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三日后,冷月入殓。
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脸,再也不会有人被冷笑话逗得前仰后合,再也不会有抢枕头、争被子的温馨时刻。每当午夜梦回,摸着冰冷的床铺,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才知道她是真的走了,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回来了。
来生能否重聚?终是未知之数。但今生今世,她已不会再回来了,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后知后觉的我,突然情绪失控无法自拔。
月儿,这里的海棠花开了,你可知道?
月儿,臭豆腐与凌雪的孩子出生了,你可知道?
月儿,思遥会叫娘了,你可知道?
月儿,念月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你可知道?
月儿,弄月至今未娶,你可知道?
月儿,我很想你,你是否知道?
思念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终于支撑不住,大病一场。
我梦见自己去了冷月所在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我看到冷月站在马路对面,微笑着向我招手。我千方百计地想穿过马路,但往来车疾,绕了半天仍在马路中央。情急之下,我施展轻功飞到了马路对面,谁知她又站在马路的另一端,对我微笑着。
冷月,别丢下我。带我走……带我走……
额头一阵冰凉。我睁开眼睛,看到弄月公子正用湿帕子帮我擦脸。
“赛华佗,你还好吗?”他问。
我苦笑道:“何谓好,何谓不好。”
“我又何尝不想她呢?”弄月叹了口气,“可日子总得过下去,你说是不是?”
见我不言不语,他又说:“更何况,你还有念月和思遥。”
我心中顿生歉疚。弄月对她的爱,比我的只多不少。为了冷月,他至今未娶。我独占冷月这么些年,还有了两个孩子,而他什么都没有,如今却是他来安慰我。我实在太过矫情了些。
想到这里,我坐起身来,对弄月公子说道:“我们一同去看看她吧。”
灵堂每三天打扫一次。灵台上摆满了冷月喜欢的各色水晶。她说不喜欢燃香,若是想她了,就对着水晶石说话,这样比较环保。
我与弄月一同走入灵堂,像从前一样走到灵台前挑选晶石。桌上放着一块叠得很整齐的天蓝色丝帕,不知是谁留下的。
“最近有谁来过这里?”我问打扫灵堂的家丁。
“除了老爷和国师,就只有小的每三天来打扫一回,不曾见有旁人来过。”家丁这样回答道。
我缓缓取开丝帕,发现上面的字迹虽是不标准的隶书,却并非出自冷月之手。只见上面写着:
明月上西楼
日落广寒枝
冷风不怕醉
月隐落花时
终日凄凉调
将使悟黄梁
重返逍遥乐
逢时愿成双
(注:“上西楼”、“广寒枝”、“不怕醉”、“落花时”、“凄凉调”、“悟黄梁”、“逍遥乐”、“愿成双”都是词牌名哦!这首藏头诗是阿布瞎编乱凑的,重点只是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而已。捂脸飘过~(ˇ_ˇ)~)
“哎呦,啧啧啧啧,”弄月笑着说道:“这可是赤果果的剧透啊。”
我也笑了:“难怪冷月不会写诗。”
“尽管诗才不佳,倒还算是有点良心,”弄月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问:“赛华佗,这回你放心了吧?”
是的,我放心了。月儿,等我。
(九)
又是一年海棠开。
“弄月,难道你真的打算终身不娶吗?我还有念月和思遥,可是你……”
弄月公子笑着说:“司马家有如风和如燕这两个后人就足够了,凌风这脉不需维系。”
“你终身不娶,是为了她?”
“赛华佗,有些话还是不说清楚的好。”
我承认,我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不似他那么潇洒。我需要血脉的传承,我也需要抓住些什么,好让自己觉得安全。
而弄月公子,究竟是心灰意冷,还是真的看破红尘?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问。
对此,他这样回答:“不是苦,是甘之如饴。”
或许吧,或许最宝贵的东西,早就已经扎根在他的心里。
突然觉得,或许我们无需非把什么紧紧攥在手中。只要你曾经真真切切地爱过,整个世界于你而言,就不会再是原来的样子。
月儿,你那边的海棠花开了吗?
我们这边的海棠花开了,还是像从前那么灿烂。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快乐。念月和思遥都知道,他们的娘亲,在天的另一边。
你放心,我与念月、思遥,会幸福地过好今生今世。今生结束之后,我们会手牵着手,去你的世界寻你。
月儿,请等着我们。
月儿,请记得,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里,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