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几人的声音并未刻意收着,却也不是很大,隔壁三人也只知道有人说话,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徐瑾妧和青糯离开后,唐琼三人也再无心吃饭,便也起身离开。
只是刚出雅间,便在楼梯处看见两道身影。
男子清俊,女子窈窕,只不过女子带了长至腰际的帷帽。
送他们下楼的伙计口中似乎还叫着“三爷”,对女子的称呼却不甚清晰。
三人对视一眼,快走两步到了扶拦处,妄图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看清男子样貌,同时又派身边的丫鬟去打听一下这二人是谁,尤其是那名女子。
终于,二人下到了二楼,唐琼三人也如愿以偿地在转角处看清了男子面容,正是才冠京城、俊逸无双的齐家三爷齐砚,叶蓁的夫君。
而他身边的那名女子,三人却不太确定,帷帽遮住了大半身形,实难看出到底是不是叶蓁。
很快,前去打听的丫鬟回来了,道:“那男子的确就是齐家三爷,女子是谁那伙计语焉不详,颇为遮遮掩掩。”
唐琼三人又对视一眼。
醉仙楼的伙计最是八面玲珑,不仅认得她们身边的丫鬟,还知道几人同叶蓁交好,既然语焉不详遮遮掩掩,那这女子的身份必有猫腻。
李若珍面上又露出常有的忧色,道:“咱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阿蓁?总不能让她蒙在鼓里,可是……阿蓁若是真知道了三爷在外面与别的女子相会,她定会伤心……那卿卿的生辰宴……”
她侧头看向唐琼二人。
唐琼:“自然要告诉,卿卿的生辰宴,阿蓁不会不来,到时候我们再告诉她。”
傅卿卿:“徐瑾妧明日都能去她府上,我们为何不这几日也去?”
唐琼看了二人一眼,道:“青糯说,阿蓁因叶世子的伤势忧心的食不下咽,若是现在去告诉她此事,不是让她雪上加霜?”
唐琼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也不能只听青糯一面之词,阿蓁是不是真说了请徐瑾妧去府里,等生辰宴那日一起问问就是了。”
其余二人双双点了点头。
三人商议毕,这才各自散去。
而在离她们不远的一间雅间,行言和青芷走了出来。
行言:“夫人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交好?当时莫不是中邪了?”
明明都知道夫人正为自家兄长担心,这所谓的好友竟还惦记着让夫人去生辰宴?
青芷没好气地瞪了行言一眼。
唐琼三人在夫人面前向来进退有度,分寸守礼,别说夫人,就是她们四个大丫鬟不也被这三人蒙蔽了?
此刻,叶蓁和齐砚已经在回府的路上。
齐砚本就话少,叶蓁又不想同他说什么,二人便一路沉默回了侯府。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轮弦月挂在半空,半遮半掩地躲在流云后。
这次依旧是齐砚先下马车,依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等着叶蓁。
青糯手里提着徐瑾妧买给叶蓁的点心,想到在醉仙楼外面,夫人就没理会姑爷,便道:“三爷,我来吧。”
叶蓁本就打算如在醉仙楼外面一样不去理会那只手,径直自己跳下马车。
然而,这次的齐砚似是颇为执拗,径直将胳膊拦在了叶蓁面前。
青糯见状,犹豫了一瞬还是退了下去。
叶蓁:……
她掀起眼帘看向齐砚,二人无声地僵持着,最后还是齐砚败下阵来。
齐砚起唇,缓缓道:“不是假关心。”
叶蓁一愣。
齐砚:“我骗你的酒,不是假关心。”
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叶蓁却听懂了。
齐砚是在解释在梅香阁,她说他假关心来骗酒的事。
提到酒,叶蓁心思一动,他今日这般,难道是……醉了?
不然怎么会说这么奇奇怪怪的话?
可是他不过只喝了一杯酒酿而已,竟然也会醉?
她借着月色暗暗打量起了齐砚。
齐砚一动不动地任她打量,只是手还执拗地伸着。
只是,叶蓁打量了半晌,也分辨不出齐砚是不是醉了,毕竟上辈子她并不知他能不能饮酒。
不知过了多久,齐砚又道:“现在可以扶着我的手下来了吗?”
叶蓁神色复杂地将手轻轻搭在他温热的手上,跳了下来。
他应该是醉了,叶蓁想。
不然齐砚怎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
二人行房时他都规规矩矩,不会乱看乱碰,上身的寝衣都不脱,十分克制的只行一次,还务必在戌时二刻前结束。
这样的人,怎会在侯府大门外,非要执拗地扶她下车?
是了,齐砚一定是醉了,不然他怎会用她用过的杯子喝酒?
男女不同席,不共器。
这是刻在齐砚骨子里的规矩。
叶蓁一下车便收回了手,齐砚也将手收拢回衣袖中,二人一同朝灼华院走去。
即将到通往后院的月洞门时,青芷和行言二人匆匆赶了回来。
青芷一见到自家主子的面,便将主子离开后,唐琼那三人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讲了出来。
行言在旁边不住地点头,在青芷忿忿地痛骂三人时,跟着附和两句。
叶蓁听了,对她们三个还惦记着生辰宴之事竟丝毫不觉得意外,倒是对她们误会了齐砚和别的女子相会而感到好笑。
齐砚怎么会同别的女子相会?即使有,那也只能是卫婉清。
叶蓁听过便罢,临回后院时又想到什么,对行言道:“三爷应该有些醉了,今晚你好生照料着。”
行言习惯地应了个“是”后突然反应过来夫人说了什么,立刻朝自家主子看去。
三爷醉了?怎么可能?
三爷和同僚吃过一次酒,那次所有人都趴下了,他们三爷也不过是脸色微红。
三爷今日不过就喝了一杯酒酿,怎么可能会醉?
行言胆子本就颇大,这些日子,他的胆子更大了,等夫人三人走远后,才嘿嘿一笑,问主子:“三爷,您装醉的吧?”
齐砚淡淡暼了他一眼:“闭紧你的嘴。”
行言一听,笑的更欢了,立刻捂着嘴道:“三爷放心,小的一个字都不告诉夫人。”
齐砚又暼了他一眼,才朝前院走去。
他的确没醉,但他需要醉上一醉,这才喝了那杯顺势拿过来的酒酿。
今晚他又做了许多有违齐家礼法和规矩的事。
再次错过午膳、晚膳的时辰,他不仅没反省,还和叶蓁在外同席夜食,这无异于外出私会。
甚至,在醉仙楼外,他竟然还伸出手,想去扶叶蓁下车……
虽是偏僻之处,却也是在外面,这成何体统?
还有偷听他言,共用酒器……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竟然想的是只要他醉了,他做的这些逾矩之事便可以不作数。
可现在和叶蓁分开后,他徒然清醒过来,他竟然妄图饰非掩丑、佯醉避责,真是……错加一等。
他揉了揉眉心,径直去了书房,吩咐行言多加几盏灯烛。
行言一惊,多加灯烛,意味着主子又要通宵自省,自罚抄写家礼家规。
原来主子不是开窍了,是被夫人短暂地通了心窍了。
这不,夫人一不在,主子的心窍又关上了,变得不像个正常人!
不过,短暂通了心窍也是好的,只要夫人在,就不怕主子做不回正常人!
想到此处,行言又美滋滋起来,手脚麻利地替齐砚多加了几盏灯烛。
翌日。
温太夫人和侯夫人派人过来问了一嘴叶世子的情况。
叶蓁还记着自己昨日高兴地忘了形,今日面上便一直带着忧色。
来人见此,安慰了几句便回去禀报了。
用过早膳没多一会儿,门房来报,徐国公府的徐姑娘来了。
叶蓁忙让青糯亲自请她过来灼华院。
徐瑾妧从昨晚就一直高兴到不能自已,一直到坐上今日来敬文侯府的马车都如此。
等真到了侯府时却又忐忑起来。
蓁蓁昨日真要请她过府一叙吗?
青糯回去有没有同蓁蓁说她今日会来?
过了一晚上,蓁蓁会不会又不喜她了?又去同唐琼三人做好友了?
徐瑾妧忐忑了一会儿,又想,也不知蓁蓁哥哥的伤怎么样了,蓁蓁会不会还是担心的吃不下饭?
直到她看见青糯出现,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嘴角立时翘了起来。
突然又想到,蓁蓁现在正在担心,她不能这样高兴,立马又将嘴角压了下来。
青糯见徐姑娘表情一会儿一变,不由得心下笑了笑。
往日里,她们只觉得徐姑娘娇纵跋扈,现在认清再看,竟是喜怒都写在了脸上的爽直姑娘。
这般可爱的姑娘,比那些人前一套背后又一套的人可强太多了。
青糯朝徐瑾妧行了礼,便带着她一路去了灼华院。
徐瑾妧这一路虽也四处看,四处瞧,却并非打量,而是好奇,更是默默记下去灼华院的路。
叶蓁大婚的时候,她也想亲自去给她添妆,然后作为闺阁好友为她送嫁,但怕自己出现惹她不喜,便只让人悄悄送了一支赤金镶宝石的牡丹花簪。
是以,这还是徐瑾妧是第一次来敬文侯府。
沿着石板路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灼华院,叶蓁已经等在通往后宅的月洞门处。
见徐瑾妧过来,便迎了上去,笑着叫了声:“徐姑娘。”
徐瑾妧见叶蓁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心下更加欢喜,快走两步来到叶蓁面前,叫了声“蓁蓁”。
叫完后又想到,自己这样会不会有些唐突冒犯?顿时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叶蓁心下酸软一片,也顾不得这一世的此时二人并不相熟,便拉过她的手,笑道:“我今后叫你……妧妧可好?”
徐瑾妧愣了愣,看着自己被叶蓁拉着的手,那声“妧妧”还响在耳边,什么唐突冒犯都不见了,欣喜地点了点头。
叶蓁没有放开她的手,又笑着叫了声“妧妧”,便带着她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