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尔法德的记忆里,家里的光线总是很暗。
空气里有灰尘和古老木头的味道。天鹅绒窗帘常年拉着,像合上的棺盖,将世界隔绝在外。
说话不能太响。脚步不能太重。银器必须按照特定顺序摆放。族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上面有些名字变成了焦黑色。
小时候他以为所有家庭都是这样。长长的走廊,冰冷的扶手,肖像画里祖辈们永远皱着眉头,带着审视的目光。
规矩刻在银器上,印在族谱里。不能笑得太响,不能站得不直。父亲的话像冰冷的法令,母亲的要求繁杂且严厉。
姐姐沃尔布加是最先学会那些规则的人,她像一面光亮的镜子,映出所有人该有的样子。
他是中间那个孩子。上面有优秀强势的姐姐,下面有健康聪慧的弟弟。他的存在,像一个无足轻重的注脚。
他身体不好,性格也安静,靠在窗边看书的日子比在院子里奔跑更多。家人们看他时,眼神常常掠过,像是在看一件摆在过道的家具。
于是他自幼便明白,自己这副躯体,在这座崇尚“力量与纯粹”的老宅里,本身就是一种瑕疵。
后来他去了霍格沃茨。斯莱特林。理所当然。
他懂得怎样让自己不显眼,如何在恰当的时候点头,应该在何时保持沉默。他觉得这里和家里没什么不同,只是走廊更长,阴影也更浓。
直到他看见她在魁地奇球场上飞翔。
那天风很大,格兰芬多队在训练。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红色的队服,明艳的少女像一团火焰,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燃烧。
她的俯冲带着决绝,她的姿态充满野性,如此自由,如此……鲜活。带着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生命力。
他站在场边阴影里,感到一阵熟悉的胸闷,但这一次,胸腔里躁动的不全是病气,还有一种近乎疼痛的渴望。
她是希尔达·波特。
霍格沃茨的风云人物,魁地奇明星,被誉为“格兰芬多之心”。
那天晚上,阿尔法德梦见自己骑在扫帚上,追逐一道金色的流光,直到咳嗽将他惊醒,喉咙里弥漫着熟悉的铁锈味。
他开始留意魁地奇新闻,把《预言家日报》的体育版悄悄剪下,藏在魔药课本下面。
他知道自己有些飞行天赋,握着扫帚时,木质柄身会传来奇异的共鸣,仿佛是他延伸出的、健康的骨骼。
但他从未申请入队。
“对你来说太危险,太剧烈,有**份,而且队里有‘不纯洁’的人。”——家族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
直到去年的圣诞舞会。在布莱克老宅。他独自站在廊柱旁,看着大厅里的人群。
那天水晶灯很亮,空气里弥漫着蜡烛和香水的气味。他觉得有些闷。
然后他意外地看见了她。
那个少女站在他那位傲慢的表兄面前,穿着明艳的红色长袍。浓密蓬松的黑发堆在肩头,眉眼清晰分明,鼻梁挺直。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那双眼睛,明亮的棕色,即使在压抑的光线下,也显得神采奕奕。
他在脑海里捋清了亲戚关系——他的姑姑多瑞娅去年刚嫁给了查莱斯·波特。想必她今天是跟着多瑞娅姑姑来的。
此刻,表兄正在邀请她跳舞,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
少女摇了摇头。
“为什么?”表兄皱起眉,“我以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一个难得的机会接触到‘真正高贵的巫师血统’?”她笑嘻嘻地接过话头,语气带着轻嘲,“感谢你的好意。但我对区分血统纯度这种……中世纪余兴节目,实在提不起兴趣。”
好毒辣的评价。表兄脸色瞬间铁青。
但少女毫不在意,目光掠过表兄,扫过不远处——他的姐姐沃尔布加正走过来。
她继续说:“在我看来,一个巫师是否‘高贵’,取决于他施展的魔法,而非他家里的族谱。”
沃尔布加听见了,灰色的眼睛里压抑着愤怒:“波特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布莱克家的舞会不欢迎不知好歹的格兰芬多野丫头。”
阿尔法德看到,即便面对姐姐气势汹汹的训斥,少女也毫不畏惧。她微微抬起下巴,脸上保持着微笑,眼神却像刚出鞘的剑,锋利、明亮,不容忽视。
“几天前,邓布利多教授跟我闲聊时说,‘沉溺于过去的荣光会让脑子变得腐朽又陈旧’。感谢您让我有了如此……”说到这里,她上下打量沃尔布加,然后吐出下半句,“——生动的认识。”
说完,她对多瑞娅姑姑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这是阿尔法德第一次看到端庄严肃的姐姐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处发泄的样子。
阿尔法德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红色的裙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这座腐朽宅邸的脸上。
那一刻,他听见心里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不是失望,而是一种奇妙的解脱。
舞会继续。人们又开始交谈,跳舞。宴会厅重新恢复了古旧的暗色调。
他再也待不下去,借口身体不适,转身回到了房间。
…………
开学后的某个夜晚,天文塔顶。
阿尔法德独自一人,骑着私下买来的扫帚,在空旷的夜幕下,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着疾速回转——那是她在比赛中常用的招牌动作。
“重心压低……膝盖内扣……在最高点猛地甩动……”他低声念着从《预言家日报》战术分析栏里背下来的要点。
夜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他的脸颊和四肢。在一次过于剧烈的转向后,熟悉的腥甜涌上喉咙。他下意识俯身,几点鲜红溅在了衣服和塔楼的石砖上。
他停下来,借着月光看到那抹刺眼的红,苍白的脸上只有平静。
感受着胸腔里火辣辣的疼痛,他用魔杖清理一新,然后,再次握紧了扫帚。
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想知道,风以那种速度掠过耳畔是什么感觉。
他想体会,在极限的边缘掌控平衡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甚至病态地享受着这种痛苦,仿佛这具一直被家族视为“瑕疵”的身体,只有在模仿她、靠近她的过程中,才找到了它存在的真正意义。
这不是训练,这是一种献祭。
几天后,他去找了斯莱特林的魁地奇队长。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仿佛那个夜晚在天文塔咳血的少年只是幻影。
“我想试试找球手。”
队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找球手已经有人选了,只有追球手还有一个空缺。而且……你的身体?”
“我可以。”他平静地说道。
有些决定,不需要理由。就像人不知道为何会记住惊鸿一瞥,为何会在梦里反复追逐一道光。
或许当他骑着扫帚,以她的方式在天空中飞翔时,也许那团遥远的火焰,能偶尔将一丝微光,投映在他这片沉寂的海上。
比较文艺的一章,交代一下阿尔法德的人设。
按照辈分来讲,其实阿尔法德比希尔达小一辈。(笑)
感觉布莱克家的人骨子里都有点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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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番外 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