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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卷宗

作者:荔枝饭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萧祈云远远地瞧见他们,就站在府衙的廊檐下守株待兔。


    江沉玉越往前走,就越觉得六殿下像是生气了。他的脚步渐渐慢下来,蓦然回首,却发现郭韦二人都离他有十步之遥。


    “这么大的日头,郎君怎么来了?”江沉玉硬着头皮凑上去搭话。


    萧祈云没有回答,只是转了下眼珠子,白了他一眼。


    江沉玉将手里拿着的莲子递过去,讨好道:“您要尝尝么?是现剥的莲子。”


    萧祈云拈了一枚,嫌弃地嗅了嗅,道:“芯都不去,苦的。”就又丢了回去。


    “莲心为谁苦,相思何处愁。”金衣少年捧着只小匣,翩然而至,竟是崔容。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东都。


    崔一行笑盈盈地捡了两枚莲子,握在手中,对萧祈云说道:“六郎君,这莲子虽芯苦,却自有一股清香,供在佛前,倒是很有几分野趣。”


    听他这样说,江沉玉也不好在人前吃了,于是默默包起来。


    “一行,你何时来的?”郭韦二人同六殿下见了礼。他们好奇六殿下为何在此,却又不好直说,便逮住崔容问。


    “某人上了顾将军的车,就别说同窗之谊了,”崔容淡淡讥讽道,“怕是连姑母的嘱托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崔德妃喜香,闺中曾与卧云道人一处制香撰谱,入宫后也有来往。


    卧云道人的丈夫是德妃族兄,外任时染病而亡。两人唯一的女儿早已夭折。因此,卧云道人很喜欢小孩子,也不拘是谁家的孩子。往年这个时候,她都会邀几位小殿下来玄都观做客。


    七殿下不去,必要遣人来解释一番。正好,崔容的母亲长居东都。宫里停了课,崔容要来看望母亲,德妃就嘱托他顺道去趟玄都观。


    韦少恒一听说六殿下由顾青翰护送前往东都,当即自告奋勇,要和崔容同去。


    崔容不打算和两位殿下同行,磨磨蹭蹭的。韦少恒只好抛下他,死皮赖脸地蹭上了五殿下的马车。


    听了崔容这番话,韦少恒心中虽有惭愧,却并不后悔。


    他转移话头,问道:“怎么你同六殿——六郎君同来的?”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崔一行得意洋洋,拍了拍手中的小木匣,笑道:“两位郎君打了个赌,赌谁能侦破此案。”


    “打赌?”韦少恒茫然。他不过被郭通逮来这么一小会儿,似乎就发生了很多事。在驿馆的夜里,五殿下听了郭通的复述,还说此案无趣呢。


    “打赌!”郭通心知两位殿下素有龃龉,此番同行他本想斡旋一二,却没找到机会,不想竟被崔容挑起了争端。


    他对这个案子很好奇。可是眼下跟着六殿下去查探,又觉得不太妙。


    “赌了什么?”江沉玉好奇地盯着崔容手里的匣子,问道,“既是查案,五郎君又去哪儿了?


    “想必五郎君自有妙法,”崔容闲闲道,“似我这等俗人如何得知。”他见江沉玉好奇,索性打开匣子。


    檀木小匣内是薄薄的一张绢书,清秀的字迹写着两位殿下约定侦破此案,以十五日为限。赌约乃是两件翠羽裘。


    “现在不是夏天吗?为什么要赌御寒的裘衣?”江沉玉放回绢书,不解地问。


    崔容并不解惑,只是微笑,心想:真是个傻瓜,两位殿下争口气罢了,谁在乎这个。他移开目光,转而对郭通说道:“延光,你是同我们一道,还是回去?”


    郭通本想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跟着,被崔容这么一问,顿时几双眼睛瞧过来,看得他头皮发麻。


    “我,我同你们一道。”他咬牙道。


    “六郎君,您觉得如何?”崔容兴致勃勃地朝他请示道。


    “不如何,”萧祈云冷冷道,“卷宗罢了。”


    恰逢此时,一名青袍男子迎了出来。他看上去年近不惑,笑容可掬,对崔容亲切道:“九郎怎有空来寻我?”


    崔容在家行九,家里人都唤他九郎。


    此人名叫崔志诚,在东都的府衙当差,算是崔容的远亲。他勉强能得崔容一声“叔父”。不过,真要溯源,崔志诚祖上的祖上是属清河崔氏的。


    “见过叔父。”崔容笑意盈盈,缓缓说明了来意,又向对方一一引荐。


    崔志诚始终面上含笑,满口称好。他可不觉得一群半大的孩子能查出什么来。不过,崔容做了皇子伴读的事,他还是知道的。


    廊檐下那位六郎君格外桀骜,气度不凡。崔容介绍的时候,刻意语焉不详。他猜想这位怕是皇亲贵胄。况且,涉案之人都是商户,有什么看不得的。


    府衙的卷宗俱存在北库。


    甲类文书的纸卷装在囊袋内,扎口系了标签,无公文不得借阅。


    邢狱文书用麻纸抄写,三十张为一份,皆旋风叶装帧。十卷方合一袋,另誊册子简述,以便查询。


    此案尚在审理中,一名小吏正在整理供词、验状。梨花木的方案上摞着厚厚的文书。


    他见了崔志诚,忙撂下笔,起身垂首道:“崔主簿。”


    “这位是高远道,高录事,”崔志诚分外和蔼道,“九郎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问他。”


    高远道是个机敏的,一听崔志诚这声重重的“九郎”,即了然于心。


    郭通按捺不住,出口问了半句。他就倒豆子似地说了。


    “此案最初是通济坊的富户赵绰状告许有德之子——许三郎谋害他女儿。南漕渠发现了染血的碎布,赵绰认了,说那是他女儿丽娘的,便逮了许有德来。谁知他说他家三郎已于半月前去往长安。他两家原是姻亲,后许家的商队在西域出了事,有去无回,家财散尽。他那三儿子是去典卖祖产的。后寻访了邻里,才知道赵绰知道他家穷困后便想退婚,可又不肯退聘礼,于是让女儿装病诈死。停灵的第五日,他女儿竟不见踪迹。赵绰一口咬定是许三郎偷偷来杀了他女儿。此事尚无证据,县令已遣人去京城寻许家郎君了。驿馆或许会有他的过所,届时需看能否对上日子。”


    “那位赵丽娘岂不是下落不明?”韦少恒皱眉,小声嘀咕道。


    在他身侧的萧祈云旋即反驳道:“不是有具尸首?”


    高远道一听,微微笑道:“南漕渠的上游确发现了无头尸首,却是具男尸,身长六尺八寸,穿着女子衣裙。因他手腕处挂着串佛珠,便请了洛都附近佛寺的僧人来辨认。可他们都不认得,或许只是个行脚僧罢。”


    “果然流言不可信,根本就同瑶光尼寺毫无瓜葛!”郭通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传成那样的!”


    “那今天那白布盖着的是什么?”江士衡追问道。


    高远道瞧了他一眼,道:“是那和尚的头颅。水里泡了许久,很是可怖。仵作说要等明日正午时分再来验,正停在殓堂。”


    萧祈云听得这话,皱眉道:“本来就泡了水,还要择日,这能验出什么来?”他这话隐含责问,又兼之一副理所应当之态,令高远道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崔志诚不得不出言解释道:“郎君不知,那仵作是吴地人,素有此俗,说是溺毙之人,常附有祟物,需专司者祛除方无恙。”


    “妖妄之说,”萧祈云冷冷道,“竟也信得。”


    “郎君说的是,”崔容点头颔首,笑道,“不若下官把仵作叫来,一起去殓堂瞧瞧?”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因此,江士衡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掷地有声:“正是呢,现在还没入夜,能看得清楚些。”


    韦少恒面色发白,赶紧道:“咱们又不是仵作,能看出什么来?”


    萧祈云见他神色,略带讥诮地说道:“柏茂这是怕了?”


    “六、六郎君,所谓术业有专攻,仵作这么说,必有他的道理。”


    “怕了就回去坐着吧,”崔容拍拍韦少恒的肩,笑道,“咱们六郎君可是势在必行!”


    崔志诚的小眼睛在几人之间逡巡不定。


    萧祈云抿了抿嘴唇,面无表情,只扫了一眼江沉玉。那小子倒是毫无惧色,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也不知在激动什么。


    郭通见韦少恒胆怯,反而没了顾虑,道:“又不会诈尸,怕什么!”他这话说完,周遭都仿佛变得森森然起来。就连崔容都收了笑,双手晃了两下,不知道放哪里好。


    萧祈云率先打破这种氛围,忽地问道:“方才说了这许久,怎么半点也没提......那个采花贼?”


    “这不过是坊间的牵强附会。”崔志诚思索片刻,道,“采花贼是另外一桩案子。原是淳和坊的茶商,他是宣州人,娶了洛都的女子,往来于江南道贩茶。一日临时回家,却见有个黑影破窗逃窜,而他的新婚妻子昏昏沉沉,像被用了药。这茶商是个急脾气,当即便报了官,不巧当夜下了大雨,那贼人的鞋印都让雨水冲没了。此前,广利坊的番商康乐庚在家中也撞见了黑影,出事的是他蓄养的乐伎。之后,此人在承义坊故技重施,有一位是书贩家的娘子。坊间也不知怎的,竟传开了。此后烦涉女子,坊间便只传他是凶手。”


    “此人多番作案,必留下许多痕迹,怎么还没抓到?”萧祈云不满道。


    “这也是近日才联作一桩案子的。因是私宅之事,又牵连女眷,家中大抵捂紧了。宣州茶商报案前,官府原是半点不知的。”高远道忙同他解释。


    然而,萧祈云一听,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坊间都传开了,你们官府居然能半点不知?”


    高远道顿了顿,干笑道:“这、呃,这也只是不久前才传开的。郎君您不知道,那茶商来报案的时候,可谓是暴跳如雷。他是个高大的汉子,手中持刀,发誓要亲斩此贼。他那妻子说贼人同他十分相像,相貌魁梧,又始终嗅到一股异香。”


    “异香?”


    “正是,茶商的妻子不是制香人,分辨不出。她说那香很奇特,初嗅时甜腻腻的,燃尽了倒有股浅淡的茉莉清香。东西二市不曾售卖。本以为那贼人逃得匆忙,若是香丸、香柱必有痕迹。可惜,我们搜遍了宅邸,不过是坊间常用的鹧鸪斑、苏合荔枝、栀子甘松,诸如此类。”


    “其他人也闻到了奇特的香?”


    高远道点了点头,道:“虽说此案目前仅涉淳和、广利、承义三坊,可搜寻起来也要费些时日。”


    东都坊市内,光是叫得上名的香铺就有三十多处,还有些精擅此道的隐士,更有许多药铺兼售香丸。


    再往大了说,西市有胡商结成的香行。瑶光尼寺的石叶香气迭迭如云母,很受女眷喜爱。


    要在这之中,寻一味虚无缥缈的香气,并不容易。


    注:


    1.莲心为谁苦,相思何处愁。改自元好问《摸鱼儿》。


    感谢已经溜走的路人甲宝宝投的营养液呀[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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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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