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公府的路上,林书棠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假寐,以避免沈芷溪可能的喋喋不休。
沈芷溪一向话是很多的,尤其方才才大睡了一觉,眼下精气神儿是格外的足。
可看着林书棠有些困顿的模样,便很贴心得不再多言。
毕竟她方才吃着吃着就在林书棠面前睡了过去,也着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车厢内一下安静得异常。
这也使得林书棠有足够的时间去捋顺自己纷乱不安的思绪。
宋楹告诉她,他已经想好了办法送她离开玉京,或者说,送沈筠离开……
林书棠有些听不懂他后半句话,什么叫做送沈筠离开?
要送沈筠去哪儿?
即便将他外放,她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是要跟着沈筠一起离开的呀?
可是宋楹却不再多言。
他只告诉林书棠,凭借那枚白玉印章,可以去玉京城内任何一家绫罗铺子找他。
那些都是三皇子的产业。
他会安排好一切的。
离开沈筠,离开玉京……
她几乎不敢再想的愿望,命运竟然又一次将渺茫的机遇送到了她的面前。
林书棠承认她有些心动了。
如果有唾手可得的能够离开的机会,她为什么要放弃呢?
为什么她和沈筠之间要妥协的那个人,必须得是她呢?
-
御校场的值房内。
沈筠垂眸盯着案上记录的白纸黑字,全部是关于今日林书棠出府所发生的一切。
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做了哪些事,全都汇报的事无巨细。
包括夫人的马受了六皇子的惊,但是已经被他们的人稳住。后来由宋楹护送着去了银翠楼。
沈筠目光在信笺上一寸寸梭巡,林书棠的模样跃然纸上,耳畔都似已经响起她带着愤懑的声音。
——“公主既然喜欢沈筠,当日为何不争取?”
——“你既是公主,求了皇命将你嫁给沈筠不就好了。”
——“好啊,求之不得。”
——“……”
沈筠指尖抓紧了信笺的边缘,面色一片沉晦,辨不清情绪。
可周身沉冷的气息却在值房内无息地蔓延。
影霄瑟了瑟脖子,不敢再说话,只得屏住了呼吸静立在一旁。
好半晌,沈筠将信笺折叠,丢进了火盆里,火焰欻得升高,噼里啪啦的声响里信笺被火舌吞噬殆尽。
他面上瞧不出什么,只半张脸隐匿在摇曳的火光后,显出几分诡谲。
“可问出来了?”沈筠开口,提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拾起锦帕擦拭着手侧的墨渍,耷拉着眼皮,压下眸底闪过的烦躁。
影霄摇了摇头,“此人嘴甚硬,怎么都撬不开。”
“那就不必再顾及,将他嘴堵住,砍了他的手指。”
沈筠持着锦帕缓慢地一根一根拂过自己修长的指节,出口的嗓音冷淡幽长,“十根手指不够,还有脚趾,二十天的日子,我有时间和他慢慢耗。”
“是。”
-
一直到回到静渊居,林书棠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接受要留在沈筠身边到动摇要离开他,竟然就只有短短一夜的功夫。
过去这几年,她其实没少计划过要逃出去,可无一例外,都被沈筠抓了回来。
如今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宋楹师兄竟然又回来了,还要带她走。
林书棠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在耍弄她。
以为要走到绝路,又给了她新的希望。
可是折腾的这些年,林书棠已经没有当年的勇气和信念去拼搏那一点点可能。
她太了解沈筠了,也太害怕沈筠了。
害怕若是结果还是一场空,她还能否有心力去重新拾起那些破碎,去重塑自己。
其实眼下平静的生活,是不是也还是很好呢?
林书棠坐在花窗边,双手搭靠在窗台上,下巴抵在手背,她歪头看向了院内盛放的一片海棠树。
初春的时节,气温还是有些许低,并不是海棠盛放的时节。
但不知道沈筠去哪里找的稀有品种,又遣了宫里最好的花匠养护,静渊居内各种品种的海棠树连绵成一片,可以从一月份盛放至七月。
此刻满院绯色花瓣垂落,粉绿交织中,院内下人的衣衫隐隐绰绰,翩然其间,明媚的暖阳照射,微风袭过,落下斑驳的碎金。
林书棠盯着那片海棠树发呆,眼前渐渐模糊成粉色,金色,绿色,揉杂成一片幻影。
远远的,进入视线里又添进一道杏影,从花窗前一晃而过。
林书棠并没有太在意,眼前依旧一片模糊,并未回神。
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女声,“世子夫人,老夫人请您去鹤园。”
林书棠转过头,眼前的丫鬟面孔有些生,是今日才被提拔成了静渊居内的二等丫鬟,名唤绿芜。
不知是不是昨日那迷药的缘故,青黛回来以后便身子不适,今早与旁人换了值,在下房里休息。
是以,眼前这位便暂时接任了青黛的值位。
“青黛身子可好一点了?”林书棠站起了身,“若是还不舒服,就叫府医去一趟。”
林书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绿芜低眉上前捋林书棠臂间乱了的披帛,闻言,动作似有一顿,而后才细若蚊蝇道,“青黛姐姐……要比昨日好一些了,奴婢待会儿就再去看一眼。”
“嗯。”林书棠捋了捋衣袖,“走吧。”
鹤园内。
林书棠本以为老夫人只唤了自己,估摸着是询问府内账务那些事。
没曾想到,一进鹤园,便瞧着国公府内三房的人几乎都到了。
眼下并不是晨昏定省的时辰,如此场面,定是有大事。
果不其然,老夫人瞧见她来了以后,笑着将她招呼进,“方才长庆递了信,说是闫儿要回来了。”
“书棠应该还没见过闫儿,他也只在你和筠儿成亲那一日,特意从际州赶回来过一次,第二日,就又回了际州。”
闫儿?
……沈修闫?
“大公子这几年戍守边城,实在苦了他,还好圣上怜惜,如今准大公子回京,又升迁了他的职位。实在是好事一桩啊,母亲也可以安心了。”
三夫人陈氏抢先开了口,笑着恭贺道。
老夫人也难得给了笑脸,点点头,混浊的双目凝着院外的大门看,眸中期许不言而明。
果然,是大公子,沈修闫。
对于这个人,林书棠是听过一些传言的。
他是国公爷的长子,生母是府内一个浣衣的丫鬟。
据说,是国公爷当年醉酒,这个丫鬟爬了床,才生下的沈修闫。
因此,虽说是占了长公子的头衔,可是沈修闫在国公府的地位却是尴尬非常。
就连最初,老夫人也不待见这个长孙。
可许是如今老夫人年岁大了,也开始希望儿孙能够绕膝在跟前,因此也能够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更别提,这个沈修闫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主儿,在际州可是做出了一番功绩。
如今是由圣上下旨提携回京,可不就是扬眉吐气,光耀门楣了。
堂内一片和意融融,各房聊着天,感叹这日子过得还真快。
当年大公子说要去边境历练,本以为会受不了苦,没曾想到,竟在那苦寒之地,也待了这么多年。
老夫人越是听着,就越觉得不是滋味,一阵酸意从胸腔里漫上,连带着眼眶都红了些许。
当年,还真是亏待了这孩子。
聊着天的功夫间,院外就响起了下人的声音,嚷着说是大公子回来了。
林书棠扶着老夫人站起身来,顺着望了过去,一袭影青色劲装干练飒爽,男人头顶银冠,眉目沉硬,眼波流转间,与定国公倒的确有五分相像。
但是男人唇角柔和,无形中驱散了这分生硬,加之此刻升起的笑弧,无端又让人觉得亲近了几分。
沈修闫进入正堂,朝着老夫人,各房一一见过,礼节周到,嗓音也清润,说话圆滑,半分没有染上边境那些兵痞子身上的放浪。
让本还有些拘谨的女眷们也放松了下来。
在对上林书棠的眼睛时,沈修闫眼底的那抹笑意似晕染得更开了来。
“见过世子夫人。”
他双手作揖,朝着林书棠躬身一拜。
沈修闫与沈筠的关系并不好,况且沈筠还有世子的爵位在身,沈修闫处事圆滑,自然不会不懂规矩地径直叫一声弟妹。
林书棠却被这样庄重的一礼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沈修闫是故意的。
方才他眼底的戏谑,林书棠没有错过。
不像老夫人所言,林书棠其实是见过沈修闫的。
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沈修闫!
当年林书棠在别院时,玉京城内有一天城北突然起了大火,似乎有西越的人里应外合,开了城门,长驱宫城楼下。
林书棠趁乱逃了出去,半路之中,慌不择路,躲进了沈修闫的马车里。
当时林书棠只以为他是一个好人,听信了他的话说会将自己送出城。
马车一路疾驰,林书棠心也跳得飞快。
她自以为能够逃出生天,马车停下以后,见到的会是山清水秀,是玉京城外的大路条条。
可是没想到,她挑开车帘,见着的,是沈筠阴沉的一张脸。
手上的银剑上还滴着鲜红的血液。
——他将自己送到了沈筠的面前。
“大公子。”林书棠收回思绪,微微朝着他颔首。
终于有我们沈世子的戏份啦[猫头]一出场不是要扫黄就是要严打。[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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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