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不停地用毛巾帮凌雪擦拭着脸和手,高烧中的凌雪,因为伤口疼痛而不时地呻吟着,加上噩梦连连,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
“城主小心……你不要有事……不会的……盈盈会保佑你的……凌雪也会……不要啊……”
臭豆腐的泪水早已决堤,他捂住嘴巴努力克制着,心里在不停地呐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是福星福将,我是你们的灾星……”
臭豆腐擦了擦眼泪,将凌雪的手握在手心里,回想着与凌雪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凌雪不似盈盈那般浓烈,她是个淡淡的女子,留给臭豆腐的也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而已。
“真不知道大哥喜欢冷月什么。”凌雪嘟着嘴说。
“凌雪真的不懂什么是情。”凌雪低着头说。
“凌雪只愿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哪怕一辈子只做盈盈公主的影子,凌雪也无怨无悔。”凌雪真诚地说。
“城主,盈盈公主一定不愿看到您不开心,对吗?”凌雪善解人意地说。
“所以,城主要开心一点,因为只有城主开心了,才能逗得天上的盈盈公主也开心,嗯?”凌雪故作顽皮地说。
每一字、每一句,都令他涑然泪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盈盈在臭豆腐心目中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一生将永远失去爱与被爱的权利。尤其是当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无怨无悔地爱着他,为他默默付出,甚至甘心为他牺牲自己的生命,他又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从前的凌雪,极其渴望爱情和关注。她一直希望有个人能让她终身依靠,为了喜欢的人,她伤心嫉妒患得患失。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妒火中烧、患得患失的凌雪悄悄地长大了。她小心翼翼地付出着自己的辛苦,奉献着自己的真心。知道他心里爱着盈盈,便心甘情愿做盈盈的影子,不再对臭豆腐诉说自己的心事,也不再提什么爱与不爱的话。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替他分忧、让他快乐。
她说,这些是她应该做的。但臭豆腐心里明白,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不傻,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有多少人为了我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为了我受伤甚至丧命。我是一个不祥的人,连盈盈都保护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我而死,我真的很没用……我好怕……”臭豆腐的声音透着凄凉,这种凉,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臭豆腐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他不希望身边的人受到一点点伤害。盈盈的死,令他肝肠寸断,更让他紧闭了心门。他不敢去想“情”这个字,更不敢去谈情,生怕再有人受到任何伤害,甚至像盈盈那样死于非命。
然而,感情的事,又岂是理智说了算的?他与凌雪相敬如宾,谁都不敢越雷池半步。本以为只要不在一起就不会牵连到她,不曾想,凌雪还是为了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城主……”凌雪皱着眉头,艰难地唤着他。
“凌雪,我在这儿。”臭豆腐抓住凌雪的手说道。
凌雪慢慢睁开眼睛,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臭豆腐眉头紧蹙,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很开心。”凌雪说,“盈盈姐可以保护城主,凌雪也可以。”
臭豆腐的眼泪,滴在凌雪的手背上,他颤抖着说道:“凌雪,别说了,都是我不好。”
“城主,你的眼泪,是为我而流的么?”凌雪问。
臭豆腐艰难地控制着情绪,连连点头。
凌雪开心地笑了:“真好,城主流泪,是因为我。”
臭豆腐擦了擦眼泪,温柔地说:“凌雪,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凌雪轻轻地摇着头:“我怕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不会的,不会的,”臭豆腐说,“大哥说你的伤过几天就会好,你会没事的。”
凌雪并不理会臭豆腐的话,自顾自地说:“能为城主而死,凌雪很开心。”
“能为你而死,我很开心。”----盈盈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的,大哥已经把你的命给救回来了,你不会有事的。”臭豆腐微笑着,轻声地说。
“城主,我想听你和盈盈姐的故事,可以讲给我听吗?”凌雪问。
“好,等你的伤好了,我讲给你听。”臭豆腐说。
“我现在就要听。”凌雪坚持说。
臭豆腐擦干眼泪,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讲给你听。我和盈盈是在追捕采花贼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
凌雪听着故事,迷迷糊糊地睡去。臭豆腐帮她掖好被角,望着凌雪苍白的小脸,突然很想摸一摸她的面容。但他的指尖尚未触碰到凌雪的脸,伸出去的手就又缩了回来。
“不,我不能这么做。”臭豆腐叹了口气。
雷电交加,大雨滂沱。
冷月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只是,那时候的心境与现在完全不同。
那时冷月的心情是兴奋的,而现在的冷月,心里却满是无奈。这几个月,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无奈。
其实冷月很怕这种电闪雷鸣的天气,尤其是那种白色的闪电,伴随着令人害怕的惊雷,似乎要把整个天与地都劈开一样。几个月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她守了明日一夜。亮如白昼的闪电不仅没有让她感到害怕,反而让她觉得十分欢喜,因为在银白色闪电光芒的映照下,明日那张温润精致的面孔,更添了几分令人神魂颠倒的魅力。
而如今,他们一干人等呆在这春风得意宫,半天月得势,皇宫失守,这一切竟然是冷月所带来的。倘若当初,她早早地抽身而退,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倘若她不是那么执迷于公子,求死之心再强烈一些,告别之心再坚定一些,或许就不会出现史邱岩的事情,更不会有今日的半天月。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她现在死掉,也顶多是少了个史邱岩而已。神月教已成气候,皇宫已然失守,半天月的金佛不坏身也已经炼成。既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要解冻,又岂能操之过急?
所以她急,她恨,却又不能慌。
要想说服史邱岩退出神月教,就必须先化解她与史邱岩之间的情感纠葛。这一个多月以来,冷月都在做这件事,她不想这样做,因为真的太痛了。她恨,她不想原谅,既不想原谅他,也不想原谅自己。习惯了批判,习惯了自责,也习惯了想到这件事就觉得痛。长久以来,这些就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也是她爱情路上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没有谁愿意去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所有的事情背后,都会有一些好处在,痛苦亦是如此。”
她需要这种痛苦,那是一种匪夷所思的保护。有了这份批判,这份痛,她就可以不去寻找新的男朋友,也可以避免再伤害其他的人,更可以避免自己再次遭受同样的伤害。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不愿失去这个问题,她真的不想原谅,不想宽恕,更不想告别。她不希望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因为那是她的初恋,也是她谈过的唯一一个男朋友。
可如今,她爱上了明日。不是也许,而是确切的、坚定的爱。
然后,史邱岩就理所当然地跳了出来。他怎么可能不跳出来?史邱岩是冷月感情世界里唯一的阴影。
想逃的,终究还是逃不掉。要想彻彻底底地爱一个人,就要先彻彻底底地告别另一个人。哪怕从前那个人带给她更多的是痛苦,这种告别依然是令人难受的。因为痛也会变成一种习惯,而习惯的改变,总是没有那么容易。
----“我是为了我自己。”
----“很有趣的借口,你我心知肚明。”
弄月是了解她的,知道她留下来的真正原因与强迫自己面对过去的真正原因。
只是,如果不这样做,她还能怎么办呢?
冷月回了回头,看到明日已经趴在欧阳飞鹰的床边睡着了。她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明日身上。
外面的雨越发的大了,风中夹带着冰凉的雨丝,打湿并吹乱了冷月的头发。
“狂风啊暴雨,狂风啊暴雨,别得意,有什么了不起……”这句歌词用来形容冷月此时的心情,恐怕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冷月笑了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轰隆隆的雷声,哗啦啦的暴雨,空荡荡的房间,孤零零的弄月。
“可怜的孩子,我来当你娘好不好?”
“星儿永远是公子的人。”
“今天适合把酒言欢。”----“好,我们就做个瑶台醉神仙。”
“姐姐会保护你的。”
弄月的一生,鲜有温情片段,曾经陪伴过他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如今的春风得意宫,已经物是人非。没有了无忧宫主,没有了星儿,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哥哥有上官燕,明日有冷月,而弄月又有什么?只有一些回忆罢了。
----“你这次…回来……,别再想着…牺牲自己……保全…那谁……,不如合力……团结……嗝!……”
“就这事儿?没别的了?”
“这个……很重要的!你……答应咯……”
----“公子,你该不会是……醉了……”
话音未落,明日的唇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冷月的唇上。
----“哈!难不成你喜欢我?”
“不可以吗?嗯?”弄月将玉簪递到冷月面前。
“想当年你将施了毒的红色香花送给上官姑娘,想来对她也没有什么爱慕之情。同样的,你送花给我,并不代表你对我有意。”
----“为什么会这样?既然这一切都是故事,为何编写故事之人要杀掉我的全家?为什么他要给我安排一个这样悲惨的人生?为什么弄月的人生要被人如此摆布?为什么?”
“一切既以发生,多想无益,我不该对你说这些让你难过,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都是我的错。好弟弟,你不要吓我,不要做傻事,答应我,好吗?”
冷月温柔地拍着弄月的后背:“好弟弟,有姐姐在呢,姐姐会保护你的,你和你哥哥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好弟弟,别难过了,好吗?”
----“你说这些,无非是想撮合我跟明日。其实姐姐倒觉得,你与赛华佗很合适呢。”
“弄月并无龙阳癖好。”
“其实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比男女之间的感情还要珍贵。”
“姐姐,你莫要取笑我,否则,弄月可不帮你了。”
----“弄月,你聪明过人,但这思虑不周的性子最令人担心了,如今你是春风得意宫的主人,城主和诸位前辈都在这儿,有主意一定要与城主和前辈们商量。咱们输不起,若无绝对必胜的把握,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这既是自保,也是战略,更是不得不顾全的大局。”
弄月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潇洒一如往常。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温暖,只要一点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