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加快的心跳声仿佛通过耳麦传到了对面。
苏格兰迟迟未等到下一步指令，知道这位情报员12号犹豫了。
她在担心自己不能一击即中。
换做其他人，恐怕不会出现这样的犹豫。因为对于顶级狙击手而言，只要目标出现在视野之内，哪怕只有微小的暴露，都必须做到一击毙命。所以无论是哪个情报员，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都会选择直接下达指令。即便狙击手因为未能成功击杀目标导致后续撤退困难，情报员也不会花更多的精力为他善后。
这是狙击手应该承受的，失败的代价。
苏格兰第一次对她产生了好奇。
她是怎么成为组织成员的？她似乎与组织的行事作风没有一点契合。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崎晴子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演讲已经开始5分钟了，千代博之并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这时，耳麦里传来了一个平静的声音：“目标观察完毕，随时可以进行狙击。”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是在担心。
山崎晴子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苏格兰的话仿佛给了她抚慰，将她心中的焦躁和不安压了下去。
她终于开口：“1分钟。1分钟后我会下达指令。”
耳麦的另一端，苏格兰惊讶地挑了挑眉。
真是个倔强的人啊，12号。
*
千代博之喜欢被人注视。
那些从视线里传来的敬仰和渴望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兴奋剂。
尤其是在今天——在这个即将迎来新年的日子里，他将发表一场震撼全日本的演讲，宣布一个全新的信用体系即将诞生，它会改变这个社会的落后、迂腐、缓慢。
明天的朝阳升起时，不仅整个社会将迎来新的秩序，他的人生，也将以此为起点，迈向一个全新的阶段。
米花皇家酒店就是他为自己选择加冕地。
在与宾客互相寒暄的时间里，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整个舞台。
舞台中央固然是众人的焦点，是传统意义上的最佳站位，但他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在他看来，舞台上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他，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心。他需要做的，是要找到一个能将他衬托得最出色的位置。
他找到了。
是舞台的右侧。那里的上方设有一盏聚光灯，一旦亮起，光线将集中洒落，令他成为光影交汇的核心。
这样想着，他上台后便极其自然地站到了舞台右侧，也如预想般收获了全场目光。
他心里十分得意。
他就知道，他在哪里，哪里便是焦点。
只是——舞台上方的聚光灯的光线似乎变弱了。
这里已经不是舞台最佳位置了。
千代博之敏锐地察觉到了光线的微小变动。
他心中升起一丝不悦。但他还是决定慢慢向左侧移动。只要他动作自然，听众们就不会发现端倪，这场演讲的完整性就不会受到影响。
他将目光转向左侧的观众，慢慢向他们走去，站定。
也如预料般成功看到了其他观众那紧紧跟随而来的视线。
我天生就属于舞台，他想，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许，我可以——
他的思考被打断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击穿了空气，径直射入了他的眉心。
怎么了？他想，为什么这些听众们的目光突然变得那么惊恐，他们怎么突然开始尖叫，为什么……
他的思考停止了。
千代博之倒在了舞台上。
*
“目标已被击杀，”山崎晴子看着监控中陷入混乱的宴会厅，开始布置收尾工作，“启动干扰装置。”
耳麦中传来苏格兰的声音：“启动完毕。”
山崎晴子此时已经成功离开了会客厅，顺利到达了预先侦察好的员工通道。
“启动销毁装置。”
“启动完毕。”
“迅速撤离现场。”
接到指令的苏格兰将狙击枪拆解好，放回了身侧的贝斯包，从容不迫地搭载电梯来到了公寓楼下，混入了夜晚的人群中。
*
酒店内，山崎晴子快速划动着手机，启动了预先设置好的清除程序。
“在约定地点集合。”
山崎晴子绕过重重包围，来到了酒店外。
A点的干扰装置已经启动，可以利用网络波动将警方的力量吸引过去，保证苏格兰有足够的撤离时间；B点的销毁装置会破坏现场残留的一切痕迹，即便后期警方发现了真正的狙击点位，也无法通过现场的残留痕迹锁定嫌疑人；此外，她预先设置的清除程序会删除公寓和酒店所有相关视频监控，确保他们的信息不被暴露。
走进地铁站的山崎晴子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
千代博之被害身亡的新闻并不能影响民众对新年的期待。
走出地铁站时，山崎晴子手中拿了三个气球，都是热情的孩子们硬要塞到她手里的。
“马上就要12点了，”一个带着发带的小姑娘在母亲的允许下来到山崎晴子身边，将手中的气球递给她，“这个送给你，祝你新年快乐。”
山崎晴子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感受到柔软的发丝在手心拂过。
小姑娘突然向她身后看了一眼。
山崎晴子也转头看去。
苏格兰正朝她走过来。
“原来姐姐你是有人陪的呀，”小姑娘开心了许多，“那就再见啦！”
她将气球交给山崎晴子，跑回了母亲身边，与她挥手道别。
山崎晴子站起身，目送着母女离开。
她转过身看向苏格兰：“等库拉索确认任务无误后，你就能离开了。”
苏格兰点点头，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里缠绕着几个气球。
山崎晴子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于是她主动走在了前面：“我们换个地方吧。”
*
临近12点，所有参与跨年活动的市民都聚集到了广场上，看向了大屏幕上的倒计时。
还有5分钟。
山崎晴子和苏格兰站到了不远处的树下，借着人群的喧闹掩盖两人的身影。
看着广场上拥挤的人群，山崎晴子回忆起了上辈子跨年时的情景。
那时，未夏坚持要带她来世纪钟。他们站在人群中，和身边的其他人一样看着上方巨大的钟表指针慢慢移动。
她其实是不喜欢热闹的。
但在那个环境下，她仿佛也被周围人的热情感染了，心中生出了憧憬。
在跨年钟声响起的同时，身边的未夏看向她：“小晴，新年快乐！”
她被未夏眼中的喜悦和热情笼罩，面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意：“未夏，新年快乐。”
那一刻的她，突然间对未来有了期待。
不知道未夏现在是不是也在哪里跨年，山崎晴子想，她邀请自己时，自己以不想打扰她和萩原研二相处为理由拒绝了。
不然一会给她发个短信祝她新年快乐好了。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的“库拉索”三个字将正在走神的山崎晴子拉回了现实。
她按下通话键，库拉索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
“先生得到了消息。”
库拉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山崎晴子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赞赏。
“千代博之被射杀，警方从他脑中取出了子弹碎片，但无法在短时间内进行弹道调查。案件发生几分钟后，警力被吸引到600米之外的写字楼天台，但警方在那里一无所获。”
“那是你们布置的干扰点位，是不是？”
“先生已经向BOSS汇报了这次任务的完成情况，”库拉索继续说道，“你们做得很好。”
听到这句话，山崎晴子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库拉索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在先生的申请下，BOSS为12号选定了代号。”
她知道苏格兰也在收听这次通话，所以刻意以代称来称呼她：“虽然你可以继承白兰地的代号，但毕竟你是个女孩，BOSS又在之前将卡尔瓦多斯的代号给了出去。”
“所以，他为你选定了Sauternes，”库拉索显然很欣赏这个代号，“很适合你。”
Sauternes，苏玳。
库拉索以祝贺结束了这次通话：“恭喜你，成为了组织的代号成员。”
*
通话结束，山崎晴子的心中却再次生出了忧虑。
成为了代号成员的话，未来就要面临更多抉择了吧……
但她并没能沉浸在这短暂的情绪中。
不远处的大屏幕上，计时的数字在万众瞩目下逐渐变小，广场上的人群齐声呼喊，共同迎接新年的到来。
“10！9！8！7！6——”
山崎晴子没有离开，身旁的苏格兰也没有。
“5！4！3！2！1！”
与升空而起的烟火一起迸发的，是从广场上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欢呼：“新年快乐！”
山崎晴子的脸上是明明灭灭的烟火光影，耳边充满着民众们喜悦的喧腾。
苏格兰注视着烟火下欢庆的场景，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新年快乐，苏玳。”
山崎晴子闻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苏格兰的目光仍然落在广场上——落在每一个欢呼雀跃的人身上。
她随着他的视线，也再次望向那片洋溢着幸福与希望的人群。望着一张张憧憬未来的笑脸，一股暖意在她的心中蔓延开来。
她轻声回应，话音里带着同样的温度：
“新年快乐，苏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