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林曜的眼皮垂了下来,扬起下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
随后迈开步子,转身便走,只给沈承元留下了一个背影。
“……”
虽然沈承元贵为皇子,林曜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可此时他却想不到要计较她作为宫女的冒昧失礼,反倒被怔住了。
他抿着嘴,看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说走就走,来无影去无踪,真是好生潇洒。
世上怎会有人这样对待他。
林曜走出了鹤亭宫,仰起头看蓝天上飞过的一只小鸟。
沈承元说不喜欢她其实也正常得很,她并不怎么往心里去,这世界上不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添沈承元一个也不多,只是她也没有待在讨厌自己的人面前碍眼的癖好,所以便走了。
别人不喜欢她,她就离开,绝不多待半晌。
七扭八扭,林曜拐回了属于自己的柴房。
晓真公公看见她,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脸上带着些许骄傲的神色,可语气里又带着埋怨:
“林曜,你可算出来了。”
他打开柴房的门道:
“瞧瞧,我给你弄了张床进来,还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呢……你一天到晚懒得跟什么似的,能糊弄就糊弄,哪收拾得利索?”
柴房照样四面漏风,里面放着一张别人不要的竹编窄床,上面一条旧被子,旁边摆着狭小的旧柜子,虽然捡满了破烂,但打扫得挺干净,里面没有灰尘。
林曜大笑,用臂弯勾着他的脖子:
“比之前你给我准备的狗窝强上不少。”
“什么叫狗窝!”
“只铺了张毯子,可不就是狗窝?”
晓真公公把林曜往一旁推了推,嫌弃道:
“别闲着,没让你躺下,赶紧去挑水送到锅炉房里。”
“哦,好。”
水井旁,林曜一扭腰,稳稳地便把两桶水挑了起来,她不像阿姐那般强壮,但很懂得使巧劲儿,但凡是宫里这些出力气的活计她都干的来。
锅炉房的太监烧火烧得满头是汗,顾不上因来的是个宫女而感到吃惊,只吩咐她再挑两桶水,顺便再搬点柴火来。
挑水,搬柴火,她负责的工作就这些,倒是没什么复杂的活计,也不用学什么东西,林曜心里觉得挺满意。
林曜觉得自己还没出多少力气,就把一天的活都干完了,美滋滋地回到柴房里往床上一躺,睡了一觉。
这一觉从下午睡到了大半夜去,她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心里难免有些孤单,还要好久才能天亮。
她想小猫了,它那么幼小,又那么独立,可最后却死得那样惨……
她想要它回来。
林曜推开门,放轻了脚步,走到偏僻的花园里去,空气里弥漫着洇润之气、
她忽略了秀女和侍卫在假山后面偷情的声音,静悄悄地在地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块合适的木材。
显然那对忘情的鸳鸯没注意到她,趁着明亮的月光,她把这木材打磨光滑,用锉刀雕刻出一个大致的小猫样子,揣着它一路回了柴房。
“喵喵……”
一只流浪的小黑猫走出来,缠着她的小腿,娇滴滴地叫了两声。
她低下身子,摸了摸小黑猫的头,心想曾经陪着她的那只小橘猫再也回不来了,不禁有些难过。
“你走吧。”
她用苍瑶语对着小猫咪说。
“喵——”
小猫被旁边掉落的树叶吸引了注意力,欢快地跑走了。
天蒙蒙亮,林曜躺在床上用锉刀仔细雕刻着小猫的五官,她手艺算不上顶好,可却把神韵抓得很准。
“林曜,起来干活!”
晓真公公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小猫木雕。
他把这摆件拿到了手里,没忍住仔细看了看……林曜顺着这木头的势,刻出了一个半坐半卧的小猫样子,虽有些粗糙,但胜在质朴可爱,看得晓真公公心头一动,若是在集市上见了这样的摆件,他愿意花二两银子来买下来。
“刻得倒不错,送给我吧。”
“不给!”
林曜单手把晓真公公压在漏风的墙上,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把小猫木雕夺了回来。
“这是我的小猫,不送人。”
“那你重新刻一个送给我,我要小鸟……你先别动,在这儿等着我,我去给你拿材料来。”
被这么一说,林曜索性睡了个回笼觉,不知睡了多久,被一串叮了哐啷的声音吵醒了。
晓真公公的嘴笑得合不拢,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大块适合雕刻的木头塞到林曜手里,又把肩上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摊开——里面是一套雕刻用的工具,刻刀,锉子,敲锤,锯子一样不缺。
“这是黄杨木 ,我要做个能挂在腰上的小摆件,要圆形的,上面刻一只小鸟。”
晓真公公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林曜,你要记住,但凡是和龙,蛇相关的纹样一样都不许刻,否则整个鹤亭宫都得跟着掉脑袋。”
见林曜只专心致志地盯着那黄杨木看,颇为敷衍地应付了他两声,他便心中气恼,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道:
“别心不在焉!听见了没有!”
“听见啦听见啦。”
“重复一遍,我刚刚说了什么?”
“不准雕刻蛇。”
“蠢材!重点是不准雕刻龙!”
“什么是龙?”
林曜的问题一下把晓真公公问得哽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只好说:
“长条状的都不能刻,带鹿角鹰爪的也不行。”
她嬉笑道:
“好吧,你叫我刻什么我就刻什么,你不叫我刻的,我不刻就是了。”
晓真公公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道:
“好,这两日我不给你安排别的工作,你踏踏实实地做些小玩意儿便是了,吃饭的话,你就同干粗活的太监一起吃,不要有事没事就往三皇子跟前凑……对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反正他肯定不喜欢我。”
这个回答并不在晓真公公的意料之外,林曜的作风实在是太粗野了些,三皇子是明月般的人物,肯定看她不顺眼。
“那你便躲着点他走,别去丢人现眼便是了。”
她点了点头,动手把木头磨平。
一连三日,林曜皆在忙此事,早早就把沈承元抛到了脑后。
入了夜,柴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林曜躺在一张一翻身就吱吱呀呀的小床上,合上眼睛就睡了,她入睡一向很快,又十分警觉,有风吹草动就会马上惊醒。
可是鹤亭宫里那张奢华的床上,却有一个人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