:“我会重点去查。” 何矜满意地肯定这位新助理:“事情不算急,但你千万别打草惊蛇,以及如果可以的话,你要帮我弄明白孟宇对我态度奇怪的原因。” 奚玉风起身,把椅子放好,同时把自己拿出来的东西都整理好,转身往病房门口走去:“自己的事情自己查。” “哎呦,嘶——” 听了这声音,奚玉风刚迈出房间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回身看向何矜,那人刚还生龙活虎的,也就这么一刻,不知道是怎么,好像是碰到了伤口。 奚玉风无奈,走过去,给何矜放好枕头,“活该,要按铃吗?” 何矜却抓住他的手:“还没问。” “商务舱坐的开心吗?”奚玉风没能挣脱开,意识到何矜是故意的,只好就着这个姿势,低头看着何矜那张被圈内圈外人都骂不出口的漂亮脸蛋,淡淡说:“开心啊。” 那张漂亮的脸刹那间一变,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开心的话,那你就要记得这笔账。” 奚玉风终于甩掉了何矜的手,然后满脸无辜地把手伸向何矜的眼前:“你干的好事。” 奚玉风皮肤白,任何一个长了眼睛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何矜也知道,但他没想过,这么白的人,手腕轻轻一握,就是几道红痕。 如雪间梅,白中红得明显。 何矜更无辜:“你的手,关我什么事?” 奚玉风就笑:“你的事,又关我什么事?” 何矜:“商务舱,我的钱。” 奚玉风:“可我是你的助理。” 何矜:“我的助理在隔壁给我挡伤,躺下了。” 奚玉风听出这其中的言外之意,一敛眸:“那不是没给我机会么?要是是我在你身边,我保管也给你挡。” 何矜满脸不信。 奚玉风笑:“嗯?怎么不信?” 何矜:“别说给我挡伤,我甚至觉得你会把我直接推向狼嘴。” 奚玉风:“那是仇人才干的事,我有那么恨你吗?” 何矜:“说不准。” “啧。”奚玉风低头看着何矜的眼:“为了证明我的忠心,我帮你做一件事好不好。” 何矜毫不避让地对上奚玉风的视线,问:“你要帮我做什么?” 奚玉风退了一步,视线微微挪开,淡声道:“我帮你查一查,是谁想害你。” 何矜却仍旧盯着奚玉风的眼,严肃道:“奚玉风,你现在不能查。” 奚玉风转头:“为什么?” 何矜:“这个项目里,你已经树敌太多,也代表着我树敌太多,就算要查,也必须等结束后。” 奚玉风却无法认同:“结束后,什么都不会查到,所有的证据都会消失。” 何矜:“可你现在去查,查出来了,我们又能做什么?” 奚玉风沉默下来。 何矜缓缓说:“小安的伤口也不算严重,没有影响到他的基础性功能,所以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查。” 奚玉风:“如果是影响到了呢?如果他的手再也抬不起来,如果他因此无法正常生活了呢?你会让我查吗?” 何矜依旧摇头:“那样的话,你就更不能查。” 奚玉风无言以对。 何矜温声劝:“他们现在还不敢明着动我,但如果出了大事,他们会找到这样一个借口的。” 奚玉风倏然看着何矜:“你知道是谁?对吗?” 何矜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能知道,包括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知道原因后也不用告诉我,你只要帮我,保管好那些证据就够了。” 奚玉风脸色变得很难看:“所以你之前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何矜一字一顿说,“我保证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包括我今天和你讲的故事,也包括那天我对你的承诺。” 奚玉风这一刻才明白何矜话中的那个“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意思,他看着何矜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问:“那我要等多久。” 何矜敛下眸,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不会很久的,你相信我。” 奚玉风重新提起背包,准备离开病房,何矜再度喊住他:“宣传的事,你最近要费点心。” “我知道。”奚玉风回身,笑了下:“我会帮你好好卖惨。” 金:老婆手好软[星星眼] 风:好痛啊,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助理(二) 第51章 助理(三) 从琳都回来后,奚玉风直接去了医院,此刻才终于有时间回趟酒店,正是十一点的时候,酒店里来往的人非常之多,奚玉风在门外察觉到不少镜头,脚步顿了顿,掏出手机给何矜发消息:“你粉丝来了。” 何矜回了个“知道了”的表情包。 这本身就在何矜的意料之中,他伤口不重,其实不住院也行,但非得给自己办了两天的住院手续,就是因为受伤的事传了出去,上了热搜。 本来拍摄地是全程保密的,再加上在景区里,最开始来的粉丝很少,而且由于景区大,不知道具体方位的话,来的人都得先迷路一会儿。但拍了一个月后,不知道谁干的好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前几天他上下戏出酒店时就有粉丝等着,在剧组里也会偶尔感受到一些代拍,这时受了伤,他住哪个酒店,哪个房间,信息已经完全透明。 何矜给苏惟拨去通话:“我最近可能会遇到私生和代拍,你安排几个保镖来。” “知道。”苏惟道,“刚给你安排好。” 何矜一向不喜欢有保镖跟着自己,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保镖,他的安全的确无法得到保障。私生是一个无法解决的人身威胁问题,尤其像他这么大体量的流量艺人,何矜自觉这么多年让程泽渗入粉丝群体控制这件事后,他能遇到私生的情况已经在同等地位的艺人里算概率比较小的,但要想完全没有私生,也很异想天开。 总之,只能先安排保镖来,何矜直接去戳入住的连锁酒店在三江城这边的负责人,说了这些事情,那边答应他,也会尽力协调和安排好,如果实在不行,就换房间,或者换酒店。 奚玉风拿着何矜的套房门卡打开了门,开门时先看了眼挡在玄关的行李箱,然后轻轻推开,把自己带来的新行李箱放过去,着重记了下位置。收拾何矜衣物这件事,他没干过,也不想干,但还是找了个纸袋,给何矜收拾了这几天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奚玉风又草草检查了一遍整个套房,把每一扇窗户的窗帘都拉上,又从背包里拿出专用的热成像检测仪,仔仔细细地把整个房间都检查后,才又关上了门,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相比于何矜的套房,奚玉风住的房间充其量是个单人标间,没办法,这就是工作人员的待遇,但奚玉风却没揪着这个问题和何矜讨价还价——他回到自己房间的第一件事后,也是用热成像检测仪仔细检查一遍,才放下背包,房间小,检查一遍只要几分钟。奚玉风重重舒出一口气,脱下风衣外套,里面只剩一件衬衫和西裤,他仰躺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浪客,漫无目的地看网络上的各种新讯息。 连续十几个小时不停歇的旅程,奚玉风此前从来没有这种体验,也就没想过自己会累到直接睡着。醒来时,屋子里昏暗又寂静,奚玉风茫然无措地去拿手机看时间,但中午就睡着显然不在他的预料中,手机早已经没了电,奚玉风只好把手机和耳机都拿去充电,又顺手把平板拿出来,也充上电后,才去洗澡。 已经傍晚六点半了。 奚玉风洗漱过后,拿起刚充满电的手机和平板,顺手塞进背包,套上外套,拎起放在一旁的几个纸袋,又匆匆回到医院——手机甫一开机,弹出不少消息,何矜一个小时前,给他发微信,让他带某连锁餐厅的糕点,随即是半个小时前的一条:算了,我自己点了外卖。 奚玉风对此有一丝丝抱歉,但很快又心安理得。其实如果不是何矜和凌安澄临时出了意外,他本该在琳都多待几天,但现在,何矜背部受伤,凌安澄手腕受伤,两个伤者在,奚玉风只能依着何矜的吩咐改变计划。 昨晚是出事的第一晚,医生简单包扎后他们也懒得折腾,就没有洗漱,但今天,奚玉风在病房门前深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入。 病房里的声音很大,何矜打开了电视,放了一个当下流行的热综,病床上的小桌上也放着丰盛的三菜一汤,看到奚玉风进来,何矜便喊:“呦,还记得你老板躺在医院呢。” 奚玉风把纸袋放在旁边的沙发上,听了这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回了句:“记得,这不是为了多给您点空间体验体验生活吗?” 何矜无语,视线挪向电视屏幕,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的外卖,下一刻,电视被关掉,奚玉风那张讨人厌的脸出现在面前,新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就着那三个碗,各尝了一口,顶着何矜一眨不眨的注视,缓缓说:“多油,中辣,你真敢吃啊。” “把电视打开。”何矜放下筷子,“还有谁允许你吃我的饭菜?” 奚玉风没理,给桌上的饭菜拍了张照片,“啧,还是羊肉汤,你是想在这医院待几天?” 何矜眼睁睁看着奚玉风把这张照片发给了苏惟,又眼睁睁看着奚玉风把桌上的盒子都撤走,给他上了一根水煮玉米。 “……”沉默了好一会儿,何矜才眨眨眼,“这是给我吃的?” 奚玉风睨他:“不然呢?” 何矜:“……医生没说我不能吃那些。” 奚玉风微笑:“你的体重不允许你吃那些哦。” 何矜据理力争:“我的体重已经完成了陈导的要求,而我现在是个病人。” 奚玉风仍旧微笑:“听小安说,你瘦得快,胖得也快,尤其是你这段时间,想着自己病了就多吃点,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病好了你还要减,对胃更不好——再说,你这也不算病吧,我还没看过你的伤,但,既然医生都没限制你的饮食,你的这个伤,不会不算伤吧。” 何矜:“……” 何止不算伤,何矜知道自己的伤口也就那么薄薄的一道,像生活中最平常的擦伤或者刮伤,都不用特别吃药,过个几天就会自己好。但特殊的就是这是动物的咬伤,怕会有细菌蔓延,再加上何矜身份的特殊,这才要住院,不过也就住三天。 奚玉风一眼看穿:“好了,赶紧吃吧,我知道你口味重,吃不惯淡口,但就这几天,忍一忍。” 毕竟奚玉风也是为他好,何矜没多说什么,但还是想再争取争取:“你给我把那个素菜留下,我不想干啃玉米。” 水煮玉米搭配蚝油生菜,乍一看还以为是何矜自己非常自觉,在生病期间依旧吃了减脂餐,然而边啃玉米,边看着奚玉风在那边吃自己点的糖醋排骨和辣子鸡,何矜一阵心痛。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再加上看了眼送餐时间,奚玉风断定何矜也没吃几口,就自己拿了他的饭来吃。主要这是家知名连锁餐厅的外送,听说味道特别好,最基础的家常菜,味道都堪比星级餐厅,奚玉风本来也不大挑食,正好有个机会也就尝尝,只是,他口味一向清淡——糖醋排骨解决得倒是干干净净,辣子鸡丁剩了一半,另一半全浮在奚玉风的脸上和耳上。 何矜看了眼,问了句:“你酒量这么低?” 奚玉风满脸疑惑的看着何矜,于是听到了接下来这一句让他无比后悔要支着耳朵去听的一句话:“人充其量放的是料酒,你这都会上脸?” 毕竟明知道何矜“金尊玉贵”的嘴里吐不出象牙,奚玉风很淡然地没搭理,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舌尖的酸麻和脸上的红润后,脱了外套,撸起袖子,平静道:“赶紧起来,我帮你洗漱。” 何矜:“……” 他这才想起来,因为凌安澄手腕受伤,自己的背部就算是个擦伤也不能沾水,所以只能奚玉风代凌安澄行使助理职责,明明和奚玉风也已经算得上很熟,明明奚玉风也就是和凌安澄一样的年纪,都是自己的助理,但莫名的,何矜出乎意料地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窘迫。 “我自己可以。”何矜说。 奚玉风冷淡说:“你背不能沾水,而且我要看看伤口,还要和苏姐汇报。” 何矜深呼吸几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解扣子进浴室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在想,幸好自己之前还是努力地练了下肌肉,又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想起来,于是回头道:“奚玉风,你真的很瘦。” 奚玉风:“?” “那你是不是没有肌肉?”何矜毫不遮拦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奚玉风并没有感觉到被冒犯,情绪没有一丝一毫波动,坦坦荡荡平平静静说:“我又不像你,要卖。” 何矜顶了顶自己的后槽牙,脱衣服的手一顿,气笑了:“怎么在你这儿,我这个职业和什么违法的词汇都能沾上。” 奚玉风放好了何矜常用的洗漱用品,站起身,看都没看何矜刻意绷着的腹部,冷淡一句:“你自己先洗,先别碰到背,一会儿要我帮忙时就喊我。” 何矜却一抓奚玉风的腕:“怪不得这手腕一碰就红,你怎么什么劲都没有。” 奚玉风反手握住何矜的手腕,用力一翻:“没劲?” “嘶。”何矜用力挣脱开:“好好聊天,你动什么手。” “谁叫你先人身攻击我。”奚玉风回,“真幼稚。” 何矜忍不住又喊:“那你还天天嘲讽我的职业呢!” 奚玉风已经拉上了卫生间的门,倚在门上,听了这话:“没嘲讽过,我对你很尊重的好吗?” “你说我在卖。”何矜还是对这个字眼极其敏感。 “那你列举出你不在卖的证据。”奚玉风冷淡反问,“你说说你们这些人,卖CP,卖脸,卖情怀,还有卖身材的……” 何矜无法反驳。 事实上,娱乐圈就是一个巨大的“卖”场。 又或者说,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卖”场,任何东西都在被明码标价着,生命,爱情,记忆,情绪,健康……一切所能看见所被珍视的事物都在进行贩卖,子宫被贩卖,感情被算计,人工智能渗入各行各业,各类情绪蔓延到网络上,人类的健康在无限透支。 娱乐圈也不过是这样一个世界的产物,不是娱乐圈,也会是其他圈子,竞技体育圈,没可能吗?小说动画圈,不会发生吗?没什么例外的。 我们都是商品,我们也都是买家。 地球,只是一个交易场所而已。 金:他力气怎么比我还大[问号] 风:谁说我没肌肉[问号] 么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助理(三) 第52章 助理(四) 奚玉风怕何矜出事,背身站在浴室的门口,听到哗哗啦啦的水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他甚至能判断出何矜洗浴的步骤,轻轻阖上眼,奚玉风强迫自己分出一半思绪给何矜新交代给他的任务。 直到水声骤然停下——奚玉风回头,看到何矜拉开了浴室门,已经换上了他刚拿来的新衣服,薄薄的水汽随着何矜走出来飘来几缕到奚玉风面前,奚玉风也就能更清晰看到,何矜是怎么拿毛巾擦拭着自己刚洗过的湿哒哒的头发,也清晰看到,那额上因湿头发而沾上的水滴又是怎么划过下颌线跳进衣领里。 “怎么没喊我?”直到何矜走到病床边坐下,奚玉风才出声。 何矜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头也不抬:“我自己可以,小安更需要帮忙。” 空气足足静默了一分钟,奚玉风才抬腿,迈步——何矜以为他要去隔壁凌安澄的病房,没想到奚玉风直冲着他而来,把他刚穿好的卫衣一把掀起,才捂热的脊背又骤然触碰到室内略凉的空气,混着某些人若有似无的鼻息,皮肤层出于本能绷了起来,何矜忍不住弓住身。 “很好看的肌肉线条。”奚玉风的视线轻飘飘的下移了几公分,淡淡说,“伤口也没碰到水,不会发炎。” 何矜撑在床上的右手手指突然难以抑制地攥紧了床单,但声音仍旧沉稳:“看好了吗?” “看好了。”把何矜的卫衣舒展好,奚玉风微微抬头,声音和呼吸一起飘到何矜的耳侧,“我可以和苏姐交差了。” 何矜侧头,奚玉风已经退到了一米以后,面色清冷,声音平稳:“我去小安那边,有什么事发消息喊我。” 三江城最近的气温还算不错,十二度左右,室内微高几度,也不过十五度,其实喝料酒不是让奚玉风耳朵红透的唯一原因,何矜在门关上后忍不住想,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助理都像奚玉风这样。 其实……何矜掀起衣摆看了眼自己的腹肌,线条还可以再完美些。 离开何矜的病房后,奚玉风并没有立马往凌安澄的病房去,他只是站在楼道里,花了几分钟,看了看傍晚时分稍微有些繁忙的特护病房,才舒出一口气,面色如常地进了凌安澄的病房,他提前打好过招呼,所以凌安澄并不意外,只是歉疚地说了句:“辛苦奚哥,谢谢奚哥。” “没事。”奚玉风平静回,“我会找何矜多要份护工的工资。” 凌安澄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何矜不是没想过请护工,但在三江城,没有熟识的人搭线,他怕找不到合适的护工,再加上有个现成的劳动力在面前晃悠,索性就把奚玉风喊来,反正都是男生,也比较相熟,也不会尴尬。 但不知道是谁低估了谁,帮凌安澄冲掉洗发液的泡泡时,奚玉风难以抑制地在想,明明很正常的,可以像现在这样,是一种极其单纯的互帮互助关系。但为什么半个小时前,在隔壁的那个房间里,那里的空气流动会莫名奇妙地滞停,究竟是谁说错了哪一句话,又或者是谁给错了某一个眼神。 凌安澄也怕多耽误奚玉风,所以洗漱得很快,很快就洗漱完换好衣服,又再三和奚玉风道谢。 奚玉风应下后,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完成,他此刻应该推开门,去隔壁拿上背包,回到酒店,做自己的事情。但他迟迟没动,直到凌安澄喊他:“奚哥,你……” 奚玉风回神。 他轻轻淡淡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 凌安澄很体贴地说:“那奚哥你坐着慢慢想。” 奚玉风“嗯”了声,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手机拿在手里不住地转动着,他一句话都没多说,怕凌安澄也尴尬,视线就静静地投向窗外。 凌安澄不明所以,但不好问,也不好赶人,只能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奚玉风察觉到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向屏幕,是何矜的来电,奚玉风又看了眼已经睡着的凌安澄,点了挂断,然后终于起身,往凌安澄的病床前走去,给凌安澄调整好被子,又把凌安澄跌落在床上的手机拿到床头柜充上电。 做完这些,他放轻自己的脚步声,离开了病房,关上灯,关好门。再走几步,就到了何矜的病房前,奚玉风左手拿出裤袋里还在震动的手机,右手已经压下了门把手。 电话被再次挂断的那一刻,何矜和面前的人四目相对,他一收手机,边往病床前走,边说:“你平板一直响。” 奚玉风道歉:“抱歉,我忘记我设了闹钟。” “没事,关掉就好了。”何矜很大度,似是并不在意,随口又问,“但你怎么在那边待了那么久?” 奚玉风走到背包前,拿出平板,关上闹钟:“小安伤口比你重,要更小心一些。” “他伤口怎么样?”何矜没再追着时间去问,尽管他没想明白更小心能小心到一个半小时是得多么小心的地步,但凌安澄受伤因自己而起,于是多问了句。 “明天我会去问问医生。”奚玉风把平板放了回去,塞回背包,“晚上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何矜应声,温声嘱咐:“好好休息。” 奚玉风走了几步刚准备推门离开时,又想起什么,问:“之前那个国庆的vlog我剪好了,要发吗?” “什么?”何矜一瞬没想起来,待回忆起是什么后,道:“给我看一眼成品。” 说是vlog,其实是拼拼凑凑的一些假期碎片,不过因着那时刚好奚玉风进了工作室,有了专人拍摄,零零散散的,也能凑起一个vlog的量,但成品一直拖着没发,起初想攒到开机后发,但开机后,又主要以影视的宣发为主,发什么东西都最好涉及一些《像他》的宣传,何矜就决定先不发。 直到现在,自己受了伤,粉丝们在工作室的官博下又吵又闹,此时发这个不会起什么安抚作用,但可以转移部分注意力,让她们把关注的重点从凌安澄身上稍稍挪走一些。 奚玉风把成品投放到病房里的电视上。 这是第一次看奚玉风剪出的长视频,何矜敏锐地意识到奚玉风可能真的在传媒或者说视频剪辑上有一些天赋,运镜,画面,构图都让人观感舒适,音乐声适中,素材逻辑通顺,字幕和花字该俏皮时俏皮,该严肃时严肃。 看过后,何矜忽然问:“要不要后面再补录一段。” 奚玉风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何矜拍板定下:“明天你带摄影机来,录一下我现在在病房里的素材,加到这个vlog里。” 作为助理,奚玉风只能说:“好。” 何矜体贴道:“没事,加进去后,不一定要明天发,后天发也行,看你什么时候能剪出来。” 奚玉风忽地笑:“我突然发现,你真是个挺好的老板。” 何矜:“……?” 奚玉风解释:“这个行业加班是常态,你就算压着我让我现在去把摄像机带来,给你录制,今晚必须加班加点的剪出来,我都不意外。” 可何矜没有。 奚玉风又想到之前网络上盛行许久的一个谣言,说何矜脾气很大,经常骂助理,如果何矜真的是这样,奚玉风想,他会怎么骂自己呢? 是会从自己一下午都不看消息骂起,还是会从他的身份说起,说他明明是宣传助理,怎么出门可以不带摄像机,亦或者会直接在此时此刻要求他半个小时取来摄像机,布好景,在今晚十点前剪完发布? 何矜都不会,他只会轻轻皱眉,听了这话,很淡地一句:“这么晚了拍什么,还要找打光,还要找化妆师,我还要重新换衣服……本来就是临时的想法,早一天发晚一天发风评也就那样,为什么要今晚非得拍出来。” 奚玉风颔首,问了句:“那为什么还会有你脾气糟糕这种谣言出现?” 何矜:“……你都说是谣言了。” 是啊,谣言。 奚玉风觉得自己之前面对何矜时都会出现的某类抵触情绪倏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在此刻真正的意识到,面前这个二十九岁的男人,是一个真正的人,不是网络上看到的那么光鲜亮丽的一层皮。 这个人会开玩笑会打闹,也会生气会撒娇,会为别人换位思考,内核稳定,思绪清明,他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走来,应该做什么。他会不可避免地在工作时露出比较伪装化的一面——用标准的微笑和平和的态度传递出温柔知性的人设,但其实他不需要做出那些,就会让人感到温柔的一面。 他善良,但不伪善,他真真切切地关注着自己的工作人员,在助理的母亲去世时会及时去送葬,哪怕在这个行业看来其实是沾染晦气的行为,也会在助理为他受伤后真切地记得这份伤口,给助理安排最好的病房,最健康的餐食,最优质的医疗团队。 对于网络上的负面谣言,他一直知道,对于圈子里的某些现象,他比谁都清楚。他曾经也下定过决心要走到淤泥里,只因为那是他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契机,某种程度上,他不是个完美的称职的偶像,他当然在镜头面前撒过谎,立过人设,卖过惨。但他也会尽自己所能给喜爱他的人带来更好的追星体验,于是也在尽力做着这件事,即使自己有时也会疲惫不堪,甚至遭受过千倍万倍的辱骂。 他也用过一些手段让自己的星途更加闪耀,也挑起过事端,也受到过惩罚——他利用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利用着。 他是何矜。 是荧幕前千千万万的金石所推崇的完美偶像。 他是何矜。 其实是个十四岁就被迫出道成为偶像的普通人。 足足十五年。 何矜享受着这样的光环,也挣不开这样的枷锁。 奚玉风静静看着他。 在这一刻,奚玉风有很多想问的,比如说,你在出道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但何矜察觉到什么,也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 奚玉风没问出口,只是轻轻说:“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明天来拍摄。” 无奖竞猜: 在浴室的这一段,究竟是谁说错了哪一句话,或者又是谁给错了哪一个眼神~ 金: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狗头] 风:难道是我吗[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助理(四) 第53章 助理(五) 当天夜晚,何矜又突然上了热搜。 得知这个消息时,何矜刚拿起洗漱包,准备护肤,他从容地切换到小号,看了最新的热搜榜,不一会儿就捋清了自己上热搜的原因——不是什么好事。 有个女明星正巧和他同IP,正巧出入了某家医院,正巧前段时间还和他戴过同一个品牌的同系列首饰。 对于这种蹭热度的恋情热搜,何矜早已习以为常,看了眼群里,苏惟也没当回事,顺手给了个方案后,也没多说什么,何矜于是继续做自己没做完的事。 洗漱包是奚玉风下午给他带来的,按着何矜的要求,拿了些常用的护肤品来,何矜一项项捋护肤流程,敷上泥膜后,又打开看了眼手机,榜一的恋情热搜毕竟充了钱,一时半会撤不下去,榜二的热搜,何矜看了眼就蹙起眉——#朱颜改玉犹在为何矜澄清# 何矜记得这个账号,因为它独一无二的占卜体系和每条博文后必备的窝囊话,更因为这账号即便窝囊也不遗余力黑自己的决心,但是,澄清?是他眼睛瞎了,还是浪客APP抽风了。 何矜点开了词条,首条博文就是营销号的报道:【@猪猪娱乐:OMG奶奶你预订的故事有了续集,矜矜的黑粉头头@朱颜改玉犹在竟然帮何矜澄清这个热搜了???[图片.jpg]】 戳开图片,认证标识和当时在他生日发集资图片的那位用户一模一样,昵称也一模一样,但发出的内容极其诡异——【何矜老师认真搞事业呢,别闹。】 何矜也诡异地沉默了三分钟,才自己去搜索了朱颜改玉犹在,该用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堂堂正正坦坦荡荡,一个多月前列举多条罪证阴阳怪气他的那条博文还在,完全没删,何矜甚至又被最后那一句“又得多花点辛苦钱保养你那副没法逆转在时空中的绝美沧桑容颜”扎心到,摸了摸自己刚敷上泥膜的脸,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状态。 卖号了吧。 何矜心说,打开评论区一看,果不其然也是一溜圈问号,更有阴谋论者觉得是何矜团队发力了,看到此条,何矜只能同情部分网友的智商,继续往下滑,果不其然,终于有人非常贴心地践行了翻译家应有的美德,贴出了中译中。 【@收留心碎异食癖bot:依我对朱老师这么多博文的理解,这条博文十有**的意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如果非要理解的话,我们可以细细分析一番。首先,朱老师依旧延续了之前几条博文对何矜老师的称呼,是的,何矜老师,众所周知,我们的何矜老师二十九岁就出道十五年,在娱乐圈里被称作何矜老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我私以为,只有朱老师这每一句何矜老师,才真正发挥出了这声称呼的精髓,他每一句何矜老师,比何老师亲昵,比矜矜老师庄重,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内心汹涌的爱意。 认真搞事业呢,明明只有六个字,但视角很值得关注,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替其他人说出“他在认真搞事业”这句话,是合作伙伴,是亲密的爱人,是知根知底的亲人,只有知道彼此所有事情,才能够用这句话,向世界宣告,但,宣告的不是搞事业的事实,而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 而末尾这一句别闹,更是将感情拉到了极致的亲昵中,反正就是,恭喜这个何矜和朱颜改玉犹在喜结连理。@何矜 @朱颜改玉犹在】 几乎是同一时刻,这条评论兼转发被两位当事人点开,又是同一时刻,何矜和奚玉风都蹙起眉,只不过何矜蹙完眉后当做一个笑话掠了过去,奚玉风作为“朱颜改玉犹在”的实际操作者,已经要按下“删除评论”,但微微犹疑后,他点开了这位网友的主页,大致浏览过后,奚玉风的眉头更皱了一些。 奚玉风讨厌娱乐圈的原因之一就是在粉丝的评论区看多了无休无止的争吵和谩骂,而在这其中最不可抹除功劳的两类群体。一是饭圈毒唯粉,不发博还好,一发博就是谁又欠了他家偶像,二是饭圈CP粉,无论男女老少,同性异性,都可以组成CP,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找糖嗑糖中丧失初心——变成偏心的唯粉。 自然而然,这两类群体时常争吵起来。 但吵归吵,两类群体其实并不知道对方和自己是高度相似的,每次吵架都应该是在照镜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最喜欢强买强卖,因果颠倒,是非不分。 而面前这位网友可谓是这两类群体都很讨厌的那一类人,投稿向博主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似乎并不审稿,凡投必中,且十分诡异地,每一条博文都能精准戳中某些人的软肋,破防后自然而然地在该博主评论区吵起来。 一打开主页,看到置顶的自我介绍后,奚玉风心里就只感觉到浓浓的硝烟气息,果然一下拉,评论区里就没几条不会被屏蔽的话,不是有人在用侮辱性词汇骂投稿的人和博主,就是有人喜闻乐见,反倒维护起博主和稿主,展开一段拉锯战。 很长一段时间,奚玉风都没有想明白这背后到底是不是真人在操作,以他才疏学浅的认知来看,一个人到底是自己的生活贫瘠到了何种程度,才会有这么大的闲心,评价这个,评价那个,谩骂这个,谩骂那个,疯狂地找同类,孜孜不倦地寻求存在感。 直到他发现,不止是饭圈,网络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这样的毫无意义的辩论每天都在如约上演着,大到一个影响极其恶劣的社会事件,小到一张偶然拍摄的风景照片。而政策性所谓的净网,根本没有办法阻挡这群人爱据理力争的美好品质,甚至因为屏蔽性的直白词汇无法发出,他们开始用各种缩写,用代称,可见,人类的创造力真的如泉水一般,源源不断。这还不算,大人吵吵,奚玉风可以当作是生活中的发泄,可未成年的孩子们也不断入场,开始说着那些“大义凛然”的道理时,奚玉风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想,这么多年来,这个世代的科技文化似乎一直在进步着,只有人类,在这样的进步下,却似乎毫无进步的倾向。 奚玉风抬手想要关掉面前的这条博文,却在临退出前想到了什么,蓦地顿了下,他仔仔细细看了眼这人的置顶后,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向晚”两个字,弹出了几条博文,都来自于投稿。 “收留心碎异食癖bot”这几个字乍一看很难理解,但其实就是一群喜好比较小众的人在寻求同类,比如那些在影视剧里放着主cp不嗑,非得自己去拉郎另一对cp,又或者对单独的一位艺人,不喜欢他大众能够审美的那一面,喜欢他大众所不能审美的那一面。 其实奚玉风毫不意外自己会在这里搜到“向晚”的相关博文,毕竟她就是今天上热搜的主角之一,搜出来的博文也都是嗑何矜和向晚这对CP的,尽管这二位此前的接触仅局限在一个综艺上的一面之缘,但互联网就是如此神奇,谁都能在这个网络世界找到其他人为你钦定的佳偶。 奚玉风往下划了划,发现嗑向晚和何矜的人竟然不算少,不过,最令他神经敏感的却不是这对CP,而是向晚的经历——向晚卖出的第一对CP不是何矜,而是一个叫作林识的女艺人,奚玉风其实也是猜测,猜测林识和向晚也会有人嗑CP,才会去搜索,结果也的确没有违背他的预期。 向晚和林识的关系,可以用亦师亦友来形容,此前奚玉风在整理林识的关系网中,就有特别关注到,向晚可以说是林识在娱乐圈里认识的最重要的人,是向晚一手带林识进入了娱乐圈,让林识接触到一些资源,她也是林识死之前的那段日子,和林识接触最频繁的人。 向晚。 从今晚这个名字捆绑何矜上热搜时,奚玉风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故意发出这么一条似是而非的博文,其实就在试探,试探向晚的团队会想些什么,会不会像某些网友一样,自作聪明地认为,他这个号,被何矜团队联系过,才会发这么一句替何矜澄清的话。 与此同时,奚玉风当然也发挥了自己身份的最大优势,他去何矜工作室的各个群聊里梭巡过一圈,发现何矜这边都没把向晚当回事。向晚是一定想要联系何矜团队的,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直接去联系,因为何矜的经纪人是苏惟,不是傻子,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此刻直接去联系何矜团队这边只会埋下更不好的印象,向晚现在只能尽力把这次热搜做成偶然的产物,用力过猛只会引起何矜团队的重视,更不好在后续做小动作。 向晚当然不想这样。 她在这时买热搜,就是料定了何矜不会太当回事,回应也会比较简单,但这并不重要,因为炒CP的关键,不在于CP的双方当事人,而是那些一辈子都对热闹难以抵抗的大众,只要在大众心里留下一个隐约的印象,向晚这方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不论真假,只要他们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一起,大众就默认这两人是有一定概率可以被拉郎的,再找一些水军,发布一些视频剪辑,让部分人对此深信不疑就足够。 但她还是需要一个引子能够在何矜那边刷好感,这个引子,奚玉风在给她找。 “朱颜改玉犹在”实在是非常特殊的一个账号,特殊到,单单这一个账号,做出什么行为,都可以上热搜,但这个账号不是专门的博主,没有相关的频道话题维持,充其量只是个普通的网民在关注着一个光鲜亮丽的圈子,非要说哪里不普通的话,大概就是它十年如一日地,在关注何矜这位顶级流量艺人。 从明晃晃的“黑”到现在辨不清的“维护”,原因是什么呢,谁都在好奇着。 金:老婆竟然为我说好话了[问号] 风:嗯是的,我竟然为你说好话了[墨镜] 为了扯出这一章,本人的左右脑又在互搏了…… 假期结束,以后的更新关注公告,大概还是两天一章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助理(五) 第54章 助理(六) 娱乐圈向来是不缺少漂亮孩子的,几乎是放眼望去,都是漂亮的,精致的,但在这琳琅满目的漂亮孩子中,也有区别,有的孩子是真的漂亮,是上帝造人时都忍不住要轻叹一番自己偏了心的那种漂亮,有的孩子只是得体,再加上一些现代的手段,就也能称得上一句,漂亮。 所以现在的娱乐圈,人越来越多,多到有时会让人觉得,自己身边某个孩子,也会在某一刻,突然宣布,自己也要勇闯娱乐圈了。 因而谁都知道,漂亮孩子一多,考验的就不是什么专业素养和能力,考验的是入行的决心——其实不论漂亮孩子多不多,专业素养和能力都不需要考验,只要肯花心思,这种所谓的专业能力的认可,谁都可以得到,但入行的决心和想站在这一行业的哪个地位的野心,才是大部分业界人士更关注的东西。 向晚一直都有这样的野心,并从来不会因为这样的野心而感到羞愧。于是当晚她的团队在热搜上注意到了“朱颜改玉犹在”的博文后,就商量了一下,决定联系一下这位用户——不论“朱颜改玉犹在”有没有被何矜收编,她都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实在不行,就当取取经也行,毕竟该用户也算蹭何矜热度蹭得最成功的典范。 奚玉风如愿收到了后台的私信,但那时他已经洗漱好,安然入睡了,毕竟下午那觉他其实没睡得很好,还是需要再好好休息一番。何矜这晚也睡得很早,他习惯不错,平日里睡觉本来就早,要是第二天还有工作的话,他会睡得更早,没办法,对于他这种工作上经常会昼夜颠倒的艺人来说,只要找到机会是一定要好好休息的,如果空了的时候都不好好休息,后头要补回来就很难了。 何矜深谙此理,前些年的时候因着上升期没日没夜,其实对身体的亏损很大,也就是他年轻,身体的先天条件好,否则的话,早该去见阎王。但这些年,能放慢节奏的,何矜也绝对不会找罪受,给自己拗什么敬业人设,就像这回受伤,如果是他十年前受伤,大概就是当晚处理后第二天就直接继续拍戏,哪能像现在这样,还能给自己三天时间缓缓?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回的领衔主演也受了伤。 邓复屿受的伤比何矜严重些,毕竟他没有一个这么单纯又付出型的助理,安保也因为离得远,晚了一步,他被瓦灰抓出一道长长的痕,从肩膀处延伸到胸部下方。 这场戏是夏季转秋季的时间点,邓复屿是短袖加薄款外套的搭配,何矜穿的则是件薄款卫衣,也是因此,邓复屿的伤更严重些,毕竟卫衣一般很难平滑地被扒动,而角色造型又需要邓复屿把外套敞开,薄薄一件短袖当然难以抵挡住瓦灰的疯狂一爪。 何矜打听到,邓复屿的团队一直在找这场意外发生的原因,他们不是很相信这真的是一场单纯的意外,甚至怀疑过何矜。但何矜也受了伤,再加上,这一回他绑定何矜上了热搜,何矜也因为他受伤介绍了一些医生和护理团队,邓复屿即便再想询问,也没了底气。 更何况,邓复屿其实从心底也不相信何矜会做出这种事,可又因为何矜问过他,他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邓复屿却无法忽视——何矜问他,出道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巧妙,巧妙到像是某一种知情人的提醒,把他从猜忌的水池中捞起后一棍子敲醒,出道多少年了,什么该追根究底,什么不该,心里没有点数吗? 邓复屿心里该有数的,他出道近十年,什么剧都演过,也就是近些年口碑和人气才好一点,但前几年在圈中完全是查无此人的状态,如果不是他坚持,不是他谨慎,不是他热爱,恐怕也会被市场上的倾向所劝退。 他不该对这次的意外太过于追究,毕竟只是皮肉伤,养养就好了,都没挨到根骨,何必太过计较。 至此,剧组上下,陈以团队,演员方,都将这次事件定性为意外,是剧组后勤的一个新来的实习生操作失误,把瓦灰惹怒了,才致使两位艺人受伤,该实习生已被开除,永不录用,而剧组也将保证,会加强相关的安全管理,瓦灰也从此被饲养人孙海紧紧握着牵引绳,不敢有一刻松懈。 一切都要回归正常。 热搜也是。 那晚之后,何矜和向晚的工作室官博都进行了各自的澄清,的确那之后也再没有相关的撞衫撞IP,似乎的的确确只是个巧合。 何矜在第三天的住院中也拍摄好了穿病服的一个小短片,奚玉风当天就把这一段加进了之前的vlog,剪辑好后发布,因为配字,文案走心,果不其然虐到一波粉。 娱乐圈从来如此,艺人工作室发布的每一份物料,都有它所必然的用处,如果粉丝还没发现,那就把“发现”的责任交给那些大粉,交给能和工作室对接的粉丝,让她们去惊讶地发一条博文:【桌子上的药我查过了,是专门用来治xxx病的,果然这次病到要住院,也是因为旧伤犯了,矜矜真的很辛苦………我连心疼你都是滞后的】 一传十,十传百。 何矜腰部有旧伤的话题应运而生,再经过粉丝的细心发现后,是因为拍古装武打戏受的伤。 一传十,十传百。 何矜拍打戏没用过替身的话题应运而生,再附赠一些和其他明星的对比,剪的视频再配上叙事感强的滤镜和BGM,忽略掉演技,就凭那张脸,又吸引到一波颜粉进场。 一传十,十传百。 何矜敬业的话题应运而生,为了拍戏,亲身上场,积累了一身伤病。 最大的优势宣传了,敬业人设拗出来了,心疼的眼泪赚够了,特护病房的三天享受到了。 这样一堂生动的传播学课程,在奚玉风这位深谙此课程和理论的专业人士加持下,取得的效果简直可以被写进教材。 奚玉风是一位聪明又能干的“好”员工,何矜一直都这么评价,即使他不知道奚玉风已经暗中联系上了向晚。 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下旬,凌安澄的手伤也终于养好,也因此,他带着何矜的特别信任,自己独自飞回琳都——何矜给彭翠翠约的体检也是这个时候。 何矜不是没有犹疑过让奚玉风带彭翠翠去,毕竟奚玉风也经常带自己的母亲去体检,对医院更熟悉,但是彭翠翠不认识奚玉风,再加上何矜这几天眉头老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为了以防万一,他得把奚玉风留在自己的身边。 事实证明,直觉这种东西,不要去为它添加性别的专属,因为是个人就有直觉,那是种对意外发生的本能感觉。 “朱颜改玉犹在”没法被举报或者取缔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免责保护,他在几乎每一条博文下都会说自己只是进行了塔罗占卜,或者星座与命理的研究,有时这位用户还会特别好心地放一些相关理论的来源,或是图书,或是塔罗抽卡的全过程。 总之,大众娱乐,挑不出错。 这回也一样。 塔罗博主最不可逃避,也是最能赚取到流量的一个话题就是情感议题,比如说“关于你未来正缘的传讯”,作为一个占卜向博主,“朱颜改玉犹在”怎么会逃避这个话题,作为最关注何矜的博主,他更不可能逃避这个话题,于是一则有关何矜的塔罗占卜水灵灵地出场,而且占据大众视线。 太多人关注何矜的私生活了——“梦女”粉丝们不希望他有,普通粉丝们觉得他可以有,“黑粉”不想要他有,拉郎粉们觉得有的话必须是自己嗑的CP,路人们觉得可有可没有,看热闹的人无比殷切希望有,最好是那种一上来就是大瓜,关于隐婚,关于出轨,关于第三者。 “朱颜改玉犹在”火过的博文其实也就三条,第一条是在何矜直播时刷存在感刷出来的,第二条是蹭何矜受伤后的恋情热度,因为那调笑的语气,第三条就是这一条占卜博,因为向晚帮它买了推流。 这是向晚团队和“朱颜改玉犹在”达成的合作内容之一,向晚团队想要恋情炒作,而奚玉风只是想借这条热搜,再去探查,何矜之前所言是否属实。 如果属实。 奚玉风对何矜的信用评估数值将会大幅上升,他会考虑和盘托出一些自己手上已有的信息,与此同时,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探查清楚,现在的孟宇对何矜是什么态度,说不定还能挖出更多更有意思的东西。 如果不属实。 奚玉风会再思考思考,到底要怎样,何矜才会对自己抱有信任,说出真话。 何矜在镜头前总有一层若有似无的镜头感,他不会真切地完整地展示自己,他选择性地保留,露出自己更好的一面,牢固地维持着自己一贯的人设,尽管奚玉风提过很多次,他的这种刻意在意的镜头感,会让观众对他演戏无法代入,但何矜难以修正掉这种下意识的伪装,他已经这样太多太多年了,就像一副面具,戴得太久,已经和皮肤黏合在一起,很难摘下来。 直到这天,向晚买的热搜攀上高位,何矜的戏份都在夜里,白天只好在房车里先提前调整下状态,傍晚时分正好睡醒,一打开手机惯例就是先看热搜,一看热搜眉头就忍不住打结,奚玉风正好上车问何矜晚上想吃什么,猝不及防看到何矜有史以来最发自内心的一个不在乎形象的表情,手比脑子快,掏出手机,定格下来。 何矜察觉到,沉声说:“删掉。” 奚玉风没理,只一味问:“晚上吃什么?” 何矜深知奚玉风存在手机里的每一张照片都不是白存的,日后都将会成为奚玉风发布在官博等各种账号里,或夹在视频中,或出现在评论区里成为表情包,何矜不是不能接受丑照,但他不想接受能被恶意解读的丑照——这张照片不用奚玉风拍,何矜也知道自己的白眼翻出的幅度很能被解读,更何况这是私下的照片,都不是在综艺在剧里出现的表情,解读方向十分之广泛,何矜当下就头皮一紧,毫不犹豫地起身,手臂拦住奚玉风,空了的手去抓奚玉风垂在裤带里握着手机的那只手。 奚玉风紧紧捏着手机,感受到何矜手掌硬要拿出手机的阻力,喉头溢出些许笑意:“你就这么怕我发出去?” 金:不许拍,不许发![裂开] 风:怪好看的,包发~[墨镜] 如果可以,我也想拍下这一幕发出来[狗头] 以及,何哥在此刻才终于展露出作为一个攻应该有的力量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助理(六) 第55章 助理(七) 有些近了。 直到这声音毫无阻碍地钻进自己耳朵里时,何矜能清清楚楚感知到自己和奚玉风的距离似乎有点太近,真的太近了,近到他甚至稍稍低头都能看到对面这位灵长目动物非常典型的雄性生理特征——颈部凸起的那块软骨也似乎动了一下,随后就是奚玉风非常识趣地往后仰了仰,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空气中突然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氛围,这种氛围也让何矜不自在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随后又是非常真心实意地反思——平时上综艺节目里和其他男艺人什么背什么抱,他都很自然,怎么一到奚玉风面前,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尴尬。 “你好像特别不信任我。”奚玉风冷淡的声音唤回了何矜的思绪,“而且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在意形象。” 何矜反驳:“如果你当艺人,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会比我还在意。” 奚玉风笑了下,没对这句话予以任何评价,只说:“晚上吃什么,我去买。” 何矜自然地后退了几步,靠在洗手台旁:“我点什么你就给我买什么?” “当然。”奚玉风一掀眼皮,“你可是老板。” “好。”何矜像是得到了某种勇气,“老板现在就两个命令,第一,把那张照片删掉,第二,我要吃冒菜。” “好。”奚玉风很从容地一笑,拿出手机摆弄几下,“照片我删了,冒菜现在去给你买,吃哪家的,单品要哪些?” 何矜原地呆滞了足足十秒钟,他的意外和震惊毫不掩饰地写满了全脸:“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说话。”奚玉风微微一顿,把手机揣回兜里,“快点,吃哪家的,我骑车去买。” 何矜疑惑问:“哪来的车?” 奚玉风淡淡道:“二手市场交易的,等你戏拍完再卖出去。” 何矜:“……奚玉风你简直是个天才。” 一时间,奚玉风没有分辨出这句话是在夸奖他还是阴阳怪气他,但下一刻,何矜毫不犹豫地说出品牌名时,奚玉风拿手机一查,心里非常清晰地明白,这是何矜毫不吝啬的夸奖,也代表着他毫不心软地差遣,因为那家店在市区,离剧组有十三公里远。 奚玉风气笑了,何矜看他这表情,也拿出手机,查了下:“诶……十三公里,一来一回得两个小时了,那等你回来,我都要饿死了。” “你没想过比你胃最先发出抗议的是我的腿吗?”奚玉风问。 “……”何矜想到什么,一言难尽地看着奚玉风:“你不要告诉我你买的是个自行车。” 奚玉风没搭理这话,非常高贵冷艳地回了句:“等着吧,保证让你吃上热乎的。” 何矜好奇地跟了出去,只见奚玉风从房车后不知哪个角落拎出台通体粉色的小电驴,甚至前面的车篮里放着的同色系安全帽上还贴了非常可爱的贴纸。奚玉风显然是个安全意识大于脸面的人,他把安全帽拿出,给自己扣上,看都没看何矜一眼,拧下车把就摇摇晃晃地往前冲——这一连串动作如果在脑海里自动把那台色系十分斑斓的电动自行车换成充满神秘感的黑色燃油摩托车的话,将会酷呆了,但是。 但是脑海里的想象永远不能变成眼前的实际画面。 事实就是何矜没忍住靠着自己的房车差点笑弯腰。 反差感太大了。 何矜心说看奚玉风开车那狂野的样,眼里那高贵的劲,面上那不屑的神情——哎呦喂,竟然骑上了小电驴!还是粉色的小电驴! 果然——人不可貌相,到了这一刻,何矜心底忽然涌上些许复杂的情绪:他有点事忘了做。他怎么就没手比脑子快,咔咔一顿把奚玉风骑小电驴的照片拍下来呢?这不是个特别好的要挟人的机会吗? 何矜暗暗叮嘱自己等会奚玉风回来时一定要记得拍照,然后还是忍不住笑意地弯着唇角回了自己的房车,简单洗漱一番后喊来了化妆师,也就是在此刻,何矜才恍然想起一件事来——热搜。 他刚想去摸自己的手机,自家的化妆师就抬手一劈打了他一下,崔莹目光淡淡,声音沉沉:“不要动。” 何矜揉搓着自己被打了一下后发麻的皮肤,无奈道:“不动就不动,动什么手。” 崔莹眼皮都没抬一下:“别说话。” 何矜:“……”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脾气是不是真的太好了点。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敢怼他。 崔莹是苏惟挖来的化妆团队兼造型团队,之前她都不会签艺人造型约,只和某顶级时尚杂志签约,负责杂志拍摄的造型设计。也就是前年,何矜解锁了那本杂志后,不知道苏惟是怎么劝动的,崔莹打破了自己的惯例,开始和何矜签艺人造型约,不过崔莹有点忙,除了比较重要的项目会自己上场外,剩下的大部分项目都交给了带出来的团队其他人,也是她一手教授的徒弟。 但这回《像他》的拍摄,似乎崔莹也想歇会儿,除了最初的开机时因为协调工作没赶上外,后续都是全程跟组,心情好时自己上,心情不好就让徒弟来。 这几天她似乎心情很好。 何矜的妆造有了质的飞跃,虽然陈以请来的造型老师也很优秀,但比起崔莹还是差一截,尤其崔莹能在贴合剧情表达的同时又完美展现出何矜的优势。 待崔莹完成面部妆容后,何矜终于能解放自己的双眼,摸出手机,刷了下热搜,崔莹正给他折腾发型,不经意瞥了眼,就问:“怎么,又惹上桃花债了?” 何矜:“……” “什么桃花债。”何矜无奈叹气,“是热度债。” 崔莹边挑起何矜的几缕头发,边道:“挺行,你这个人。” 何矜没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从镜子里看崔莹,崔莹收到视线,也没解释,只拍了拍何矜的肩膀:“别动,没骂你,别那么敏感。” 何矜只好安安静静地坐着,脑子里盘旋着热搜的话题——不知道是谁买的,热搜迟迟没降下来,何矜心底总有种不安的感觉,等崔莹一做完发型,何矜就拿出手机,给苏惟发消息:“姐,查一下这个热搜的推流公司,我觉得不太对劲。” 苏惟回得很快:“查着呢,放心,你好好拍戏。” 何矜很难完全放松,他总觉得这次热搜莫名其妙,还有“朱颜改玉犹在”,上次的回应就很奇怪,为此,何矜还特地让奚玉风用官号去询问并警告了下,但“朱颜改玉犹在”完全没回消息,这回还弄这些,是该想办法治治了。 正盘算着这些,房车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是剧组工作人员的声音:“何矜老师,您的戏,导演说提前半个小时开拍,让我来问问可不可以。” 距离奚玉风出去已经一个小时了,想到那十三公里,何矜觉着这人一时半会儿也回来不了,直接答应:“可以,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的戏原本八点开拍,现在挪到七点半开始,何矜又看了眼今晚原定的通告时间——他今晚排了一整晚的戏,得凌晨两点才收工,微微叹了口气后,何矜从房车的收纳柜里找到个三明治,早知道就不点冒菜了,等半天都等不到。 却没想到,下一刻,房车的窗被几根手指叩得叮铃作响,何矜看过去,是奚玉风,他拎了个袋子比划了下,示意他出去。 何矜很惊讶,一推开门就问:“你怎么这么快?” 奚玉风给他在桌子上布好菜:“不是你想吃的那家,凑合吃,我要真给你去买那家,今天晚上我都回不来。” 何矜没责怪,拿了筷子就道谢,奚玉风也落座在他对面,拆了筷子,“冒菜味重,只好委屈你在外面吃。” 三江城的秋冬季,到了傍晚,室外温度大概十度左右,甚至更低,奚玉风拿来的时候因为装在保温袋里,温度尚可,但此刻经室外温度一蒸腾,热气倏忽间散去,何矜却没辜负奚玉风这一趟,甚至奚玉风看了眼,都想给何矜拍下来—— 这人有做吃播的潜质。 饭吃完了,也要开工了,奚玉风收拾着残骸,何矜自己补了个妆,然后换上戏服,就往场地中心走去。 剧组有时真的很奇怪,《像他》这部戏主要涉及的时间是冬春季和夏季,但10月份温度还比较高的时候,没集中拍完夏季的戏,反而拍了几场冬春季的戏。到了11月中下旬,一天比一天冷的时候,却拍的是夏天的戏,何矜这一晚上都得穿着短袖拍戏,冷风一阵阵吹,奚玉风感同身受般地打了个寒噤,看了一会儿何矜较为单薄的背影,在心底默默感叹了一番。 凌安澄不在,奚玉风再度非常临时地上岗,承担起一个助理的职责,给何矜准备好温水,因为戏服单薄,奚玉风就得拿好毛毯或外套待在一旁,等何矜一休息,就得递过去。 夜越来越深,温度越来越低,连呼吸间都有了热气,在摄影机里尤为明显,秦声沿紧急叫停的同时,何矜也随即吩咐他去房车的冰箱里拿冰块来。 奚玉风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因为说话间有了热气,明显会和戏中穿着所对应的季节不相符合,才要拿冰块镇一镇,这样才能不出戏。但听说归听说,奚玉风自己穿着加绒的一件卫衣,看着何矜一上戏,就得脱了外套,两只胳膊在冷风中似乎都颤抖了一下,还要垫一小块冰块在舌尖下,该说不说,不管演得好不好,何矜显然没少受这种苦。 当然,奚玉风思绪也转得快,演员这个职业,付出和收益,往往超出正比,尤其是何矜这种体量的艺人。 毕竟冬天在外要劳动作业的职业不少,但收入能超过艺人的却鲜少。 终于拍完了一晚上的戏,奚玉风收好东西准备和何矜一起回酒店,本来以为何矜会很疲惫,但没成想这人一下戏就说:“我们骑小电驴回去吧。” 半夜三更,温度个位数。 奚玉风看何矜穿好大衣后,默默又给人披上了毛毯,才淡淡道:“很冷,你不怕感冒吗?” 何矜眨巴着眼:“我真的想体验下。” 奚玉风没理解这话。 何矜看着他:“现在夜深,正是兜风的好时机。” 奚玉风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山头,似乎有几道镜头在晃。 何矜也注意到奚玉风的视线,但仍旧坚持:“我真的好久没骑车兜风了。” 奚玉风拗不过,把钥匙一递,“行,你骑吧,是你执意要骑的,我不负责。” 何矜喊住人:“我又没说要骑你的。” 奚玉风:“……那你要骑谁的?” “我骑共享。”何矜冷酷道,“谁叫你的小粉太瞩目。” 奚玉风:“……” 何矜边往有共享单车的方向走去,边喊:“你一会儿得骑车跟着我。” “行。”奚玉风突地一笑,“干脆我们来比赛吧。” 金:老婆今天也太好说话了[问号] 风:只是心虚[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助理(七) 第56章 盛宴(一) 夜幕深沉,凌晨两点,十一月的三江城温度降到了零度以下,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冷风。听了这话,何矜回头看了眼奚玉风,那人已经准备好,戴好头盔,见他看过来,很淡的一眼,然后再一笑:“比不比?” “不比。”何矜嘀咕一声,“我都没找到我的车。” 取景地在景区就是有一点不好,景区内要不然完全没有共享单车,要不然共享单车被规整地排列在某个地方,但很难找。 何矜在周围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摊手,放弃道:“算了,这么冷,给自己找罪受。” 但奚玉风此刻却显得不依不饶:“找罪受?你已经耽误半个小时了。” 这人四舍五入的本领向来高明,何矜腹诽,现在才两点十七,收工是两点,怎么能四舍五入到半个小时的?后知后觉的疲惫涌上来,何矜打了个哈欠,拿出手机打算叫车,并不搭理奚玉风。 奚玉风看他这副样子,也知道何矜很累,但不能理解的是,明明这么累了,收工后还想着自己骑车回去,现在找不到了,才知道这是“找罪受”,惯爱瞎折腾,有这样的时间早就到酒店了,他这么想着,拧了一下车把,往何矜的方向去,语气很淡:“给你个机会,体验一把在深夜的冷风中寻找自由的感觉。” 何矜:“……” 连风都体面地在这时停了下来。 或许是理亏,或许是太想体验,又或许是叫不上车,何矜真的收回手机,长腿一伸,就打算坐在那辆被他百般嫌弃的小粉后座。 却没想到,奚玉风很快地移了个位置,并解下自己头上的头盔,递给何矜:“快。” 何矜看了眼那个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的头盔,不知道前主人是什么癖好,贴了一堆可爱的镭射贴纸,让本来就很瞩目的头盔在夜晚也有瞩目的空间,他本能地想拒绝,奚玉风下一句话堵死了他:“演员不是要体验生活吗?你就把你自己当作个没钱在外做兼职的大学生,下班的时候,女朋友骑车来接你,你不舍得女朋友辛苦,所以打算载她。” 话是这样说,剧本也很没毛病,甚至道具也很符合。何矜听进去后,上下打量了一眼奚玉风,嗯,就是这个搭戏对象,和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朋友”半点没关联。 “女朋友”眼里的警告意味快把何矜逼得想跳崖。 何矜只好接下头盔,最后反抗性地问了句:“就不能不戴头盔吗?” “也行。”奚玉风语气平淡说,“不知道这么晚有没有交警,要是有的话,演员何矜,不戴头盔,加上电动自行车违规载人,不出意外,会包揽明天一整天的热搜,和这一年年尾的热点新闻,因为你的形象良好,甚至还会被交管部门用作最典型的宣传素材,补充一下,是最典型的负面宣传素材,在各个视频中反复出镜……” “我戴,行了吧。”何矜打断了奚玉风的施法,接过钥匙,插进锁孔后,拧下车把,这辆小粉不堪其重,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何矜适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问:“你刚才好像说,电动车不能违规载人?” “能。”奚玉风冷淡说,“一会儿我给你指路,咱们走小巷子,没交警。” 何矜:“……” “奚玉风。”何矜喊,“你是不是就想坐我的后座?” 奚玉风没声音,前方道路空空荡荡,于是何矜抽空回头看了眼,他的好助理,双手抱胸,坐得端端正正,眼睛闭着,看起来像是入定了。 何矜忍不住晃一晃手,小粉随即颠簸了一下。 奚玉风岿然不动。 何矜:“奚玉风……你是不是有病。” 后座依旧没传来声音。 何矜觉得无趣,拧下车把,小粉被激发出潜能,一路狂奔。正常来说,开车十分钟的路程,电动自行车十五分钟抵达,没比开车慢多少,当然也是何矜拉到全速的结果。 而奚玉风除了最开始要指路,说了几句话后,后面无论何矜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应。直到此刻,车停下,奚玉风一伸腿跳了下去,何矜见状,语气凉凉地来了句:“还活着呐?” 奚玉风不以为意,待何矜下车后,接过车的行使权,摇摇摆摆地骑到了充电区。何矜便慢慢悠悠地往酒店正门走,今晚收工晚,想着粉丝们待到十二点没见着人就会自己撤退,何矜没喊保镖来,但此刻看着那门口围着的乌泱泱的一群女孩子,他顿住脚步。 他似乎总是在低估这一群人。 从上次剧组受伤后,那之后几乎每晚都有人围在他的酒店前,他知道这是一种关心,但何矜也记得自己再三发布相关讯息,表示自己身体已恢复如初,来的人越来越少,但今天——何矜不知道她们又在抽什么风。 何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联系了自己的保镖后,又联系了下酒店的相关负责人,表示自己一会儿要从侧边的门进去。他边打电话边往奚玉风身边走去,此时此刻,何矜也忍不住感叹,还好他今天是骑电动车回来的,因为骑电动车,何矜没有直接冲到酒店门口,而是离酒店正门较远的一个地方,那里是电动自行车的充电区,是奚玉风让他停车的地方。 也正是因此,此刻没被那些疯狂又汹涌的注视吞没。 奚玉风正好弄完了小粉的充电手续,一回头,何矜就直愣愣地站在他身后,他没任何反应,只意料之中地问了句:“今天走后门?” “嗯。”何矜点头,又忍不住问:“你怎么没被吓到。” 奚玉风往后门的方向走,边走边拿出手机开了手电筒:“这种吓不到我。” 何矜坦然地享受这样的开路行为:“哦,那怎样能吓到你。” 想了会,奚玉风说:“大概和你的粉丝一样,是你突如其来的恋情官宣吧。” 何矜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你真的很关注我的恋情。” 奚玉风:“大家都关注。”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何矜说,“但你不像会关注这些的人。” 奚玉风短促地笑了下:“所以孟宇有再联系过你吗?” 何矜没吭声,因为他们走到了酒店的侧门,相关负责人员站在门口,看见他们来,恭敬地迎了进去,跟着他们一起乘上电梯,抵达普通房间的楼层时,何矜抓了把奚玉风的手臂,奚玉风走出去,酒店的工作人员没动,直到把何矜送到套房门口。 何矜一边道谢,一边刷卡进门,刚推开门,一道声音就响在耳侧:“我还有半个小时。” 奚玉风此前的作息一向规律,但自从入职何矜的工作室,成为何矜的助理,就经常昼夜颠倒,但好在他略显孱弱的身体并没有因此出什么大问题,也是因为奚玉风一直在有意保障自己的睡眠,他会给自己计划好每天应该睡几个小时,最晚入睡时间是几点。 何矜尊重奚玉风和奚玉风的休息时间,他也并不是平白无故地要把人叫上来。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问。”何矜把灯按亮,径直走到套房的厨房里,在橱柜中拿出了一瓶饮用水,没喝,就握在手里,看向奚玉风,“你有浪客APP的账号吗?” 霎时间,奚玉风的脑海中涌出无数想法,但最后只有一句话:“有过。” 这是他此时此刻能想出的最保险的答案。 “有过。”何矜品读了一下这两个字,想起之前关深深说过的那些话,很浅地笑了下,问:“联系过朱颜改玉犹在吗?” 奚玉风点头:“联系过,他没回复。” 何矜看他:“你自己再注册一个私人号,去联系他。” 奚玉风随口应下,并随口似地问:“他又做什么了?” “你要养成帮我盯着热搜的习惯。”何矜道,“一定不要用工作室的官号。” 奚玉风应声,“没别的事了?” “有。”何矜道,“你不是很好奇我的感情吗?我和孟宇那段,你想听的话,我这回可以仔细讲给你听。” 奚玉风的瞳孔本能地一缩,极其微小的幅度,很快又恢复如常:“好奇啊,但我今天真的很困。” 何矜叹了口气:“可我不一定每天都有这样的好心情。” 奚玉风要离开的步伐顿了下。 何矜自顾自继续说:“但其实你听不听都无所谓,因为你本来也不信,对吧?”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奚玉风回,“明天你还有工作安排,早点睡吧。” 何矜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看着奚玉风离开的背影,何矜想起自己在化妆间突然注意到的事——“朱颜改玉犹在”和自己的IP变化一致。 或者说,他这时才发现,根据“朱颜改玉犹在”所发过的博文,不难推断,他是一个长居琳都的人,但这几天似乎也来到了三江城,是因为他也出差了吗? 这只是一个偶然碰上的巧合吗? 何矜想到奚玉风的回答,真的只是一个偶然碰上的巧合吗? 奚玉风并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此刻,何矜想,下一次活动的时候,他似乎就能解开一切的谜题了。 如果直觉也是人愿意相信的一部分,其实,何矜觉得自己不需要验证了。但,不验证的话,撬不开某些人的嘴。 他再次点开了“朱颜改玉犹在”的主页,一条条博文略过,这个浪客号,始建于十一年前,但现在可查看的所有博文只有四十三条。 除了三十九条以玄学为名各种揣测何矜这个人的博文外,余下的五条,都集中在九年前,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些吐槽,而这三十九条博文是六年前开始零零散散发布的,平均两个月一条,相当佛系。 这也是在最开始知道这个账号时,他们怀疑过是号主卖号给专业水军的原因,但那时他们也会因为这个发博频率,认为不像水军。 这个账号背后藏着的东西,很值得深挖。 金:老婆就是想坐我的车后座[星星眼] 风:只是想让某人和我一起丢脸[猫头] 前几天手感不对,就去写了个小短篇恢复一下手感,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嗯,然后我惊讶地发现我这个文,可能要奔着大长篇的方向去了,我真没招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盛宴(一) 第57章 盛宴(二) 《声台形表》在十二月上旬开始播出。 同时在十一月月末到十二月月初抽出五天进行第二次录制。 原本定下的第二次录制时间其实是在十一月月中,但碰巧那时何矜受了伤,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也就作罢。只好挪到十一月月末,连着第三次录制一起,录五天,这五天何矜当然要和剧组请假。 总台的综艺一般含金量比较高,艺人能不缺席的话尽量都不会缺席,毕竟在粉圈都会传,总台的综艺背调是做的最严格的,上了总台综艺基本上可以被认证为私德无亏,但其实也就那样。但何矜不想缺席的原因,是因为《声台形表》请的嘉宾。 综艺的好处不只是活少钱多,曝光量足,立人设快,更有一点是综艺同台的嘉宾,也可以转化成人脉,尤其是那种可能很难搭上戏的艺人,却会因为一部综艺相遇,从此开始了某段缘分,在而某些旅游综艺中甚至因为同吃同住,还会产生更浓重的革命友谊。 就像他和杨寻陌。 他们明明是拍戏时认识的,但不熟,却因为宣传时上了一个综艺,因为在那个综艺里何矜帮杨寻陌圆了一次场,也就建立了相当重要的革命友谊。 更别说,何矜也很难忘的是,上次来录《声台形表》,短短两天,就促成了自己手上握着的两部电影资源,还是重量级的班底。当然,有人脉要会用也很重要,如果不是苏惟,也没法谈成。 这次录制的飞行嘉宾比上次多,是网传名单中比较重量级的那几位,青年导演金嘉祥,音乐制作人谷落,还有苏惟给他报了班的配音老师江旅。 金嘉祥是何矜想重点接触的对象,他是台海人,惯爱拍心理叙事片,很贴合国际各大电影节的口味,因此手上有很多和国际接轨的资源。除此之外,何矜也一直觉得金嘉祥的影片很有深意,是他最喜欢看的那种类型,某种程度上,金嘉祥可以说是何矜最喜欢的导演之一。 所以,罕见地,这次录制时,何矜几乎是抛弃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在意与恐惧,全身心地投入表演中,就为给金嘉祥留下好印象。 下台后,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奚玉风的打趣:“你不怕别人说你用力过猛?” “总要突出点进步。”何矜淡淡说。 奚玉风想起最近何矜在片场的表现,突地明白了什么,心里又一次提高了对娱乐圈的认知——对他们这些艺人而言,真是时时在工作,事事要算进自己的营销范围内,从这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对工作无比敬业,毕竟这么时时刻刻念着工作的劲,普通人可做不到。 最近何矜的演技有了质的跨越,代入感极强,是肉眼可见的进步,想来,何矜估计早就计划好,在《声台形表》的录制同时,慢慢展露演技,这样能收获更多的好评。 何矜边往自己的休息室走,边从奚玉风那儿接过手机,才一打开,就弹出条新消息,是杨寻陌发来的——【金要来我这儿,速来。】 看到这么条消息,何矜脚步一顿,连忙调转方向,往杨询陌的休息室去,奚玉风险些撞到何矜身上,但只收到老板一句颇为冷淡的话:“你先回休息室,我有点事。” 奚玉风便停下,没再跟着何矜,他转身往何矜的休息室走去,这一次,何矜和杨寻陌的休息室安排得比较远,不在一层楼,何矜上了楼以后,想起什么,给奚玉风发了条消息:“记得再联系下‘朱颜改玉犹在’。” 随着网络世界的发展,展示IP地址已经成为了各大社交型APP的必备要求,浪客当然不例外,但IP地址的展示并不是实时更新,只有在本人的地址变化且稳定之后,还需要该账号登录过APP,才会更改IP地址。 这也是何矜今早落地燕都刷新了几次“朱颜改玉犹在”的账户主页,没发现更改后才想起来的。但现在,只要再次告知了奚玉风,何矜觉得,自己一定能看见那行IP变化的小字,他暂且先把这些想法抛却脑后,走到了杨寻陌的休息室门前,门外站着个小男生,是杨寻陌的助理,见他来,不意外,敲了下门,知会了声。 屋内的金嘉祥没预想过这种情况,眼神变了变,就笑:“寻陌,你要有贵客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了。” “哪里话,金导就是我的贵客,只是阿矜和我很久没见,估计是来找我解闷的,欸——”杨寻陌连忙劝住,“金导好像还没见过阿矜,要不要见一面,阿矜他和我之前一起看了您的《谋杀》,那时他就被震撼到,一直想着能见您一面呢。” 《谋杀》就是金嘉祥第一部提名国内电影三大奖的作品,虽然最后只获得了齐鸣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导演奖,但这部影片,其实也是金嘉祥第一部作品,由此,金嘉祥也跻身在天才青年导演之列。 金嘉祥便也笑:“哪里的话,我也很想见何矜一面。” 杨寻陌便冲外头喊了声,助理开了门,何矜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走了进来——听说金嘉祥不大喜欢热情的人。 “来,阿矜,这就是你一直想见的金导。”杨寻陌在中间介绍着,“金导,这是何矜。” 金嘉祥也维持着淡淡的微笑,同何矜双手交握——成年人哪里不懂这很大的概率不是什么巧合,很有可能就是杨寻陌把何矜喊来的,圈里也一直有传过,杨寻陌和何矜的关系不错,搭线过不少资源。但饶是他讨厌这种生硬的社交场,也得把面上的礼貌做足,这几乎是圈内的默认规则。 毕竟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下一位合作对象,人际关系在自己的地位不是那么强悍前,最好不要弄僵。 好在,有杨寻陌在,社交场不至于太尴尬,他们围绕着《谋杀》聊,聊到电影时,好在何矜看得多,而且也带着脑子看,有自己的感悟,聊到最后,金嘉祥的眼里不再是之前的抵触,转变为某种欣赏。 他竟然主动提了要加何矜的联系方式,何矜适当地表现出受宠若惊,事实上内心也的确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够不上金嘉祥的某些要求,但至少,拥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把金嘉祥送走后,杨寻陌也松口气,看向何矜:“怎样,你哥仗义吧。” “仗义,太仗义了。”何矜连连赞叹,毕竟这次没有杨寻陌,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触到金嘉祥,“咱们出去吃吧。” 第一天的拍摄暂时告一段落,没有晚场,他们可以自由安排。 杨寻陌瞥了一眼何矜,说:“你不还在减重期,听说陈以这回让你瘦到110以下,挺狠啊。”他没忍住上手摸了把何矜的胳膊,“啧,你这减的,肌肉手感都不对了。” “没事,以后能再练回来。”何矜道,“咱今晚出去吃,我有个事和你说。” “行。”杨寻陌喊来助理,交代了几句,就对何矜说:“咱们一会儿过去,坐我车。” 何矜坐下和杨寻陌一起等,闲不住嘴,又聊起年底跨年晚会的事:“你今年参加跨年吗?” 杨寻陌:“没定,挺多单子的,不知道去谁那儿。” 何矜瞥眼:“资源还挺旺盛啊,当打之年啊,影帝。” “少来。”杨寻陌道,“你收到的肯定不比我少。” 何矜没否认:“但我今年可能哪也不去。” “还是去一下吧。”杨寻陌建议,“虽然去了唱成什么样都会被审判。” 何矜:“那是你,不是我,好吗。” 杨寻陌:“怎么,你没被审判过,我还记得你前年,和新出的那个男团一起合唱来着,真笑死我了,他们一群十七八岁的,唱不过你一个快三十的,最后一起修音,然后一起被骂。” 何矜:“……所以说今年不想去了,老给我安排这种,不是男女对唱炒CP,就是让我奶新人。” 杨寻陌:“谁叫你不是专业歌手,只能这样安排,你要和专业歌手一起唱,更会被损得厉害,欸,你不是说想出专辑吗?” 何矜:“想出,这不是还找不到人吗?” 杨寻陌敏锐地察觉到这话里的深意,问:“怎么,你想让谷落帮你出啊?别想,哥一个拿过金曲奖的,都邀请不到他。” “我说了吗?”何矜眨眨眼。 “贫。”杨寻陌道,“你那眼神哥还不知道,但我劝你,别贪,先好好把陈以这电影拍好,业界挺看重的,陈以也看重,奔着冲奖的心去的,你只要不拉胯,跟着团队先混个最佳影片,再好好磨练下,再去童小姐的影片里混个最佳男配,你这电影路也就算走通了。” “还说呢。”何矜道,“我都为艺术受伤了。” “还说呢。”杨寻陌道,“我要不是看了苏惟的照片,真以为你快死了。” 何矜推他一把:“能不能好好说话。” 杨寻陌道:“那问题就是你就受那一点伤,闹得满城风雨啊,你说说你想干嘛。” “不是我干的。”何矜更无辜,“你怎么不说有人想害我呢。” “二十一世纪,老铁。”杨寻陌无奈,“咱能说点靠谱的吗?” 何矜没辙,只好问:“车来了吗?” “我看看啊。”杨寻陌拿出手机看了眼,“到了,走吧。” 走出休息室,何矜才想起什么,给奚玉风发消息,让他自己回酒店。 杨寻陌见状,便问:“你是不是换助理了,今天这个我怎么没见过。” 何矜随口道:“这个不是助理,这是个小骗子。” 杨寻陌:“?” “一会儿上车和你说。”何矜边给奚玉风发消息,边切到浪客看“朱颜改玉犹在”的主页,“我现在要去抓一下小骗子的尾巴。” 金:抓尾巴喽~ 风:他今天对我有点太冷漠了,家人们,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掉马预警[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盛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