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乍破。
整座朔方城,已经醒了。
从城东到城西,从南门到北门,所有的街道,都站满了人。
兵士,百姓,老人,孩童。
皆为大武民众。
他们自发地列成两队,空出中间一条长长的道路,以秦朗所在的客栈为始,以演武场的擂台之下为终。
不下万人。
但落针可闻。
无人喧哗,无人议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客栈的门口。
当秦朗换上一身干净的兵士服,推开门走出来时。
万余人皆平举右拳砸击胸膛。
这是大武壮行之举。
秦朗无言看着。
他虽一夜未眠。
但先天境的修为,让他不但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精神饱满,气血充盈。
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
眼前这万人相迎的阵仗,他心中没有半分得意,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脚步迈开。
人群如潮水般,在他面前无声地分开。
他走在道路中央,每一步,都踏在万众的瞩目里。
这沉默的护送,比任何山呼海啸的呐喊,都更具力量。
演武场。
空气仿佛都已凝固,压得人喘不过气。
魁首花落谁家,今日便见分晓,可以预想战场的血腥与激烈。
擂台依旧,只是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
六国使节早已到场,他们的表情各异,但看向走来的秦朗时,都多了一丝凝重与忌惮。
大乾皇子乾天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秦朗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擂台上。
没有犹豫,将手伸进抽签盒。
随意从漆黑的盒子中,抓出一块木牌。
当木牌翻转,其上雕刻的文字显现时,全场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戎狄,图格。
观礼台上,一个如铁塔般雄壮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他身高超过两米,浑身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脸上的一道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让他整个人充斥着骇人的野性。
图格,戎狄年轻一代的勇士,据说曾徒手撕裂过一头百米的妖虎。
图格狞笑一声,大步走向擂台,如巨山滑动,每一步都踩得大地隆隆响。
擂台上。
“你很不错。”
图格开口,声音像是两块巨石在摩擦。
“但你今天,会死在这里。”
秦朗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只一眼他就看出,这图格修为不过后天境巅峰,但这具被淬炼到极致的肉身,的确堪称恐怖。
但很不巧的事,无论是境界又或者是肉身的强度。
他秦朗,从不弱于人。
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演武场外传来。
“大武陛下圣旨到——!”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场内所有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队身穿金甲的禁军,护送着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太监走上擂台,戏谑晲了眼秦朗后,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并肩王府世子秦朗,虽失踪十年,然忠心依旧,勇武更甚当年。朕于前夜,密诏其潜入朔方,代朕出战,以扬国威。”
“秦朗不负朕望,连斩大乾天骄,血染擂台,其行可嘉,其功可彰!”
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他竟是少帅!”
“天呐!陛下竟然早就安排了少帅来此,哈哈哈……”
“我就说嘛!我们大武怎么可能没人!原来是陛下藏了少帅这招无敌的后手!”
“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赞美声,淹没了整个演武场。
无数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倒在地,朝着皇都的方向拼命磕头。
然而,在观礼台的另一侧,林婉儿的脸色,瞬间阴沉。
那些知道内情的狼骑老兵,一个个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无耻!
皇帝这分明是窃取功劳!
三言两语,就将秦朗用命换来的荣耀,轻飘飘地夺走!
擂台上,秦朗的脸色,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那太监对周围的反应极为满意,嘴角的笑意更浓,继续念道:
“另,朕念秦朗之功,特封其为奋武将军,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望其感念皇恩,忠心为国,莫要辜负朕之苦心。”
“钦此——!”
不明真相的百姓在欢呼,在咆哮。
可那些朔方城的兵士,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却一个个双目赤红,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他们想怒骂,想质问。
可那是圣旨,代表着皇权天威,谁敢质疑,就是谋逆!
擂台上,秦朗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戎狄天骄图格的眼中,则是闪过一丝惊讶。
他重新打量着秦朗,脸上的凝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戏谑和讥笑。
“你就是秦朗?”
图格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声音里充满了恶意。
“十年前,在落日岭,我亲眼看着他被我们戎狄的勇士围攻。”
“他死得像一条狗,头颅被我们大汗当作战利品,做成了酒杯日日把玩。”
“听说,那一战,是你们自己人泄露了布防图?”
图格向前一步,凑到秦朗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嘲讽地说道:“你们秦家的忠诚,还真是廉价啊。”
轰!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意,自秦朗体内轰然爆发。
擂台上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秦朗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骇人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