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不止,正是盛夏季节。眼下这片荷塘里正盛开着朵朵荷花,个个娇艳欲滴,那粉衣小姑娘左顾右盼,才折下一朵荷花,忙递到几个姐妹面前:“看我摘得这朵荷花,花瓣大,颜色又好看!定是第一好看的!”
几个姐妹听到这话,纷纷挤了过来,都举着自己之前摘的荷花争辩起来,倒只有一位年长的少女没有参与,只是静静划船。
“魏姐姐,你来评评理,林咬月她总是这样不讲理!”其中一位少女说道。
刚才一直划船的魏真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轻轻捏了一把粉衣小姑娘的脸:“你呀,非得和姐妹们分个高低。依我看,每个人手里的荷花都好看,都是独一无二的,世上只此一朵。”
这话一说,几个少女相视一笑,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荷花。此时正是嘉靖四十年,外面正在轰轰烈烈进行起义,只因她们住在这偏远的小山村,倒是不曾被外界影响。
几个少女唱着歌,魏真将小舟从荷叶丛中荡出来。林咬月道:“你们快看,有个怪人躺在树下。”说着伸手指向垂柳树下一人。
那人用着金箍束发,两腮上长着蜷曲的胡子,模样看上去甚是丑恶。他**着肚子躺在地上,手边倒着一只葫芦,连豆子般大的苍蝇叮咬也没有任何反应,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在睡觉还是晕倒。
魏真道:“阿月,你别胡说。不能叫人家怪人,要叫伯伯。我看这位伯伯不像是在树下休息,我们过去看看吧。”
林咬月笑道:“魏姐姐,他还不怪吗?看上去像个和尚,却带个酒葫芦,让我试探看。”说着从小舟里拿起一个莲蓬,朝那人头上掷去。
那小舟虽然距离岸边数丈,但林咬月自小跟着母亲身后习武,年纪虽小手劲却大,这一掷甚准。魏真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见那莲蓬径直向那怪人脸上飞去,正要砸中,那怪人却因为伸手抓痒,挡住了莲蓬,莲蓬落到他面前,他嗅了嗅鼻子,将整个莲蓬塞入嘴中,吃的口沫横飞。几个少女本来害怕,见他这样纷纷大笑起来。
那怪人听到笑声,坐了起来,朝着几人招手道:“各位小仙姑,再赏我几个莲蓬吧!”几个少女听了这句,只当他是疯子,又笑了起来。林咬月本想再扔几个莲蓬给那怪人,这下魏真拦住了她,对着那怪人道:“伯伯,我们这就过来,你多拿些莲蓬去吃。”说着将船往岸边划去。
几个少女走上岸来,只魏真和林咬月胆子比较大,走上前去将一把莲蓬放在了怪人面前。那怪人道谢过后,只大口咬着莲蓬,连皮带子就那么咽下。魏真这才发现原来他还是个跛足,不由心生怜悯,拉住了怪人的衣襟,道:“伯伯,这样不好吃的。”
她从地上拿起一个莲蓬,扳开外皮,露出十几个莲子,又拿起一个莲子,剥去青皮,显出白肉,再将白肉扳开,去掉里面的莲心。如此这样,一连剥了好几个才递给怪人。那怪人一口吞下,也不知可尝出来味道,又继续囫囵吞枣起来。
魏真见状只能叹气,一旁的林咬月不满道:“魏姐姐,不要管他。我们回去吧。”
几人回到小舟上,魏真清点人数,才发现少了一人,问起几人,一位少女回道:“刚才阿婉说她肚子疼,便去那边草丛里去了。我过去找她。”
魏真道:“我过去找她吧,你们待在原地,不要乱跑。”几人应声同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草丛里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传来几声"救命",忽的草丛之中窜出两个男人,一人背上驮着的正是魏真,眨眼之间,二人竟消失在树丛深处。
林咬月急着要追过去,那余下几个少女紧紧拽住了她:“你别乱来,我们还是先去找大人来。”林咬月扯开几人的手道:“等大人来就来不及了。”
正在这时,那怪人突然插了一句:“你个小妮子倒是胆大,你敢不敢跟着我去追那两个贼人?”
经过刚才的相处,林咬月觉得这个怪人也不是什么坏人,当即便答道:“有什么不敢的,我们这就去!”几个少女听了,忙道:“快跟我们回家去罢,走远了惹你娘骂。”然而林咬月见那怪人已经杵着铁杖走了,便再也不管几人的劝阻,向前追去。余下几人并非不想去救人,只因个个胆怯,只再叫了几声林咬月的名字,企图她回心转意,却见她还是与那怪人先后走进树丛里。
起初,那怪人走得还不算快,林咬月加快步子还能跟上。可是渐渐地,那怪人步子越来越快,林咬月便用跑的也十分吃力。那怪人见状便停下步子,林咬月赶忙追上,还未反应过来,那怪人将她衣领一把提起,飞步而行。
一时间,只听得耳边传来呼呼风声,眼前的树木飞快掠过。林咬月长这么大,哪里见识过这样的轻功。她吓得闭上眼睛,只盼那怪人不要中途没了力气,将她弄丢下去,摔成个肉泥。
那怪人奔波一阵,终于将她放下地来。此地是个坟场,林咬月环顾四周,也不见那两个贼人和魏真的身影,虽然害怕,仍然怒言道:“老伯,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
那怪人笑道:"小妮子,你别急。你看那个小草庐里是不是有亮光?"顺着怪人的手所指的方向,林咬月这才发现那棵桑树后面原来还有一个小草庐,屋外栓着两匹马。
那怪人说道:“你想救你姐姐吗?要是想的话就跟过来。”说完也不等林咬月回答,拎起她的衣领轻轻一跃,已到刚才所指的窗下。
这时天色已黑,唯有这一扇小窗透着光亮,因此许多虫子伏在窗纸上,那怪人用手指将窗纸掏出两个小洞,招呼林咬月过来察看。只因屋内两个男人一直在讲话,倒是对这微小的动静丝毫没有察觉。
林咬月凑到破洞之内,向内看去,只见有两个男人坐在屋内的小桌子上,正喝酒吃菜。他们身后的破床上卧着一动不动的那个人正是魏真。
那左边的汉子笑道:“江少爷,此行也还是有所收获。没想到在这破败小乡村里也有这样标准的美人。来来来,我们兄弟再喝一杯,小的祝你今天洞房花烛!”
那姓江的汉子脸已喝的通红,但还是又喝了一大口:“哼!我舅舅将我指派到这里,非说有什么神书,让我好好潜伏在这里。这些日子……可真让我受苦了,困在这里,又没有好酒喝,又没有美人……你是我好兄弟……我今儿享受过了,也让你也享受享受……”
林咬月听了这些荤话,脸已经红了一大半,心想:“这两个流氓,会些功夫就在这里害人!只是他们所说的神书是什么?难不成这里某处还有宝藏?”
那左边汉子压低声音道:“少爷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们找神书的事情万万不可张扬,若是知道的人越多,就越麻烦。”说着指了指卧在床上的魏真。
姓江的汉子笑道:“这里就有你我二人,你怕什么?那女人反正也活不长了,她听了也没关系……我真是搞不懂,舅舅明明什么都有了,非要找什么神书,说是谁拥有了那本书,便是心想事成……这天底下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林咬月听他们把神书说得这样的神奇,心里也感到好奇,她转头望向怪人,没想到刚好与怪人对上目光,正想开口,想到屋内两人,将心中的疑问咽下去。
左边的汉子继续问道:“江少爷,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江教主武功如此高强,教中能人无数,为何到现在也没找到神书呢?”
姓江的汉子道:“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十五年前,这神书被一个女人抢走,我舅舅他们一路追踪,到了这附近后,便再也找不到了。他们当然没有放弃,这十五年间在这附近不停找着,这儿的土,恐怕都被翻了个遍。”
“正当我舅舅他们放弃的时候,没想到拥有神书的人竟然亲自找上了门。那是一个深夜,我舅舅他们正在喝酒,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踢开,进来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这上山的路一路上有人看守,也不知她是怎么上来的。”
“我舅舅他们马上停止了喝酒,便准备擒住她,然而一个人也没有打过她。那女人也不急着离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来,随即道:‘你们要的神书在我手里,我可以双手奉上。条件只有一个,谁敢用斧子砍下我的头,神书就归谁。但是一年后的今天,那个人也要被斧子砍头。’这个要求太奇怪了,一时间没有人敢应答。”
那左边的汉子不再喝酒,问道:“怎么会有人提这样奇怪的要求?”
姓江的汉子笑道:“是的。总之,大家都不再说话,最后还是舅舅站了出来。他身为教主,不能在众兄弟面前丢了面子。便拿起斧子,正要砍向那女子雪白的脖颈,便在此时,我爹阻止了他,我爹说:‘教中不能一日无主,这事由他来做。’他便几斧子砍掉了那女子的头。那头颅滚在地上,竟然还能说话。”
那汉子道:“那个女人……是人还是鬼?”
林咬月听到这里,一颗心也砰砰直跳:“他一定是喝醉了在说鬼故事,哪有这样的事情。”
只听他又说下去:“大概是个人吧。那女人笑道:‘不错,这神书便交给你。一年后的今天,我会再次回来找你,到时候若是你不能承受我的斧子,我便要拿走神书。’说完,她的身躯走向我爹,将神书递给了他,然后抱起了滚在地上的头,就那样走了出去。当然没人敢阻止她,大家都以为喝多了酒,但那一晚上都不敢出去,便这样熬到天亮。”
那汉子问道:“既然当初已有了神书,教主为何如今还要寻找呢?”
姓江的汉子道:“没错,当初是得到神书。只是我舅舅因为害怕那个诺言的事情,只将神书藏了起来,倒是一次也没有看过。很快一年之期就快到了,我爹害怕我娘伤心,跑到非常远的地方,心想这样那女人就不会找到。他走呀走呀,不知为何迷了路,慌慌张张之下竟然闯入树林之中。”
“没想到进入了这里,便因为山里发生了泥石流,再也出不去了。幸好这里有一对夫妻,他们热情的招待我爹。我爹起初有点怀疑那两夫妻,但是相处下来,那对夫妻很好,很快四天之后就要到了约定的日子。我爹开始唉声叹气,那男人问起我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爹便将事情缘由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那男人听了,说他有办法,让我爹这三天待在屋内,哪里都不要去,他会每天送来食物,但是需要我爹用每天得到的东西交换。”
那汉子问道:“待在屋内,又能得到什么东西呢?”
姓江的汉子微微一笑,又喝了一杯酒:“按照约定,我爹待在屋内没有出门。那男人早早出门打猎去了,你猜怎么着?他的老婆竟然来到我爹的屋子,说是要着找什么,找着找着离我爹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倒在我爹怀里,亲了我爹一口。还没等我爹反应过来,便跑了出去。”
那汉子听了,一拍桌子:“这婆娘不是个东西,趁着丈夫出去鬼混!”
姓江的道:“我爹不明所以,苦于约定也无法出去追她。等到傍晚,那个男人打猎回来了,不一会儿便带进烤好的兔肉,问道:‘兄弟,你今天得到了什么东西?赶快交给我。’我爹左思右想,只好硬着头皮亲了那男人一口,那男人倒没生气,只是和往常一样离开了。”
林咬月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原来人在生死关头的时候,便也什么都不管了,尽做些奇怪事情。”
姓江的继续说道:“第二天也是如此,只不过那女人亲了我爹两下。我爹也如数还给了那男人。到了第三天,女人亲完我爹三口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灿灿的腰带,道:‘大哥,你是个好人。我知道明天那女人就会来了,你带上这个腰带,到时候她斧子无论砍你几下,你都会完好无损。’我爹将信将疑收下,到了晚上,那男人在接受过我爹的三个吻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问道:‘兄弟,你还有东西没给我吗?’”
“那一刻,我爹迟疑了,三天已经过去,那男人只是让他待在屋内,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做。想到这里,我爹私藏下了腰带:‘兄弟,什么也没有了。’那男人道:‘那你明天一早就出发,路已经通了,可以出去了。’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我爹将腰带系在了衣服里面,早早便出发。走到半路,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从哪里出来的,提着一把斧头拦住了去路。”
那汉子听到这里,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凉风,便下意识朝门口望了一眼。
姓江笑道:“你不必害怕。我爹自知打不过那女人,便乖乖让那女人砍脖子。那女人一斧子下去,你猜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