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呆愣点头,她又想起来昨夜那个梦,梦里的宴小姐也是这样盯着她。
她再次自问,那真的是个梦吗。
沈姝见过宴小姐的,她记得她的名字,宴奚辞。
而且,对方在梦里也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可为什么呢?那不是她的梦吗?
照常理来说,人怎么可能梦见没见过的人和地方呢,而且,还一模一样。
是预知梦吗?沈姝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这并不妨碍她害怕。
“宴小姐,您……”沈姝顿住,问:“您见过我吗?”
“见过,昨日曾远远看过一眼。”
宴奚辞毫不掩饰**目光打量着沈姝。
沈姝怔住,随即又明白过来。
对方连她和陆仪伶私底下约定的称呼都清楚,肯定也已经提前了解过她。
“那,我昨日便想过来拜访您的,陆姑娘说您卧病在床,我才……”
沈姝说的是真话,她鲜少撒谎,除了某些时候。
宴奚辞截住她要说下去的话头:“她的话不可信,陆仪伶并不是宴家的侍女。”
她眼下乌青一团,那颗眼下痣不甚分明,宴奚辞收回目光,克制着想用指腹按住的念头。
沈姝连连眨眼,她的眼睛又睁大了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但陆姑娘分明认得路,她还叫我……表小姐。宴小姐,是不是您对她有……”偏见。
而且,如果说不可信的话,明明是宴奚辞这位才见第一面的最不可信。
一来便挑拨她和陆仪伶的关系。
虽然她本来就想远离陆仪伶是啦。
但自己主动的和被动的总归是不同的。
“阿姝,”宴奚辞的手收得很快,她眉目迅速冷下来,问沈姝:“她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沈姝犹豫着,想起来的路上陆仪伶说的那些关于宴奚辞的坏话,她作了个吞咽的动作,艰难道:“陆姑娘是个好人。”
“哼,坏人也不会告诉你她是坏人。你很相信她吗?你们才见过几面,是不是每一个表面对你好的人你都会觉得人家是好人?你连陆仪伶的……”
宴奚辞说到后面突然停住。
沈姝微微歪着脑袋等她的下文,却看见她背过身三两步推开了窗。
有光照进屋子里。
宴奚辞的位置站得很妙,日光斜切在她下颌面上,将那张苍白的脸分成了黑白两色。
沈姝也看过去,窗外是大片姹紫嫣红的牡丹,怒放着,迎着灿烂阳光葳蕤盛开。
但比那些牡丹更夺目的是窗边的宴奚辞。
日光将她的侧脸熨贴成了淡淡的金色,连同脸上细小的绒毛一起,清晰得可见皮肉下细小的青色血管。
宴家的人好像没有不好看的,沈姝脑袋又歪了一点。
宴奚辞的阴郁气质很容易让人忽视掉她极具有攻击性的艳丽长相。
比窗外的牡丹还要摄人心魄。
她就这样忘了宴小姐未说完的话,直到宴奚辞再度走近。
沈姝将目光挪开。
好像出了阳光下,又换了一个人似的。
依旧阴郁,像一片潮湿不见光的森林。
一点晒过太阳暖烘烘的味道也没有,沈姝感觉到了的,宴奚辞周身冰冷。
她直白得很,问沈姝:“打算在宴家住多久?三两月?四五年?还是一辈子?”
沈姝被问住了,她只是走投无路才选择到外面避避,总还是要回去的。
而且,她感觉宴奚辞想赶她出去。
不然怎么会这样问啊,一辈子都出来了。
沈姝低着头,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让宴小姐更厌烦。
她的家在潍城沈府,来宴家本就是躲祸。
可屠户王恬也在潍城,她还有个做官的妹子,民再怎么挣扎都斗不过官的。
沈姝也说不准她要躲多久,但她走之前特意在亲人牌位前摆了三摆。
沈姝一定会回去!
而且,沈昙云的忌日在腊月初九,她得赶回去祭拜。
最后,她惴惴着,眼底映着些微的光亮看向宴奚辞:“一月余,可行么?若是还长的话半月也行的。”
宴奚辞的脸色在听到沈姝的回答后迅速冷了下去。
沈姝的回答叫她不高兴了,她表现得很明显,冷哼一声,叫沈姝出去,她不想看见她。
沈姝那颗心跟着跳起来,她不明白宴奚辞生气的点在哪里,她已经退步了,宴奚辞是想叫她今日就打包袱走人吗?
她不明白也不敢问了,宴奚辞叫她出去,沈姝就乖乖推开门走出去,一点要留下的意思都没有。
走得很是果断。
眼底映着的瘦削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门外,宴奚辞沉默着摩挲着指尖对方残留的温度,忽然笑住了。
她今日叫她过来做什么呢?
她好像永远也学不会低头,将人叫过来教训一通又把人赶走。
可是,她怎么能轻易相信陆仪伶呢,对方是想杀了她的,她怎么能……傻到这种程度呢。
宴奚辞忍不住上前,她靠近门便,听见外头的说话声。
沈姝在和陆仪伶说话,不想被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压得低低的,期间混着陆仪伶温柔的笑。
“表小姐你看见了吧,我先前就跟你说过我们小姐不是好相处的。”
“不是这样的,宴小姐她……”
她怎么了?
外头的声音渐渐远去,宴奚辞正听到关键处,忽然没了声音,她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下文。
沈姝会怎么说她,说她凶巴巴的,半天也不给一个笑脸,还是说她又冷又硬,和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
外头,沈姝压下心底被陆仪伶挽住手臂的不适,轻轻道:“不是这样的,宴小姐她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我看得出来,她是个好人。”
她说话细声细气,陆仪伶微垂下眼皮,听不出一点谎话的影子。
她笑得柔和,继续给沈姝洗脑:“阿姝,等往后你就明白了,这位小姐可不是什么好人。”
沈姝左耳进右耳朵出。
她和宴奚辞这次交流并不算顺利,毕竟她都叫沈姝出去了。
但这并不影响沈姝的计划。
她打算先在宴家逛一逛,熟悉熟悉环境。
而且,沈姝捂住有些不舒服的胃部,她来宴家一天了,还滴米未进。
但陆仪伶和宴奚辞都不曾提过用饭的事,沈姝很是不好意思,主动询问主人家什么时候开饭实在让她有些羞赧。
这些东西应该主人家自觉才是啊。
“仪伶,”沈姝实在饿的不行了,她从小就胃弱,一顿不吃就觉得心慌,先前靠喝水压着,现下捂着心口已经开始难受了。
“给我拿些糕点吃食,可以吗,我有些不舒服。”
“吃食?”
陆仪伶忽然顿住,脸上的笑也消失住。
她从来没意识到沈姝要吃饭,她本能把沈姝也划分在她们这一类里面了。
“阿姝,难受得厉害吗?可还能走?我带你去厨房找找吧。”
陆仪伶扶住沈姝,眼珠滴溜溜转动一圈,领着沈姝到了厨房处。
她们来得正好,恰碰上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在井边晃荡。
沈姝眯起眼睛看过去,正是昨日的孟娘和阿岁。
见着她们,陆仪伶主动迎上去,温声道:“孟娘,阿姝饿了一天难受坏了,厨房里还有吃的没有?”
孟娘慢慢转过头看了脸色微白的沈姝一眼,对着陆仪伶摇了摇头。
阿岁也跟着看过来,眼盯着沈姝,好一会儿才瞥过去盯着水井里头看。
沈姝被看得不自在,她顿在原地,听着她们说话,觉得有些不对。
阿姝,陆仪伶为什么在她们面前叫她阿姝,不是说私底下才那么称呼的吗。
而且,她不是说孟娘她俩是傻子吗。
和傻子讨食物……真的可行吗?
沈姝不大想过去。
她对这两位的印象不算太好,毕竟没有人会喜欢第一次见面就啃自己手腕的傻子。
但这样想两位不太好,没有人喜欢被叫傻子,即使她们确实是傻子。
但沈姝惯会安慰自己。
她停在不远处,眼睛四下转着打量起小院的环境来。
不大的小院,沈姝扫过墙角丛生的荒草和坍塌了一半的院墙,总感觉这里许久不曾有人踏足。
那口水井就在小院中间,三个人正围着水井说话。
不知道是水的反光还是什么,沈姝看到水井边缘有点微微的白。
她要细看时,阿岁忽然扭头,朝着沈姝怪异笑了笑。
沈姝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不敢再看了。
她偏头选择往旁边看,靠近院墙的地方还横着几根竹竿,应该是做晾晒用的,竹竿颜色发深发黑,看着已经很旧了。
厨房面南,两侧各有一间不大的小屋,是放柴和储放蔬菜米粮的地方。
她们说着话,陆仪伶却朝着沈姝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沈姝不情愿,但也慢慢挪到跟前,勉强笑了笑,挨个喊过一遍名字:“陆姑娘,孟娘,阿岁。”
陆仪伶拉过沈姝的手,缓声同她商量道:“阿姝,府中无米,孟娘带你出去吃可好?”
沈姝抬眼望过去,孟娘同样回望过来,她很寡言,除了刚开始的颔首不再有任何反应。
但沈姝却能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真切的关切,暖热的,对一个孩子身体的关心。
真奇怪,明明昨天不是这样的。
但她还是点头同意下来。
只是兀自奇怪,宴家难道也破败了吗?
不然,为何府内无米呢。
矮个子阿岁的半个身子都伏在井边,她过分安静,沈姝开始是没注意到她的。
她同意之后陆仪伶又和孟娘说了几句话,而沈姝也开始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岁年纪看着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脸颊却没有多少肉,眼神也木木的。
还是个孩子。
陆仪伶没说过孟娘和阿岁得关系,沈姝猜测是母女,但细看之下眉眼却不太像。
孟娘的长相只算得上宽厚平和,而阿岁却显得精致许多,像是古画里未经雕琢的小仙子,带着些未长开的野性。
沈姝跟着孟娘往外走时,阿岁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她跑着要追过去,“我也要去!孟娘娘,我也要出去!”
沈姝被吓了一跳,她回身,看到阿岁被陆仪伶拉住,她挣扎的幅度很大,陆仪伶无法,只好将人按在地上。
沈姝突然想起来,阿岁昨天也是这样缩在地上叫喊着牙疼的。
“阿岁,别闹脾气了,小孩子不能出去的。”
陆仪伶在旁边抓着阿岁的手慢慢哄着,她眼神示意沈姝她们赶快出去,手下却死死压住阿岁试图抵抗的身体。
孟娘也停下来,但并没有看向阿岁的方向,她看着沈姝,沉默着等她跟过去。
好奇怪。
沈姝抿唇,看那孩子惨叫着,像是被架在炭火上的猪崽,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扒皮抽筋。
但陆仪伶不是那样的坏人,她只是在按住傻子,就像按住一只猪。
沈姝收回目光跟上孟娘,她心里总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什么。
就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厨房不是这样荒凉的地方,院墙也是完好的,是有人气的,不像现在,森森寒凉。
素色裙裾消失在院门时,陆仪伶蓦然冷下脸。
“阿岁,不乖的孩子是要被惩罚的。”
她掐住那孩子的脖颈,面上仍笑着,长辈般训诫着不听话的孩子。
阿岁眼里没了孟娘的身影,她变得呆呆的,被掐住脖颈也不知道喊疼,像个木头。
我们阿姝就是这样到处发好人卡的好宝宝[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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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是个好人(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