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微水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刚跑出几步,一阵钟声响起。
下课了。
万俟微水快步冲过拐角,她猛地停下脚步。
所有身着统一红裙的书生们纷纷走出了课堂。
短短几秒,走廊上已是人潮涌动,如一片流动的红色海洋。
万俟微水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扫视,可那身影早已融入红裙之中。
另一边,下了课的巫允献正与周围的书生们攀谈,试图拉近关系,以便从她们口中探出些线索。
“这是我给大家买的胭脂,大家看看喜不喜欢。”巫允献笑吟吟地从书箧取出一个木盒子。
一个学堂里有二十三个书生,巫允献特意趁午休时间去买了二十三盒,花了她好多银子。
大部分的书生们都拿过胭脂道了谢。
坐在巫允献左边的书生侧过身子,她瞥了一眼木盒里的胭脂,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嫌弃。
书生张口,拒绝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恰巧瞥见巫允献身旁的红袖正眯起眼睛瞧着她。
拒绝的话被书生硬生生咽了回去,她随手拿起一盒,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轻声道:“多谢阿允。”
有人夸赞,也有人嫌弃。
“哪儿来的廉价胭脂,一股子酸味儿,莫不是放坏了?”就在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十五六岁,明媚娇艳的少女款款走来,她虽然穿着与众人无二的红色院裙,但她发间戴着的金簪,手腕上戴着的翡翠玉镯都能证明她家世不凡。
她先是意味深长地睨了红袖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随后才慢悠悠地将视线转向巫允献,眼中满是轻蔑。
红袖见状,扯了扯巫允献的衣袖,低声道:“这是副院长的女儿银今生,被她娘惯坏了,你不必理会。”
银今生——副院长的独女,才来书院半年,就成了书院的第三个“院长”,她身边常常簇拥着出身寻常的书生,个个陪着笑脸,说着奉承的话,争相博她一笑。
银今生没听清红袖说的话,但当她看见红袖凑巫允献那么近时,她当即怒道:“红袖!你嘀嘀咕咕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红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她拉住巫允献的手,温声道:“阿允,我们走吧。”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与银今生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
“红袖!”银今生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眼中的怒火更甚。
青石小径上,两人走在一起,但始终保持着些距离。
“等下还有一堂课,上完那堂课,我们就该回家了。”红袖道。
巫允献闻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不住斋舍?”
红袖摇摇头,解释道:“斋舍不比家里,我不住斋舍。”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巫允献,问道:“你是住家里还是住斋舍?”
“我住斋舍,但我忘了我的房号。”巫允献故作迷茫地说。
她其实记得管事说的房号,但此刻她更想从红袖这里多打听些消息。
“那我带你去斋舍吧。”红袖十分热心。
课间时间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还长,两人朝斋舍走去。
巫允献状似无意地提道:“红袖,那张符纸好用吗?”
“特别好用。”红袖的声音轻快了几分,随即她略微歉意道,“对了,我差点忘了。”
说着,红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银票,她递给巫允献,又问道:“这一百两银票是我买那张符纸的钱,你还有多的黄符吗?”
巫允献接过银票,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没想到她们刚下山,水水就挣了一百两,她真厉害。
巫允献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是应道:“有是有…………不过,你可以先告诉我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吗?”
红袖听到这话,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才低声道:“学院闹鬼,有书生在晚上听见奇怪的读书声。”
“我知道这个。”巫允献侧头直视红袖,“我要知道的是你遇见了什么。”
“我…………”红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自从书院传出闹鬼的流言后,我一时好奇,去过西边那间废弃的学堂,结果我也听见了那怪异的读书声。”
“我当时吓坏了,跑回了家,当晚就发起了高热,还好只烧了一晚便退了。”
“可从那天起,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同一个场景。”
“一个穿着院服的少女独自坐在那间学堂里,少女垂着脑袋,头发遮面……不过她没有读书。”
“直到昨天我用了你给的符纸,这梦才断了。”
“原来如此。”巫允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斋舍。
此时是申时,阳光将廊前的树影拉得老长,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我们到了。”
得知房号后,差不多到了上课时间。
巫允献向来对书本学问提不起兴致,正听得昏昏欲睡时,却发觉四周的书生个个凝神细听,非常专注。
她悄悄环视了一圈,见众书生都这么认真,她倒不好意思独自打盹了,只得强打起精神,勉强端坐着继续听讲。
铃声响起,书生们纷纷收拾书箧离开。
巫允献告别了红袖,她独自拎着书箧朝斋舍走去。
才走到半路,前方迎面走来四五个书生,为首的正是那位骄纵的副院长独女银今生。
巫允献面带微笑,礼貌问道:“卿生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银今生蹙眉:“谁是你妹妹?我娘可就生了我一个。”
巫允献愣了一下,认真道:“………………银今生,你有事吗?”
“你也配直呼我的名字!”银今生的声音陡然拔高。
巫允献:“……………………………………”
巫允献一时语塞,只能以沉默应对,她挠了挠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别处,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银今生见状更是火冒三丈,“我人就站在你面前,你竟然还敢看别处!”
巫允献彻底无语,她想拿剑出来,又猛地想起此处是书院,便歇下了这个心思。
“你还敢分神!”银今生不依不饶。
巫允献只感觉银今生在无理取闹,她眼神骤然一凛,声音冷了下来:“有事说事,没事滚。”
说罢,她不再理会众人,提起书箧径直越过这群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你!你!你!”银今生在巫允献身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背影,半晌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深夜,万籁俱寂。
满春特意让巫允献独住一间,所以她做什么事都很方便。
巫允献换上黑衣,悄无声息地溜出斋舍,借着朦胧的月光,她朝着师长斋舍的方向走去。
书生斋舍与师长斋舍相距不远,不过片刻工夫,巫允献便来到了万俟微水的卧房前。
她刚想推开门,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暖黄的烛光从缝隙流淌而出,映出万俟微水的身影。
“水水。”见到万俟微水后,巫允献有些激动,但不忘压低声音。
万俟微水将巫允献拉进房,她关切地问:“巫允献,你今日学得怎样?”
“就……就那样吧。”巫允献眼神有些躲闪,回答得含糊其辞,显然是不愿意在此事上多说。
她迅速转移了话题,反问道:“你呢?可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并没有什么收获。”万俟微水摇头,神色凝重,“我打算待会儿再去一趟西学堂。”
巫允献立刻接话:“那正好,我们一同前去。”
万俟微水微微颔首,随即指尖掐诀,一道无形的结界从她周身扩散开来,逐渐将二人笼罩其中。
结界之外的人听不见她们的对话,也看不见她们的身影。
两人“光明正大”地朝西学堂走去。
“我听其她师长提起,这西学堂唯有在子时才会传出读书声,其余的时间都是一片寂静,为保书生们的安全,那里已经被封起来了。”
此刻刚好子时,西学堂一片漆黑,无比寂静。
万俟微水带着巫允献来到传出读书声的那一间,“就是这间。”
“这里好黑啊。”巫允献下意识地朝万俟微水身边靠了靠,声音轻颤。
万俟微水关上门,她警惕地环视四周,眉头微蹙,道:“我感受不到鬼气,是还没来吗?还是走了?”
话音未落,巫允献余光瞥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她忘了自己与万俟微水在结界之中,惊慌失措地拉过万俟微水的手腕,慌忙寻找藏身之处。
学堂窗边并立着两排高大的书架,架上书籍堆积如山,覆满了厚厚的灰尘。
两人刚闪身躲到书架后面,就听见吱呀一声。
那扇被关上的门被缓缓推开。
两人立刻蹲下身子,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视线透过书架与书本之间的缝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鲜艳刺目的红色裙摆。
紧接着,一双猩红的绣花鞋踏进了学堂。
“是鬼。”万俟微水道。
哒———
哒———
哒———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学堂里格外清晰,声音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脏上。
扑通———
扑通———
扑通———
那人走走,停停,走走,停停。
最后,脚步声停在了她们藏身地书架前面,那双绣花鞋的鞋尖不偏不倚地正对着两人。
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
唐 · 鱼玄机
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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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走走,停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