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过了多久,寒意让琴酒苏醒过来。
他很快清醒,想要动作,却发现自己被反绑双手,靠坐在主控室冰冷的金属墙边。好在脖子是可以活动的,琴酒迅速观察了一遍自身——很好,枪I支、通讯器、炸药全部被搜走,在琴酒预料之中。但为什么衣服夹层里有不应该存在的硬物?谁把监听器塞进这里面了??
月见里月那无害的模样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琴酒:“………啧。”
该说是倒反天罡还是以下犯上?但凭他对月见里月的了解,这人不可能为此产生任何歉意,毕竟一开始安装监听器的人是琴酒,那么月见里月这一行为很可能是出于报复,更可能出于实用。
……真是教出来一个怪胎。
贝尔摩德知道后一定会狠狠嘲笑琴酒,但这都是后话了。
推门声打断了琴酒纷乱的思绪,吱呀一声,几个白色的影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穿着明显不合身、来自不同时期研究员或守卫的旧衣服,外面胡乱裹着肮脏的毛毯或帆布。年纪倒是看上去格外年轻,颈部侧面印着实验编号——琴酒对这几张脸还算熟悉,对他们脖子上001-007的编号也是。
为首印着001编号的苍白影子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用仍稚嫩的嗓音叫他:“九号。”
“………”
琴酒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内心被巨大的荒诞填满,此情此景,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想笑。世界真是一个巨大的荒谬。
长期缺乏日照使得这群实验体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透明感。他们的表情很好懂,混杂着原始的好奇和畏惧,以及一种莫名的渴望。琴酒看不懂他们在渴望什么。
[1983.09.12
仪式的创造比我预想的要顺利许多,果然,数学和诗歌的差异很小,它们共通的韵律使得一些复杂的仪式变得简单易懂,我决定将其扫描成册。送给我的老师和藤原先生,他们是我如今唯二能够接触到的外界的人。
藤原先生对于我被老板软禁一事感到很复杂,我劝他不必为此愧疚或抱歉,但他却否认了这两种情感,并告诉我他正在对他的女儿进行着同样的软禁,最后向我感慨:我和乌丸的思维有时很一致。
乌丸是老板的姓氏,但这并不是重点——我对藤原先生的所作所为目瞪口呆!只得委婉提醒对方这是违法的。
“法律在这里并不重要。”他这样和我说,“我的女儿在前些日子出了一场车祸,她本该死去,却因为你的仪式活了下来——思雷,由此看来你是个天才,而乌丸不可能允许一个天才逃脱掉他的掌控,除非你服软,向他臣服,否则你的结局一眼便能看到头。”
我揣摩着他的话语,突兀地提问:“这也是您将自己女儿关起来的理由吗?”
他沉默了,最后和我说可能吧。或许藤原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该因为一时的怄气和他争论。
藤原先生说我的仪式是成功的——这是个好消息,我知道老板一直在追寻某种永生的方法,如果将仪式献上,我或许能够逃离这片冻土。
但很遗憾,能让我仰望的只有星空,而能让我低头的或许也只有土地而已。我不打算以这份仪式换取自由,同时我希望藤原先生也向老板保密。
藤原先生欣然接受了我的提议,其中缘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用琴酒说话,这群实验体们便将前因后果交代了,虽说内容颠三倒四,形容不清。但好在他们说的足够多,琴酒能从这些话中拼凑出自己想要的真相。
和他预想的大差不差,实验基地不知为何出现了爆炸,并迅速演变成了塌方。管理实验体的研究员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并未抛弃他们,而是将没来得及逃出来的这群小孩们塞入基地最深处的样本库,那里有老师准备好的花纹——
到这里,琴酒不得不打断了他们。
他问:“什么花纹?”
实验体们闻言停顿了几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出来一个代表,把他们画好的纹路展示给琴酒看。
一言以蔽之,歪七扭八,毫无美感,但能看出来他们是想极力画成圆的。
废稿落到琴酒腿上,轻飘飘地贴着腿面,这张更加不堪入目,琴酒思来想去,只觉得和月见里月偶尔绘制的法阵有些像。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如今离奇的现状,琴酒半眯着眼观察着似乎从未长大的实验体。然后被001伸手揉了一把脑袋。
剩下的几个实验体见状发出喜悦的大叫,一时间吵闹非常。
“我们在这样的花里醒了过来。”他们叽叽喳喳说,“但老师却没有醒过来,他睡了很久,直到大家把花纹重新画了一遍。”
“老师变得很奇怪。”另一个实验体接话:“他不再说话,不对我们笑了,眼睛也不会转。”
“我们尝试修好他。”
一号看起来有些失落:“但我们一直没做到。”
琴酒不愿细想这些人口中的“修好”是什么意思。
他拿眼睛观察周围看到的一切,用头脑思考着自己知晓的一切,然后屈纡尊降贵地开口了:
“所以你们抓住我,是带我去见老师?”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他们否认了。
“老师一直修不好,我们决定不要他了,九号,你长的这么高了,和老师一样高。”
他们笑嘻嘻宣布:“你来做我们的新老师。”
[1984.01.15
仪式已装订成册,我已将其传递给藤原先生,剩余的则全部销毁。在这里,我由衷的感谢老师在整件事中对我的无条件支持。
半个月前,一名陌生的女士来到基地内部,她自称波比.拉舍莱斯,与我的老板有一场合适的交易,这场交易源自对司辰残阳的侍奉,他们交易,代价是献上一名适格的终局之人。
……说真的,这场景我曾在梦中见到过,因此并不害怕。
人真的恐惧死亡吗?亦或是只是怕自己无法死得其所呢?至少现在的我的身体并未因此颤栗,在无数个缤纷的梦境之中,我窥探到了太多,走向残阳只是其中的一个结局。但我仍担心除去米莎和沃瓦之外的孩子们,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是否是深重的罪孽?我的老板给予了这一处安置所,使得孩子们的无知得以存放,这是一种仁慈;而我则希望他们能学到更多,见到更多——在死亡来临之前。这便是一种残忍。
梦境让我逐渐分不清什么是现实,我的双眼好似玻璃,记忆好似光,在地底居然能窥探到天空中的太阳。或许我离彻底疯掉不远了,但我仍幸福。]
纸张的一角沾上了已经干涸掉的血迹。
爆炸声响起之后,思雷将七名实验体带到样本库,剧烈的运动让他咳嗽起来。口鼻之间都呛满了铁锈味,如同被摁进满是血液的泳池。
大股大股猩红的血液随着咳嗽声从他的口中喷出,溅在雪白的实验服上,然后飞快地将衣服染红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
然而孩童的无知往往最残忍不是么?实验体们还没有见过血液的颜色——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是多么无暇而洁白啊。
思雷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袖珍枪,威力不大,但近距离射杀是没问题的。他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模样,安排孩子们围成一圈,举起手枪抵住身侧同伴的太阳穴。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编号为001的实验体盯着思雷研究服上的血渍。
“老师,”他忽然开口:“你的衣服上有花。”
思雷闻言一愣,低头去看,而后露出一个苦笑。
实验服上喷溅的红色污渍好似血盆大口,吞噬着他的精力,发出巨大的嘲笑声。
但他也无法对001的问题进行斥责,在地底,只有冷铁和药剂味道的基地,他们没有机会见过花的模样,凭借绘画和文字得到的信息依然有限,但001提取到了一个词语:绽放。
像花一样绽放,像血一样绽放。目前看来实验体所见过最像花的东西便是思雷衣服上的血渍了。于是他伸手揉了揉001毛绒绒的脑袋。
“喜欢花吗?”他露出与往日无差别的笑容,告诉他们:“一会儿醒来,你们会看到更多花。——但是要好好听话,我需要你们在我下达命令后扣动手里的小按钮,能做到吗?”
实验体们很少见到冷白铁灰以外的色彩,兴致勃勃,齐声回答道:“能——”
思雷笑了:“好孩子们。”
他伸手来抱他们,像狮子把幼崽藏在肚皮下最后一次拥抱他们。
样本库外,爆炸带来的余震让天花板上的碎石持续掉落,一名打扮精致的女士静静等候,直到屋内传来整齐的枪声,又过了片刻,思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后是倒在血泊里的孩子们,像睡着了一样。
思雷的脸颊溅上了血液,脸色却苍白无比,和身后几具小小的身体倒置,好似他才是被滋养的尸体。
“时间到了吗?”他彬彬有礼对等待他的女士点头:“久等了,我们走吧。“
日记本只翻到了一半,月见里月停了下来,因为剩下的一半被思雷用钢笔写上了[致弗拉基米尔与米哈伊尔]。
而前半本的最后一页,则是用猩红血迹拼凑出的话语。错乱的词序与修改的痕迹过多,字母的间隙不是过密便是过疏,大小也并不统一,语言更是东拼西凑——思雷写这东西的时候精神状况并不稳定。
[群星恍若小小的创口,而太阳恍若辉煌的血流。我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它们。]
[残阳降下了祂的慈悲,我得以成功升的更高,乌丸先生,尽管你看不到这本日记,但我仍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 since we''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th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月见里月由此窥探到了秘密的一角,他的心跳如擂鼓。
青年念着思雷写下的话语,那韵律和诗歌别无二致:
“……我们即是上帝,也是恶魔。”
“因为我们要违逆时光的洪流——”
他笑着将日记高高举起:
“——让死者重新复苏。”
思雷:但凡你好好对我,老板,你早就永生了。
*作者的饺子醋第二弹堂堂来袭!结尾的话虽然是原作里贝姐说的,但因为73一直没解释这是啥意思,作者就拿来自己用了(…),很合适啊有没有!
*写到这里终于顺了,哎作者爱看点老辈子们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巨大的关系网还没完呢。
以及希望这种叙事不会让大家觉得乱糟糟?如果感觉到混乱可以在评论区告诉作者!我看看怎么写的更顺畅点()
*思雷你萌萌的,本作者送你飞升进入残阳的编制!
大家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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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观鸟人(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