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用完膳,青兰、青糯进来将碗盏撤下。
叶蓁继续将没写完的邀帖写完,写好后差人送去了云家,之后便睡意来袭,卧在了榻上小憩。
屋中安静,只余夏风习习,带着点温热,送来草木的清香。
齐砚则埋首于书案处,画起了画。
直至日暮西垂,齐砚才停了笔。
他走至矮榻处,见叶蓁依旧睡的很沉,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轻手轻脚地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室,轻轻放在了架子床上。
又出去叫了青兰、青糯进来,替叶蓁简单梳洗换衣。
青兰、青糯相视一笑,姑爷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齐砚也去前院沐浴后,又回了后宅,进了内室,走至架子床前迟疑了一瞬。
刚刚将叶蓁抱起,他就闻到了她身上的浅淡梅香,虽没心悸,额头也十分迅速地渗出了一层浮汗。
而叶蓁去西北后,他一连五日来到后宅,闻着床帐内的梅香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又去寻了其他梅香试了试,一样无事。
可见,这梅香只有在叶蓁身上时,才会让他有心悸跳空额头浮汗的反应。
他和叶蓁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齐砚隔着纱幔望向床上隆起的影子,抬步走了过去。
叶蓁还沉沉睡着,哪怕青兰、青糯替她换了衣衫、拆了发饰、又简单擦拭了手脸都没能让她醒过来。
看来这些日子,她真的累了。
齐砚不禁又想,她这么急于赶路,真的只是看望大姐姐,确认她很好吗?
齐砚附身,静静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容,没涂任何脂粉的脸,面色白皙红润,红唇微张,露出些许娇憨之气,和白日里那张时而刻意装出盛气凌人的面容判若两人。
他不自觉地靠近了些许,梅香浅浅,他的额头又出了一层浮汗。
齐砚起身退开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室的灯熄了,复又回到帐中,躺了下来。
帐中氤氲着梅香,齐砚忍着不适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再次回到了那座庭院,依旧梦见了病弱的叶蓁,她站在廊下望着什么,脚边有几点乌黑的血迹。
她身子已经弱到不扶着什么就无法站稳的地步。
他想过去问问她究竟怎么了,为何不去宫里请太医?
可他双腿如被定住一般,挪动不了分毫。
他很急,急出了一头汗。
却见青芷和青糖两个小丫鬟红着眼眶将她劝回了屋里。
他想喊她,让她等等,却发不出声,再次急出一头汗时,便醒了过来。
此时天色微亮,是他平日醒来的时辰。
齐砚动了动腿,发现被什么压住了,他微微抬头,竟是叶蓁的一条腿搭在了他的腿上。
齐砚侧首,望向里面仍熟睡的女子,屏住呼吸微微抬起半边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了她的鼻下,片刻之后松了口气……
叶蓁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昨日下午本打算在榻上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一下子睡到了现在。
昨晚她竟然又梦到了上辈子的事。
梦到齐砚见她用金丸打秃了半边红枫后,之所以说出这句“若是闷了,可以请卫夫子过来说说话”,是他以为在府中她只和卫婉清聊得来,所以才让她来陪她。
而她因为齐砚这句话导致当晚行房极不配合让齐砚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让行闻去查红枫一事,进而查到了卫婉清在青笺一事上做了手脚,导致她误以为齐砚将她写的青笺扔给了卫婉清处理。
行闻还查出,之前许多事让她起了误会,竟然都是卫婉清的手笔!而齐砚什么都不知道。
也因此,齐砚猜到了灼华院里有卫婉清的眼线,最终查到的这个眼线是林嬷嬷。
林嬷嬷之所以在冬月匆匆离府,根本不是回家照顾什么曾孙,而是被齐砚赶走的!
齐砚自然也要把卫婉清赶出府去,是温太夫人保下了她。
而半个月后又到齐砚回后宅的那日,他其实将卫婉清做了什么都告诉了她,只隐瞒了林嬷嬷是眼线一事。
只不过是在二人行房时在她耳边说的。
叶蓁突然记起那次是齐砚第一次没在他定的戌时二刻前结束,不仅如此,他还隐隐有些失控,她随着他的失控脑中陷入一阵一阵的空白……
梦里的她和上辈子一样,也是脑中一阵一阵的空白,这才导致她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叶蓁捏了捏眉心。
她怎么又梦到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还和她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梦果然只能是梦,也许这些都是上辈子她期待齐砚这么做的。
叶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只是哈欠刚打到一半骤然顿住,身下隐隐觉得有些黏腻。
叶蓁立刻起身去了净室。
果然,月事来了。
果真不能随便梦到行房啊!还不止一次!
在外面守着的青兰、青糖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便齐齐推门而入。
见姑娘月事在迟了几日后终于来了,立即取来新的衣物服侍姑娘换上。
梳洗换衣毕,青芷、青糯已经将早膳摆好。
叶蓁正用着早膳,就见青兰四人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叶蓁莫名:“有什么喜事?你们四个高兴成这样?”
青芷:“我们是在替夫人高兴?”
叶蓁喝了一口鸡丝粥,咽下后方道:“替我高兴什么?”
青糯笑着道:“昨日夫人是被姑爷亲自抱回内室的。”
青兰也笑着道:“姑爷将夫人抱回去后,才让我和青糯进来为夫人梳洗换衣。”
叶蓁愣了愣。
竟是齐砚将她抱回去的?
她还以为是青糖。
别看青糖好吃,但也不是白吃的,力气大得很。
每次有这种情况,都是青糖将她扛回去。
没想到这次竟然是齐砚。
叶蓁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齐砚这两日什么意思。
好像她昨日清早从西北回来,齐砚就变得不太对劲……
叶蓁在胡思乱想中用完了早膳,随即带着青芷、青糯二人去了郑家饼店,将店里的各色胡饼一样都买了几份。
今日她要进宫解决大姐姐一家进京一事。
买完了胡饼,叶蓁径直去了宫中,直奔去了皇后的坤宁殿。
叶皇后见小侄女风风火火地过来,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同叶遐道:“蓁蓁越长大倒是越像小时候了。”
叶遐近一个月都在宫里陪着叶皇后,姑侄二人互相作伴,心情都舒朗了许多。
叶遐却知道四妹妹现在这般是因为她的那个梦境,只是这个梦境不好说出来。
叶遐便附和道:“四妹妹性子本就活泼,没成亲前还有阿娘拘着,现在可没人拘着她了。”
叶皇后听后笑了起来,看来齐家三郎应是对小侄女不错,不然也不会纵容她这般模样。
叶蓁进来后先给叶皇后行了礼,然后将带来的各色胡饼拿了上来。
叶蓁:“姑母,三姐姐,这是郑家胡饼,知道你们喜欢,刚刚便排队买了来,正好午膳吃!”
这时候的确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叶皇后和叶遐还真有些饿了,当即吩咐直接摆膳。
这边午膳刚摆好,没想到景和帝带着太子过来了。
叶蓁微微抬了抬眉,正好不用她再单独跑一趟了。
景和帝本来在御书房考教太子功课,观其理政之能,快到午膳时候曹公公禀报叶蓁进宫了,正在皇后宫里。
景和帝想到这个和妹妹性子相像的小外甥女,又是唯一一个对他亲近不怕他的女娃娃,当即带着太子来了坤宁殿。
众人齐齐朝景和帝行礼。
行礼过后,叶蓁欢快地叫了声“皇舅舅”“太子表哥”。
景和帝听到这声欢快的“皇舅舅”心情大好,仿佛这冷冰冰的宫里都热闹了起来。
太子则揶揄道:“含章为了你几次告假,今日好不容易休沐,你却来了宫里,就不怕含章惦记?”
叶蓁眨了眨眼,今日休沐?
众人也跟着揶揄了几句,便齐齐落了座。
景和帝:“蓁蓁不是去了西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蓁去西北一事,景和帝也是从叶皇后口中得知的。
知道小外甥女极可能是怕她那个大姐姐也遭遇了和她三姐姐同样的事情,这才马不停蹄地去了西北。
这股子顾护手足的劲儿也和她阿娘一样。
叶蓁见景和帝提及此事,简直正中下怀。
她笑呵呵道:“我去那里,见大姐姐暂时无事,便立刻赶了回来,就想着早点回来见皇舅舅,想求皇舅舅一件事的。”
景和帝“哦?”了一声,笑道:“蓁蓁要求皇舅舅何事?”
叶蓁起身,又朝景和帝行了一礼,方道:“虽然谭家现在对大姐姐还不错,但不知以后会不会也像韩家一样,若真像韩家那样,我们离大姐姐都太远了,哪里又能知道?所以,我想求皇舅舅想个法子把大姐姐一家调来京城,这样谭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才能彻底放心,若是他们哪日真的对大姐姐不好,我和二哥还有爹爹也能轮流去打他们一顿。”
轮流打他们一顿……
殿中人不约而同都想起了一个月前,韩家的另一则传闻。
据说安国公和叶世子去到韩家时,韩渠次子韩岳的脸已经红肿不堪,上面一道道皆是被人用枝条抽打出来的,一双手也被踩的肿了起来。
细细打听之后方知,原来这是安国公府四姑娘的打的,听闻那日韩家院中惨叫连连,许久方歇……
作为亲自看着四妹妹打人的叶遐,听了四妹妹的话忽而觉得好笑。
这的确是四妹妹能做出来的事。
而景和帝却想,若是换个人提将谭家调来京城,他可能会想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可这个小外甥女就这么大喇喇提了出来,一点都没转弯抹角,倒是让景和帝打消了心底的疑虑。
并且……听这个小外甥女说话总能让他乐上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