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棠不知道路年年的算盘。
此时她正忙着和王莹莹看最近医院里新来的棘手病人。
病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听说年轻时候是上过战场的通讯兵。
因为踩到地雷爆炸,碎片飞进了脑袋里,当时做手术留下一条命,但碎片还在颅内,常年头痛难忍。
王莹莹撑着下巴,有些纠结:“这人本来咱们院长不想接收的,数遍国内,有几个人敢做这手术?”
“一旦失误,那可是脑袋啊,人命没了不说,对咱们医院影响也不好。”
宁棠问:“那最后怎么又同意了?”
其实这种情况她也能理解。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如果硬着头皮上,不仅是对职业的亵渎,更是对生命的漠视。
王莹莹叹了口气:“还不是明教授他们。”
“当时正巧他们也在,人家是从京城来的,对这种大型手术很有信心,就让自己接下来了。”
“你是没在现场,不然肯定要被咱们院长那张拉拉的老脸吓到。”
话虽说得好听,说什么如果出现意外,和医院没有任何关系。
但你们做手术还不是要在医院?真要是出事,谁也跑不了。
王莹莹像是想起院长的叮嘱,一把拉起宁棠的手,漂亮的杏仁眼里满是认真。
“宁医生,院长说了,到时候你也上手术台!”
“我?”宁棠一愣,“我一个中医,上手术台做什么?”
王莹莹:“院长说了,明教授他们是西医,擅长真刀真枪,但术后调理是咱们中医的强项。”
“你想想,她颅内有旧伤,年纪又大,术后肯定会有大反应,高烧不退先不说,光瘀血就是个麻烦,到时候还得靠中医科过去针灸活血保命。”
“西医的抗生素见效快,但要是并发症犯了,单靠他们也够呛。”
眼下唯一的好办法就是中西合璧。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是有大智慧的。
宁棠眉头皱起来,显然对这件事有异议。
她懂院长的安排,可这是开颅手术,一旦手术中出现岔子,或是术后感染,这责任怎么算?
她抬眸看向王莹莹,脸上满是认真。
“可是我们连术前会诊都没去,根本不了解病人情况,直接上手术台配合,万一和明教授他们的治疗方案有冲突怎么办?”
王莹莹往门口瞄了眼,发现走廊外边没人,赶紧凑过去,压低声音。
“这些事情我也挺担心的,主要院长抹不开说,咱们也不能当冤大头。”
“要是幸运点,手术顺利完成,要是倒霉……到时候参加过手术的人,全都跑不了。”
王莹莹眼睛一亮:“正好我想中午的时候去找明教授直说,你来不来?”
中医科的主任周海荣请假。
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人也就是只有宁棠和王莹莹了。
“去,怎么不去。”
宁棠一点不怕被穿小鞋,“这件事不能稀里糊涂,既然让咱们参与,就得把所有情况都掌握清楚,必须掰扯。”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和我一起!”
王莹莹松了一口气,越看面前的人越觉得喜欢。
“中午吃完饭咱们直接去办公室堵人,我打听了,明教授他们上午要开会,估计现在正忙得火热。”
宁棠点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情才散开。
上午很快过去。
处理好最后一位病人,宁棠脱下白大褂跟着同事们去食堂吃饭。
因为大地方来了学习交流的人,这段时间食堂的伙食都跟着水涨船高。
就连食堂的桌子都被擦得锃亮,都能当镜子照了。
宁棠刚端着餐盘找了个空位坐下,就见王莹莹端着一碗汤走过来。
刚坐下连口气都没喘,把自己盘子里的照烧排骨全都夹给宁棠。
“快尝尝这个排骨,她们都说好吃,幸好我抢得够快。”
“你肚子里怀着孩子呢,而且又这么瘦,一定要补好营养。”
宁棠推脱不过,只能顺势咬了一口,确实很好吃,软烂脱骨,酸甜刚好。
她没全吃光,特意留了大半。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很快又扯到一会儿要去找明教授。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开了一上午会的明教授带着自己的学生们来吃饭。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还一脸高傲的众人,此刻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明教授在路过宁棠的时候,忽然出声。
“宁棠医生,麻烦你和王莹莹医生过来一下。”
“我们有些事情想和你们讨论。”
宁棠和王莹莹四目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大大的疑惑。
两人很快反应过来。
跟着明教授往食堂角落的空桌走,和一群学生们坐下。
“找你们两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商量,顺便问问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明教授开门见山,把今天开会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
“那位病人身体情况很虚弱,很有可能坚持不下来手术,这是个很大的难题。”
他们开会商量一上午了,谁也没有找出好办法。
这种挫败感,让这些天之骄子们感到很不好,就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宁棠想了想,眉头轻轻蹙起:“虚弱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中医讲究气血,如果气血不足会导致乏力,更严重些甚至会影响心情,每日郁郁寡欢。”
不用明教授说话,他一个眼神,旁边的学生立马开口。
“术前检查了,她这一周吃不下饭,每餐都是几口草草了事,说吃多了会恶心,晚上也是因为头痛失眠,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五个小时。”
宁棠深思熟虑很久。
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下缓缓张口。
“在中医里,这是典型的气血两虚外加心神不宁。”
“长期头痛消耗元气,食欲差再加上心神耗损,这么恶性循环下去,别说上手术了,就连日常生活都觉得累,每天光是躺在床上。”
明教授眼睛一亮。
没想到这小姑娘真的能说出来个一二三。
年纪不大就能有此般造化,如果未来送出国深造,岂不是医术更出神入化?
一想到这样有天赋的人不是自己的学生,明教授就痛心疾首。
按耐住心里的惋惜,明教授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宁棠的眼神透着来自老者的慈爱。
“那依小同志你的见解,该怎么调?”
“我们是西医,唯一的办法就是输液,这东西见效快慢不说,关键是不对症。”
宁棠没想到明教授这么厉害的泰斗居然会认真听她这个无名小卒的意见。
一时间有些震惊。
但很快调整好心情,条理清晰道:
“眼下时间紧迫,喝中药相对于来说见效慢,我可以用针灸来帮她。”
“你又不是华佗转世,万一行不通呢?”
“是啊,我们没有时间陪你在这过家家,都是医生,你应该知道时间的宝贵性质吧?”
“要我说,中医还是不如西医,如果真这么出神入化,那怎么不见古时候的人长命百岁?”
明教授身后好几个学生憋不住了,纷纷表示对宁棠的不信任。
但也有相信宁棠的,毕竟她的能耐,在来的第一天就看到了。
闻言,不等宁棠有反应,旁边的王莹莹先炸了。
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叉腰指着这些人,那样子就跟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
王莹莹怒视道:“学个西医你还玩上崇洋媚外了是吧?”
“我们棠棠之前用金针治病救人的时候,比西医一针下去见效还快,你们没见过就别瞎比比!”
“哎,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还说脏话,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啊?”
“你管我呢,这么操心,不如让你爹过来,到时候我好好教育你这个继子!”
食堂里其他的人听到动静,一看是自己医院的人受欺负,立马站起来。
眼见着要打起来,明教授黑沉着脸,怒斥一声。
“都给我把嘴闭上!”
“你们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思想怎会如此贫瘠?”
“难道你们不是华国人吗?要是让你们的祖宗听到自己子孙后代质疑他们,估计都要从坟里面爬出来!!”
满是怒火的训斥声如同一道惊雷。
原本吵吵闹闹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刚才还在质疑中医的学生,头缩起来跟鸵鸟一样,脸上又红又白,连喘气都不敢。
宁棠轻轻拍了拍还在气头上的王莹莹,示意她消消气。
随后看向明教授,语气平静,但紧绷的下巴能看出主人不好的心情。
“我很热爱中医,别看我现在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对于有五千年历史的华国来说,这点并不算什么。”
“能在贫瘠的古代救下很多生命,足以证明它的魅力。”
“我用金针试,是想多给病人争取一条生路,不是要跟你们西医争高低。”
明教授听完,眼里露出赞许。
他也知道刚才的话确实很过分。
连忙说道:“我相信你这个小同志,现在就去病房,我亲自跟你去。”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中医施针呢。”
明教授抬腿就跟在宁棠后面。
走到一半又停下。
对着身后面面相觑的学生们冷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也跟着,好好看看,自己究竟有多么狂妄可笑。”
一群学生不敢怠慢,赶紧跟在后面。
——
“你说什么?”许樵砚猛地从椅子上起身,盯着面前的路年年,“她真的回来了?”
“当然!”
“樵砚哥,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在医院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有多惊讶,她居然还敢回来!”
路年年从医院离开后便直奔许樵砚研究所来。
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那么粗鲁的女人。
就好像不会说话,满嘴都是刺,把她气得到现在还不舒服呢。
“樵砚哥,我看她那样子不像长记性了,她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来给文雅姐添堵的?”
许樵砚淡淡扫了路年年一眼,眉头皱起:“这跟文雅有什么关系?”
“文雅姐是你妻子,她当初总跟在你身后,我敢保证,她肯定贼心不死。”
“你想多了。”
“前几日刚离异,目前单身。”
路年年眼睛瞪得都快要掉下来了:“什么?离婚?”
“那文雅姐呢?她怎么办?”
许樵砚一直以来对路年年感官就不太好,因为体弱多病,从小就娇气。
每次明明都想和他们玩,却总是嘴不对心。
非要男孩子们过去邀请她,才一副勉强的样子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