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是道侣来追债了》 第1章 欠债不还 神殿辉煌,穹顶高悬,众神齐聚殿中。 一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出现在大殿门口,她身形纤细如柳,步伐踉跄不稳,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殿中的巫娅眼眶微红,她心疼地看着女子。 等到女子走近后,巫娅这才看见她的衣裙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红色鲜血。 她不敢耽搁,赶忙上前。 “雷劫已渡,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们神巫族的圣女了。” 慈悲庄严的声音回响在神殿中,巫娅拿起毛笔,在巫允献的眉心写了一个“巫”字。 与其说是写,倒不如说是画。 “允献,你一定要将战神的元魂寻回。”神巫族族长巫娅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巫允献点头应声。 授封仪式结束后,巫允献撑着身子回到自己居住的宫殿,她来到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眉心泛着淡淡的金光的“巫”字。 一百年前,她不叫巫允献,她叫阿允。 阿允诞生在一个普通的村庄里,在她五岁时,双亲身亡,恰逢那年村里大旱,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地。 为了活着,阿允带着仅有的两个馒头离开村庄,她穿着破草鞋,顶着烈日,硬是凭着意志力走了二十里路,即将昏倒之际,她好像看见了一座仙观。 仙观破败不堪,但好歹是个能歇脚的地方。 阿允走进仙观,观中摆着一座巨大的石像,她想走近看看石像的样貌时,双腿一软,跪倒在蒲团上。 紧接着,石像冒出一道金光,金光消失,巫允献就看见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面容慈悲的白衣女子。 这女子便是巫神族族长——巫娅。 巫娅对她问道:“孩子,你从何处而来?” “阳山村…………你是谁?”阿允小声说。 “我便是那座石像。”说着,巫娅凭空化出一个葫芦递给了阿允。 阿允有些懵,她伸手接过,晃了晃葫芦,里面传来液体撞击葫芦壁的声音。 “给你的。”巫娅说。 阿允听后迅速打开葫芦口,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喝水,她觉得葫芦里的水甘甜无比。 阿允喝了三分之一就不喝了,她想到一件事,这里是仙观,石像肯定是神仙………… “你是神仙?你可以救救阳山村吗?”阿允仰头看向巫娅,眼神里满是祈求。 “因果循环,命中注定,该活着的人注定会活着,该死去的人注定会死去。” 阿允失落地垂头,她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应该是不能救吧。 “你可愿跟我走?” 阿允突然听到这一句话,她疑惑:“走?去哪儿?” “天界。” “去天界也是命中注定吗?” 巫娅没有想到阿允学得这么快,她又道:“是与不是,选择在你。” 阿允还是打算去天界,既然是命中注定,那她命中注定会来到仙观,命中注定会见到巫娅。 “从今往后,你就跟我姓。” “姓巫,叫巫献。” 阿允开口:“巫允献吧。” 巫娅愣了愣,点头同意:“好,巫允献。” 巫允献以凡人之躯在天界待了一百年,刚刚才成功渡劫成仙。 这百年里,她一直在学夺魂术,也得知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带上天界。 一百年前,天魔两界大战,天界战神万俟微水与魔尊同归于尽。 魔尊死无全尸,而万俟微水丢失一魂。 元魂落入人界,身躯则被放置在极寒之地。 这百年里,天界一直寻找万俟微水的元魂,直到巫娅带了一个小女孩上界,众神才知道只有万俟微水的有缘之人才能寻找她。 巫允献叹气,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和万俟微水有缘在何处,她们连面都没见过,极寒之地也不是谁都能去的。 “允献。” 巫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巫允献刚要起身,巫娅上前一把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明日你就要下界了,人心叵测,你要多保重。”巫娅语气十分悲伤,这是巫允献从前从未听见过的。 “允献知道。” 巫娅伸手拿过桌上的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巫允献凌乱的发丝,边梳边说:“没想到这么快百年了,那个时候的你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个子还没桌椅高。” 天道不允许天界有情,有情人便成不了婚,所以巫娅对小孩没什么概念,但是看见巫允献一天天长大成人,她倒是羡慕凡间夫妻。 透过铜镜,巫允献看见了巫娅眼中的怀念,她也想到了以前。 刚上界的巫允献没有神力护体,天界灵力太盛,导致她发了高热,巫娅也不能直接输灵力给她,这样的话她承受不住,很容易爆体而亡。 巫娅便学凡人熬药,还一直守在她的床边。 修炼便要辟谷,辟谷不到一天,巫允献就饿得不行,她哭着要吃东西,巫娅亲自建了小厨房,下厨做凡人食物给她吃。 在这百年里,巫娅就像是她的娘亲,照顾她,护她,爱她。 “娘…………” 巫允献忍不住开口。 巫娅怔在原地,手中的木梳“啪”一下掉落在地。 “娘!” 巫允献又喊了一声,哭腔十分明显,她扭过身子紧紧地抱住巫娅。 巫娅眼中泪光闪闪,她将颤抖的手放在巫允献的发顶,柔声说:“孩子,你一定要坚强。” “嗯。” 等两人情绪平复后,巫允献仰头问道:“娘,我与战神到底有缘在何处?” 巫娅笑了笑,说:“她啊,欠债不还,你要去把债讨回来。” “债?欠了什么债?” “自然是情债。” 人界虞国——— 京城的长街上,人声鼎沸,喧嚣如潮。 街边的小贩支起摊子,扯着嗓子吆喝,声音此起彼伏。 “热腾腾的芝麻烧饼,客官们来瞧瞧!!” 小贩对来到摊位前的青衣女子说道:“姑娘,要不要来一块刚出炉的芝麻烧饼,外地来的美食。” 青衣女子说:“来一块。” “好咧!” 卖芝麻烧饼的小贩笑开了花,他将盖子打开,热气腾腾的焦香传出,用夹子夹出一个装进油纸袋里。 “小心烫。”小贩将烧饼递给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给了钱后就拿着烧饼离开。 烧饼香气扑鼻,金黄酥脆的饼皮上洒满了芝麻,咬一口就会往下掉渣。 这人间的食物就是好吃,吃了千年都吃不够。 万俟微水不由在心里感叹道。 万俟微水逛遍了京城,吃遍了京城里所有的美食。 “啊!!!” 一道尖叫声响起,耳力过人的万俟微水听见了天上的尖叫声,她一抬头,就看见一道粉色身影从天而落。 万俟微水感受到了淡淡的神力,她来了兴趣。 离开京城,她顺着落下的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前,巫允献本打算利用神力下界,但巫娅却让她跳入瑶池下界。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跳入瑶池后,巫允献只感觉头疼欲裂,身子像是被人拽着往下坠落。 哗啦啦——— 巫允献的身躯穿过枝繁叶茂的树枝,然后狠狠地砸在一棵粗树干上,她只感觉背部疼痛不已。 巫允献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处,有些疑惑:“我不是昏倒在仙观里了吗?怎么在树上?” “我怎么还长大了?!”巫允献惊讶地看着自己变长的四肢。 “姑娘,你没事吧。” 这时,树下传来女子的喊声。 巫允献低头看去,一个青衣女子正仰着头在看自己。 “我没啊!”巫允献正要说没事,身子一个不稳从树干上滚落。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巫允献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中。 衣袂翩翩,缠着枯叶纷飞,树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巫允献仰头就对上了一双清澈如水的丹凤眼,抱着她的女子眉眼清冷,眼中不含一丝情愫。 而万俟微水看见了巫允献眉心的花钿,她认出了这个“巫”字,是神巫印。 神巫族怎么下界了? 还未等万俟微水想明白,巫允献眉心的“巫”字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万俟微水将巫允献放下,她问:“姑娘可有伤着?” “没有,多谢你救我一命。”巫允献站稳后道谢。 万俟微水瞥了眼将近二十尺的大树,又看向巫允献,说:“姑娘说笑了,这点高度倒不至于摔死。 凡人从二十尺高处落下,不死也残,更何况是从天上坠落,但神仙就不一样了,倘若巫允献是神巫族,那她自然平安无事。 巫允献劫后余生道:“即使不死也会缺胳膊断腿,总之,多谢你了。” 万俟微水仔细盯着巫允献的面部表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 她问:“姑娘,你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 巫允献想了想,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叫微水,你叫什么?”万俟微水主动介绍自己。 “我叫阿允…………”巫允献说完后,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她又补了一句,“或许,你可以叫我巫允献。” “巫?哪个巫?”万俟微水追问。 “巫女的巫。” “你为什么会来此地?”万俟微水再问。 “我是来找人的,找……找……找谁呢?” “我怎么忘了?” 巫允献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要找一个人,其余的都忘记了。 万俟微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巫允献也乖乖回答。 问到最后,万俟微水满头雾水。 那“巫”字是用朱砂和扶桑树叶的汁液混合而写的,是神巫族特有的印记。 朱砂是至阳之物,并不难得,但扶桑树的叶子可连通三界,只有天界才有。 巫允献一定是神巫族的,还是个未成神的仙,但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 天界那群神仙又在搞什么鬼? 天色渐渐变暗,万俟微水也不能放任一个失忆的人在外游荡,她带着巫允献找了家客栈住下,一人一间上等厢房。 巫允献走进厢房,没有记忆的她该何去何从呢? 夜深人静,巫允献躺在榻上睡得正香。 一条细长的青丝顺着门缝进入,青丝飘到榻上,钻进到巫允献的脑海之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欠债不还 第2章 艾香驱妖 不到半刻,巫允献直冒冷汗,她紧蹙眉头,双手不安地揪着被褥。 巫允献做了个梦,梦中的她脚下都是尸体,硝烟弥漫,一个身穿盔甲,看不起面容的人朝她挥剑。 砰! 房门被万俟微水一脚踹开,她走进厢房来到榻边,看见了在床上挣扎的巫允献,而巫允献的太阳穴处还有一小截青丝。 万俟微水直接上手掐住青丝尾部,用了点神力将青丝抽出。 指尖的青丝不停扭动,万俟微水一用力,青丝消失殆尽。 床榻上的巫允献还在噩梦之中,万俟微水坐到榻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巫允献,快醒醒。” 拍了两三下巫允献才醒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了万俟微水。 她掀开被褥撑着身子坐起来,白色的里衣被汗水浸湿,湿漉漉地黏了在皮肤上。 巫允献有些迷糊,她问:“怎么了?” 万俟微水直视巫允献,说:“食梦的梦妖来过了。” 巫允献问:“什么是梦妖?” 万俟微水诧异:“你不知道?” 巫允献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 看着巫允献眉头紧蹙,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困惑,那神情不像装出来的。 万俟微水放轻了声音,她解释道:“梦妖入人梦境,以美梦为食增强自身修为,被吸食美梦的人会夜夜噩梦,精神萎靡,连续做七日恶魔后就会被困死在梦中。” “原来如此,那我会死吗?” “你没事。” 巫允献慌了神,万俟微水及时安抚。 “那就好。”巫允献松了口气,唇角扬起一抹甜美的弧度,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万俟微水,说,“你又救了我一命,谢谢你。” “没……没事,离天亮还有久着,继续睡吧。”万俟微水被巫允献灼灼的目光盯得心头一跳,不自觉结巴了一下。 她是战神,为天界抵御外敌上百年,但却很少听见有人谢她,她想过这是战神应尽的职责,不需要什么感谢。 但在人间,她只是随手帮人做了一件小事,别人就十分感激,连连道谢。 果然,还是人间有情。 万俟微水起身就想回房,刚走半步,衣袖就被人拉住,她回头看去。 巫允献正仰着头,一双圆眼正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问:“那个………我害怕,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万俟微水:“………………” 巫允献不想做噩梦,她抱着枕头去了万俟微水的厢房,上榻后,自觉躺在了最里侧。 “水水,你真是个好人。”巫允献说道。 万俟微水望着她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吹灭烛火,柔声道:“睡吧。” 夜色深沉,刺眼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床榻上,万俟微水将纱帐放下遮光。 巫允献悄悄往万俟微水身边挪了挪,万俟微水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没说话,也没动弹。 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从身旁传来,巫允献正侧躺着面对万俟微水。 万俟微水睡不着,这是她第一次与人同榻而眠,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里衣,她甚至能感觉到巫允献近在咫尺的体温。 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打扰到巫允献。 “娘……娘…………” 细若蚊鸣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几分哽咽的颤音。 万俟微水刚闭上眼就听见巫允献在说梦话,她倏地睁眼。 侧头看去,只见巫允献紧闭双眼,睫毛湿润,似乎是哭了。 “娘…………”巫允献还在呜咽。 万俟微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巫允献往怀里带了带。 她的掌心贴在巫允献单薄的背脊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抚,动作笨拙却温柔。 万俟微水压低声音,轻轻哄道:“没事,娘在这儿。” 得到安抚的巫允献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传来了公鸡打鸣声。 巫允献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下意识往身旁一摸。 床榻微凉,空无一人。 她莫名有些慌,坐起身正要下床时,房内传来脚步声。 几秒后,纱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醒了?” 万俟微水穿着一身水墨长衫,青丝半绾,一支白玉簪斜插发间,鬓边垂落几缕碎发。 “醒了就洗漱吃早膳吧。”万俟微水边说边将纱帐挂好。 “好。” 两个人吃完早膳后,就退了房。 万俟微水打算去下一个城镇,以往她都是走路,神力都用来维持身躯了。 走路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还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现在多了一个人,万俟微水有些担心巫允献走不了。 “我们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是要走路还是骑马?”万俟微水干脆问她。 巫允献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最后试探道:“一起骑马?” “…………行。” 万俟微水买了一匹健壮的枣红色骏马,还让巫允献给骏马取了一个名字,叫诺诺。 万俟微水一个利落的翻身跨上马背,动作行云流水,她微微倾身,朝巫允献伸出手,说:“左脚踩着马鞍,然后牵着我的手就能坐上去了。” 巫允献怔了一瞬,抬起左脚踩上马鞍,然后伸手握住。 掌心相触的刹那,万俟微水手臂发力,用力一拉。 巫允献只感到一股巧劲传来,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已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万俟微水的身后。 马儿不安地踏了几步,溅起细碎的尘土。 “坐稳了。” 话音刚落,骏马就冲了出去。 风呼啸而过,像刀子般刮得脸生疼。 万俟微水感受到腰间越来越紧的力道,以及手臂在微微发抖,她不动声色地勒紧缰绳,让马儿的速度缓慢下来。 去下一个城镇的路确实很远,马背上的颠簸持续了整整一日,从晨光熹微到夕阳西落,直到傍晚才见袅袅炊烟。 万俟微水倒是可以继续骑马,但是巫允献坐不住了,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巫允献整个人趴在万俟微水的背上,她艰难地开口:“水水,我难受。” 听见称呼的万俟微水眼皮一跳,急忙安抚道:“快到了,再忍一下吧。” 巫允献嗯了一声。 万俟微水还没见过身体素质这么弱的仙,她加快了骑马的速度。 城门楼上的灯笼已经亮起,两人终于赶在城门下钥之前进了城。 万俟微水下马,她牵着马进城。 坐在马背上的巫允献鼻尖耸动,一缕清苦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她嗅了嗅,转头问道:“水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万俟微水选择性忽略掉巫允献对自己的称呼,她看向四周。 街边的小摊上摆的全是艾草,没有摆别的东西,整座城仿佛被笼罩在这股清冽的草木气息中。 店铺门楣上都挂着艾束,连街边的沟渠里都积着厚厚的艾灰。 万俟微水在进城前看了眼城匾,她回答道:“是艾香,这座城叫艾香城。” “艾香城,好特别的名字。”巫允献喃喃道。 两人又找了家客栈入住。 巫允献来到自己的厢房门前,门楣上挂着艾草枝条,她顿感不妙,缓缓推开木门,一股浓烈的艾草香味扑鼻而来,浓到呛人。 她咳了几声,然后抬手捂住鼻子,站在门口不想进去。 “客官,热水来了。”小二拎着水桶出现。 “哦,进去吧。” 巫允献侧身让人进去,不到一会儿,房内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艾草的气味被热腾腾的水汽一冲,味道似乎淡了些。 她抬脚走进。 小二正在往木桶里倒水,巫允献踌躇半晌,问道:“我见街上都在卖艾草,这是为什么?” 小二笑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 “第一任城主喜闻艾草香,这城便叫艾香城,原本城内并不熏香,但是五年前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巫允献来了兴趣,她问:“什么怪事?” “五年前,有个打更的更夫每晚都做噩梦,大夫们把脉问诊,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出七日,更夫就在睡梦中断了气。” 巫允献一听,心想着这人的症状怎么那么像梦妖作祟? 小二接着说:“很快,这病就在城里蔓延,每到深夜,总能听见哪户人家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叫,可恐怖了。” “药铺的安神汤供不应求,可喝几十碗都无用。” “直到有个大夫发现,那些在屋里熏艾草的人家竟安然无恙,甚至美梦不断。” “消息传开后,整座城连夜熏起艾草。” “说来也怪,那缠人的噩梦,就这样随着袅袅艾烟渐渐消散了,如今五年过去,艾香城仍保持着熏艾的习惯。” 小二倒完了水,说:“客官,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先走了,这水我明早再来倒掉。” 巫允献心不在焉,她摆摆手让小二出去。 小二弓着腰退了出去。 巫允献才在房内带了一小会,就感觉自己被艾草熏入味儿了,她沐浴完后就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叩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巫允献侧耳贴在门板上,屋内一片沉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分明。 “水水,你睡了吗?”巫允献压低嗓音问道。 “进来吧。” 万俟微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巫允献推开门,先是探进半个脑袋,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怎么了?” 万俟微水正坐在桌前饮茶,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巫允献的举动。 巫允献搬着凳子坐在万俟微水身侧,她说:“我刚刚打听到了一件事,应该和梦妖有关。” 万俟微水挑眉:“说来听听。” 巫允献将小二讲述的事情娓娓道来,声音轻柔似流水。 随着她的叙述,桌上的烛火发出“噼啪”的微弱爆鸣,昏黄的烛光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你说,那是梦妖吗?”巫允献的声音带着几分犹疑,她莫名感到紧张,忍不住伸手搭上万俟微水的手腕。 万俟微水呼吸一滞,那只被巫允献握住的手腕传来灼人的热度,烫得她指尖发颤。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脉搏在对方掌心里疯狂跳动,一下又一下。 第3章 仙妖盗梦 万俟微水执壶为巫允献倒茶,说:“应该是,不过我还没见过畏惧艾草的梦妖,说了这么多,喝点茶润润喉。” 她将茶盏轻轻推至巫允献面前。 巫允献的确有点口渴,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清新的茶香在唇齿间弥漫。 “要不我们去看看?”巫允献突然凑近万俟微水,她的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去看什么?看梦妖吗?”万俟微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没想到巫允献还挺喜欢“冒险”的。 巫允献认真地点点头。 万俟微水不禁失笑:“不是说梦妖消失了五年吗?我们去哪儿看梦妖?” “我昨夜不是遇见了吗?” 巫允献搁下茶杯,往万俟微水凑近几分。 一股熟悉的皂角清香钻入万俟微水的鼻腔,让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是遇见了,已经被我掐死了不是吗?” 万俟微水声音微微发颤。 巫允献再次凑近,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在万俟微水的面颊上。 万俟微水有些受不了,她轻轻将人推开,“好了,快回去睡吧,明日我们上街逛逛,给你买件新衣服。” 巫允献不开心地站起身,正要往门外走去时,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声音好像是从隔壁厢房传来的,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冲出房门。 隔壁厢房房门紧闭,里头不断传来尖叫声,店里的掌柜和店员聚集在门口。 “客官,你还好吗?” “客官,你能把门开开吗?” “客官?” “走开,啰里啰唆的。”万俟微水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拨开挡在门前的几人,抬腿便朝门板踢去。 砰!!! 整扇门板轰然倒塌,木屑四溅。 原本嘈杂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屋内屋外顿时陷入死寂。 烟尘散去,只见一名男子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站在最前面万俟微水瞥见一道黑影正翻窗逃窜,但她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向地上的男子,蹲下身探了探男子的鼻息。 掌柜和店员都惶恐不安看着万俟微水的动作,生怕男人在自家客栈里出事。 “没死,昏了而已。”万俟微水说罢,起身来到窗边,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梦妖的气息。 就在这时,巫允献走到了万俟微水的身边,她问:“那个男的是怎么了?” “梦妖来了。” 巫允献忍不住问:“可梦妖不是被你掐死了吗?” “和昨夜的不一样。”万俟微水解释道,现如今仔细想来,昨夜那根青丝根本不是梦妖,只是个会入梦的东西罢了。 漆黑的街道上,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并肩走在一起。 昏黄的烛火在黑夜中摇曳,巫允献怕黑,就向掌柜要了一个灯笼。 “水水,我们出来干什么?”巫允献不解地问。 “逛街。”万俟微水随口道,她微微仰着头四处查看。 “大半夜出来逛街?” “对呀。” 巫允献无言以对。 暮色渐沉,蝉的鸣叫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逛着逛着,两个人就逛到了城主府门口,城主府大门紧闭。 后门处正好有一棵老槐树,枝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在地面上摇曳。 万俟微水仰头看了看高大的槐树,她利落地挽起袖子,作势就要攀上树干。 巫允献急忙伸手拽住万俟微水的衣角,她眉头紧蹙,眼中满是不解:“你要干什么?” “翻墙啊。”万俟微水头也不回地说。 巫允献咬了咬下唇,不安地环顾四周:“为什么不走正门?” 万俟微水挠了挠头,对傻不愣登的巫允献说:“我们不请自来,自然要翻墙。” “这不太好吧。”巫允献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纠结不已,在她看来不走正门是在做坏事,可是她忘了半夜进别人家也是在做坏事。 “确实不太好。”万俟微水漫不经心地应着,转身就要继续爬树。 她的手指刚碰到粗糙的树皮,又被巫允献拉住了衣袖。 “不太好你还翻。” 万俟微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巫允献脑子简单得跟个小孩一样就算了,脾气还死犟,她说:“这不重要,等我给你开后门。” 说罢,她加快了速度,灵巧地攀上树干,衣袂翻飞间,身影很快隐没在茂密的枝叶中。 片刻后,后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门缝里探出万俟微水得意的笑脸:“快进来,灯笼放门口。” 巫允献仅仅只犹豫几秒就吹灭了灯笼,暖黄的光晕渐渐熄灭。 她将灯笼放地上,跟着万俟微水溜进门内。 夜色沉沉,城主府的后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巫允献的身子害怕地颤了颤,她不自觉地挽上了万俟微水的胳膊,小声问道:“我们进来做什么?” 万俟微水被她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心脏一跳。 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对于巫允献的接触,万俟微水还是有些不自在,她随口道:“随便逛逛。” 忽然,万俟微水皱了皱鼻子,朝身侧的巫允献问道:“你闻到了吗?” 巫允献闻言,认真用鼻子嗅了嗅空气,随后疑惑地问:“这城主府没有烧艾?” 万俟微水:“不,有艾香,但比外面淡很多很多,不像是烧出来的艾香,倒像是艾草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城主竟然不怕梦妖。”巫允献倒是佩服这个素未谋面的城主了,艾香城出现梦妖,她竟然不怕。 话落,空气中的艾草味似乎浓了些,一根青丝破空出现,只朝两人袭去。 万俟微水眸光一闪,揽着巫允献迅速躲避。 青丝顺势拐弯。 在两人转身之际,万俟微水抬手用衣袖挥断青丝。 “何人敢闯城主府!” “走!”万俟微水没有犹豫,她拉着巫允献从后门离开,还不忘拿起地上的灯笼。 两个人来到街上,万俟微水偷偷施法,隐去她与巫允献的身形。 “刷”的一声,两人的头顶闪过一道青色身影。 巫允献毫无察觉,她问:“怎么跑了?” 万俟微水朝天瞥了一眼,然后不留痕迹地松开巫允献的手,道:“都说了只是逛逛,主人都出现了,我们不得走?” “你这人真是的,闯入人家家里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巫允献无语至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你这是什么歪道理。” 夜深人静,巫允献睡得正香,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床榻前。 “这是哪儿?” 巫允献茫然地站在原地。 眼前是巍峨耸立的高山,陡峭的山体直插云霄,长长的石阶盘旋而上。 周围除了石阶无路可走,巫允献颤抖着抬起脚,踩上第一级石阶。 冰冷的触感透过脚底传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巫允献这才发现她没有穿鞋。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山风穿过林间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名的鸟鸣。 巫允献还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裙,冷风一吹,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她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去。 越往上走,雾气越浓。 不知走了多久,雾气忽然散开,一座石牌坊赫然出现。 “千嶂宗…………” 巫允献仰头看着牌坊上的三个字,她继续往里走。 秋风萧瑟,皎洁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色。 宗门内萧条败落,到处都是枯枝落叶,墙角结满了蜘蛛网。 “巫允献。” 身后好像有人唤她。 听见声音的巫允献条件反射转身看去,一道黑影朝自己袭来,她下意识侧身一闪,躲开了黑影的攻击。 巫允献倒退几步,借着月光看清了黑影的样貌,相貌平平,放在人群中也毫不起眼。 不过他的脸上有一块引人注目的疤痕,像是烧伤后形成的疤。 “你是谁?!”巫允献厉声询问。 黑影嗤笑:“打听了我那么多事,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梦妖?” 梦妖并未回答,兴许是默认了,他继续攻击巫允献,巫允献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巫允献慌不择路,她在千嶂宗乱窜,冷静下来边跑边观察四周。 奇怪的是,她对千嶂宗的地势似乎很熟悉,好几次都成功甩开了梦妖,但是不到片刻,梦妖又会重新追上来。 巫允献再次跑过拐角,前面畅通无阻的道路突然出现了一面高墙。 巫允献即使刹住了脚步,眼看梦妖越来越近,她倒退几步,正欲助跑攀爬时,头顶忽然一暗。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墙头落下。 巫允献认出了这道身影,她有些激动。 “水水!” “石墙是幻觉,快走。” 说罢,万俟微水拿着一根树枝就朝梦妖袭去。 巫允献有些疑惑,她摸过了,这石墙可是实打实的,她总不能撞墙试吧。 “石墙是真的。”巫允献说道。 万俟微水:“破开它。” 巫允献慌张地四处查看,地上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破开?这里也没工具啊。” 万俟微水:“施法破开!” “我不会法术。”巫允献一脸懵。 万俟微水肯定道:“你会的!” 虽然不知道万俟微水为什么会如此笃定,但巫允献也只能尝试一下。 巫允献站在石墙面前,她脑袋空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真的不会施法啊。 耳边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巫允献心急如焚,可是她的脑海里依旧什么都没有,最后她直接踹了石墙一脚泄愤。 巫允献刚放下脚,面前的石墙散出金光,然后消失殆尽,她欣喜若狂,赶忙朝万俟微水挥手,道:“水水,成功了!” 万俟微水一直在分心关注巫允献这边的状况,见巫允献踹一脚石墙就消失了后,她有些无奈。 这算什么嘛。 万俟微水在这里打半天本就是想探探巫允献的底,巫允献这一脚倒是让她措不及防。 第4章 幻梦窥心 她手腕一转,用了点神力将梦妖击倒在地,然后转身朝巫允献奔去。 “走!”万俟微水攥住了巫允献的手腕。 两个人踏着细碎的月光飞奔。 夜风掠过耳畔,扬起万俟微水的三千青丝,有几缕轻轻扫过巫允献的脸颊,她只觉得脸痒痒的。 两人纷飞的衣袂互相纠缠,素白与水墨缠绕,犹如山水画。 月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投在青石地砖上。 就在两人奔跑之际,梦妖如鬼魅般追了上来,正欲对两人出手时,一道冷艳的声音响起。 “梦妖!” 梦妖并没有停下动作,就在这时,数万条青丝在夜中凭空而出,如游蛇般缠绕上了他的四肢,将其牢牢禁锢。 空中又有一团青丝凭空显现,紧接着,青丝散开,一个容貌艳丽,身穿翠青色罗裙的女子出现。 梦妖的声音十分沙哑,语气愤愤:“艾青黛,你终于肯出现了。” 艾青黛来到梦妖面前,说:“梦妖,收手吧。” “艾青黛,你护了城中百姓五年,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梦妖双目赤红,他拼命挣扎,周身妖气翻涌,“当初我为了你放弃食梦,现如今,你竟然还要去找那个窝囊废,你让我如何收手!” 相较于梦妖激烈的情绪,艾青黛的态度却像一池静水,无波无澜,她淡淡道:“倘若当年你继续害人,我照样会杀你。” 艾青黛眼底一片冷意,“况且我早已拒绝过你的心意了,你何必如此执着。” 梦妖突然笑了,笑声低沉,却透着几分癫狂,“你不懂,就像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找那个窝囊废。” 艾青黛有些无语,她道:“这与你无关,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放你一马,你自毁修为离开吧。” “做梦!” “看来你是执意找死了。”艾青黛叹息,抬头直视梦妖,眸色冰冷如霜,她动了动指尖。 梦妖猛地挣断缠着自己的青丝,青色光芒之间,他飞身朝艾青黛袭去。 妖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尖啸。 艾青黛和梦妖在打斗,巫允献和万俟微水站在一旁看戏。 “水水,我们现在要不要离开?”巫允献朝万俟微水问道。 “我也不清楚,看看再说。”万俟微水在人界呆久了,也有了人的八卦心,她很好奇这两个人的过往。 等了小半个时辰,这两个人还没打完,万俟微水越等越无聊,艾青黛没出杀招,都放洪水了,梦妖还没打过她。 而巫允献看得津津有味,她甚至学起了艾青黛的招式。 “梦妖,你收手吧,我不想杀你。”艾青黛没有下死手,她想留梦妖一命。 “艾青黛,你死后,我便会杀光艾香城里所有的百姓,还有那个窝囊废…………是我杀的。”梦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他说得很认真。 艾青黛怔住,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梦妖接着说:“我为他编造了一个梦境,他死在了梦里,尸体被我丢进了乱葬岗,现在应该被蛇虫鼠蚁啃得只剩白骨了。” “哈哈哈哈————”梦妖大笑起来。 艾青黛心一狠,抬手操纵青丝朝梦妖飞去,青丝围绕在梦妖周身。 梦妖仰起头,朝艾青黛最后露出一抹微笑。 刹那间,那数万根青丝刺入梦妖的躯体。 那些青丝从他胸口刺入,从脊背穿出,从指尖刺入,又从掌心穿出。 青丝往复穿梭,刺穿他的四肢百骸。 梦妖紧闭着嘴,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喉间涌上心血,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随着青丝越拉越紧,梦妖终于忍不住叫喊出声,最后身躯被线搅散在空中。 艾青黛平复好内心的情绪后,来到一直在看戏的两人面前,她径直开口说:“我不是梦妖。” 巫允献愣了一下,她看向万俟微水。 万俟微水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艾青黛,然后说:“我知道,你是…………半仙半妖的艾草?” “没错,我是一株艾草,我叫艾青黛。” 巫允献问:“昨夜,你为什么要入我梦中?” “我……我想求你们帮我一个忙。” 十几年前,艾青黛还是一株未化成人形的艾草,她有一个姐姐,叫艾青蔻,也是艾香城的第一任城主。 艾青蔻每日都会为艾青黛浇水,青黛二字还是她取的。 可艾青黛迟迟未化形。 艾青蔻渡过雷劫成了仙,用仙力助艾青黛化形,随后将城主之位安排给了旁人。 某天,化成人形的艾青黛在城中游玩,遇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长相俊美,气质非凡,艾青黛一眼就看上了他。 艾青黛跟不上前面人的步伐,她提着裙摆小跑追赶,忍不住道:“徐长安,你等等我!” 徐长安闻声驻足,刚侧过半边身子,艾青黛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他下意识扶住艾青黛的肩膀。 掌心触碰到了微凉的衣料,只一秒,徐长安却被烫得收回了手。 徐长安道:“艾姑娘,徐某只是一个普通人,实在承担不起艾姑娘的厚爱。” 徐长安不知道艾青黛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艾青黛是城主府的人,而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自然不敢冒犯。 艾青黛开口怼道:“我想爱谁就爱谁,关你何事?” “徐某知错。” 艾青黛蹙眉:“你这人真是奇怪,我又没说你错了。”她最烦徐长安这点,动不动就认错。 徐长安无言以对,他沉默片刻,最终只是低声道:他又问:“艾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让你等等我而已,听说你要进京赶考?什么时候出发?” “三个月后。” “倘若你成了状元,你还会回来吗?” “自然会,艾香城是我的家。” 听徐长安这么说,艾青黛松了口气,她摆摆手,道:“那就好,你走吧。” 徐长安愣了愣,他没想到艾青黛只是为了问这一句话,他掩下眼底的失落,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后,他忍不住扭头望去。 只见艾青黛的青色衣袂在风中翩飞,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夜色沉沉,艾青黛踩着墙角的青石翻进徐长安的院子里,裙摆被夜风掀起又落下,像只轻盈的蝴蝶。 家里只有西边的房间还亮着灯,她屏住呼吸,悄摸来到窗边,刚想往窗纸上戳个洞看时,哐当一声,窗户被人打开。 艾青黛一抬头就和徐长安对上了视线,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徐长安似乎并不恼,眼中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他问:“艾姑娘怎么来了?” 艾青黛也不尴尬,她理直气壮地说:“路过,进来看看你。” 徐长安离开窗边,转身往房门走去,他抬手拨开门闩,正欲回头招呼,就见艾青黛单手撑着窗沿,一个利落的翻身便跃了进来。 徐长安无奈,他重新将门关上。 艾青黛已经来到了书桌前,她拿起桌上的纸笺,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抄诗经。”徐长安来到桌前坐下,他抬头看向艾青黛手中拿倒的纸笺,有一瞬愣神,“…………艾姑娘,你拿反了。” 艾青黛拿着纸笺左右看了看,毫不在乎地说:“我就看看你抄的怎么样。” “艾姑娘不识字?” 艾青黛在房中闲逛,她回道:“没人教我。” 徐长安有些疑惑,艾青黛是城主府的人,怎么可能会没人教呢? “那我教艾姑娘识字?” “好啊。” 徐长安让艾青黛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则站在一旁执笔蘸墨,在纸上缓缓写下三个娟秀的字。 他指尖轻点纸面上的三个字,说:“艾青黛,这是姑娘的名字。” 艾青黛仰头问:“那你的名字呢?” 徐长安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徐长安。” 接连几日,艾青黛都会找徐长安学字,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直到城中出现梦妖。 起初更夫噩梦连连,更夫死后,艾香城人人惶恐,艾青黛看过尸体,意识到是梦妖作祟。 艾青黛便摘了自己种的艾草,往艾草中注入妖力,再假扮大夫分发给村民。 “最近城里都在烧艾,你也烧一些。”艾青黛特意拿了些艾草给徐长安。 徐长安看了眼她手中的艾草,说道:“不必了,我不需要。” “烧一些以防万一。”艾青黛没给徐长安拒绝的机会,将艾草塞到他手里后,就转身离开了。 她还赶着去抓梦妖。 接下来的夜里,艾青黛在城中游荡,几经波折之后,她终于捉到了梦妖。 城外荒林里,青丝在月光下来回穿梭,穿过几片树叶,刺入梦妖肩头,将他钉在树上。 梦妖的肩膀在不停流血,面色苍白如纸。 艾青黛来到梦妖面前,问:“想活命吗?” “想,我想!”梦妖赶忙道。 艾青黛背着手,说:“教我入梦之术,教得好,今日便饶你不死。” 梦妖瞳孔微缩,有些诧异:“当真?” “当然,不过你杀了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罢,艾青黛的眼神凌厉了几分,她微微转动手腕,那几根青丝在梦妖体内疯狂搅动。 “啊!” 林间回荡着梦妖的惨叫声,直到天亮才停下。 要不是怕喊声引来村民,梦妖怕是要被绑在树上几天几夜。 梦妖开始教艾青黛入梦之术,艾青黛只花了一天就学会了,当晚,她就入了徐长安的梦。 徐长安的梦很简单,就是进京赶考,高中状元。 不过在梦的结尾,艾青黛看见了自己的脸。 “徐长安,我来找你学字了!”隔天一大早,艾青黛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徐长安。 “艾姑娘想学什么字?”徐长安照例询问。 艾青黛没有回答,她先是皱了皱鼻子,问道:“你怎么不烧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幻梦窥心 第5章 情劫断缘 “我不需要。” 艾青黛有些生气,她以为徐长安是不领她的好,结果徐长安却说:“我知道你是艾草。” “什么?” 徐长安眉眼含笑:“你身上的味道很浓,而且我见过你化成艾草模样。” 所以他不想用艾草。 艾青黛愣在原地,她什么时候当着徐长安化成原型过? “你不认为我是…………怪物?” “你是艾青黛,你不是怪物。” “你不怕我?” “怕的话我早跑了。” 艾青黛开开心心地回了城主府,刚走进自己的院子,她就感受到了妖气。 “你怎么又出现了?我不是让你滚吗?” 梦妖正站在院中,他说:“徐长安他心思不轨,他对你好,就是想让你助他中状元。” 艾青黛勾唇冷笑:“证据呢?” “入梦就知道了。” 艾青黛又一次入了徐长安的梦,梦境虽然没有像梦妖说的那样,但…………徐长安杀了她。 “不论他有没有利用你,他都想杀了你。”梦妖道。 艾青黛并不相信,毕竟梦不可控。 次日,艾青黛直接去问了徐长安。 “徐长安,你梦到过我。”艾青黛语气肯定,凝视着徐长安,目光幽深。 “什…………什么?”徐长安下意识躲避她的目光。 “你梦里有我。” “是,我梦里有你。” “我会法术,我可以帮你通过科考。”艾青黛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徐长安蹙眉:“青黛,科考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需要帮我。” “真的不需要吗?错过今天,你就没有机会了。” “不需要。” “好。” 时间飞逝,离徐长安赴京赶考只剩一月之期,艾青黛也打算闭关修炼。 两人约定一个月后再见一次,届时艾青黛送徐长安进京赶考。 可艾青黛闭关出来之后,却没有见到徐长安,只有一封信。 还好徐长安教了她些字,这封信她也看懂了个七七八八。 说是徐长安先去京城了,让艾青黛等他回来。 艾青黛等了许久,等到太阳无数次东升西落,等到花开花败。 某天,她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徐长安的相貌,忘记了徐长安的声音,忘记了徐长安的一切。 为了找到徐长安,艾青黛决定入梦寻人,倘若被入梦者的梦境中有自己的身影,那被入梦者就是徐长安。 可五年过去了,艾青黛修成了半仙,却仍然没有寻到徐长安。 期间,梦妖又控制不住吸了梦,艾青黛气得将他绑在树上抽了三天三夜,好在那人没事,不然梦妖就得走黄泉路去了。 不过当她放了梦妖之后,梦妖竟然向她表白,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艾青黛离开了艾香城,她打算沿着去京城的路寻找,万一徐长安就在回城的路上了呢? 艾青黛是半仙,她能察觉到巫允献身上的仙力,以及万俟微水是神。 她想到她姐姐了。 这才入了巫允献的梦境。 而现在,梦妖竟然说徐长安死了,还是他杀的。 “所以刚刚那个是我的梦境?”巫允献问。 “对。” 听到艾青黛的回答,巫允献开始回想梦里的场景。 千嶂宗………难道她是从千嶂宗里头出来的? 可是她脑子里一点儿千嶂宗的记忆都没有,待会儿问问水水,水水应该知道。 “这里就是乱葬岗。” 月光惨白,枯草在风中簌簌抖动,歪斜的墓碑半埋在土里。 几具棺材横七竖八地堆着,棺板裂开的缝隙里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三人来到了乱葬岗,看着满地枯骨,艾青黛闭上眼,几秒过后,她缓缓睁开眼,泪珠滚落。 “我找不到他,枯骨没有梦。” “寻不到便寻不到,或许你们注定无缘。”巫允献开口说了一句。 她不是很懂艾青黛的执着,寻一个人寻了五年都寻不到,那个人不是死了就是死了,寻一个死人做什么? 艾青黛说:“可我放不下他。” 万俟微水提议道:“短短五年你便修得半仙,勤加修炼说不定很快就能渡劫成仙,成仙后上天界找司命问问不就行了。” “好像是个法子,那我修炼去了。”说罢,艾青黛抹掉脸上的泪水,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真的伤心吗?”巫允献疑惑。 万俟微水:“我不是很懂。” 巫允献:“我也不懂。” 月色皎洁,巫允献和万俟微水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巫允献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她忍不住问:“水水,要不我们帮帮她?” 万俟微水说:“情劫渡不过去的仙都要受罚雷劫,按照天上一天,地上十年来看,仙君八成还在受刑,现在去看也无济于事。” “况且我们都上不了天界。” 巫允献默不作声,万俟微水望了望圆圆的月亮,问:“你想帮她?” “想啊,但也不是非帮不可。”巫允献实话实说。 万俟微水来了兴趣,她问:“怎么说?” “情劫渡不过去的惩罚不止有雷刑,两人生死不见不也是惩罚吗?” “既然是惩罚,就没必要去插手,再说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万俟微水诧异:“你相信命中注定?” “也不是吧,这四个字好像是有人跟我说过的。”这四个字是突然从她脑海里冒出来的,巫允献不记得自己听谁说过的了。 “命中注定………………”万俟微水心中耻笑,她才不信命。 倘若信命的话,那她早就将魔界一刀劈成两半了,而不是在人间逍遥快活千百年。 万俟微水拉了巫允献一把,说:“走吧,明日还有早起买衣服。” “哦。” 黑云压山,万道紫雷在云海中翻涌。 雷台之上,长安的双臂被高高吊起,白衣早就被紫雷劈得破烂,浑身血痕。 紫雷一道接着一道劈在长安身上,起初他还会惨叫出声,后来他连喊的力气都没了,但他的意识还是十分清醒。 一个身穿金纱长裙,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了过来,她微微抬手,紫雷悬停在半空。 她问:“仙君在此受刑半天,感受如何?” 长安微微张开眼,虚弱道:“下仙渡不过情劫,是下仙的错。” 刑神荼妆微笑道:“这自然是你的错,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受雷刑。” “亲情,友情,爱情,这三劫你都渡不过去,你已经失去成为神的资格了。” 长安垂下头没说话。 荼妆又道:“等雷刑结束,你就去极寒之地看守战神身躯。” “下仙遵命。” 荼妆走向一旁,对一个穿着青裙的女子说:“青蔻,待会儿你去司命那里,让她把长安的名字从升神簿里抹掉。” “是。”艾青蔻点头应下。 荼妆刚抬手想要降下紫雷时,长安突然嘶哑着嗓子喊道:“等一下!”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长安死死盯着艾青蔻,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道:“下仙想对这位小仙说几句话。” 艾青蔻看向荼妆,荼妆微微颔首,紫雷停在空中。 “青蔻小仙…………你叫艾青蔻是吗?”长安眼底隐约有几分期待。 艾青蔻怔了怔,虽然疑惑长安怎么知道她的姓氏,但她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 长安想要走上前,却被手腕上的锁链拽住,他道:“你是艾青黛的姐姐?我从青黛口中听过你的名字。” “你认识我妹妹?”艾青蔻十分诧异,声音陡然提高。 长安的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的渡劫对象是她。” 艾青蔻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尴尬地扣着手,“…………那还挺巧的。” 长安挺直了身板,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青蔻小仙,你能不能帮我给青蔻传一句话。” “什么话?” “倘若青黛还记得我,便说我已死,让她不要再等了。” “倘若青黛忘记了我,便什么都不说。” 长安眼眶通红,声音哽咽,他忘不掉人间的艾青黛。 在艾青蔻闭关修炼期间,他被梦妖缠身,连着做了七日的噩梦,他还是没有烧艾,最终在噩梦之中死去。 “我尽量。”说罢,艾青蔻转身离去。 “多谢小仙,长安无以为报!”长安在后面喊道。 荼妆见两人聊完了,便抬手将紫雷降下,她来到艾青蔻面前,歪着头好奇道:“他怎么哭了?” 艾青蔻看了眼被劈到吐血的长安,如实答道:“他让我下界寻人。” “你才到天界半天,怕是不能那么快下去。”荼妆随手摘了片浮云把玩,云絮在她指尖缠绕。 艾青蔻低声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人界都过五年了。” 荼妆闻言轻笑,发间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她道:“你刚成仙,肯定不习惯,神早就对人间的时间没了概念。” 司命殿比艾青蔻想象中的还要大上数倍,穿过层层高耸入云的书架,她来到了大殿中央,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 殿中的地上散落着成堆成堆的书简,书简中央正坐着一个穿着蓝裙的女子,裙摆如流水般铺在竹简之上,隐隐约约可见金色符纹。 “司命神君?”艾青蔻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轻轻回荡。 司命只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简,头也不抬地问道:“找我何事?” 艾青蔻下意识向前迈了一小步,结果差点踩到脚下的书简,她又慌忙退了回去,说:“长安仙君渡劫失败,荼妆神君让我过来跟你说,将升神簿里长安仙君的名字给抹去。” “好。”司命应了一声。 艾青蔻忍不住好奇地看着地上的书简,司命察觉到后抬头看了眼艾青蔻,开口说:“你是刚上天界的吧,我以前都没见过你。” “我叫艾青蔻,今日刚上天界。”艾青蔻微微欠身。 “艾青蔻?”司命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前段日子你就渡过雷劫了,怎么现在才上天界?” “我还要照顾我妹妹。”说到艾青黛,艾青蔻还有些想她了,虽然她只是半天未见艾青黛,但她可是五年未见自己了,也不会知道她会不会想自己。 “哦。”司命点点头,忽然鼻尖微动,眉头轻挑,又道,“你身上好香啊,你抹香了?” 第6章 橘香醒脑 艾青蔻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矢口否认:“不是,我是一株艾草。” “原来如此。” 司命拿出升神簿,将长安的名字抹去后,她说:“名字已经抹去了,若没有别的事情,就回去告诉荼妆一声。” “是…………司命神君,长安仙君为什么会渡劫失败?”艾青蔻忍不住问道,这件事和妹妹有关,她想多了解一些。 “你自己看吧,一个梦就失去了成神的资格,可惜了。”司命抬手打了个响指,空中便浮现出几行泛着金光的字,她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惋惜。 艾青蔻抬头看了起来,待看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她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她突然问:“神君,历劫失败的人都要去极寒之地看守战神吗?” “对呀,看守战神是个苦差事,大部分神君都不能抵抗那里寒气,更何况是修为不高,受了雷劫的仙,而且要一直看守到战神苏醒,也不知道圣女能不能找到战神。” “艾青蔻,你若想成神,也得渡过三段情劫。” “渡情劫好像很难。”艾青蔻低声喃喃。 见艾青黛发愣,司命以为她害怕。 司命放轻语气,“你不用害怕,不要为情而死,并且有释怀的决心就好。” “多谢神君宽慰。”其实艾青蔻自己不怕,她主要是担心艾青黛。 隔天清晨,巫允献听了万俟微水的话,早早就起了床,她在堂厅等万俟微水一起吃早膳。 巫允献在堂厅等了一刻钟,桌上的稀粥早已凉透,却仍不见万俟微水的身影。 她蹙了蹙眉,起身朝万俟微水的厢房走去。 巫允献在万俟微水的门前站定,她抬手轻叩房门:“水水,起床了。” 她的声音轻柔,怕惊到还在睡梦中的万俟微水。 连敲了几次,房内依旧静悄悄的。 巫允献迟疑地推开房门,屋内还弥漫着未散的艾香。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榻前,掀开床帐,只见万俟微水睡得正香,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衬得肤色格外白皙。 “水水………”巫允献蹲在榻边,轻声唤着。 听见声音的万俟微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 “不是说好早起的吗?你怎么睡懒觉了?”巫允献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却又有掩藏不住的关切。 万俟微水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说:“昨晚太晚睡了。” 昨晚神力用得有点多,这才昏睡得久了些。 “那你快点,我在楼下等你。”说罢,巫允献起身离开卧房。 万俟微水艰难地下了榻,她来到窗边打开窗户。 阳光照在身上,她舒服了许多。 洗漱换衣完毕,万俟微水下了楼。 巫允献正坐在桌前,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团扇扇风。 万俟微水问:“你哪儿来的扇子?” “向掌柜要的,这艾草香闻得我头都晕了。”巫允献边挥着团扇边说。 万俟微水四处看了看,然后走到柜台前,不知道在跟小二说什么,不一会儿,她手里就拿了个圆形的东西上下抛着。 “闻点橘香吧,醒醒脑子。”万俟微水将橘子递到巫允献面前。 巫允献愣住,扇团扇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她接过橘子凑近鼻尖,眉头渐渐舒展,她笑道:“这橘子还挺香的,比艾香好闻多了。” 橘香清新,带着淡淡的酸味,令巫允献头脑清醒了不少。 两个人吃完早膳就上街去了,随便走进一家店看了起来。 店内陈设雅致,各色衣裙整齐地挂在木架上。 万俟微水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件素色长裙,指尖细细摩挲着布料。 她买衣服主要是看料子厚不厚实,能不能陪她走三十里路,以及样式简不简单。 巫允献则来到一旁,手里拎着两件裙子。 一件是娇嫩的鹅黄,另一件是明艳的正红,两件都很美,她纠结地看向万俟微水。 “水水,你觉得我穿哪件好看?”巫允献将两件裙子提起来,在身前比了比。 万俟微水抬头,目光在巫允献和裙子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她那张清秀的脸上,唇角微扬:“都好看,你都拿吧。” 有巫允献这张脸在,她穿什么不都很美吗? 巫允献皮肤白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单单看眼睛的话是十分单纯可爱,但她生了张精巧的瓜子脸,配着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巫允献听了万俟微水的话,顿时眉开眼笑,转身就让店家将两件包起来。 见万俟微水手里只拿了一件,她歪了歪头,疑惑道:“你怎么只买一件?” 万俟微水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手中的衣裙,说:“一天换一套,换下来的直接烧掉。” 巫允献诧异地问:“那样不会太浪费了吗?” “我每日最少要走三十里地,身上的衣裙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了,到新地方再买,脏的别人也嫌弃,最好的办法就是烧掉。” 万俟微水出声解释,她从未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三日以上,这就导致她每天都在走路。 泥路、石路、山路、水路…………她什么路都走过。 “更何况每日都要走那么多路,我要轻装上阵。”所以万俟微水身上除了钱,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不在艾香城多待几日吗?”巫允献略微遗憾地说,她才在艾香城待了两三日,这两三日还被人追着跑,都没有好好享受。 万俟微水闻言,对着她捂了捂鼻子,反问道:“你受得了?” 巫允献愣了愣,回:“那还是走吧。” 她受不了这艾香,再闻下去怕真的要吐了。 马背上风大,吹得巫允献有些冷,她坐在后头,那坐在前头的万俟微水肯定更冷,巫允献又拿了两件披风。 “一共十两银子。”店家笑眯眯地递上包好的衣裙。 “我来给钱吧。”巫允献从衣袖里拿出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拿了银子出来。 万俟微水见状,诧异挑眉:“你有钱?” 巫允献回答道:“有啊,昨晚我从兜里翻出来的,是我娘在我出门前偷偷塞我兜里的。” “你记得你娘?”万俟微水目光一凝,眼底藏着一丝试探。 “不记得。”巫允献眨了眨眼,回答得无比真挚。 万俟微水:“………………” “那你怎么知道是你娘给你的钱?” “说来也怪。”巫允献歪着头回忆昨晚的场景,“当我打开荷包的时候,几行金字就飘了出来,说这钱是我娘给我的。” 街上还有人在烧艾,整座艾香城都雾蒙蒙的,巫允献拿着橘子可劲儿地闻着,万俟微水也封了自己嗅觉。 这时,有人在街上奔跑,甚至大喊了起来。 “梦妖已除,艾香城不必再烧艾了!” “梦妖已除,艾香城不必再烧艾了!” “梦妖已除,艾香城不必再烧艾了!”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看着那人越跑越远,街边的百姓议论纷纷,都在怀疑这件事是真是假。 巫允献忍不住开口:“你说…………她们真的不能再相见了吗?” 万俟微水说:“你也说了命中注定,若是命里缘分未尽,自然还能相见。” “说的也是。” 这一番话倒是令巫允献豁然开朗,她还是不要太多管闲事了。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红彤似火。 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的枯枝落叶飞溅在空中。 流淌的小溪边,诺诺正在喝水。 巫允献坐在溪边光滑的石头上,她双手抱膝,仰起脸望向正在整理马鞍的万俟微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水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下一个地方?” 万俟微水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望了望天,说:“不清楚,不过天要黑了,只能看看附近有没有适合过夜的地方,希望我们足够幸运吧。” 两人再次上马,沿着蜿蜒的山路疾驰,一路奔波,终于赶在天彻底黑下之前找到了一座道观,只是道观破败,拍了好半天门都没人开。 “好像没人。” “进去瞧瞧。”万俟微水推门而入,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道观荒废,院中长着许多杂草,看样子许久都没有人住,就连神像都没有。 昏黄的天光照进院子,照亮丛生的杂草和破碎的青石板。 万俟微水踢开脚边的碎瓦,环顾四周,说:“看来是一座荒废的道观,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荒废的。” “那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吗?这里看起来阴森森的。”巫允献紧紧攥着万俟微水的衣袖,声音细若蚊吟。 “天还没黑,不想天为被,地为床的话,我们就只能在这里过夜。” 万俟微水带着巫允献在道观中乱逛,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最后停在一间房前,她说:“这间卧房大点儿,一起睡吧。” “好。” 两人简单清扫了床榻上的灰尘,又把诺诺拴在院子里。 巫允献将披风拿出,一张铺在床上,一张用来盖。 房内昏暗,万俟微水将窗户打开,让月光洒进。 夜深,两人躺在床榻上,巫允献睡不着,她忍不住侧过身,借着月光看向闭着眼的万俟微水,小声询问:“水水,你睡了吗?” “何事?” “水水,你能教我法术吗?” 万俟微水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回道:“我不会法术。” “怎么可能不会?” 巫允献撑起胳膊,语气急切:“昨夜你明明让我施法破墙,不就证明你懂法术吗?” “怎么可能不会,昨夜你让我施法破墙,不就证明你懂法术吗?” 万俟微水依旧闭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昨夜你听错了,我是让你踹墙。” 巫允献皱起眉头,她开始怀疑自己了,“是吗?难道是我听错了?” 万俟微水继续忽悠:“肯定是你听错了,我要是说施法的话,你为什么不施法要去踹墙呢?” “说的也对,那我昨夜竟然把墙给踹没了,我真是厉害。” 万俟微水肩膀微微抖动,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的确很厉害。” 巫允献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憧憬地说:“但是我还是想学法术。” “为什么?” “这样就可以像青黛姑娘一样飞来飞去,就不用骑诺诺了。” 身侧传来平缓的呼吸声,黑暗中,万俟微水睁开双眸,悄悄起身出了门。 第7章 婙天破魂 万俟微水换了一身黑衣,她戴着能遮面的斗篷来到一处空地。 她打算去子时墟。 子时墟的主人是魔界魔尊,原属于魔界,可当魔尊死后,子时墟就成了游离于三界之间的神秘集市,只要在子时念出正确的咒语,子时墟的入口就会开启。 万俟微水不会神巫族的法术,但是她敢肯定子时墟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月照三界,幽幽子时现。” 她口中念咒,随着声音落下,血月出现。 夜色如墨,浓雾翻涌。 雾气中,一座破败的牌坊浮现在眼前,牌坊上模糊地刻着“子时墟”三字,幽绿绿的灯笼杆斜插在地上。 除了住在子时墟的商贩,凡是来到子时墟的人都要提一盏绿色灯笼。 万俟微水将灯笼从地上拔起,然后拿着灯笼走过了那扇牌坊。 踏入子时墟,场景瞬间变幻。 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片幽绿。 子时墟的街道与人间的街道并无不同,顶多没阳光,阴冷了点以及地上浮着一层浓雾。 这是万俟微水是第二次来子时墟,上次还是魔尊邀请她来的。 万俟微水看不清脚下的路,她磕磕绊绊地来到一家古籍店。 店家是一个老婆婆,她虽然佝偻着身子,但是步伐格外稳健。 “客官要买些什么?”老婆婆的声音很年轻。 万俟微水环顾一圈,说:“婆婆,有没有神巫族的古籍?” “稍等一下。”老婆婆转身往里走。 十几秒后,老婆婆拿着一本三指厚的书走到万俟微水面前,说:“一两黄金。” 万俟微水爽快地将一两黄金交到老婆婆手上,她不怕老婆婆糊弄自己。 子时墟有条规矩,商贩不能卖假货,否则就是死。 “多谢客官。”拿到了金子,老婆婆这才将古书递给万俟微水。 万俟微水接过后,又拿了一两黄金出来,问:“婆婆,你可知天界以及神巫族的近况?” 老婆婆笑眯眯收下,回:“天界一切如旧,不过前些日子,神巫族封了一个刚成仙的仙子当圣女。” 万俟微水心中疑惑,神巫族怎么闲得发慌封了一个仙子当圣女? 不对…………仙子当神巫族圣女?! 她心中咯噔一下,迫不及待地问:“可有圣女画像?” “没有,圣女的容貌岂是你我能看的,天界的仙子都不一定能看见。” “那婆婆可知道圣女名讳?” 老婆婆今日收了二两金子,心情还不错,她说出了一个令万俟微水万分熟悉的名字。 “巫允献。” 万俟微水怔在原地,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后,又拿了一两金子给老婆婆,“多谢婆婆。” 离开古籍店,万俟微水烦躁地走在街上,她虽然猜测巫允献是神巫族的人,但是没想到巫允献竟然是神巫族圣女,还是下界来找自己的。 那巫允献到底有没有失忆?她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 万俟微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一个小小的圣女也碍不到她,倘若巫允献假借失忆之名接近她,欺骗她,让她放松警惕,那她肯定饶不了巫允献………… 罢了,这也不是巫允献的错,巫允献只是听天界的吩咐而已,她要找也是找天界的麻烦。 万俟微水想清楚之后,翻开了厚厚的古书,粗略地看了几眼,她发现古书上写有一个神巫族神器————婙天神弓。 婙天神弓乃第一任神巫族族长巫婙所造,有驱邪净化、伤及魂魄之力。 千年前,巫婙陨落后,婙天神弓下落不明,至今无人寻到,婙天神弓是用千年血玉雕琢,鲜红如血,弓臂刻有特殊符纹,遇邪则泛金光。 有些法术还需要用到这把弓。 万俟微水想了想,收起古书离开。 回到道观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万俟微水打算喊巫允献起床,可刚走到床榻边,她就感觉榻上的巫允献气息不稳,走近一瞧,巫允献面色通红,呼吸粗重。 万俟微水伸手摸上巫允献的额头,差点被烫回了手。 千年来,万俟微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是神躯,不会生病,虽见过有人得病,但没见过处理方式,她只能为巫允献注入神力。 道观漏风,想必是夜里受凉了,万俟微水无奈:“明明是仙,怎么体弱成这样?” 等到巫允献体温降下一点后,万俟微水才松了口气。 巫允献再次醒来已是午时,她艰难地张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浑身无力,口干舌燥。 “水…………” 清冽的水流涌入口中,巫允献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好些了吗?”万俟微水关切地问道。 巫允献有些懵:“我怎么了?” “发高热了。”万俟微水打开桌上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碗鲜香的馄饨出来,“饿了吗?我买了馄饨。” 巫允献疑惑:“这附近哪有卖馄饨?” “五十里外有一座镇子。” 巫允献有些意外,五十里……纵使是快马加鞭,也要颠簸一个多时辰。 她没有想到万俟微水会骑这么久的马为自己买吃的。 想到此处,巫允献悄悄抬眼,正巧撞上万俟微水望来的目光。 万俟微水眸色沉静,眼底似乎藏着丝丝探究。 巫允献吓了一跳,急忙垂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着。 一碗馄饨下肚,巫允献吃得开心,满足地眯起眼睛,看着空荡荡的碗,她又飞快地瞥了万俟微水一眼。 万俟微水又不是没看见巫允献频频望向自己的眼神,她问道:“怎么了?” “我吃光了,你还没吃…………”巫允献捧着空碗,声音越说越小,耳尖也悄悄红了。 万俟微水将碗收回,说:“我不饿。” “哈哈———” 巫允献先是干干地笑了笑,然后凑近万俟微水,小声说:“我还没饱。” 万俟微水听后,再次看向巫允献,见巫允献羞得脸红,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万俟微水本想等巫允献的病彻底好再启程,但巫允献觉得自己病好了,硬是上了马。 两个人骑了半天才来到五十里外的镇子,巫允献想去摊子里吃一顿现成的馄饨。 “姨,来两碗馄饨。” 摊主笑道:“客官,这次不打包带走了?” “不了,就在这儿吃。”万俟微水带着巫允献找了个位子坐下。 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很快就被端了上来,皮薄馅儿多,上面还洒了葱花,香气四溢。 巫允献吃了一个后,忍不住叹道:“这味道和之前吃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你骑的得有多快呀。” “也没多快。” 其实是万俟微水用了点神力维持馄饨的新鲜,毕竟诺诺再怎么跑都是跑不快的。 “这馄饨味道是真的不错。”巫允献心满意足道。 万俟微水听后只是笑了笑。 两个人住进客栈,诺诺被小二牵到后面的马棚里。 巫允献迫不及待地向小二要了热水沐浴,在路上奔波了两三天,她每日都是用布沾水简单擦拭身体而已。 巫允献沐浴完准备就寝时,房门被人敲响。 “水水,你怎么来了?”巫允献很惊讶。 “你不是要学法术吗?我来教你了。”万俟微水一身青衣,鬓间发丝黏在脸上,显然也是刚沐浴完。 “真的啊?!”巫允献十分惊讶,她没想到万俟微水还会记得这件事,还真会教她法术,“不过,你不是说你不会法术吗?” 万俟微水愣了一下,越过巫允献进门,嘴上还说了一句这不重要。 她将那本从子时墟买到的书拿了出来,说:“这书是我从集市上买来的,里面的咒语是你可以学的。” 巫允献接过古书的那一刻,手差点着地。 这书太重了。 万俟微水见状,差点笑出了声,她接了一把,将书放在桌上。 两人落座桌前,巫允献翻开古书,只一眼就被画在第一页上面的武器吸引住了。 “婙天神弓……这是什么?”巫允献好奇地问。 “一把弓箭而已,弓箭的主人叫巫婙,神巫族首任族长,弓的作用是驱鬼逐邪,伤及恶魂。”万俟微水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巫允献的神色。 “看样子挺漂亮的,要是能见见实物就好了。”巫允献面色如常,似乎真的不知道这把弓箭。 万俟微水垂眸,心想着巫允献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只要把咒语念出来就好了吗?” 万俟微水应声抬头,她翻了几页,说:“这有对应的手势,你要运转体内的仙……灵力,然后一边念咒语一边做手势。” 她差点说漏嘴,倘若巫允献真的失忆了,那她也没必要多说些什么。 “就这句吧,招魂咒。”万俟微水挑了一个比较简单的咒语。 巫允献看了看万俟微水,又看了看咒语,再看向万俟微水,问:“怎么运转灵力?” 万俟微水:“………………” 镇外的高山中有一处瀑布,月光倾泻而下,照得瀑布宛若银河。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半轮明月。 “怎么带我来这里?”巫允献仰头望着飞泻的瀑布,点点水珠溅在她的脸上。 “这里有月光,有山水,最适合你练习法术。”万俟微水回答道。 “开始吧。” 巫允献盘腿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摒弃杂念,静心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不知过去了多久,巫允献感觉耳边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甚至能感受到月光照在自己身上的凉意,以及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 这时,万俟微水轻柔的声音传来。 “记住这一刻的感受,掌控丹田处的那股力量,施法念咒吧。” 巫允献睁开双眼,掐诀念咒。 “黄泉有路,魂灯引途,三问其灵,孤魂自来。” 话落,巫允献周身金光乍现,眉心显出“巫”字。 万俟微水看见了“巫”字,她愣了愣。 冷风飕飕,山间的雾气突然浓重起来,巫允献察觉到了别样的气息,于是抬头看向远处。 远处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惨白的月光照下,人影幽幽,白色衣衫随风飘荡。 悉悉索索的声音出现,一道又一道人影也跟着出现。 第8章 是人是鬼 有的人影在空中来回飘荡,有的人影趴在地上爬行,关节发出“咔咔咔”的脆响。 有的人影没有头,有的人影缺胳膊断腿。 “啊!” 巫允献吓得大叫一声,接着迅速跳下石头,几步窜到万俟微水身后,双手死死地揪着她的衣袖。 感受到手臂的力道,万俟微水无奈笑道:“怕什么,你招来的。” “我……我招来的?” “挺厉害的,第一次招魂就成功了。”万俟微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要是换做平常,巫允献早就乐的笑出声来了,而现在两人的四周围满了密密麻麻的鬼魂,她笑不出来。 巫允献声音颤抖:“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万俟微水神色自若地将古书往巫允献面前一递,说:“没关系,送走就好了。” “等等等等。”鬼群中,一个女鬼穿过鬼群挤到两人面前。 众鬼齐刷刷看向她。 女鬼哀求道:“仙子,求求你帮帮我吧。” 巫允献疑惑:“怎么了?” “我的妆匣里还有好多没有戴过的金银首饰,仙子能不能帮忙烧给我?”说着,女鬼流下两行血泪。 这一幕吓得巫允献后退半步,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原来是烧首饰。 见有鬼开了口,其余鬼也纷纷嚷起来:“仙子,帮帮我!” “仙子,别管这两个人,先帮我。” “滚开,我先来的。” “谁的事大谁先来,你才滚一边儿去。” “我的事最大,天塌下来都没我的事急!” “放屁!我的事才要紧,仙子,先帮我!” 鬼群越吵越凶,最后竟动起手来。 有的把别鬼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踢得老远老远,那鬼还飘着去追自己的脑袋。 有的鬼挖出自己的眼珠子当石子儿,狠狠地砸向别的鬼,自己两颗眼珠子用完了,就扣别人的眼珠子砸。 吊死鬼更是将自己的舌头扯下来,然后拉得老长,将别的鬼五花大绑起来。 成百上千只鬼同时叫嚷,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只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你们别吵了。”万俟微水忍不住开口。 可惜没有鬼听她的话。 巫允献捂着耳朵,将目光落在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咒语上,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记下来了,赶忙双手掐诀,口中念咒。 “前尘皆幻,怨意成空——散。” 刹那间,聚集在这里的鬼魂如潮水般退去,阴冷的气息也随之而去,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万俟微水抬手鼓掌:“恭喜你,成功了。” “太好了,我也会法术了!” 巫允献开心得在原地蹦蹦跳跳,像个小孩子,万俟微水站在一旁看着她,一向清冷的眸子此刻格外柔和,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皎洁月光下,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巫允献抱着书翻看,眼睛几乎要黏在书页上了。 即将撞上街边未收的摊子时,万俟微水揽过她的肩,帮她避过。 见巫允献整个人都沉浸在书里,万俟微水只能护着她往客栈走。 “死人了!” 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巫允献将自己从书中抽离出来,她看向万俟微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声音来源跑去。 出事的地方好像在一座宅子里,虽然现在是晚上,但宅子前还是聚集着许多人,巫允献和万俟微水来到人群外围。 人群中,几个婶子正在讨论。 “又死人了,都不知道死多少个了。” “也不知道这屈家招谁惹谁了,短短两个月就死了十个人,官差还查不出凶手。” “听说是闹鬼。”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闹鬼?!我没听说过。” “这镇子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要是出了闹鬼传闻,谁还呆得下去。” “官差无用,屈家就斥重金请人捉拿凶手,足足百两黄金,我要是知道凶手就好了,那百两黄金不就能进到我的口袋里。” 百两黄金?!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浓厚的兴趣。 巫允献摸了摸放在袖口里鼓鼓的荷包,虽然她还有钱,但钱总有花光的一天,谁会嫌钱多呢? 她扭头朝万俟微水问道:“水水,你觉得这凶手是人是鬼?” “不是人也不是鬼。” “那是什么?”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 巫允献抱着书就要穿过人群往屈家大门口走,万俟微水一把揪着巫允献的后领子将人拎了回来。 巫允献仰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今天太晚了,明早再来吧。”折腾了一日,万俟微水虽然不累,但也到了就寝的时间,她的生活作息可是很规律的。 两人回了客栈,巫允献练习法术折腾出了一身汗,她又要了桶热水沐浴,沐浴的时候,她还捧着书再学,就连梦里都在练习法术。 次日,两人来到屈家门前,昨夜刚死了人的屈家非但没有大门紧闭,反而门户洞开,隐约能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巫允献麻烦了看守的侍卫去里头通报。 “好诡异的气息。” 听见声音的两人扭头看去,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子执剑而来,她眉目温婉,素白衣摆被风吹起,宛若幽兰,腰间挂着白玉令牌,令牌上刻着“崇山派”三个字。 “师姐等等我。” 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地跟在女子身后,左右手各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你们也是冲百两黄金来的?”沙哑的声音突兀地插入。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走近,他穿了件黑袍,长长的披风拖在地上,浑浊的眼珠在四人身上转了一圈,嘴角扯出一丝讥诮。 白裙女子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百两黄金?” 老人用枯瘦的手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哀叹道:“几个年幼无知的臭丫头都敢来捉鬼,这世道啊。” 手提包袱的男子涨红了脸,激烈道:“你说谁无知啊,你可知道我师姐是谁!” “小轩。”白裙女子眸光一沉,侧头看他。 长轩说:“纪兮师姐,他不敬你。” 纪兮淡淡道:“言语不足轻重,不必理会。”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站在一旁,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继续等待。 不多时,一个穿着素色麻衣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他个子不高,却把腰板挺得笔直,下巴高高扬起,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倨傲。 “你们是何人?”男子粗声粗气地问道。 巫允献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她被吓了一跳,往万俟微水身后缩了缩。 老人道:“我是来抓凶手的。” “那你们呢?”男子将视线转向另外几人。 长轩抢先开口:“我们都是来捉凶手的。” 男子眯起眼睛将几人上下打量,突然嗤笑出声:“一个老人,四个丫头也敢大言不惭?” “滚滚滚,我没空陪你们闹,赶紧滚。” 巫允献被气到了,她说:“你这人怎么还狗眼看人低呢?你是屈家的主人吗?” “我…………”男子气势弱了几分,“我是管家!” 巫允献耻笑:“区区一个管家,还真把屈家当自己家了是吧,你这算是……算是鸠占鹊巢。” 站在一旁的万俟微水听后差点笑出了声,她眉眼含笑地看着巫允献。 管家被巫允献的话噎得面红耳赤,他正要发作,环佩叮当之声忽然传来。 “何人在外喧哗?”一道银铃般的女声传来。 只见一位少女款款而出,发间流苏簪在空中晃动,淡粉裙摆摇曳生姿。 管家趾高气昂的劲顿时蔫儿了,他弓着身子凑上前:“小姐,这两人是来闹事的,惊扰到了小姐,老奴这就让人将她们赶走………” 巫允献对少女说:“小姐,我们是来捉拿凶手的。” 少女也不拐弯抹角,她出声问道:“几位可是冲着那百两黄金来的?” “对呀。”巫允献直率点头。 少女问:“你要我如何信你能捉拿凶手?” “比如你。”巫允献抬手指向管家。 “我?”管家疑惑,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巫允献侧目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万俟微水,万俟微水微微点头。 得到了万俟微水的“鼓励”,巫允献对管家说:“你最近每晚都做噩梦吧,还觉得肩头酸痛,像是压着块石头,连腰都直不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管家震惊,这几日他一直在做噩梦,他特意去找大夫开药,可一点儿用都没有。 “因为你杀了人,杀了一个男人。” 管家脸色刷地变白,他矢口否认:“信口雌黄!说我杀了人,证据呢?!” 其余几人听后,齐刷刷看向管家。 “没有证据就少在这空口白牙污蔑人。” “小姐,这就是两个骗子,你千万不要信她们。”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她们轰走!”管家催促着,身后的侍卫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弹,小姐还在这里,他们那能听管家的话。 巫允献悄悄掐了个诀,指尖金光一闪即逝。 管家突然感觉到耳边吹过一阵冷风,余光间,他好像瞥见了一双乌青的手。 他怔愣愣地扭过头,紧接着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放大。 他看见了………他的肩膀正在被那个男人死死扣着!! “啊啊啊啊啊!”管家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门柱上,双手不停挥舞着。 其余几人都被管家异常的举动惊在原地,就连路过的百姓都纷纷停下脚步看戏。 男人的一只眼睛空洞无比,青白的面皮上布满尸斑,嘴唇已经烂了一半,露出森白的牙齿,嘴角撕裂到耳根,他眼睛流着红血,身上也腐烂了大片。 随着男人现形,一股腐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个味道只有管家闻得见。 “别过来别过来,你都死了怎么可能…………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管家捂住眼睛,靠着多年管事的经验冷静了下来,沉静下心后,他缓缓放下手,那个男人消失不见。 “呵,这一切都是假的,哪有男人?!”管家顿时就硬气了起来,他笃定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男人呢?快现身啊。” “啊!” 又是一声惨叫。 那个男人坐上了管家的肩膀,双手死死地扣进管家的眼睛。 管家痛苦地捂着双眼跪地求饶:“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过来,谁让你要去祥安院的,我不是故意的!” 第9章 剖胸取心 少女听见祥安院三个字后脸色大变,她急忙吩咐:“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拖下去,是想让人看笑话吗?” “是。”几个侍卫将痛得倒地打滚的管家架进宅院。 随着哀嚎声越来越小,少女转身面向两人,忍不住问道:“他真的杀人了?” 巫允献肯定道:“杀人了,一个胡子拉碴,左手断了大拇指的男人。” 少女对这个断指男人有些印象。 前几日,祥安院死了个仆人,死去的仆人众多,只有这个男人断了一截大拇指,要说没有印象,那是不可能的。 “你们呢?”少女看向其余三人。 纪兮正想着要不要施展一下剑术时,她瞥见少女手中拿着一直枯萎的芍药花。 “小姐,可否借一下你手中的芍药?” 少女闻言,不假思索地将芍药递出。 纪兮接过芍药,指尖泛起莹莹白光,那蜷曲的花瓣舒展开来,芍药再次恢复生机。 少女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纪兮将复生的芍药递还。 少女伸手接过,她低头轻嗅,芍药花香新鲜扑鼻,她唇角轻扬,笑容明媚。 “你呢?”少女看向老人。 老人往后退了两步,抬头望天,说:“风。” 一阵疾风骤然而至,掠过众人衣袂,少女手中的芍药花瓣随风飞散,如蝴蝶飞舞,转瞬消逝。 少女看着光秃秃的花枝,眼底暗潮翻涌,她忽地笑道:“几位跟我进来吧。” 少女将几人邀请进宅,在前往正厅的路上,她开口道:“我叫屈幼怡,你们呢?” 几人一一回答,唯独老人闭口不言。 屈幼怡将人带到正厅,吩咐仆人上茶,然后对几人说:“几位稍等片刻,我去请外祖母。” 片刻后,一个穿着华丽,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缓步走出,她拄着拐杖,看都没看五人一眼,语气沙哑威严:“你们能抓住凶手?” “应该能。”纪兮实诚道。 就在刚刚,子轩已经向仆人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屈家死人的事情,她想她应该能抓住凶手。 “应该?”老太太直视她,眼神锐利如刀。 一旁的子轩慌忙改口道:“肯定能。” 屈幼怡扶着老太太坐下,老太太微眯着眼,扫了五人一眼,最后停在巫允献身上,问:“你们怎么知道管家杀了人?” 巫允献又道:“看出来的。” 老太太眉头紧锁,刚想开口,屈幼怡便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叙述着刚才发生的情况,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拐杖,听完前因后果后,她深深叹了口气。 “死马当活马医吧,现在旁人都在传屈家被诅咒,宅里闹鬼,就是竭力压制,闹鬼的传闻还是传了出去。” 接着,她冷笑一声:“那几个官差没抓住凶手就算了,还怕鬼,一点用都没用。” 不然她也不会花重金让旁人去捉凶手。 老太太直视前方,说:“我直说了,屈家的确闹鬼,你们可还要留下?” 巫允献自然是要留,不过她看向一直沉默的万俟微水,见她发呆,便扯了扯她的衣袖。 万俟微回神,说:“事在人为,这世上没有鬼。” 巫允献:“……………” 那昨夜她们看见的是什么?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退了客栈的房间。 为了尽快捉住凶手,五人住进了屈家,还住进了闹鬼的祥安院。 两个月前,屈家唯一的小少爷死在了祥安院的小厨房,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正在大铁锅里被滚水泡着,皮肉都被煮熟了,满院子都是人肉香。 仵作说小少爷是被活活煮死的。 官差来看过,以意外结的案,但是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祥安院接连死人,死法各异,有溺死在池塘里的,有上吊死在房里的,有是被吓死的,也有割腕死的。 还有人声称祥安院出现了鬼。 每到深夜,祥安院就会出现孩童哭声,像是小少爷的哭声。 老太太下令,让所有人都搬出祥安院,并且将院门通通封锁起来,但还是一直在死人。 如今,巫允献和万俟微水打算寻找真凶,老太太就让仆人在祥安院收拾两间没死过人的卧房。 万俟微水只要了一间,她打算和巫允献同住一间。 来到院子的瞬间,巫允献就被摆在院子里的芍药花迷了眼,满院子都种满了芍药花。 不过,本该娇艳的花朵却蔫蔫地耷拉着,半死不活的。 忽然,巫允献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株芍药花上。 其余的芍药都是白黄,只有那一株芍药花的颜色是独一无二的白里透粉,还开得格外艳丽,一只白色蝴蝶一动不动地停在花蕊上。 最重要的是,她清晰地感知到这株芍药已经死了,没有生命,没有活力,就像是一株假花。 死了的芍药花怎么还能开得如此艳丽呢? 巫允献困惑不已,但她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拿着包袱进了卧房。 “这芍药半死不活的,怎么不全拔了种上新的?”子轩蹲在花丛前,狐疑地看着芍药。 纪兮无奈道:“小轩,我们不是来看花的。” “哦。”子轩拎着包袱跟了上去。 除了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其余人都是一人一间,祥安院卧房挺多的,不过每间都死过人。 进房前,万俟微水回头看了一眼那株粉白芍药………准确来说,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只蝴蝶上。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屋内,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躺在榻上,巫允献知道万俟微水还没睡,她轻声说道:“水水,你知道千嶂宗吗?” 黑暗中,万俟微水眼眸幽深,她道:“知道,几百年前,千嶂宗内的弟子被魔尊屠戮,至此消失。” 巫允献不解地问:“魔尊为什么要屠戮千嶂宗?” 万俟微水没有回答,而反问道:“你怎么对千嶂宗感兴趣了?” “你可还记得我的梦境?”巫允献翻身趴在榻上,侧头看她。 “当然记得。” 巫允献闷闷地说:“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可梦境里独独出现了千嶂宗,我想我肯定与千嶂宗有关系。” 万俟微水想了想,道:“千嶂宗离这里不远不近,等成功捉住凶手后,我们就去千嶂宗。” “水水,你真好。”巫允献顿时喜笑颜开。 “睡吧。” 夜色深沉,冷风吹过荒废的大院,一道黑影摸进祥安院。 睡眠不深的万俟微水察觉到有人进入,她正欲起身查看,腰间就被一条腿压住。 万俟微水刚拨开巫允献横过来的腿,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寂静。 “死人了!” 万俟微水循声望去,只见纸窗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连忙推搡身旁的巫允献。 “巫允献快醒醒。” “天亮了?”巫允献含糊地说着,眼皮沉重到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看着巫允献这副困倦的模样,万俟微水叹了口气:“算了,天没有亮,你继续睡吧。” 说罢,万俟微水重新躺下。 夜色中,外头骤然亮起一片灯火,几间厢房的木门接连打开,几人纷纷出来查看,唯有巫允献和万俟微水的卧房依旧门窗紧闭,不见动静。 “小轩!” 一声惊呼划破夜空,紧接着,兵刃撞击声在庭院中回荡。 万俟微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她轻轻下床,给巫允献设下了隔音结界,她悄无声息地拉开了房门。 月光如水,将整个院落镀上一层银辉。 纪兮和老人正在打斗,两人身影交错,衣袂翻飞。 纪兮手持长剑,剑刃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老人身形飘忽,宽大的黑袍在夜风中哗哗作响。 万俟微水倚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这两人打得有来有回,越看越觉得无趣了许多,她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了一扇房门大开的卧房。 她记得那一间是长轩住的卧房。 空气种弥漫着血腥味,乌云彻底散去,月光照进,长轩仰面倒在血泊之中,胸腔被剖开,森白的肋骨支棱着,血淋淋的内脏从腹腔滑落在地,还冒着隐隐热气。 月光冷冷地照在那滩黏腻的血污上,子轩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 冷风飕飕吹进吹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万俟微水捂了捂鼻子,忍着难闻的味道仔细看了一眼。 子轩的胸腔里少了一颗心脏,看来是有人硬生生剖开了他的胸腔取心。 身后的打斗越来越激烈,灵力激荡间,院中那丛芍药花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花瓣如血沫般四溅,屋檐上的青瓦片接连炸开,瓦片纷纷坠落,碎裂在地。 眼看着就要打到巫允献睡的那间时,万俟微水出声问:“你们打够没有?” 两人听见了万俟微水的话,但是谁都没有停手。 万俟微水无奈,她抬手,指尖拈着一片飞过来的芍药花瓣,再轻轻一弹,芍药花瓣飞向两人之间。 打斗中的两人只觉得视线一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屈家其余的人自然听见了祥安院的动静,院外很快就围着一大群人,嘈杂的脚步声和粗犷的说话声传来。 祥安院外,几个仆人侍卫提灯聚集在此,她们窃窃私语着。 “你们说,祥安院这次死了几个人?” “一个吧,往常不都是只死一个的吗?” “对呀,不过竟然还真有人为了钱住进祥安院。” “家主来了!” 短短的四个字就打断了仆人的谈话,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仆人们慌忙垂下头退避,让出了一条道来。 昏黄的烛火中,一位穿着绛紫色长裙的女子快步走来,她约莫三十出头,一双细细的柳叶眉,凤眼凌厉。 当她站定在祥安院前时,仆人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那几个人出来了没有?”女子问道。 “回家主,还没有。”一个仆人毕恭毕敬地开口。 “进去瞧瞧。”说话间,女子抬脚来到门前。 刚想推门而入,就听见“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万俟微水身着淡蓝青衫,月光洒下,衣料上的暗纹若隐若现,三千发丝依旧用一根白玉簪挽上,她抬眸看向屈绾,眼中疑惑:“你是?” 女子开口:“屈绾。” “在下微水。” 万俟微水颔首,早在白日,她就听仆人说了,屈家经商,屈绾是屈家家主,每日早出晚归。 屈绾眸光流转,视线越过万俟微水,看见了里面杂乱的场景。 夜风微凉,地上的落叶被卷起飞在空中,惨白的月亮孤零零悬在天上,屈家灯火通明。 屈家正厅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子轩的尸身被仆人抬到了大厅,尸身被盖上了白布。 纪兮眼眶微红,死死地握着剑柄,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屈幼怡坐在椅子上,她不忍道:“纪小姐,节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剖胸取心 第10章 换衣 纪兮生硬地点了点头。 屈绾端坐在主位上,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扶手,目光缓缓扫过地上的尸体,又落在众人脸上,冷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在我的院子里大打出手?” 万俟微水正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她将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见众人视线投来,她唇角微扬,语气慵懒:“这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打架。” 众人收回视线,黑袍老人捋了捋胡须,嗓音沙哑:“老朽听见有人喊叫,便出门查看,只见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出院子,又见子轩公子房门大开,走近一看,人已经死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纪小姐一出来便对我出手,老朽不过是自保罢了。” 屈绾眉头一皱,问:“那道喊叫声是谁喊的?” 一个男仆哆哆嗦嗦地走上前,额头渗出冷汗:“是……是小的。” “我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祥安院吗?”屈绾的声音顿时低沉了下来,眼中闪过寒光。 男仆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小的……小的只是看见有鬼影进了祥安院,便跟着进去瞧了瞧,结果……结果就看见了…………” 万俟微水忽然轻笑一声,语气玩味:“鬼没见着,倒是见着了贼。” 众人困惑,坐在屈绾身侧的屈幼怡率先开口询问:“微水姑娘,此话何意?” 啪嗒—— 万俟微水从袖中拿出一堆珠宝首饰搁在桌上,说:“这些珠宝是在子轩门口的地上发现的。” 看见这些珠宝的仆人脸色煞白,他低着头不敢看屈绾。 屈幼怡闻言,立刻侧目看向屈绾,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屈绾在外忙碌,家中大小事务一向由老太太和她打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生怕自己办事不力,给娘平添麻烦。 这些珠宝都是屈幼怡的,小少爷经常偷溜进她的卧房拿她的珠宝,偷偷藏起来也没用,小少爷会将整间卧房都拆掉。 屈幼怡干脆将珠宝通通藏到他的屋里,结果搬走的时候忘记拿出来了。 “这些东西是她指使小的偷的!”男仆突然抬手指向万俟微水,眼神闪烁不定,声音却刻意拔高了几分 “我?”万俟微水满脸不可思议,这一举动给她搞懵了。 男仆的手在发抖,却死死指着万俟微水不放,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对……就是你指使我偷的!” 屈幼怡怒拍桌子:“放肆!偷了东西还敢冤枉…………” 万俟微水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她道:“说说吧,我怎么指使你偷的。” “你………你问小的祥安院哪里有钱,让小的偷出来,事成之后分小的一半。”男仆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飘忽不定。 万俟微水:“哪里有钱?” “之前小少爷住的卧房里。”男仆的声音越来越低。 万俟微水:“我为什么要找你偷钱?” “因为……因为你缺钱啊,你既是冲那百两黄金来的,怎………怎么不会偷东西?”男仆结结巴巴地说。 “缺钱?”万俟微水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屈家主,语气淡淡,“屈家主,冒昧问一句,屈家所有铺子一个月收入有多少?” “满打满算,百两黄金。”屈绾神色复杂,她故意说少了一半,家底怎么可能全盘透露给旁人? “才百两啊———”万俟微水拖长了尾音,见屈绾那副神情,不用想到知道她没说真话,不过没关系。 万俟微水将手伸进袖子里,然后作势从袖中拿出金子。 “叮”的一声轻响,十锭沉甸甸的金子被随意地摆在桌上。 众人目瞪口呆。 万俟微水漫不经心地抚平袖口褶皱,“这百两黄金不过是我随身带着的小数目。” “虽说钱财终有散尽时………” 万俟微水故作惋惜道:“但很可惜,我从不缺这个。” 男仆这下彻底不说话了,屈家一个月能赚百两黄金,而小少爷的一个月的月银也才五两,怎么可能会存那么多锭金子。 屈绾沉声道:“拉出去打三十棍子,然后发卖。” “家主我错了,家主唔唔………”男仆被人捂着嘴拖了出去。 屈绾饮了一口茶,说:“子轩公子是在我们屈家出的事,纪兮姑娘若有任何要求尽管提。无论是操办葬礼,或是其他补偿,屈家都愿一力承担。” 屈绾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推拒的诚意,她目光诚恳地望着纪兮。 纪兮垂眸看着白布覆盖的尸身,摇了摇头,说:“不必了。” “屈家主,我要先带我师弟回宗门,明日会有崇山派的弟子过来缉拿真凶。” 转向黑袍老人时,纪兮抱拳行了一礼:“老人家,方才误认你是凶手,冒犯了。” 当纪兮看见师弟尸身的那一刻,她失去了理智,这才拔剑对老人出手。 老人捋了把胡子,冷哼了一声。 纪兮带着子轩的尸身离开了屈家,其余几人也纷纷回屋,子轩住的那间卧房还留着一滩血迹,没有仆人收拾。 次日天光大亮,万俟微水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生怕惊醒还在熟睡的巫允献。 院中有一个还算干净的水井,万俟微水打了一桶上来,凑近闻了闻,没有异味。 万俟微水洗漱完后,就回到卧房喊巫允献起床。 “巫允献,这次的天亮了。” 巫允献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褥里,嘟嘟囔囔道:“天亮了也没用。” 其实她早被万俟微水洗漱的动静吵醒,只是浑身懒洋洋的,不愿动弹。 万俟微水无奈地走到床榻边,坐上床沿,将蒙着巫允献的被褥扯下,刚要开口,就听见外头有人喊她。 “有人来了。” “什么?”巫允献疑惑。 “你快换衣服。”话落,万俟微水离开卧房。 巫允献愣了一下,赶忙下床换衣。 万俟微水刚走出卧房,就看见黑袍老人打开了院门。 珊婶站在门口,不知道在跟老人说着什么。 老人离开后,万俟微水才上前。 珊婶笑道:“微水小姐,早膳已经备好了,我来带你们过去。” “稍等,巫允献在换衣。”万俟微水轻声应道,目光转向内室,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珊婶,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珊婶上前一步,微微欠身,恭敬道:“微水小姐尽管吩咐。” 万俟微水问:“这满院的芍药花是谁种的?” 珊婶如实回答:“是小姐种的,祥安院本是小少爷住的,小姐过来照顾他。” “直到两个月前,小少爷死后,小姐搬了新院子,在新院子里种了新的花,这些芍药也没地移栽,就留在这儿了。” 万俟微水回眸看了眼花丛,昨夜纪兮和老人在祥安院打斗,摧毁了大部分的芍药花,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依旧是那株完好无损的粉白芍药。 白色蝴蝶依旧停在那株粉白芍药上,万俟微水又问:“这花半死不活,没人浇水施肥吗?” “祥安院闹鬼,没人敢来。” “我知道了,多谢珊婶。” 珊婶赶紧弯腰行礼:“微水小姐言重了。” “我去看看巫允献。” 万俟微水转身往卧房走去,她推门而入,轻声唤道:“巫允献,你好了没有?” 巫允献正在屏风后换衣,身影朦胧,身姿若隐若现。 “我怎么挑了一件那么复杂衣服?” 屏风后传来巫允献崩溃的声音,以及悉悉索索的摩挲声,那布料摩擦的声响莫名让万俟微水耳尖发热。 万俟微水绕过屏风,目光一滞。 巫允献衣衫凌乱,双手正胡乱扯着衣带,领口半敞,露出了白皙的锁骨,脸颊因急切而变得红润,正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水水,你快来帮我。”巫允献直接上手将怔住的万俟微水拉至屏风后。 万俟微水喉间一紧,急忙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暗色,她嗓音微哑,说:“手抬起来。” 巫允献乖乖张开双臂,万俟微水上手将她已经穿上的衣服一件件褪下,只剩贴身的红色小衣。 万俟微水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她默不作声地将衣裙一件件理清楚,然后迅速为巫允献穿上里衣。 手指不经意擦过巫允献腰际时,万俟微水明显感觉到她缩了缩身子。 万俟微水的呼吸都轻了几分,她强自镇定地为巫允献系好衣带。 门窗紧闭,晨光昏暗,屏风后的气氛旖旎。 万俟微水双手颤抖地拿着衣带,捏着衣带绕过巫允献纤细的腰肢,正要系紧时,巫允献突然往前一扑,整个人撞进她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 “你做什么?”万俟微水被巫允献的举动吓到了,声音都变了调。 “困………”巫允献将脸埋在她肩窝里闷声说。 万俟微水僵着身子不敢动,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两人的上半身紧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料,巫允献不仅感受到了万俟微水炙热的体温,还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猛烈的心跳。 巫允献仰头,忽地开口:“水水。” “怎么了?” “你心跳得好快,为什么?” 巫允献直起身,伸出手放在万俟微水的心口。 “没什么。” 万俟微水惊慌失措地别开脸,耳尖红得滴血。 巫允献狡黠地眯起眼,又要往万俟微水身上贴。 万俟微水急忙按住巫允献的肩膀,低声哄道:“好了,今日睡个午觉好吗?” “哦。” 第11章 对不起 两人来到膳厅,屈幼怡正坐在膳厅用早膳,那老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屈幼怡见人来了,便吩咐道:“珊婶,在添两副碗筷。” “是。” 屈幼怡转头对两人说:“铺子太忙了,我娘起码要很晚才回来,你们要怎么抓凶手?” “先去看看尸体吧。” 屈幼怡一口应下:“行,吃完早膳,我就带你们去衙门。” 三人吃完早膳,就打算坐上马车前往衙门。 但是巫允献困得不行,她独自留在了祥安院。 来到衙门停放尸体的地方,停尸房内阴冷潮湿,推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和异香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十具尸体整齐排列,尸体都被白布盖住。 万俟微水将白布掀开,一具脖颈处有勒痕的尸体映入眼帘。 “这尸体怎么有股香味?”屈幼怡突然开口,她仔细嗅了嗅,又说,“好像是芍药香。” “芍药?” 祥安院内,巫允献坐在梳妆镜前拔掉簪子,起身脱了外衣挂在屏风上,她打了个哈欠,然后拖鞋上榻。 芍药香气弥漫,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花丛中的白色蝴蝶扑闪着翅膀,淡淡的白粉飘入房中。 原本睡觉的巫允献睁开了双眸,她眼神空洞,翻身下床。 与此同时,万俟微水和屈幼怡正坐在回屈家的马车上,就在刚刚,她们得知每一具尸体都失去了七窍内脏。 吊死的人失去了舌头,溺死的人失去了肺,吓死的人失去了眼睛等等。 两人都不懂这是为什么,凶手到底有什么目的,除了诡异的芍药香和丢失的内脏外,其余的线索都没有。 万俟微水坐在马车内,她垂着头若有所思。 “停一下车。”屈幼怡突然开口,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万俟微水的沉思,马车应声停下。 屈幼怡转过头,对万俟微水说道:“我要去铺子里拿东西,很快就回来。” 万俟微水眼底神色不明,她道:“我跟你一起。” 屈幼怡愣了愣,说:“好。” 两人先后下了马车,万俟微水跟在屈幼怡身后,跟着她走进了一间铺子。 一踏进门,香气便扑面而来,整间铺子里充斥着糕点甜腻的味道。 柜台后的掌柜一见到屈幼怡,立即放下手中的算盘,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小姐好。” 屈幼怡微微颔首,问:“我要的东西呢?” “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去拿。”掌柜转身往后房走,说完便匆匆转身,撩开帘子往后房走去。 万俟微水四处观望,铺子里客人络绎不绝,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盘刚出炉的糕点往外走。 在经过屈幼怡身边时,她突然脚下一滑,手中的木盘猛地朝一边歪斜。 屈幼怡眼疾手快,一手稳稳扶住少女的腰身,一手及时托住了歪斜的木盘。 滑到一半的糕点又滑回原位。 少女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声音发颤:“小姐赎罪。” “没事,你去吧。”屈幼怡松开手,随意地摆了摆,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多谢小姐。”少女如蒙大赦,逃也似地快步走开了。 万俟微水走上前来,说:“她好像很怕你。” 屈幼怡闻言轻笑出声:“她胆子小。” 趁着屈幼怡还在柜台前等待,万俟微水缓步走到方才那个少女身旁,压低声音问道:“屈小姐多久来一次铺子?” 少女正低头整理糕点,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下远处的屈幼怡,才轻声道:“固定每个月初都会来,其余时间就看小姐自己了。” 万俟微水继续问道:“你们屈家有多少铺子?” 少女咽了咽口水,说:“这个镇子上有七成都是屈家的。” “都是屈家主一个人在打理吗,屈小姐没有帮忙?” 少女十分犹豫,眼神时不时瞥向屈幼怡,“这………也有,只不过很少。” “为什么很少?”万俟微水十分疑惑,少女怎么如此惧怕屈幼怡,她继续追问,“屈家主不让吗?” 就在这时,屈幼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微水小姐,我拿好了。” 少女犹如惊弓之鸟:“小的先去忙了。” 见少女仓皇逃离的背影,万俟微水眸光微沉,却也只能作罢。 马车重新启程,万俟微水倚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街景,心头像压了块石头般沉甸甸的,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万俟微水还没细想,车夫的声音传来,“两位小姐,我们到了。” 万俟微水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她跳下马车,直奔祥安院。 屈幼怡不明所以,她快步跟上去。 吱呀——— 院门被推开,只见院中的芍药丛中躺着一道红色身影,而她周身的芍药尽数枯萎,唯独那一株粉白色的芍药开得正盛。 巫允献周身泛着淡淡的金光,那些金光如同被牵引般,源源不断地流向花丛中唯一盛放的那株粉白色芍药。 “巫允献!” 万俟微水瞳孔骤缩,她急忙挥袖,神力硬生生截断了金光与芍药的连接,芍药也凭空消失。 万俟微水几步来到巫允献的身边,将她扶起。 这一扶给万俟微水吓了一跳,巫允献的身躯轻飘飘的,软弱无骨。 她顿时知道了那道金光是怎么回事。 芍药在抽取巫允献的仙骨! “这是…………这是怎么了?”屈幼怡慢了万俟微水几步,当她赶到时,只看见巫允献面色苍白地昏倒在万俟微水怀中。 “屈小姐,可否找人帮我烧壶热水来?”万俟微水故意支开屈幼怡。 屈幼怡眨了下眼,点头说好,然后匆匆转身离去。 等屈幼怡远去,万俟微水眸色一沉,打横抱起怀中的人。 巫允献的身子轻得惊人,万俟微水大步往卧房走去,将人放在榻上,才俯身细细查看。 巫允献的仙骨散了大半,除非将仙骨找回来,要不然就要为她重塑。 在万俟微水想解决法子时,床榻上的巫允献睁开了眼。 她急忙倾身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了?”巫允献撑着床想要起身,却觉得浑身绵软无力。 她只记得自己在睡觉,怎么一觉睡醒,万俟微水就这么紧张?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万俟微水抿唇,伸手替巫允献拉了拉被褥,道:“你被花灵抽了骨髓。” “什么?!” 她骨头没了?! 巫允献瞪大了眼睛,她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四肢,说:“有骨头,不是软趴趴的呀。” 万俟微水轻声说:“只是抽了一点点骨髓而已,你别害怕。” “我怎么会被一株花抽了骨髓?”巫允献的声音微微发颤。 “芍药花灵,至于为什么要抽了你的骨髓,或许…………”万俟微水顿了顿,“是想为某人重塑身躯。” 巫允献不解:“什么意思?” 万俟微水回:“祥安院前几日死的那十具尸体都有一个共性,都失去了内脏或者七窍,而你…………” “所以花灵抽了我的骨髓?” 巫允献有些懵,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骨头就没了大半。 “对不起。”万俟微水突然说。 万俟微水猜测过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危险,但她还是将试探巫允献放在了第一位,她以为这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但当万俟微水看见巫允献躺在花丛中时,她真的害怕了。 巫允献闻言微微怔住,疑惑地看向她:“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让你陷入了危险之中。”万俟微水自责不已,她抬眸对上巫允献的眼睛,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万俟微水知道祥安院有异样,也知道那株芍药有异样,但她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将巫允献独自一人留在了祥安院,试图……试图让巫允献露出破绽。 巫允献记忆全无,不会使用仙力,对外界更是没有警惕之心。 是她的错,她不会再试探巫允献了。 巫允献看见了万俟微水眼里的愧疚,她愣了愣,随即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实力太弱,我一定要好好修炼。”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屈幼怡的声音。 “微水小姐,我进来了?” 万俟微水道:“进来吧。” 屈幼怡推门进房,她端着木盘绕过屏风来到床榻边,将木盘放在床头柜上,盘中放着瓷壶和几个茶杯。 她轻声道:“水来了。” 万俟微水出声道谢,她起身坐上床沿,将巫允献扶起后,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巫允献虚弱地倚靠在万俟微水怀中,她伸手接过茶杯。 万俟微水刚松手,巫允献就惊呼道:“好重。” 以往,一个茶杯的重量她还没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她拿茶杯的手还在颤抖,往日轻若无物的茶杯此刻竟重若千钧。 万俟微水连忙接住险些滑落的茶杯,小心托着将杯沿贴上巫允献苍白的唇瓣。 屈幼怡看向了脸色煞白的巫允献,关切地问道:“巫姑娘没事吧?” “没事,睡会就好了。”万俟微水替巫允献回答道。 “那我先走了。”说罢,屈幼怡走到门外,将门关上的瞬间,她抬眸看了眼里头两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对不起 第12章 滚水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 万俟微水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巫允献无奈地笑了笑:“还没到中午,早上吃的都没消化。” 见万俟微水还是一副担忧的模样,巫允献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这一拽就耗尽了力气,手顺着料子滑落进了她的掌心之中。 巫允献说:“好啦,你别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万俟微水只觉得掌心一暖,那温软的触感让她心脏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想要收紧手指,却在即将回握的瞬间僵住,硬是生生克制住了这个冲动。 指尖还在在发颤,万俟微水垂下眼眸,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轻叹道:“你再好好睡一觉,我守着你。” “嗯。” 巫允献重新躺下,看着榻前守着自己的万俟微水,她心安了几分。 万俟微水坐在榻边静静等待,等巫允献彻底熟睡后,她毫不犹豫起身离开。 空中突然浮现出一团粉白相间的芍药花,花瓣层层舒展间,一位穿着粉白渐变纱裙的女子显出身形。 女子容貌俏丽,诡异的是,她的右眼开了一朵芍药。 芍药花灵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她直勾勾地盯着床榻上昏睡的巫允献,她抬起手,正欲施法时,一道刺目的金光骤然迸发。 芍药花灵瞳孔猛地收缩,脸上得意的神情瞬间凝固,她顿感不妙,转身就要化作流光逃走。 金光化作长线,将流光紧紧捆住。 芍药花灵再次显出身形。 这时,万俟微水从屏风后走出,她绕过芍药花灵来到榻前,附身看了眼巫允献的状况,见人睡得安稳,才转身面对芍药花灵。 芍药花灵直视万俟微水,肯定地说:“你故意的。” 万俟微水神情冷漠,她道:“故不故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仙骨还回来。” 花灵看了眼榻上的巫允献,嗤笑道:“一个仙竟然能被抽了仙骨而不自知,这仙当得可真失败。” “那我自己动手了。” 万俟微水懒得跟花灵废话,她一眼就看出仙骨所在之处,她抬手盖在芍药花灵右眼开得正盛的芍药花上,掌心运转神力。 “不要!”花灵尖叫出声,这一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巫允献,万俟微水专心抽骨,丝毫没有察觉到巫允献醒了。 巫允献一睁眼便看见万俟微水和一个陌生女子对立而站,喊叫的正是那个陌生女子。 她困惑不已,不知道万俟微水在做什么。 巫允献正欲开口时,万俟微水就收了手,她清晰地看见万俟微水掌心中浮现的一团白色粉末。 当万俟微水转身看见醒来的巫允献时,她愣了几秒,然后说:“巫允献,你忍着点。” 巫允献不明所以,只见那团白色粉末朝她飘来,即沾上她时却散开融进体内。 她只感觉全身刺痛,不是表面皮肉刺痛,而是骨髓刺痛。 “唔———”巫允献咬住下唇止住呜咽,好在痛感只维持了两三秒。 “感觉怎么样?”万俟微水上前几步将巫允献扶起。 巫允献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我记得你好像问过一遍。” 见巫允献还有力气说笑,万俟微水松了口气,开口说:“仙…………先前你被抽走的骨髓,我已经帮你收回来了。” 巫允献没回话,她将视线转向女子,问:“她是?” “芍药花灵。” 院子里的芍药花尽数枯萎凋零,女子如断线木偶般跌进残花堆里,衣摆沾染上了泥巴。 巫允献在房中更衣,万俟微水来到院中,对芍药花灵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芍药花灵低着头,她没有回答,而是说:“你不是仙。” “这不重要,不说是吧。”万俟微水挑眉,她蹲下身,抬起手将指尖上的白色蝴蝶展现在花灵眼前,语气邪魅至极,“这只蝴蝶可真美,你觉得呢?” “还给我!” 芍药花灵想伸手去夺,万俟微水先一步站起身。 万俟微水留意过,这只白色蝴蝶一直停在粉白芍药上,从未离开,也从未换过芍药停留。 倘若粉白芍药是面前的女子,那她不缺内脏不缺灵骨,为什么要夺人性命? 只有这早已死去的白色蝴蝶需要。 万俟微水:“说吧。” 芍药花灵终于回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杀他们就是为了为阿蝶塑造一副身躯。” “这只蝴蝶已经死了,你救不回来的。”万俟微水说的是实话,蝴蝶早就失去了生命,它不腐烂是因为芍药花灵一直再给它输送灵力维持。 “是啊,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你知道阿蝶是怎么死的吗?” 万俟微水追问:“怎么死的?” “被人用滚水活活烫死的。” 换衣出来的巫允献正好听见这句话,她走上前,问:“你说的是那个小少爷?” “阿蝶是被他拿滚水活活烫死的!所以我也将他放进了滚水里,让他感受阿蝶之痛!” 花灵语气激烈,吓了巫允献一跳。 女子本是屈幼怡种的一株芍药,某日,她突然开了灵智五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她,动弹不得,试图与四周的芍药交流,可惜无花应答。 整个花丛就只有她开了灵智,也只有她是粉白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孤独一直笼罩着花灵,这就导致她每日都在自言自语。 期间,小少爷会走路了。 平日里,家中只有老太太,他又是老太太仅有的男孙,自然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老太太腿脚不变,就让屈幼怡搬进祥安院照顾他。 久而久之,小少爷就被养成了顽劣不堪的性子,在家中随意打骂仆人,就连屈幼怡都被他欺负,心情不爽就把她种的芍药花通通拔掉。 屈幼怡不敢说什么,只是将花重新种上。 花灵也被拔过,她每日都胆颤心惊的。 直到某日,一只白色蝴蝶停留在她的花瓣上。 花灵依旧在自顾自地说话,可这次,停留在她花瓣上的蝴蝶扇了扇翅膀。 花灵以为只是巧合,便对蝴蝶说:“你若是听见了我说的话,明日再落到我的花瓣上。” 接连几日,蝴蝶当真只停留在她的花瓣上,从未落过旁的花。 花灵激动不已,认为蝴蝶听懂了她说的话! 花灵实在是孤独怕了,只要蝴蝶扇动翅膀,她就欣喜不已,还亲昵地唤它阿蝶。 她原以为阿蝶能一直陪伴她………… “两个月前,小少爷将滚水浇到阿蝶身上,导致阿蝶被烫死,我的眼睛也被烫掉了一只。”花灵抬手捂上自己右眼盛出的芍药花。 “我痛啊………” “但是我的心更痛!” 花灵的左眼流出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右眼中那朵妖冶的芍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花瓣边缘渐渐卷曲。 巫允献沉默,她有点可怜阿蝶了。 阿蝶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蝴蝶,却被小少爷用滚水烫死。 万俟微水询问道:“你说起初你也认为救不活阿蝶,这是什么意思?” 花灵看了眼万俟微水指尖的蝴蝶,犹豫半晌,说:“我原以为我会随阿蝶而去,可当晚,有位仙人出现,她将我化作人形,还说她能帮阿蝶逆天改命。” “只要集齐五脏六腑七窍,以及筋骨血肉,再使用死而复生的咒法,我就可复活阿蝶。”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自然不会放弃。” “那个仙人是谁?”万俟微水问。 花灵不说话了,她是不可能说的,那个仙人对她来说,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怎么可能出卖救命恩人。 万俟微水见状,道:“阿蝶这个名字是你取的,准确来说,这也不算是一个名字,这只蝴蝶没有名字。” 花灵立即出声反驳:“不是的,阿蝶就是阿蝶。” 万俟微水妥协半步,说:“好吧,但是阿蝶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蝴蝶,她没有开灵智,所以她什么都不懂,不懂你对她的情,不懂你对她做的一切,死了就是死了,没有魂魄,没有意识,你怎么逆天改命?” “不!她每次飞来都会停在我的身上,她只停在我的身上!” 看着花灵魔怔的模样,巫允献忍不住道:“你有点疯了。” 万俟微水叹气,她朝动了动指尖,那只一动不动的白色蝴蝶竟然扇了扇翅膀,飞向花灵。 “阿蝶…………”花灵愣住,随即喜极而泣,“阿蝶活了。” 花灵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让白色蝴蝶落下。 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蝴蝶的翅膀一下又一下地扇动着,光芒透过翅膀,散发出琉璃般的光彩。 花灵还未开心几秒,蝶翼的扇动忽然变得迟缓,像被抽走了生命一般,最终无力地倒在她的掌心里。 “阿蝶!” 万俟微水解释道:“等到蝴蝶身上的力用尽,她就会**死亡,最后化作灰烬消散在空中。” “不,我肯定能救回她!”花灵运转灵力注入蝴蝶,可蝴蝶无动于衷。 “告诉我,那个仙人是谁?”万俟微水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花灵泪流不止,她依旧摇头:“我不知道。” “你若是不肯说,我只能让你的阿蝶灰飞烟灭了。”万俟微水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周身散发出凌厉的威压。 此话一出,花灵脸色瞬间煞白,她犹豫不已,看着掌中的阿蝶,缓缓开口。 “是………” 第13章 跪下 “是………” 刚出口一个字,花灵浑身一颤,瞳孔骤缩,她痛苦地捂着心口处。 刹那间,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躯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声息。 巫允献被吓到了,她倒抽一口冷气,往后踉跄了两步,慌忙躲到万俟微水身后,手指紧紧攥住万俟微水的衣袖。 万俟微水察觉到了巫允献的不安,她覆上巫允献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轻缓地拍了拍,无声地安抚着。 巫允献声音发颤:“她这是怎么了?” 万俟微水缓步上前,蹲下身,探了探花灵的鼻息,几秒后,她收回手,神色凝重地站起身:“她死了。” “死了?”巫允献惊呼。 “她被魔族杀了。” 万俟微水周身气压低沉无比,花灵体内竟然有丝丝魔力,虽然很微弱,平时倒是没什么,但花灵想说出那个所谓的“仙人”时,魔力就给了她致命一击。 万俟微水以为魔族早已藏起,不敢再出来,千百年过去,这也导致她没有及时感应到花灵体内的魔力。 可恶! 现如今的魔界好像是魔尊当年的部下谢绫罗在打理,按照谢绫罗的忠心,她不可能成为第二个魔尊,但也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院门口突然响起了屈幼怡的声音。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屈幼怡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屈幼怡提着食盒走进院中,目光一瞥,便瞥见了倒在地上的花灵,她脚步一顿,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诧:“这是?” 万俟微水紧紧盯着屈幼怡的脸,冷声说道:“杀人凶手,死了。” “死了?”屈幼怡震惊不已,手中的食盒差点脱手,她急忙稳住,声音发颤,“怎么死的?” 只不过这些反应落在万俟微水眼中,却显得有些刻意,仿佛早已知晓,此刻只是在演戏。 万俟微水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屈幼怡。 一旁的巫允献叹气:“情况比较复杂。” 屈幼怡盯着地上的花灵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她当真是杀人凶手?一个女子竟然能杀死那么多人。” 她绕到花灵身前,目光落在花灵的右眼上,眉头微蹙:“她的右眼怎么戴了朵芍药?”说着,她伸出手,试图将芍药摘下。 “等一下!”巫允献急忙出声制止,可还是晚了一步。 屈幼怡发现芍药纹丝不动,便凑近细看。 这一看,令她呼吸一滞,她尖叫出声,惊骇道:“那芍药……是长在她眼睛上的!” 万俟微水神色淡漠,缓缓开口:“她是芍药花灵,就是你在这个院子里种的唯一一株粉白芍药。” “原来是那株,我还挺喜欢的。”屈幼怡的语气里充满怀念。 就在这时,倒在花灵掌心的那只白色蝴蝶轻轻颤了颤蝶翼。 巫允献眼尖地瞧见了,她立刻拽住水水的衣袖,“水水,快看。 ” 屈幼怡也闻言看去。 只见那蝴蝶翩然飞起,在半空中忽高忽低地飞着,最终落在花灵右眼盛开的芍药之上。 巫允献看见这一幕,心情十分复杂,她问:“是阿蝶吗?” 万俟微水先是沉默了几秒,才说:“不知道。” “大概是吧。”屈幼怡不自觉地轻声呢喃,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怔住了,慌忙用余光瞥向身旁的两人,见她们神色如常,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殊不知,这句话早就被耳力过人的万俟微水听见了。 万俟微水忽然勾唇笑道:“屈小姐,凶手已经被我们捉到了,那百两黄金…………” “等娘回来,我就向她讨要黄金。” “多谢屈小姐。” “这是屈家铺子的糕点,你们可以尝尝。”屈幼怡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 万俟微水再次道谢,她接过食盒,递给巫允献。 屈绾收到凶手被擒的消息后,当即放下铺子里的账册匆匆赶回府中。 巫允献回房继续睡觉,屈幼怡派人将芍药花灵的尸体抬到大厅。 “屈家主,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万俟微水说得口干,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屈绾盯着尸体沉思了一会儿,她端坐在主位,挥手示意:“现在我只能拿出五十两黄金,七日后,再给你剩余的五十两。” 话落,一个仆人便捧着木盘进来,掀开盖着木盘的红布,盘中整齐放着金锭。 屈幼怡惊讶道:“娘,为什么只给五十两?” 万俟微水眸光微闪,放下茶杯问道:“屈家主这是何意?” 屈绾直视万俟微水,不紧不慢地说:“你说这花灵是凶手,可一没人证,二没物证,我信不过,接下来的七日里,倘若屈家平安无事,你们自然能拿到剩余的五十两黄金。” “娘,这…………”屈幼怡又想说什么,却在屈绾一个凌厉的眼刀下噤了声。 “当然,这七日里你们可以随意走动,但我得派人跟着,想去街上买东西也可以,所有的支出费用屈某全包。”屈绾笑道。 “好,屈家主不信我们很正常,我们再留七日。”万俟微水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她还想探探屈幼怡的底,况且这镇子她和巫允献都没逛全,暂时也不想走。 “微水小姐是个爽快人,屈某最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屈绾眼底笑意更甚,她转头对站一旁的珊婶吩咐道,“珊婶,你派人重新收拾祥平院给两位姑娘住。” “是。” 万俟微水四处看了看,开口问:“那个老人家呢?” “死了。”屈绾神色未变,只轻轻抚了抚衣袖,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死在了厨房里。” 坐在一旁的屈幼怡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兴奋。 万俟微水眉梢一挑,诧异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你们将凶手带来前一秒。” 前一秒?是死在芍药花灵之前,还是死在芍药花灵之后? 万俟微水万分疑惑,她又道:“可否看看尸体?” “尸体还在厨房,崇山派的人去看了。” 万俟微水还是来到了厨房,老人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她能感受到老人体内微弱的魔力,但是并没有芍药花香。 就在万俟微水转身想要离开之际,她忽然瞥见老人的黑袍上沾着一根枯枝,她俯身拾起。 凑近细看才发现是一根干瘪的花茎,她不假思索地拿着这根花杆与芍药花杆进行比对,二者如出一辙。 最重要的是,这干瘪的花茎上还有丝丝熟悉的灵力,好像是………纪兮的灵力。 黄昏将至,天边残阳如血。 祠堂内烛火通明,牌位前放着数十盏长明灯。 屈绾正站在牌位前,手里拈着三炷香,她将香举至胸前,闭目垂首,口中念念有词。 香烟袅袅上升,萦绕在她周身。 吱呀——— 木门被缓缓推开,冷风灌入祠堂,烛火忽明忽暗。 一道粉色身影走进祠堂,她反手将门掩上,走到屈绾身后,轻声开口:“娘。” 屈绾应声睁眼,她将香插入香炉里,头也不回地说:“跪下。” 屈幼怡提起裙摆,双膝跪在蒲团上,她挺直身板,目光直直望向供桌上的牌位。 “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屈绾的声音在空荡的祠堂里回响。 “女儿不知。” 屈绾猛地转身,声调骤然拔高:“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听不懂娘在说什么。” 屈幼怡面不改色。 “你没有教导好你弟弟,还放任他继续顽劣。”屈绾一字一顿道。 屈幼怡终于仰头看向屈绾,问:“娘何出此言啊?” 屈绾冷笑一声:“小时候别家公子抢你的零嘴,你转头就把石头塞他嘴里,扯你辫子,你立马扯他头发,硬生生扯流血。” “上学堂的时候,同窗在你的课业上涂涂画画,你当场就将他的所有的书籍撕了个粉碎。” “你弟弟骂你,弄坏你的花,还抢你的东西,你若是口头教育他,我都觉得你仁慈,结果你处处忍让。” “屈幼怡,你是这么软弱的人吗?”屈绾俯下身子质问道。 烛火映照,屈幼怡眼中泪光闪烁,她上手揪着屈绾的裙子,十分委屈地说:“娘,外祖母宠爱弟弟,谁都打骂不得,我有什么办法?” “珊婶说你吩咐过家中的仆人,让仆人全都把嘴巴闭紧,不得向外祖母泄露你弟弟做的坏事,说是怕弟弟被外祖母惩罚。” “屈幼怡,当真如此吗?” 屈绾冷哼一声,挥开屈幼怡揪着自己衣裙的手。 “府中死的仆人都是外祖母的人,你好狠的心啊。” 屈绾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的语气里倒没有过多的责备,反而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欣赏。 现如今,她只有屈幼怡这一个女儿,将来的铺子注定要交到屈幼怡手上,狠戾的手段倒是让她放心了些。 “娘可真了解我。”屈幼怡变了脸色,她抹掉眼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款款起身,理了理腰间凌乱的佩饰。 屈幼怡的骨子里就流淌着名叫“野心”的血液,自打记事起,她就羡慕着屈绾打理铺子时运筹帷幄的模样,更向往外祖母执掌屈家时雷厉风行的做派。 她想像她们一样。 起初,小少爷出生后,屈幼怡还是很开心的,但是当她在学堂上听见夫子说只有男人才能当家主,还阴阳她和她娘时,她心中气愤不已。 这口气屈幼怡可忍不了,有仇当场报是她的作风。 她趁夫子睡觉,硬生生拔掉了夫子所有的胡子,最后夫子捂着鲜血淋淋的下巴跑出学堂。 从那天开始,屈幼怡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总觉得小少爷会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于是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引导小少爷。 第14章 背叛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 “娘,若没有别的事情,女儿就回去了。” 说罢,屈幼怡欠身行礼。 正欲转身时,屈绾开口:“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屈幼怡扭头,半张脸还藏匿在阴影里,“娘还想说什么?” “你!”屈绾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女儿先走了。”屈幼怡再次欠身,随即转身离去。 夕阳西下,橙色的光照在屈幼怡脸上,亮得刺眼,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正要关门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抵住了门板。 屈幼怡抬眸,问:“微水小姐,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万俟微水唇角微扬,笑意浅浅:“不请我进去坐坐?” 话音未落,她已轻轻一推,动作随意却不容抗拒。 屈幼怡只是将手轻轻搭在门上,没有用力,万俟微水很轻易就推开了门。 院门大开,万俟微水越过屈幼怡走进院子。 芍药花香扑鼻而来,屈幼怡的院子里也种着许多芍药,她似乎只喜欢芍药。 “这是你的吧。”万俟微水从袖中拿出那根干瘪的花茎,递到屈幼怡面前。 屈幼怡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说:“是又怎样?” 万俟微水随手将花茎丢掉,问:“是你杀的那位老人家,为什么?” “他该死。”屈幼怡语气淡淡,眼中却闪过一丝阴冷,“纪兮小姐好不容易让我的芍药死而复生,却被他毁了。” 屈幼怡语气狠戾,话音未落,她骤然抬手,一道劲风朝万俟微水袭去。 万俟微水敏锐地察觉到劲风里混合着魔力,她迅速旋身闪避。 脚还未着地,就见屈幼怡以化掌为刀,朝她横劈而来。 万俟微水眸光一闪,右手挡下,手腕顺势一翻,扣住屈幼怡的手臂,随即发力后拽。 屈幼怡的力道不及万俟微水,整个人踉跄着向前跌去,她急欲挣脱却动弹不得,当即挥出另一只手。 万俟微水早有预料,她再次挡下,然后故意松手撤力。 屈幼怡转身远离,她武功不高,小时候背着屈绾学过一点,也只是一点而已。 “你不是魔族,体内为什么会有魔力?”万俟微水问。 “与你何干。” 屈幼怡不服,她再次对万俟微水出手。 万俟微水故意放水,和她打了好几个来回。 与此同时,祥平院的卧房里,巫允献终于从梦中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卧房里空荡荡的,不见万俟微水的踪影。 巫允献蹙起眉头,将整个祥平院里里外外寻了个遍。 巫允献走出祥平院,拉住一个匆匆路过的仆人询问万俟微水的下落。 那仆人福了福身,指着东边道:“万俟姑娘方才往祥喜院去了。” 巫允献顺着指引的方向走去,穿过道道月洞门,她停到祥喜院前。 “祥喜院看上去比旁的院子要大很多,这就是屈幼怡住的地方吗?” 院门大敞着,巫允献正要迈步进去,忽然听见院内传来阵阵异样的声音,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只见庭院中央,两道身影正缠斗得难解难分。 “哇————” 巫允献看得目瞪口呆,不自觉地哇出了声,她从未想过万俟微水竟有这般身手,更没想到看似娇弱的屈幼怡也会武功。 万俟微水察觉到门口有人,余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的动作顿了顿。 而屈幼怡也看见了巫允献,她趁着万俟微水怔愣的间隙,转身来到巫允献身边。 眼前粉色身影一闪,巫允献只觉得后背贴上了一道温软的身躯。 她尚未回神,喉咙就被身后之人掐住。 万俟微水的瞳孔骤然紧缩,她将呼吸放得极轻,目光死死盯着锁住巫允献喉咙的手。 “屈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巫允献惊慌失措,满院子的芍药花香也没能抚平她慌乱的内心。 “没什么,只是水小姐太惹人厌烦了,巫小姐以后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她。”话落,屈幼怡松开巫允献,一把将她推向万俟微水。 巫允献踉跄着向前扑去,万俟微水上前几步,稳稳将人接住。 屈幼怡要被万俟微水气死了,万俟微水明明就打得过她,却故意放水,自己还不服输,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卖力。 她斜了两人一眼,边说边往屋里走:“天马上就要黑了,慢走不送。” 到屋门口,她又回头补了一句,“记得把门给我带上。” 巫允献歪着头,满脸困惑:“你怎么和屈幼怡打起来了?” 万俟微水掸了掸衣袖,笑得云淡风轻:“切磋两下。” 巫允献点点头,下一秒,她瞪圆了眼,“水水,你竟然会武功。” 万俟微水愣了一下,她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我没说我不会呀。” 巫允献回忆道:“可是上次你就说你不会法术。” 万俟微水眼都不眨地胡诌道:“有吗?我记得我说的是我不会教你法术,不过我最后还是教你了不是吗?” 巫允献被绕得脑子晕乎乎的,她小声嘀咕:“好像是…………” 万俟微水仰头望了望渐暗的天色:“该吃晚膳了,我们去厨房问问有没有吃的吧。” “哦。”巫允献乖乖应声,跟着往厨房走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祥喜院——— 昏暗的地下密室中,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屈幼怡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提着裙摆,她走下楼梯,缓步来到瘫倒在地的女子身后。 “你竟敢背叛我。”屈幼怡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屈幼怡绕到女子身前,烛光摇曳间,一张苍白却依然俏丽的面容逐渐清晰。 最夺目的还是女子右眼枯萎的芍药花。 芍药花灵还没死,屈幼怡用一片芍药花瓣替了花灵。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花灵的声音无比嘶哑。 “你是我亲手栽种的芍药,我怎么忍心杀你呢?”屈幼怡伸手掐上花灵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烛光在花灵眼中跳动,映出屈幼怡略有些病态的神情。 晶莹的泪珠从芍药眼中滚落,她声音颤抖地说:“阿蝶根本活不过来,对吗?” “你只是想让我杀了府中与你作对的人,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杀人工具!”芍药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声音在密闭的密室中回荡。 屈幼怡松开手,笑道:“恭喜你,猜错了。” 芍药愣住,眼中满是错愕。 “死而复生之术是真的,不过你猜对了一点,让你杀死府中与我作对之人是对的。” “倘若没有我帮你,你还没有机会报仇。” 芍药大吼出声:“是你开了我的灵智,是你让我承受孤独,是你让我失去阿蝶!” 屈幼怡摇摇头,笑道:“不,是我让阿蝶来到了你的身边。” 要说开灵智,屈幼怡只能解释这是个意外。 某日,屈幼怡回到祥喜院给芍药花浇水,一阵疾风掠过,花枝乱颤。 屈幼怡还未来得及抬头,便见一道紫色身影从高空坠下,掉落在花丛中,压倒了她的芍药花。 只见一位身着紫罗纱裙的女子昏迷在残花之中,身上布满伤痕,唇角还渗着血丝。 虽然压倒了屈幼怡心爱的芍药花,但她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先救人再说。”她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扶起,“等你醒了,可得好好赔偿我的芍药。” 女子当晚就醒了,除了脸色苍白之外,身上的外伤都痊愈了,一见到屈幼怡,她就朝屈幼怡挥手,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进入了屈幼怡的体内。 屈幼怡只感觉浑身难受,女子说这是救了她的报酬。 之后,屈幼怡就发现自己有了魔力,她偷偷搜集各种古籍,在院中练习的时候,不小心给粉白芍药开了灵智。 她感受到了粉白芍药的孤独,所以施法让阿蝶出现,只不过她没想到,粉白芍药和阿蝶会被小少爷用滚水浇,一伤一死。 短短几秒,屈幼怡就想到了一个法子,既能解决小少爷,又能解决屈家中不服自己的家仆,更“不脏手”的法子。 祥喜院内,巫允献独自一人在房中练习法术,她趴在床榻上翻看着古书。 另一间卧房里,万俟微水躺在榻上,没有巫允献在身旁,她还有些不习惯。 吱呀———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万俟微水心头一跳,期待地望向门口。 “水水,你睡了吗?” 巫允献抱着古书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声音压得极轻。 “怎么了?”万俟微水立刻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巫允献轻车熟路地上了榻,她指着书页上的一处,困惑地说:“这个我不是很懂。” 万俟微水往一旁坐了坐,说:“这个需要用到婙天神弓,你可以先将咒语记住。” 巫允献闻言,点了点头,合上书卷就要下床,“哦,那我先走了,晚安。” “等一下。”万俟微水忽然伸手,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袖,却又很快缩回,像是怕被察觉什么似的。 “嗯?”巫允献回头看她,眸中带着些疑惑。 “没什么…………晚安。” 又是一道关门声,万俟微水躺了回去,她翻来覆去,最后盯着帐顶发呆。 她烦躁不已,胸口像堵着什么似的,连呼吸都不畅快,怎么也想不明白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万俟微水来到了祥喜院。 屈幼怡正在院中浇花,看到万俟微水的那一刻,她眉头瞬间拧紧,忍不住开口问:“微水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万俟微水随意抬手,指尖划过空气的瞬间,那丛娇艳的芍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我的花!”屈幼怡失声喊叫,“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15章 很痛 万俟微水的目光如刀般锐利,她直言问道:“你体内为什么会有魔力?” 屈幼怡:“这不关你的事吧。” 万俟微水忽然轻笑一声:“在人间呆久了,我都快忘了我自己是谁。” 她缓缓抬起手,金光在掌心闪烁,眼神流露出丝丝狠戾,却在下一秒消失殆尽。 “唉………算了,现在魔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万俟微水懒洋洋地垂下眼睫,整个人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万俟微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广袖轻挥,那些凋零的芍药瞬间重焕生机。 转身时,她衣袂翻飞,刚走几步又忽然停住,微微扭头,说:“魔力对凡人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你还是少用魔力较好。” “不劳你费心。”屈幼怡语气生硬。 万俟微水笑了笑,踏着细碎的月光离开,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见人彻底离开后,屈幼怡松了口气。 七日一晃而过,祥安院风平浪静,巫允献学法术学得很快,万俟微水偶尔会指导她,两个人每日都上街买东西,反正是屈家付钱。 万俟微水还买了一辆马车,届时再开了诺诺的灵智,让它懂人话且识路就好,这样她就不用一直骑马,巫允献也不会那么累。 第七日当晚,巫允献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细线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想也不想就知道是万俟微水。 巫允献将线团放在木盘上,急匆匆地将木盘放进床底,确保看不见后,她才抱着古书拖鞋上床。 吱呀一声,门开了。 “允献,别学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万俟微水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连称呼都变了变。 “什么地方?”巫允献头也不抬地问道,视线依旧停留在泛黄的书页上。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回答,她侧目看去,却见万俟微水已经站在了榻前,她疑惑地问:“你怎么穿一身黑?” 万俟微水一身黑衣,烛光映照,黑衣上泛着若隐若现的银纹,她站在榻前,将另一套叠得齐整的黑衣递给巫允献,说:“换上吧。” “哦。”巫允献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下榻接过了衣服。 万俟微水几步走到屏风外,她并没有走远,目光紧紧盯着屏风上的影子,等待着巫允献喊她。 “水水,这衣服怎么穿?” 听见巫允献的问题,万俟微水嘴角浮现出计谋得逞的笑意,她缓走到屏风后,说:“我帮你。” 万俟微水站在巫允献面前,她拿过衣服帮巫允献穿戴,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放慢,衣带在指尖缠绕又松开,像极了此刻她理不清的心绪。 这是她第二次为巫允献更衣,却比第一次还要紧张。 温热的体温还是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万俟微水心跳如鼓。 “水水,你的心还是跳得好快。”巫允献再一次听见了万俟微水的心跳声,她忽然微微倾身,这个动作让她们的呼吸短暂地交缠在一起。 巫允献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屏风内的空气似乎变得闷热起来,万俟微水感觉呼吸不畅,但是在闻到巫允献身上淡淡的橘香时,空气忽然清新了起来。 “好了好了,走吧。”万俟微水慌乱地别过脸去,耳尖通红,她牵上巫允献的手就往外走。 “月照三界,幽幽子时现。” 夜风忽滞,院中骤然漫起浓雾,一座牌坊凭空出现,两盏幽绿色的灯笼插在地上。 万俟微水俯身拔起两盏灯笼,将其中一盏递到巫允献手里,说:“拿着它,千万不要脱手。” 在进入子时墟前,万俟微水抬手替巫允献拢紧斗篷,兜帽压下,确保将人捂得严严实实后,她才牵着巫允献的手踏入子时墟。 阴冷的风迎面而来,一条幽邃长街在雾气中缓缓浮现,街道上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影,人影都穿着黑色长袍,手里都提着幽绿灯笼。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巫允献不自觉地往万俟微水身边缩了缩,她紧紧握住万俟微水的手,声音颤抖:“这是哪儿啊,阴曹地府吗?” “子时墟,就是鬼市,这里应有尽有。”万俟微水牵着巫允献缓步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子时墟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即使走得慢,她也不能让巫允献离她半步之外。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最终拐进一条幽僻的岔道,街上的黑袍人渐渐稀疏,灯笼的光也暗了下来,只剩下零星几点青火在风中摇曳。 万俟微水带着巫允献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店门低矮,檐下挂着一串串铜铃,门口摆着一张腐朽的木桌,桌腿已经歪斜,上面杂乱地陈列着各种各样地铜器,例如铜葫芦、铜钱、铜八卦镜、铜盆,铜烛台。 门口还坐着一个穿着玄色罗裙的女子,她正坐在摇椅上假寐,手中的蒲扇半遮着面容。 察觉到有人来后,女子睁开了眼,她看向两人,眼神妩媚妖艳。 万俟微水牵着巫允献来到一旁,微微弯腰贴近巫允献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说:“我要打听些事情,你在这店里随便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等会儿我再带你去别的店。” 万俟微水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巫允献心中的害怕早就被好奇驱尽头,她点点头。 万俟微水轻轻拉起巫允献的左手,掌心泛起淡淡的金光,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线从她白皙的肌肤下浮现,如红蛇一般游走着钻入巫允献的指尖,最终缠绕在她纤细的中指根部。 巫允献好奇地抬起手,指尖轻触那道红痕,问:“这是什么?” 万俟微水注视着那圈缠绕在巫允献指根的红线,眼底满是笑意,她道:“我的心头血,它可以保护你。” “心头血………” 巫允献闻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仰头看向万俟微水,问:“会不会很痛?” 万俟微水怔住了,她对上巫允献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忽然觉得心口发烫,心脏跳动得异常快,仿佛要冲破胸腔,心跳声大得惊人,震得耳边都在嗡嗡作响。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喉咙不知何时变得干涩,最后只是轻声说:“我没事,去看吧。” “嗯。”巫允献朝女子点点头,然后走进铺子。 黑衣女子缓缓从摇椅上起身,蒲扇依旧轻摇,视线从进店的巫允献缓缓转到万俟微水身上。 “没想到我的店门口会是个聊天的好地方。”女子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意味。 万俟微水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失礼了。” “战神如此大礼,小仙惶恐不已呀。” “你认识我?”万俟微水诧异地问。 她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怎么还有人能认出她? 女子用蒲扇掩着半张脸,轻笑道:“用心头血作护身法器的,似乎只有战神你了,只是没想到战神会屈尊光临寒舍。” 况且她有每日起床都有算一卦的习惯。 “对了,小仙名唤狐湘湘。”女子朝万俟微水屈膝行了个标准的仙礼。 狐湘湘原本是狐妖,修炼成仙后,她并没有飞升天界,而是在子时墟做起了买卖。 “战神,整个天界都在寻你呐。”狐湘湘压低音声量,但笑意仍在。 “我知道,这不重要,你可知婙天神弓的下落?”万俟微水边说边走进店铺,然后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 “且容小仙卜上一卦。”狐湘湘将金子收进囊中,然后取出一方古朴的龟壳,将三枚铜钱放进龟壳里,双手握着龟壳上下摇晃,铜钱在壳内翻滚,发出了诡异的空响。 连着抛了六次,狐湘湘得到了卦象,道:“正东方。” “没了?”万俟微水眯起眼睛。 “没了。”狐湘湘慢条斯理地将龟壳和铜钱收起,又拿起蒲扇轻轻扇了起来。 万俟微水无奈,这子时墟的商贩都有一个共性,千金都不一定能开她们的口。 她再次从袖口里拿出一锭金子摆在桌上,说:“细节点。” 狐湘湘收了金子后,才眼底笑意更深,“卦象所示,正东方位,有幽谷藏于群峦深处,万火之中。” “幽谷……万火………”万俟微水垂眸思索。 狐湘湘出声提醒:“太素涧。” 万俟微水了然:“原来在那儿。” “战神若是想寻婙天神弓,那可得快些了。” 万俟微水不解:“此话何意?” 狐湘湘抿唇,说:“据我所知,这半个月内,街头那万事通就接待了不下十拨打听神弓下落的人,三界多方势力都在寻找婙天神弓。” “多谢。” “谢就不必了,钱货两清,只是…………”狐湘湘话音忽地一滞,眸光微转,望向门外,“那位姑娘好像已经出了小仙的铺子。” “什么?!” 万俟微水神色骤变,她迅速离开铺子,四下环顾,却只见到长街寂寂,人影杳然。 另一边,巫允献原本在铺子里看得好好的,不知怎得,她似乎听见有人唤她。 当她再有意识时,就发现自己站在阶梯之上,阶梯的最顶端是一座宫殿,抬头看去,牌匾上是三个大字———霜骨殿。 整座宫殿由玄冰雕琢而成,通体剔透如琉璃,宫殿在月色下泛着蓝光,殿檐垂下三尺冰凌,尖锐如剑,仿佛随时都会掉下。 宫殿散发着的寒意,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能穿透灵魂的阴冷。 “这是哪儿?” 寒意刺骨,巫允献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抱紧双臂,单薄的黑袍被寒风吹得哗哗作响,她茫然地望着四周。 “仙子。” 一道悦耳的女声忽然响起,巫允献循声看去,只见阶梯尽头站着一位紫衣女子,裙摆在风中摇曳,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 第16章 我成仙了 巫允献左右张望,台阶上只有自己一人,她迟疑地指了指自己,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你………在喊我?” 女子点头,道:“仙子请随我来。” “我成仙了?” 巫允献小声嘀咕,她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迈上了台阶。 巫允献跟着女子进入霜骨殿,霜骨殿内空荡,没有摆件,大殿中央只有一方冰棺孤零零地矗立着。 棺体通体晶莹,表面凝结着细密的霜花,透过半透明的冰壁,巫允献见到一位女子静静躺在里面。 她闭着眼,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三千青丝如泼墨般散开,一袭素白长裙自然垂落。 紫衣女子抬手,一道紫色的灵力挥向冰棺,棺盖缓缓移开。 在看清女子后,巫允献心惊不已。 女子的心口处正插着一柄泛着金光的刀,刀身与她融为一体,只剩水蓝色的刀柄露在外面。 女子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巫允献的手,说:“仙子,你可否帮我将那把刀拔下来。” “什么?!” 巫允献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在空荡的冰殿里回响,她猛地抽回手,后退时踩到自己的裙摆差点摔倒。 女子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低声啜泣道:“棺中之人是我家主子,我力气太小了,拔不出来,仙子行行好吧。” “我………我不行的。”巫允献攥紧手中的灯杆,她有些害怕,要是给人拔出个好歹怎么办,她又不会医术。 女子见状,径直朝巫允献跪了下来,她抓着巫允献的黑袍,语气恳求:“仙子,求你救救我家主子吧。” 巫允献慌忙上前搀扶:“等一下,你别跪,我救就是了。” “多谢仙子。”女子破涕为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眼底满是算计。 巫允献慢步朝素衣女子走去,她没有放下手里的灯笼,因为万俟微水说过灯笼不要脱手。 她站在女子面前,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握住了插在女子心口的刀柄。 巫允献的掌心沁出薄汗,她稍稍用力,将刀刀身从女子体内拔出。 奇怪的是,刀上竟无一丝血迹。 刀身寒光凛冽,映出巫允献诧异的眼眸。 待刀彻底离体的刹那,四周骤然卷起一阵阴冷的风,衣袂翻飞,强风刺眼。 巫允献踉跄后退。 棺中的女子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妖冶的狐狸眼,眼尾微挑,眸色漆黑,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巫允献。 站在一旁的紫衣女子难掩激动。 巫允献呼吸一滞,怔在原地。 那双眼睛太有威慑力了………… “是你拔了刀?”女子红唇轻启,嗓音低柔婉转,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 巫允献心头一跳,手一松,长刀掉落在地,她慌忙摇头:“不是我。” “嗯?”女子歪了歪头,她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巫允献小声说:“我……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女子轻笑出声,笑声如铃铛般悦耳动人,她伸手,指尖在巫允献紧握的灯笼上轻轻一点,幽绿的火焰“嗤”地变起诡异的紫色。 紧接着,女子朝地上的刀抬手,掌心凝聚着淡淡的紫光,刀便似被无形丝线牵引般,飞入她掌中。 “把这刀还给她。”女子将刀递给巫允献。 “还给谁?”巫允献疑惑。 女子并没有回答巫允献的问题,而是对她说:“你要记住本尊的名字———霓织霜。” “霓织霜…………魔界魔尊!”巫允献瞳孔骤缩。 她听万俟微水讲过三界异事,霓织霜正是魔尊的名字。 传闻霓织霜心狠手辣,意图颠覆三界,天魔两界大战时,魔界魔尊与天界战神两败俱伤。 万俟微水本想顺着心头血的感应寻找巫允献,但她却发现自己感应不到巫允献的气息,她又给了狐湘湘一锭金子,让她算算巫允献的下落。 来到霜骨殿外,万俟微水猛然驻足,一个身着紫衣的熟悉身影正倚在殿门冰柱旁。 “谢绫罗。”万俟微水说出了紫衣女子的名字。 女子正是魔尊的部下。 谢绫罗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发尾,见到万俟微水后,她直起身,笑道:“万俟微水,真是好久不见了。” “少废话。”万俟微水厉声打断,“巫允献呢?” “你说那个小仙子?”谢绫罗自问自答,“她走了。” 万俟微水眸中寒光一闪,她才不信,想闯进霜骨殿寻人。 谢绫罗冷笑一声,她挥手,广袖翻飞间,一条玄铁长鞭从袖中甩出,鞭子布满倒刺,在冷月下泛着寒光。 长鞭破空而来,支取万俟微水咽喉。 万俟微水的心神全系在巫允献身上,她全然未觉危险已至。 直到刺耳的破空声响起,鞭子近在咫尺。 万俟微水瞳孔骤缩,身形急转,青丝飞扬,鞭子上的倒刺堪堪擦过她的发丝,一缕断发被倒刺削断,飘飘落地。 谢绫罗嗤笑:“战神玩了百年,怕是将体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有没有忘,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紫灯!” “是紫灯!” 万俟微水蓦然回首,只见远处的长街之上,万千幽绿鬼火之中,一抹紫色格外醒目。 巫允献惊觉自己的身躯竟然不受自己控制,她提着一盏紫焰灯笼在街上行走,双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机械地向前迈步。 紫焰在灯罩中诡谲地跳动着,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退散,原本拥挤的街道瞬间空出一条路。 夜风呼啸,巫允献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灯笼中妖冶的紫焰在风中摇曳,映得她眉眼如画。 “紫煞临世,万魔朝宗!”一个枯瘦老者突然跪地高呼,声音嘶哑颤抖。 紧接着,整条街沸腾起来。 “紫煞临世,万魔朝宗!!” 声浪一重高过一重,无数魔族商贩匍匐在地,眼中尽是狂热。 子时墟的时间流逝与天界同步,天界一天,人界十年。 百年前,魔尊尚在时,踏入子时墟的卖家手中所提的皆是紫灯,后来天魔两界大战爆发,魔尊陨落,子时墟中的灯焰便尽数变成了绿色。 剩余的魔族也不敢去人界,只能在魔界和子时墟转悠。 如今百年已过,紫灯重现,这意味着魔尊归来。 “霓织霜真是命大,这都没死。”万俟微水忍不住开口嘲讽。 谢绫罗眸光骤冷,面露不悦,她沉声道:“福大命大,福泽深厚之人自有天道庇佑,我家主子的福运才刚刚开始。” 万俟微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巫允献从街头走到街尾,紫焰灯笼在她手中摇曳生辉,所经之处,魔族商贩纷纷跪拜。 “巫允献!” 万俟微水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巫允献面前,她一把扣住巫允献的手腕。 两人周身神力流转,万俟微水带着她消失在原地。 离开子时墟后,巫允献猛地打了个寒颤,身躯的控制权又回来了,她急切地抓住万俟微水的衣袖,说:“水水,我遇见魔尊珊珊了。” “我知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巫允献摇头。 万俟微水将巫允献从头到脚查看了一遍,见她完好无损,便放下心来。 忽然,万俟微水的目光猛地停在在巫允献手中那柄长刀上,她的声音有些发紧,“这刀…………” 巫允献一脸困惑,“她让我给一个人,但我不知道给谁。” 这魔尊也真是的,名字也不说,好歹说一说身高长相啊。 万俟微水伸手拿过长刀,指尖抚过刀柄上的纹路,眼神有些恍惚。 “水止戈,道无形。” 万俟微水喃喃念出这句刀诀,又说:“这刀是我的。” 巫允献瞪大了眼:“什么?” “很久以前,这是我师父送给我的,它有一个名字,叫水止。” 万俟微水问:“这把刀怎么在你手中?” “有个女人求我把这刀拔出来,我就拔出来了…………我不知道她是魔尊。” 百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万俟微水亲手将这柄刀刺入霓织霜心口,将霓织霜封印。 霓织霜连人带刀坠入人界,就算她不死,万俟微水也不怕,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水止的主人———也就是她才能拔出这把刀。 可巫允献是怎么拔出来的? 巫允献看着万俟微水异常的神色,还以为她不开心了。 她垂下头,小心翼翼道:“水水,我是不是做错了?” 万俟微水的注意力从刀转移到巫允献身上,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巫允献的脑袋,说:“没有,你乐于助人,这是对的。” “可是我好心办了坏事。”巫允献自责不已,毕竟魔尊是被她放出来的。 万俟微水眸光一沉,道:“是她们太狡诈了。” 子时墟内,所有人的灯笼都燃起了紫焰,不出一刻钟,魔尊现世的消息传遍了三界各族。 百年前,谢绫罗第一时间就在人界寻到了霓织霜,她去了趟极寒之地取冰,用冰打造了霜骨殿,还为霓织霜造了一方棺材保存身躯。 霜骨殿内寒气缭绕,冰棺早已撤下,殿内空荡。 一袭素衣的霓织霜端坐在高座之上,她闭着眼,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是谁?”霓织霜的声音很轻,却让殿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站在大殿中央的谢绫罗自然知道霓织霜在问谁,她微微躬身,说:“百年前,属下狐湘湘询问拔出水止的法子,狐湘湘说,万俟微水会带着一名仙子出现在子时墟里,那仙子便能拔出水止。” “哦?万俟微水竟还会来我的子时墟。” 霓织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毕竟她与万俟微水视同水火。 第17章 谢谢水水 “近百年来,万俟微水只出现过两次,上一次,她是孤身一人前来,买了本神巫族的古书就走了,这次她带来了一个仙子。” “狐湘湘说的没错,那仙子真的可以拔出水止。”谢绫罗到现在都还很激动。 霓织霜问:“看那女子的仙骨,便可知她的仙龄不满一月,显然是刚渡劫成仙的,她怎么会和万俟微水在一起?” 谢绫罗回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 “尊主,魔界都安排妥当了,其余部下也都召集齐了,就是…………”谢绫罗攥紧了衣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霓织霜:“百年不见,说话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 “那汪老头实在猖狂至极,自您沉睡这百年来,他仗着资历老在魔界横行无忌,不仅纵容亲信肆意妄为,更是日日设宴作乐,将议事大殿变作酒池肉林。”谢绫罗鼓起勇气,气都不带喘得说完。 汪老头是上任魔尊的部下,他不服霓织霜很久了。 “呵。” 霓织霜冷笑一声。 这一声让谢绫罗浑身一颤,她慌忙下跪,“属下知错。” 霓织霜摆了摆手,淡淡道:“无事,回去吧。” 魔界———议事大殿 空中阴云翻涌,月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暗影。 霓织霜缓缓走进大殿,落座到高位之上,她换了一身暗紫流云长裙,裙摆镶着碎钻,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她斜倚在王座上,垂眸看着座下跪着的魔将,眼底是掩不住的轻蔑之色。 “恭迎魔尊!” 整齐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众魔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 “魔尊,属下一直保存着您的窃霜。”一个黑裙女子缓步上前,她手里捧着一个银盘,盘中放着两把峨眉刺。 谢绫罗接过银盘,将银盘递到霓织霜面前。 峨眉刺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终年不化,霓织霜给它取名窃霜。 霓织霜将窃霜拿在手里,指尖轻轻抚过窃霜刃身上的花纹。 “好孩子。”她轻声低语,声音里难得透出几分温柔。 熟悉的冰凉顺着指尖蔓延,渗入皮肤,进入血液,让霓织霜原本烦躁的心情好转了些。 “尊主,这是近百年来,子时墟所有商铺缴纳供奉的账簿,请您过目。”又一黑衣女子走上前,手中高高摞起的账本几乎要遮住她的面容。 霓织霜懒懒抬眼,她不耐烦地说:“这么多,先放在本尊的书房里吧。” 一醒来就要看这么多的账本,她的头疼病又要犯了,还是通通丢给谢绫罗去看吧。 “是。”黑衣女子捧着账本离开议事大殿。 霓织霜依旧把玩着手里的窃霜,她漫不经心地问道:“三界可有什么异样?” 殿内沉寂片刻,一位拄着蛇头拐杖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她道:“回尊主的话,百年前战神元魂坠落人4界,前段时间,天界神巫族封了个仙子当圣女,命圣女下界寻找战神元魂。” “还有的就是婙天神弓突然现世,三界各族都想要夺得此弓。” 说话的是蛇婆婆,在魔族中有一定威望。 听到神巫族封了个仙子当圣女,以及让圣女下界寻找万俟微水时,霓织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啊。” 万俟微水买了神巫族的古书,那今日拔刀的仙子极有可能就是神巫族圣女,也不知道那仙子会想什么法子让万俟微水回天界。 神巫族神器现世,那两人极有可能会去寻找。 霓织霜又问:“神弓的所在位置呢?” 蛇婆婆:“太素涧。”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突然传来猖狂的笑声,汪老头大摇大摆地跨入殿中,他头戴金冠,玄色长袍上镶满金丝,看起来奢靡华贵。 “尊主,你终于回来了,可让属下好等啊。” 谢绫罗眸光一厉,出声呵斥:“汪老头,不得无理。” 霓织霜依旧把玩着窃霜刺,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她问:“那些战死魔族将士们的后事可都安排妥当了?眷属们可都安置好了?” 汪老头咧嘴一笑,说:“属下办事您还不放心吗?每位战死将士的眷属都领到了一百两魔银。” 蛇婆婆瞪了眼汪老头,然后气愤道:“尊主,属下有一事要禀告。” “说。”霓织霜来了兴趣。 “他不仅中饱私囊,吞了阵亡将士的抚恤魔银,更将将士们的尸骨抛弃在战场,任其曝尸荒野!眷属们曾来魔宫讨要说法,是尊母大人用了她自己的银子,才勉强安抚了眷属。” 蛇婆婆气得将拐杖重重杵地。 汪老头脸色瞬间煞白,额角青筋暴起,他开口反驳:“尊主,您可不要听信她的话,属下只是……………” 话音未落,刺刃破空声响起,汪老头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抬手摸向脖颈,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慢慢浮现,随即鲜血喷涌而出。 汪老头的身子晃了晃,然后重重栽倒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霓织霜微微扬手,窃霜在空中转了一圈,回到了她的手中,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真是聒噪。”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但没人敢开口说话,生怕下一秒就倒在地上。 霓织霜一边用帕子擦拭着染血的刺刃,一边问:“将士们的尸骨可还在鬼哭塬?” 蛇婆婆:“老身先后派了三批将士前往,可那鬼哭塬自天魔大战后,就变得诡异非常,进去的将士没有一个能回来。” “有去无回………那本座亲自走一遭。” 蛇婆婆试图阻止:“不可啊,鬼哭塬凶险万分…………” 霓织霜打断了她的话,“本尊心意已决,不过本尊要先去找凑凑热闹,至于汪老头吞的魔银和的亲信…………” 殿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汪老头的亲信连滚带爬地扑到殿中央,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属下知错,尊主饶命啊!” “尊主,属下知道那些魔银的下落,属下愿将功折罪。” “魔银肯定是要吐出来的,本尊给你们一个机会,届时跟着本尊进入鬼哭塬寻骨,是生是死就看你们自己了。”说罢,霓织霜起身离开。 “谢尊主!谢尊主!”几个亲信还在磕头道谢。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天光尚未大亮,正厅内已点起了烛火,巫允献还在睡,万俟微水独自一人来到正厅。 这次坐在主位上的人是屈幼怡,她的气质不同往日,以往温柔气质消失殆尽。 屈幼怡抬眼看向站在厅中的万俟微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她道:“母亲今日不得空,外祖母卧病在床,府中事务都由我来打理。” 万俟微水没说话,她自顾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七日内,祥安院没再出人命,这是剩余的五十两黄金。”说着,屈幼怡将一盘子金锭往前推了推,一旁的仆人端起盛满金锭的木盘,放在万俟微水桌上。 “多谢。”万俟微水出声道谢,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还是要谢你们帮屈家捉住了凶手。”屈幼怡笑着说,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万俟微水:“百两黄金既已结清,稍后我们便启程离开。” 屈幼怡:“不急,吃完早膳再走吧。” 万俟微水出声拒绝:“不了,我们另有要事在身。” “既如此,我也不多留了。”屈幼怡也不挽留,反正她只是客套一下,并不是真心将两人留下来吃早膳的。 万俟微水来到马棚,她用神力开了诺诺的灵智,有了神力护体,诺诺也不会觉得累了,给诺诺栓上车厢,让它独自走到屈家大门口等着。 回到祥平院时,巫允献已经醒了,她正在收拾两人的包袱。 两人的东西并不多,现如今有了马车,巫允献也不想将只穿过一次的衣服丢掉,有些款式的漂亮衣服别的地方不一定有。 当巫允献上了马车后,她不由惊呼出声:“这车厢怎么这么大?” 万俟微水紧随其后,她笑道:“用了一个小小的法术。” 现在是辰时,街上热闹非凡。 巫允献倚在车窗边,她掀起帘子,好奇地打量着窗外景致。 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青石路两侧挤满了赶早的商贩和采买的百姓,马车在熙攘的人群中艰难前行。 万俟微水听见了诺诺不满的声音,她直起身子,轻声开口:“诺诺停一下。” 诺诺顿时停下脚步。 巫允献疑惑:“怎么了?” 万俟微水道:“早膳还没吃,我们去吃第一天吃过的馄饨吧。” 两人下了马车,万俟微水让诺诺驶向无人的小道,绕远路出镇子。 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被端上桌,万俟微水不爱吃葱花,巫允献倒是很喜欢。 吃完馄饨的两人来到镇外,诺诺正低头啃草,见两人来了,它“咴”了一声,催促她们赶紧上车。 等两人坐稳后,诺诺跑了起来。 巫允献拿着古书坐到了万俟微水身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千嶂宗了?” 巫允献身上的橘子香越来越浓了,万俟微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酸甜的橘子里,她往旁边挪了一点,说:“不,我们先去太素涧。” “太素涧?为什么要去哪里?”巫允献下意识扣着古书。 “你可还记得婙天神弓?”万俟微水边问边拿过巫允献手里的古书,翻到了画着婙天神弓的那一页。 巫允献点头:“记得,神巫族神器。” “古书上的许多法术都需要用到婙天神弓,神弓对你的修炼有帮助,正好婙天神弓有了下落,我们就去太素涧一趟。”万俟微水道。 “谢谢水水。”巫允献欢呼一声,整个人欢快地扑了上去,双臂紧紧地环住万俟微水的肩膀。 第18章 太素涧(一) 万俟微水的身子只僵硬了一瞬,紧接着,她垂眸看向巫允献,目光灼灼,说:“只是一句感谢吗?” 巫允献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差点忘了。” 她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泛黄的羊皮卷,将卷轴缓缓摊开,一条青水色的穗子静静躺在其中。 巫允献双手捧着羊皮卷,献宝似地捧到万俟微水面前,语气格外轻快:“这个给你,多谢你这几日教我学法术。” “这是?”万俟微水将穗子拎起来。 水绿色的穗子极长,流苏柔顺,细绳穿着一块长方形的青玉牌,玉质剔透,却不是纯粹的青色,深浅不一的深青色纹路在玉中游走,像是晕染开的水墨。 巫允献歪着脑袋,十分期待万俟微水的反应,她笑道:“我没见你戴过玉佩,本想编成玉佩,编好后才想到你不带玉佩或许是因为不喜欢。” 万俟微水轻声说:“没关系,我有刀,用来当刀穗也不错。” “这么长的穗子不会妨碍到你挥刀吗?” “不会………当然也不会伤害到这条穗子。” 巫允献闻言,害羞地垂下脑袋,没过几秒,她又抬头:“这块玉的正面刻着一个“水”字。” 说着,巫允献还指着那个“水”字给万俟微水看。 万俟微水握着穗子,指尖轻轻抚过那个“水”字,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道:“多谢。” 她拿出水止刀,小心翼翼地将穗子系在刀柄上。 这个时候,巫允献打了个哈欠,万俟微水抬眸:“困了?” “嗯。”巫允献点点头,她可是熬了好久的夜才编好了这条穗子。 晨光中的马车轻轻摇晃,车厢内柔软的地垫上,巫允献侧身枕在万俟微水膝头,三千青丝散落,身上披着一条薄毯。 万俟微水垂着眼眸,眸光幽邃,她的目光落在巫允献的脸上,她轻轻拨开散落的发丝,动作温柔地将发丝别到耳后。 巫允献小幅度地动了动,并没有醒。 万俟微水的手拂过巫允献脸颊,顺着下颌滑到白皙的脖颈,指节无意识地慢慢摩挲着,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脉搏的跳动。 她喉间滚动,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万俟微水慌乱地收回手,靠着车壁缓缓闭上眼。 诺诺走了一整天,有神力护体,它并不觉得累。 想要抵达太素涧,就必须穿过一片古老杀山脉,山里危机四伏,妖兽横行,但也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无数人为了这些奇珍异宝入山,但皆命丧其中。 而太素涧是三界第一大怪景,天地初开之时,太素涧上方的天空就破了一个大洞,火焰从洞中窜出,偶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形成火雨。 一颗散发着五色光芒的女娲石为太素涧设下了防护结界,这才阻止了火焰蔓延向整座山脉。 没想到神弓竟掉落在如此危险的地方,这地方万俟微水还没去过,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因为巫允献就跑来这里了。 万俟微水心中叹息着。 半个时辰后,万俟微水察觉到不对劲,她轻轻抚起巫允献的脑袋,让她枕着软枕,接着她坐到车厢的另一边。 刚坐稳,马车突然停住,一道紫色身影出现在她对面。 霓织霜刚坐下,就见一把刀朝自己劈来,她化出窃霜刺挡刀躲开,手腕翻转,冒着寒气的尖刃刺向万俟微水。 万俟微水用另一只手拿起刀鞘抵挡,她顺势抬脚踹向霓织霜,霓织霜迅速收回窃霜刺,握上窗沿,借力将自己拉到旁边,躲开了那一脚。 马车缓缓行驶,刺耳的兵刃碰撞声响彻在车厢内,从外面看还能看出车厢在轻微晃动,两人在车内打得难舍难分,直到巫允献被吵醒。 “你们在打架吗?” 含糊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巫允献揉着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撑起身子。 两人动作一滞,不约而同地收手。 万俟微水将刀收回刀鞘,侧眸看向巫允献,语气放轻了些,她问:“吵到你了?” “嗯……”巫允献实诚地点了点头,乒呤乓啷的声音吵醒了她,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紫裙女子在和万俟微水 万俟微水将刀收起,然后伸手理了理巫允献枕乱的发鬓。 霓织霜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她唇角一勾,凑到巫允献面前,抬手挑起巫允献的下巴,说:“小仙子,好久不见。” “霓织霜!”巫允献瞬间瞪圆了眼睛,睡意一扫而空,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魔尊怎么会在这里?!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霓织霜瞥了眼面色难看的万俟微水,笑意更深。 万俟微水眉头一皱,将刀鞘横在两人之间,冷声对霓织霜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霓织霜收回手,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开门见山道:“巫婙陨落,神弓无主。” “寻到神弓是一回事,让神弓认主又是另一回事。” 巫允献有些害怕,她缩到万俟微水身边。 万俟微水眯了眯眼,“你知道怎么让神弓认主?” “当然知道,我可是花了十锭金子才撬开了狐湘湘的嘴。”霓织霜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万俟微水二话不说,从袖中掏出十锭金子,往矮桌上一放,“说吧。” “我才不要金子。” 霓织霜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拨开金锭,语气散漫。 万俟微水问:“那你要什么?” 霓织霜眸色微沉,声音低了几分:“夺得神弓之后,你要跟我去鬼哭塬。” 万俟微水愣了一下,鬼哭塬是当初天魔两界交战之地,霓织霜去哪儿干什么? “原因。” 霓织霜道:“魔族将士们的尸骨还在那里,本尊身为魔族尊主,自然要将她们带回家。” 万俟微水定定地看了霓织霜两秒,说:“可以。” 对于霓织霜的这个理由,她还是信的,毕竟霓织霜是出了名的体恤下属,要不然这百年里,魔界早易主了。 就是不知道天界将士们的尸骨是否被带回天界。 “我也要去!”一直听两人说话的巫允献突然开口。 “鬼哭塬危机重重,你不可以去。”万俟微水皱眉,语气不容反驳。 巫允献抿唇,说:“那我不要神弓了,既然鬼哭塬很危险,你也不可以去。” 霓织霜轻笑一声,插话道:“去就去呗,倘若神弓认她为主,那她就死不了。” 万俟微水沉默片刻,终于松口,“好。” “谢谢水水。” 巫允献眼睛一亮,对万俟微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水水?”霓织霜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瞥了万俟微水一眼,“真是个有意思的昵称。” “少废话,怎么样才能让神弓认主。”万俟微水语气里染上了些许不耐。 霓织霜说:“想要让神弓认主,就必须得到一样东西,那就是武神的血。” “你有。”万俟微水语气肯定。 “猜错了,我没有。”霓织霜笑出声,“我从哪儿弄巫婙的血给你啊,巫婙都陨落千百年了。” 万俟微水无语至极。 “不过我肯定有法子,不然我干嘛来找你们。” 霓织霜摊开手,一个琉璃瓶出现在她掌中,里面晃荡着猩红液体。 “这是混淆液,喝下去就可以骗过神弓,不过功效只有一刻钟,所以你必须在一刻钟之内让神弓认主。” 巫允献开口,“可是…………使用神弓不还得需要两样东西吗?” 万俟微水蹙眉:“什么?” 巫允献:“落在桃止山的阴阳戒和瑶池仙水,阴阳戒产箭矢,若没有这枚戒指,箭矢便要用到自己的精血,瑶池仙水是用来脱胎换骨的,我是从书上看到的。” 霓织霜解释道:“只要神弓认主,魂魄与神弓绑定,那你就不需要这两样东西。” “哦。”巫允献点点头,心中疑惑,那书上为什么要写这两样? 她将琉璃瓶收进自己的荷包里,刚将系带系紧,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诺诺不安的嘶鸣。 万俟微水撩起帘子看了眼窗外,说:“看来是到了,下车吧。” 三人下了车,诺诺独自走到有草的地方站着去了。 “这是太素涧?”巫允献仰头环顾四周,浓密的树冠遮天蔽日,阳光照都照不进来。 霓织霜上手撩起巫允献的一缕发丝,语调格外轻佻:“不是哦小仙子,这是会林。” “你为什么要喊我小仙子?”巫允献心中万分疑惑,就连之前让她拔刀的人都喊她小仙子。 “好了,走吧。”万俟微水插入两人中间冷声打断,她一把拽住巫允献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幽暗的林中走去。 她的步伐又快又急,枯枝在脚下断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霓织霜在后面慢悠悠地跟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她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三人走着走着,前方忽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们默契地放轻脚步,借着树影遮掩,悄悄靠近声源处。 前方是一块稍微空旷的空地,空地中央剑拔弩张,几波人马将四五位仙子团团围住。 万俟微水和霓织霜都认识这几波人,其中还有一个巫允献认识的纪兮。 纪兮神情淡漠,似乎已经从长轩的死中走出来了。 崇山派掌门冷笑出声:“几个小小的天界仙子也配得到婙天神弓。” 为首的仙子出声呵斥:“放肆,我等奉主神之命前来取弓,谁敢阻拦!”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有人不自觉地后退半步,毕竟主神是许多人几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物。 一个大汉推开人群,粗声吼道:“得了神弓,谁还管主神!” 他身旁的瘦高男子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得了神弓,我便是主神。” 两人话音未落,四周骤然一静。 其余人纷纷侧目,眼神是讥讽或是嘲弄,如同在看两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下一刻,只听破空声响起,两颗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溅而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太素涧(一) 第19章 太素涧(二) 两具无头尸身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过了几秒才轰然倒下。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血液滴落在地发出的细微“滴答”声。 “婙天神弓乃神巫族神器,岂是尔等鼠辈可以染指的!” 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从天而降,他手持长枪,落地时甚至踉跄了一下。 他身上那套铠甲服明显大了一号,肩甲歪斜着,护腕松松垮垮地套在细瘦的手腕上,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童。 “见过战神。”仙子们纷纷朝男子行礼。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战神不是死了吗?” “先战神没死,身躯尚存,只是元魂消失了而已。” 几个年轻修士出声讨论。 “那这人哪儿来的?” “听说是叫尘朋。”一个蒙面女修嗤笑道,“先战神死后,天界就随便抓了个人顶缺,还是个仙呐!” “他通过战神试炼了?” “试炼倒数,谁知道他是怎么当上战神的?” 众人语气讽刺,她们都看不起这位尘朋战神。 尘朋的脸涨得通红,垂落在两侧的手气愤地握成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众人讥诮的目光中又怯怯地闭上了。 他总不能当众承认,自己是靠爹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听说他拜了尘阳神尊当干爹。” “搞半天是个关系户啊。” “关系户还敢来抢神弓,怕是进了悲和山深处,就会屁滚尿流地爬出来吧。”有人拉长声调说,这话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林中回荡,尘朋气得浑身发抖,他举起长枪指向众人,“放肆,你们竟敢取笑本战神。” “哟,走后门的战神发火啦?”有人阴阳怪气地喊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更响亮的嘲笑声浪般袭来,没人把这个“水货战神”放在眼里。 尘朋微微发颤,早在成为战神之前,自己就已经料到这种结果了不是吗? 仙子们尴尬地别过脸去。 站在暗处的三人一直在看戏,霓织霜绕到万俟微水身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尘朋就顶了个战神的名头,实际修为没你高,武力没你强,人品也没你好,要是当年与本尊对打的是他,天界早就归本尊的了。” “闭嘴吧你。”万俟微水无语。 就在众人哄笑之际,一团缥缈的白雾无声浮现在尘朋的身后,雾气中隐约可见一道窈窕身影。 白雾渐渐散去,一位身着淡粉纱裙的女子款款走出。 她每走一步,裙摆间便流转出若隐若现的金色符纹,气质与众不同。 “你又是谁?”有人问。 女子并未作答,只是缓缓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当为首的仙子见到裙摆上的符纹时,她率先行礼,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敬畏:“见过司命神君。” 而身后的仙子也反应迅速。 “司命!” “是掌众生命运的司命!” 众人有些激动,纷纷朝司命行礼。 司命向众人微微颔首。 这样的区别对待让尘朋脸色铁青,他语气生硬地开口:“司命神君也是来取弓的?” 司命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疏离的笑,说:“本君对神弓无意,只是来看看热闹而已。”说着,她的目光依旧在人群中游移,“你们继续。” 忽然,她的视线定格在某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艾青蔻?” 被点到名字的艾青蔻身形一僵,她并不知道司命叫自己名字的原因,难道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她缓慢地从仙子中走了出来,恭敬行礼,“神君。” 司命问:“你也是来取弓的?” 艾青蔻:“是的。” “那便跟着本君吧。” 司命转身刚走几步,却察觉身后无人跟随,她回眸,“还不跟上来?” 艾青蔻急忙小跑着追上,裙角飞扬间险些绊倒。 司命又环顾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巫允献三人藏身之处,然后径直朝三人走来。 巫允献感觉自己与司命对上了视线,她吓了一跳,慌忙地看向身前的灌木丛。 “司命来了,你不躲躲?”霓织霜小声说。 万俟微水没说话,只是悄悄施法遮了自己的面容,旁人看见就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除了巫允献。 施法完毕后,司命正好带着艾青蔻来到三人面前,她一眼就看见了双手环胸的紫衣女子。 “霓织霜…………” 霓织霜笑道:“本尊与神君只见过一面,相隔百年,难为神君还能认出本尊了。” 百年前的那一面是霓织霜上天界挑衅万俟微水,结果迷了路,误入司命殿。 “这位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司命忽略掉站在中间的万俟微水,她侧目看向巫允献。 巫允献:“我叫巫允献,神君好!” “你们可是要去取神弓?” “对呀。”霓织霜应道,这悲和山随即警惕地眨了眨眼。 司命神态自若,十分自来熟地说:“那一起吧。” 霓织霜感觉莫名其妙,她给万俟微水传音,语气里满是困惑:【她跟着我们干什么?】 万俟微水面不改色,她淡淡道:【她认出我了。】 【也是,你们都相识了上千年,更何况她还是司命。】霓织霜瞥了眼司命,她正和艾青蔻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两人的聊天被巫允献听见了,当她听清楚艾青蔻的名字时,她忍不住想要问出声,但司命神君在场,她也不好直接问。 等到司命走去跟霓织霜说话时,她才来到艾青蔻身边。 “你叫艾青蔻?”巫允献放缓脚步,与落在后面的珊珊并肩而行。 “是的。”艾青蔻点头。 巫允献若有所思:“艾青黛是你的什么人?” 艾青蔻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青黛是我妹妹,你见过她?” “见过,在艾香城。”巫允献回忆道。 艾青蔻眼眶微红,她问:“她……过得可还好?” 也不知道妹妹想不想自己。 巫允献想到了艾青黛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她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应该挺好的,她修成了半仙,就是被情困过,现在应该破情了。” “情…………”艾青蔻喃喃重复着这个字,她似感慨道,“成了仙也不好,太多规矩了。” 艾青蔻突然意识到失言,慌忙向前方的司命认错:“神君恕罪,是小仙口不择言了。” “无事,天界规矩的确太多了。”司命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五人在幽深的林间穿行,巫允献三人走在后头,司命和艾青蔻走在前头。 突然,一缕诡异的白雾从地面渗出,如同吐信的毒蛇般贴着地面游走,然后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众人的脚踝,谁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雾气上涌,巫允献疑惑伸手挥了挥,她疑惑地问:“怎么起雾了?” 话音刚落,白雾在五人之间炸开,仅仅几秒便将所有人吞没。 “是幻雾,小心!”万俟微水道。 “巫允献!”万俟微水的声音里透着惊慌,她急忙想拉上身侧巫允献的手,可她触碰到了微凉的雾气。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浓雾吞噬,万俟微水僵硬地站在原地,耳畔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 “巫允献不见了?” 霓织霜的声音从雾中传来,紧接着,她的身影也从雾中出现。 “这悲和山果然名不虚传,就连本尊都没有找到应对之法。”霓织霜四处看了看,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万俟微水面前。 万俟微水无力道:“心头血依旧感应不到她。” 另一边,艾青蔻看着白茫茫的雾,慌张地抓紧了司命的衣袖,“神君,她们不见了!” “无事,跟紧本君。”司命十分镇定,她反手握上了艾青蔻的手腕。 而巫允献这边,她正焦急地高声呼喊着水水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林间回荡。 四周寂静得可怕,连一丝回音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回应着她。 忽然,“砰”的一声,巫允献转身时撞上了一个人,她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地,腰间系着的荷包掉落。 系紧的带子松开,琉璃瓶从荷包里滚了出来。 巫允献刚要触及琉璃瓶,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抢先她一步将琉璃瓶拿了起来。 她愕然抬头,是一个少女。 少女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手中的瓶子,她问:“这是什么?” 巫允献拿着荷包慌忙站起身,伸手就要去夺回琉璃瓶:“这是我的东西。” “这么紧张。”女子晃了晃瓶子,里面的液体泛着诡异的红光,“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巫允献眼神闪烁,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这……这不关你的事,你是谁?” 女子身着月白色广袖长裙,腰间系着黑色丝绦,她嫣然一笑:“崇山弟子———蕙若。” 话落,蕙若神色一凛,右手掐诀,口中念咒:“灵台照影,本心自现,天君敕令,口吐真言。” 巫允献只觉得一阵眩晕,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这是……混淆液。” 蕙若凑近一步,来到巫允献身前,又问道:“用来做什么的?” 巫允献心中慌乱不已,她下意识想咬舌,蕙若眼疾手快,赶忙抬手掐住她的下巴,有些佩服地说:“你对自己也太狠了吧,还想咬舌…………” “你不会要拿这混淆液做坏事吧,快说,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巫允献挣扎无果,终于颓然道:“认主,让神弓认主。” “原来混淆液可以让神弓认主。”蕙若松开手,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琉璃瓶,目光如炬。 “我买了,开价吧。” 巫允献刚想开口说不卖的时候,一道婴儿啼哭声传来。 “这悲和山哪儿来的婴儿哭声?”蕙若心头一紧,下意识环顾四周。 第20章 太素涧(三) 那哭声越来越近,就像是贴着耳畔响起,凄惨中带着一丝诡异。 渐渐的,蕙若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景象如水波般扭曲,她瞬间意识到不对,赶忙施法封了听觉,并对巫允献大声吼道:“快捂耳朵!”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巫允献眼神涣散,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蕙若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地面空空荡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蕙若慌乱地在林中奔跑,终于在前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是崇山派的掌门和弟子。 她跑到众人面前,焦急地大喊道:“掌门,有人失踪了!” 崇山派众人狼狈不堪,掌门身上的道袍下摆沾满泥渍,束发的玉冠歪斜着,闻言,她眉头紧锁,语气十分疲惫:“谁失踪了?” “是位女子,她…………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当时有一道婴儿哭声响起,我及时封了听觉,但是她被哭声蛊惑,然后就消失了。”蕙若一想起方才那诡异的场面,喉咙不由发紧。 “被哭声蛊惑?”旁边年轻弟子脸色瞬间煞白,这悲和山诡异至极,生怕下一秒就听见哭声。 掌门沉声道:“是人鱼。” 人鱼鱼身四足,具有迷惑人心的能力,它能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迷惑人心。 蕙若倒吸一口凉气:“人鱼不是在龙侯之山吗?” 掌门眉头紧锁,语气沉重:“这悲和山与龙侯山挨得近,人鱼游到这里也不是没可能。” “那我们该这么救她?”蕙若十分担忧巫允献的安慰,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她面前,她也没有帮助到巫允献,这让她很是自责。 “这悲和山千变万化,刚刚我们遇到了一只百年修为的妖兽,折了几个弟子………”说到此处,掌门的目光黯淡了一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就在这时,掌门忽然瞥见蕙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她开口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蕙若浑身一僵,猛地将手背到身后,摇头否认道:“没什么。” 忽然,她感觉掌心一空,低头一看,掌中的琉璃瓶竟凭空消失! “这琉璃瓶你是从哪儿拿来的?”一道清冷的女声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万俟微水一袭藏蓝长裙,裙摆如夜云般层层翻涌,她手里正紧紧握着那只琉璃瓶,气势凌人地走来。 霓织霜悠哉悠哉地跟在她身后。 而弟子中的纪兮有些诧异,她总觉得那女人的声音很耳熟。 万俟微水站定在蕙若面前,凤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微扬的眼尾为她添上几分肃杀之气。 霓织霜有些激动,因为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才有的煞气,煞气浸透了每一寸肌骨,洗不掉,藏不住。 而蕙若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胸口如压千钧,连呼吸都停滞了。 “是……是…………” 蕙若被那凌厉的目光所慑,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 掌门挥挥衣袖,不动声色地挡在瑟瑟发抖的蕙若身前,沉声道:“这位道友,小徒既不愿开口,还望莫要强人所难。” 万俟微水恍若未闻,目光越过掌门死死地盯着蕙若,语气又冷了几分:“琉璃瓶是哪儿来的,不要让我问第三遍。” 蕙若不自觉地揪住衣角,声音细若蚊蝇:“我………我从一个女子手里拿的。” 万俟微水:“那女子呢?” “消失了,我们遇到了人鱼,她被人鱼抓走了。”蕙若语速飞快。 万俟微水闻言脸色骤变,转身便走。 在离开前,霓织霜特意走到蕙若身边,眼底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她微微驻足,压低声音笑着说:“要是那人出事了,你怕是也得出事。” 待二人走远,掌门转身看向仍惊魂未定的蕙若,眉头紧锁:“那琉璃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蕙若咬了咬下唇,终于坦白道:“混淆液。” “混淆液?这种东西只有子时墟有…………” 掌门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悲和山里的河起码有上百条,怎么找?”霓织霜问。 万俟微水捂着心口处,指节用力道发白,自责道:“心头血感应不到她。” 看着万俟微水这副蔫蔫儿的模样,霓织霜万分无语,她抱臂冷笑:“别心头血了,你把心挖出来安她身上说不定还有用。” 巫允献在倒地的瞬间便清醒过来,预想中背部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未来袭,她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巍峨的高山之下,四周雾气缭绕,阴阳混沌。 “桃止山下,何人驻焉?”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传来,两道身影自朦胧雾气中走出。 “桃止山?莫非是古书上写的桃止山?” 桃止山位于阴阳交界之处,隐约可见山顶矗立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巨大桃树,枝干虬结如龙,枝条盘曲环绕长达三千里,由神荼、郁垒两位鬼帝镇守。 “阴阳戒不就落在了桃止山吗?没想到我竟然来到了这里。”巫允献呐呐自语。 从雾中走出的两位的确是神荼和郁垒。 白面神荼身披玄铁鳞甲,神情肃穆,手持战戟。 红面郁垒则着乌金战袍,怒目獠牙,手持苇索。 面对两位鬼帝,巫允献莫名紧张得双手发麻,她揪着垂落的袖口,嗫嚅道:“我……我是路过的………” 郁垒浓眉一拧,从头到脚将巫允献细细打量了一番,与身侧的神荼对视,二者眼中皆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惊诧。 他开口,声如闷雷:“过客既临,宜速去也。” 巫允献思索片刻,纠结道:“那个…………我好友的阴阳戒掉在桃止山里了,我可以进去拿吗?”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了肚子里。 话一出口巫允献就后悔得想咬舌头。 这是什么烂借口? 桃止山这种阴阳交界之地,哪来的路人? 结果她却听见神荼说:“前者确有异物堕于桃止山中,既尔,汝可入而取之。” 巫允献愣了一下,然后慌忙鞠躬,“多谢二位。” 她心里直犯嘀咕:没想到进入桃止山……竟然这么容易? 踏入桃止山后,四周浓雾弥漫,阴风阵阵。 巫允献十分茫然,完全不知该往何处寻找阴阳戒,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林中乱窜。 半个时辰过去,巫允献已是精疲力竭,就在她靠着一棵古树休息时———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近在咫尺,她浑身一颤,猛地转身。 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玄虎从树后走出,那只老虎通体漆黑如墨,双瞳泛着金光。 巫允献双腿发软,她死死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她生怕自己一跑,玄虎就会扑上来。 要不要躺下装死? 巫允献的脑中闪过这个荒谬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这出现在桃止山中的玄虎,必是二位鬼帝所豢养的,只吃恶鬼,应该不会吃她吧? 玄虎低吼一声,声音不似方才那般骇人,反倒带着几分催促之意,它转身朝密林深处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来。 巫允献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要我跟着你走?” 玄虎竟然听得懂人言,它微微颔首,见巫允献仍在犹豫,它又低吼一声,这次的吼声里明显透着几分不耐。 “好好好,我这就跟上。”巫允献连忙应道,然后小心翼翼地迈步向前。 巫允献跟着玄虎来到山顶,当她站在那棵桃树下时,才觉得古书上说的三千里桃树枝有多么震撼。 桃树枝蜿蜒盘旋,仰头看去,天空都是粉色的,风吹过,桃花瓣还会纷纷落下。 “何人擅闯桃止山?”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巫允献困惑地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 巫允献只当是桃树在说话,仰头望向桃树,她试探着问道:“我是来拿东西的,请问………你有看见一枚戒指吗?” “吾伏于地!”那声音气鼓鼓地回道。 巫允献一怔,她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只金鸡,正昂首挺胸地绕着她踱步。 “生者竟能入此,实乃奇也!”金鸡口吐人言,红宝石般的眼珠滴溜溜地打量着巫允献。 “是挺奇怪的。”巫允献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弯腰询问,“你知道阴阳戒吗?” 金鸡突然停下脚步,歪着脑袋一字一顿道:“汝求阴阳戒所为何事?” 巫允献没有正面回答,她反问道:“你可认识巫婙?” 金鸡说:“神巫族首任族长之名,吾岂不知?” 看来只是听说过了,巫允献眼珠一转,满脸神秘地说:“我姓巫。” 金鸡盯着巫允献的脸,突然浑身羽毛炸开,扑腾着后退两步,尖声叫道:“汝眉心有神巫之印,岂非巫婙也?” 巫允献一怔,手指下意识抚上眉心,却什么也没摸到。 她怎么不知道她眉心有神巫印? 但这不重要,她问:“你知道阴阳戒在哪儿吗?” 金鸡往树后踱去,偏头说:“随吾来。” 巫允献跟上前去,刚绕过树干,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坑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巫允献仔细看去,坑底密密麻麻挤满了扭曲的黑影,森然鬼气扑面而来。 “这……这是………”巫允献倒吸一口凉气,她倒退几步,声音发颤,“恶鬼?怎会有如此多的恶鬼?!” 金鸡解释道:“两位鬼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诛灭恶鬼,不过现在看来,这诛灭恶鬼的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 它看着两手空空的巫允献,语气狐疑:“你的神弓呢?” 人鱼出自《北山经·北次三经》 “决决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其中多人鱼,其状如?鱼,四足,其音如婴儿,食之无痴疾。” 其中桃止山片段选自纬书《河图括地象》 “桃都山有大桃树,盘屈三千里。上有金鸡,下有二神,一名郁,一名垒,并执苇索,饲不祥之鬼、禽奇之属。将旦,日照金鸡,鸡则大鸣,于是天下众鸡悉从而鸣。金鸡飞下,食诸恶鬼。鬼畏金鸡,皆走之矣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太素涧(三) 第21章 太素涧(四) “你的神弓呢?” 巫允献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金鸡见状,振翅飞上桃树,用尖喙啄了几下枝干,一根粗壮的桃枝应声而断,它还不忘说:“桃君,乞借一枝。” 金鸡用爪子碰了碰地上的粗树枝,金光乍现,粗树枝变成了一把木弓,它说:“执此桃弓,取阴阳戒速归。” 巫允献拾起桃弓,抬头望了望深不见底的鬼坑,干笑道:“我还是先去取婙天神弓比较稳妥。” 要从那么多恶鬼中拿到阴阳戒,这怎么可能,她可从来都没有独自一人面对过恶鬼,要是水水在就好了………她想水水了。 “汝速下。”金鸡翅膀猛地一挥,一阵劲风朝巫允献袭去。 巫允献还未来得及惊呼,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直直坠入坑中。 砰! 伴随着沉闷的落地声,巫允献终于感觉到了背部的疼痛,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呜咽声,她撑起身子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落在一根高耸的石柱上。 那只金鸡还挺良心的,没让她直接摔进恶鬼堆里。 恶鬼在坑里呆久了,都不会说人话,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巫允献站在石柱上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坑底远比她在上面看到的更加广阔,幽暗深处,远处竟有一片诡异的空地。 恶鬼们拥挤推搡,却无一个敢靠近那里。 她眯起眼睛仔细望去,只见空地中央立着一座低矮的石台,台上浮着一枚戒指,戒指在昏暗的坑底泛着微弱的幽光。 “阴阳戒?” 那枚戒指或许是阴阳戒,要不然恶鬼也不敢靠近。 见到阴阳戒后,巫允献心跳如鼓,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回去,要么飞过去。 巫允献目测了一下距离,坑底就只有她脚下这一块石柱,与矮台的距离甚远,中间也没有着力点,她飞到一半怕是会摔恶鬼堆里。 看来还是得杀穿这恶鬼之海。 望着下面乌泱泱的恶鬼,巫允献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桃弓,准备下去时她才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没有箭矢! 巫允献大脑飞速运转,她想到了古书上的一个法术,她迅速咬破指尖血,在弓身上画下繁杂的符纹。 随即足尖轻点,凌空跃起。 在落地前,巫允献反手挥弓,一道金光如弯月般横扫而出。 轰! 厉鬼尖啸,黑雾崩散。 巫允献稳稳落地,恶鬼虽散了一大片,但阴气还是很重。 她不敢过多停留,边疾奔边挥弓开路,中指指根的红线也泛着红光。 金光所过之处,恶鬼如潮水般退避。 这一路都很顺利,顺利到让她感觉毛骨悚然。 巫允献踏入阴阳戒的庇护范围内,恶鬼们不敢靠近,只能在外面嘶吼,这让她长舒了一口气。 来到石台前,巫允献垂首凝视那枚浮在石台上的戒指。 戒指由冰玉雕琢,一半黑一半白,二色如水墨互相融合。 巫允献刚抬手,阴阳戒就化作两缕纠缠的烟雾,一黑一白。 烟雾先是扑向她左手,却在触及中指时蓦然一顿,中指指根的红线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黑白烟雾似有灵智,当即调转方向。 还不等巫允献反应,那两缕烟便倏地钻入她的眉心,消融不见。 巫允献怔在原地,只感觉一股温润的暖流从眉心扩散,顷刻间便流遍四肢百骸。 本以为取得阴阳戒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她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拿到了。 砰! 周围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破碎声,那道无形的保护结界竟在瞬间土崩瓦解,无数恶鬼发出凄厉的尖啸,迅速朝巫允献扑来。 巫允献瞳孔骤缩,身体却比脑子更快地做出反应,她本能地拉弓,尽管弓弦上并无箭矢。 嗖! 桃弓竟凭空射出一道金光,数十只恶鬼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巫允献自己都愣住了,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桃木弓,从外观上看,桃弓依旧普通。 或许是因为阴阳戒……… 坑底传来此起彼伏的凄厉哀嚎,金鸡在坑边来回踱步,爪尖不时轻叩地面,显得焦躁不安。 直到哀嚎声彻底消失,金鸡才用爪子拍了拍桃树。 刷的一下,桃树的枝干中伸出了几根长长的树枝,树枝朝坑底伸出。 坑底空荡,巫允献单膝跪地,大口喘息。 她发丝凌乱,身上的蓝裙被恶鬼的利爪撕出数道裂痕,道道血痕,好在只是皮外伤。 还未等巫允献缓过气来,腰间突然一紧,几根树枝缠绕着她。 “啊!” 巫允献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凌空提起,眼前的景象飞速变换,风声在耳边呼啸,转眼间便被拉回了地面。 巫允献无力地瘫倒在地,她躺在草面上,仰头看着满天的树枝。 金鸡走了过来,将桃弓收回,并问:“已得?” 巫允献点点头,无力地问道:“能送我下山吗?” 阴森的林间,玄虎正缓慢地走在下山的路上,一道水蓝色的身影趴在玄虎的背上。 巫允献累得动都不想动,等玄虎将她背到山脚下,她才有了些力气。 两位鬼帝不见踪影,巫允献翻身落地,朝玄虎道了谢。 看着玄虎离开的背影,她也准备离开。 巫允献刚转过身,脚步便停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认得回去的路,心下一慌,连忙想回头询问。 然而就在她再次转身的瞬间,周围的景象骤然转换。 “这是哪儿?” 巫允献发现自己站在池边,脚下是潮湿的石阶,水面浮着淡淡雾气,池边有块青石,上刻“瑶池”二字。 “瑶池……我怎么在瑶池?瑶池不是在天界吗?” 雾气无声翻涌,池水幽深不见底。 巫允献蹲下身,指尖穿过云雾沾到水面,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她率先想到的是瑶池仙水能涤净凡尘,脱胎换骨,跳进瑶池中应该就行了吧,但是这会不会不太好?毕竟这瑶池又不是她的。 “不管了,装点回去。” 回去问问水水,水水见多识广,她肯定知道这是不是瑶池仙水。 巫允献用空琉璃瓶装了一瓶瑶池仙水,将琉璃瓶放进荷包里,取出了一锭金子搁在青石上。 她盯着看了片刻,忽然觉得一锭似乎不够,毕竟是瑶池的仙水,哪能这般随意取走? 她又从荷包里拿出九锭金子,整整齐齐地放在青石上。 “这样应该够了吧。” 话音刚落,巫允献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浑身一颤,猛地转身,只见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婆婆站在身后。 老婆婆面色枯黄,眼窝深陷,干瘦的手上布满皱纹。 更奇怪的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四周的景象再次扭曲变换。 云雾缭绕的仙境消失殆尽,夜色昏暗,脚下的青玉阶变成焦黑的土路,破败不堪的房屋,咳嗽声从墙角传来,墙角处还蜷缩着几个人。 在月光的照耀下,路边焚烧的草席格外刺目,滚滚浓烟升起。 有的草席裹得严实,有的却松散开来,一截肿胀的小腿露出。 草席里裹的是尸体! 巫允献甚至看见了尸体小腿的皮肤溃烂流脓。 “姑娘,你是外地人吗?”面前的老婆婆开口询问。 巫允献回神,在短时间里,周围的场景就变换了三四个,她有点懵,“我……这是哪里?” 听巫允献这样问,老婆婆道:“这是月河城,你赶紧走吧,城里闹了瘟疫。” 巫允献惊呼:“瘟疫?!月河城?” 老婆婆带着巫允献来到城外,城外枯树焦黑,道路两旁长满荒草,还有远处那块石碑………… 那块石碑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巫允献绕到石碑正面一看,碑上刻着“阳山村”三字。 “阳山村!这是阳山村?” 老婆婆回答道:“这里以前就是阳山村。” “那怎么变成月河城了呢?”巫允献问。 老婆婆娓娓道来。 传说千年前,阳山村遭遇大旱,土地龟裂,草木枯焦。 某夜,有人看见一位仙子从月亮跳下,她轻轻挥手,干旱的土地上就出现了一条河。 那人叫住了仙子,仙子却头也不回地飞回月亮上。 自此,干涸的村庄重获生机,为感念仙子恩德,那条河就叫月河,阳山村也改名叫月河村,村里人赚了钱,久而久之,就建成了一座城,但是名字依旧没有变。 “现如今城里闹了瘟疫,希望那个传说是真的,希望那个仙子可以再救我们一次。”老婆婆叹气。 听完一切的巫允献难以置信,她的心思都在阳山村上。 在她的记忆力,她离开阳山村只有两个月,人不仅长大了,时间还过去了一千年呢?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可奇怪的是,她并不在意这些记忆。 这是为什么? 巫允献记得自己昏倒前在仙观。 “对,去仙观!” 天色逐渐明亮,日光照亮了前方的小路,冷风吹过时,整片林子沙沙作响。 “我记得就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巫允献找了一夜,可依旧没有找到仙观的踪迹。 “难道是我走错了?” 正当巫允献想原路返回时,一块熟悉的石碑出现在眼前。 “我怎么又回到阳山…………月河城了?”巫允献十分困惑,她往城口走去。 白日的月河城比夜晚更显凄怆,漆黑的浓烟盘旋在城池上空,街道上倒着无数尸骸,悲泣之声不绝于耳。 巫允献忽然瞥见路边蜷缩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正是昨夜那个老婆婆。 巫允献急忙上前,她跪在地上,颤抖着去摇晃那去躯体。 “婆婆,婆婆!” 一个老妇人拿着草席走上前来,她的眼中满是伤痛,声音沙哑无比:“别喊了,蓝婆死了。” 第22章 太素涧(五) “什么?!”巫允献瞳孔骤缩,声音都变了调,“昨夜她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死了?” 话音未落,蓝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你个老……老不死的……还咒我………”蓝婆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哎呦,你还没死啊。”老妇人语气庆幸,她扔下草席走上前。 “姑娘,你怎么没走?”蓝婆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巫允献脸上。 巫允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了眼出气多进气少了蓝婆,双手结印。 淡金色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般渡入蓝婆体内,可灵力一进去便消散无踪。 一旁的妇人困惑地望着巫允献,她问:“你在干什么?” “救她。” 灵力源源不断地进入蓝婆体内,可是却一点儿用都没有,巫允献有些崩溃,“灵力怎么救不了?” 蓝婆突然抬手攥住她的手腕,说:“别管了,你快走吧。” “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办?”巫允献身心无力,她又想起了仙观,“仙观肯定能救人,可是我找不到仙观。” 妇人说:“这里没有仙观,更没有仙,要是有的话,月河村也不会爆发瘟疫。” “看来…………那个传说是假的。”说到最后,蓝婆松开了手,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不,仙观存在,仙也存在,我再去找一次。”话落,巫允献猛地起身跑出城。 巫允献这次并没有选择从百姓踏出的小路走,而是进入了茂密的林间,蓝婆说城外没有仙观,或许千年后的道观长满杂草,被大树掩盖了呢? 她在林间跌跌撞撞地穿行,仍由树枝划破了她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丝丝血痕。 就在巫允献快要力竭时,她忽然看见前方树梢中若隐若现的屋檐翘角。 “找到了!”巫允献喜笑颜开,她踉跄着跑向那座仙观,斑驳的石阶上爬满青苔,似乎千年都未曾有人踏足。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巫允献刚迈入门槛,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骤然袭来。 “怎么感觉又要晕了?” 她扶着门框缓缓瘫倒在地,抬眼看向那座石像。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一道熟悉空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瑶池仙水,可驱百邪。” 巫允献猛地清醒,她看向四周,周围空无一人,她从荷包里翻出琉璃瓶,回想起刚才的话,她心中万分纠结。 “混淆液被夺走了,我不一定能让婙天神弓认主,况且混淆液是水水付出代价才换来的…………” 水水为了她,连鬼哭塬那么危险的地方都敢去,要是她拿不到婙天神弓,不就辜负水水的心意了吗? 更何况,她也不一定能再去一次瑶池。 “罢了,混淆液被夺,瑶池仙水我也只装了一瓶,或许我命中注定拿不到神弓。” 月河城的百姓更重要,而且那点瑶池仙水应该不够她净身用。 巫允献回到月河城,城中得了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瓶怕是不够。 她来到月河边上,望着眼前这条流淌了千年的河水。 虽然月河城成了残垣断壁,但月河依旧清澈纯净,仿佛连瘟疫都不敢玷污这条仙子所赐予的河流。 她拿出琉璃瓶,轻声道:“但愿能行…………” 随着话音落下,瓶中的瑶池仙水被倒入河中,刹那间,整条月河泛起梦幻般的七彩光晕,粼粼波光中似有仙雾升腾。 巫允献向妇人借了口大锅,准备生火烧水。 河水在锅中沸腾,她先是给自己舀了一碗喝下,等了一会儿,确认身体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后,才给蓝婆喂下。 蓝婆灰败的脸色竟渐渐有了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稳。 消息很快就被传开,越来越多的百姓挣扎着来到河边饮水。 夜色渐渐昏暗,瑶池仙水很快就起了效果,巫允献见百姓们纷纷好转,也松了口气。 眼下还有一个难题,她该怎么离开呢? “姑娘,多谢你了。”蓝婆走了过来,她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当拐杖,她颤颤巍巍地准备下跪。 巫允献连忙将人扶住,她觉得这没必要,一瓶瑶池仙水而已。 虽然她很不舍………… “姑娘!” “多谢姑娘!” 一声声激动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巫允献抬头望去,只见一群百姓正朝她奔来,她们个个精神抖擞,毫无病态。 巫允献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却忘了自己正站在河岸边缘,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后仰去。 “啊…………”惊呼声还未完全出口,巫允献发现周遭的景象开始扭曲,想来是又变了,而她也习惯了。 悲和山——— 万俟微水还在焦急地搜寻着巫允献的踪迹,忽然,她感觉心脏传来一阵刺痛。 “感应到了!”万俟微水失声惊呼。 身旁的霓织霜被吓了一跳,她问:“在哪儿?” “太素涧。” 地上翻涌着滚烫的岩浆,暗红色的火光将整片天空映照得如同炼狱一般。 天空破了个大洞,一颗散发着五色光芒的石头正浮在大洞下方。 而在岩浆与女娲石之间,一把黑玉弓凌空而立。 “婙天神弓!”巫允献认出了黑玉弓,弓身幽黑如墨,上面还浮现着暗金色的符纹,和古书上画的一模一样。 而且这里虽然有大片岩浆,但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热。 巫允献本以为自己会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想到她直接来到了太素涧。 可惜她没有混淆液,拿不到神弓,水水肯定会失望的。 她刚想上前仔细看看时,额头却撞上一道结界。 “巫允献!” 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巫允献顾不得额头的疼痛,她猛地转身,就看到焦急的万俟微水站在不远处。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鼻腔一酸,踉跄着朝万俟微水奔去,声音里带着哽咽:“水水!” 万俟微水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来的巫允献,她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微风轻拂,两人的发丝在风中纠缠,衣袂微扬。 “吓死我了呜呜…………”巫允献把脸埋在万俟微水肩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她的衣襟。 刚刚她孤身一人走在阴森密林里,孤身一人跌入万恶鬼坑,孤身一人走在满是尸骸的月河城。 现在的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恐惧也翻涌而上。 “没事了,没事了。”万俟微水能感受到巫允献的害怕,她温柔地轻拍着巫允献的后背,眼中满是心疼。 巫允献浑身脏兮兮的,衣裙破烂不堪。 “怎么受了那么多伤?”万俟微水的声音微微发颤,她小心翼翼拂去巫允献衣上的尘土。 指尖掠过巫允献衣裙上染血的地方时,万俟微水悄悄运转神力帮她疗伤。 说到这儿,巫允献的情绪也从害怕转向激动,她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但最重要的是,我拿到阴阳戒了!” “你受苦了。”万俟微水却没有立即回应巫允献的喜悦,她只是抬手擦去巫允献脸上的污渍。 站在一片看了全程的霓织霜有些无语,她将视线转向漂浮在空中的婙天神弓。 “原来你们在这里,害得本君好找啊。” 司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慌不忙地带着艾青蔻走上前来。 还未等几人好好叙旧,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今日聚集在悲和山的各派修士纷纷亮出兵器,气势汹汹地将几人团团围住。 司命微微挑眉,问:“诸位这是何意?” 崇山派掌门上前一步,她伸手指着巫允献三人,厉声说道:“神君,她们是魔族!” “你眼睛不好?”司命真挚地问。 掌门脸色一僵,心中气愤,但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得强压怒火,悻悻退后半步。 司命当然知道这三人的身份,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再说了,魔族是她霓织霜一人,又不是她们三个人。 金光乍现,尘朋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环顾一圈,对万俟微水说:“交出混淆液。” 就在一个时辰前,掌门将混淆液的存在告知了各位修士,包括尘朋。 尘朋知道自己战神的身份一直被人非议,他想要证明自己能承担天界战神这个名号,所以神器他势在必得。 见此情景,司命轻笑一声,佯装困惑地问道:“尘朋,你怎么那么喜欢抢旁人的东西?” 尘朋眸中燃起怒火,他自然听懂了司命的阴阳怪气,他怒吼:“废话少说,司命,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 尘朋敢明目张胆地抢东西也是因为司命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性子,他料定司命定不会为这点小事去主神面前告状。 而在场的仙子就更不敢了。 “快把混淆液交出来!”尘朋怒喝一声,手中长枪寒光一闪,枪尖直指两人。 巫允献猛地一颤,这才想起正事,她自责地说:“对了万俟微水,混淆液……被抢走了。” 万俟微水神色未变,说:“没事,我拿回来了。” “啊?”巫允献睁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尘朋怒极反笑,眼中戾气暴涨,他手持长枪,朝两人直刺而来。 尘朋最讨厌旁人无视自己,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他可是天界战神! 万俟微水眸光微冷,站在原地未动,只是淡淡开口:“霓织霜,帮我一下。” 一个小小的尘朋还不需要她费力,她也不想那么快得暴露身份。 霓织霜抬眸,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说:“行吧行吧。”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窃霜刺破空而出,直击尘朋咽喉。 窃霜刺所过之处,阵阵寒气散出,空气仿佛被冻结,只留下一道细碎的冰霜。 尘朋瞳孔骤缩,仓促侧身闪避,却仍然被窃霜刺划破手臂,鲜血顿时渗出,他闷哼一声,只觉一股刺骨寒意从伤口蔓延,整条手臂竟隐隐结霜。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霓织霜,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 “你是霓织霜?!” 尘朋虽然是个走后门的战神,但他也认识魔尊的武器———窃霜刺。 第23章 太素涧(六) “霓织霜?!”众人闻言,脸色瞬间煞白。 虽然崇山派掌门曾说过她们几人是魔族,可谁能想到……其中一位竟是魔尊?! 刹那间,原本还围观的修士们纷纷踉跄后退,有的甚至直接转身就逃,恨不得躲到十丈开外,生怕慢了一步便命丧于此。 尘朋一下子就歇了心思,他深知自己打不过魔尊,但他不甘心。 霓织霜握着窃霜刺逼近,寒光乍现,尘朋急忙举枪格挡。 铛! 玄铁打造的枪身竟被冻出裂痕,战神有些扛不住,可人界修士都在看着,他丢不起这个脸。 尘朋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躲开,手中的长枪侧挥向霓织霜。 霓织霜后退一步,轻轻松松就躲开尘朋的攻击。 长枪的枪尖与女娲石的保护结界相撞,迸发出刺目金光,震得尘朋虎口发麻,连退数步。 另一边,万俟微水将混淆液塞到巫允献手里,让她喝下。 就在巫允献准备拔开木塞子时,漂浮在空中的女娲石骤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一股磅礴的力量如浪潮般席卷而出。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股力量震得踉跄后退,纷纷跌倒在地。 万俟微水护着巫允献倒地时,巫允献手中的琉璃瓶也脱了手,在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 “混淆液!”巫允献惊呼出声。 许多人顾不得身上疼痛,挣扎着爬起,争先恐后地朝那滚动的琉璃瓶扑去。 巫允献站起身也想上前,司命却横跨一步挡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往左挪步,司命也往左迈去。 她蹙眉转向右侧,司命也往右走,再次严严实实拦住前路。 巫允献疑惑地看向司命。 司命不语,只是抬头望天。 万俟微水见状,眸光一闪,立即会意,她按住巫允献的肩膀,低声道:“别急。” 巫允献只能呆在原地。 前方人影交错,场面混乱不堪。 “滚开!混淆液是我的!”尘朋手中长枪横扫,将众人逼退后,迅速将地上的琉璃瓶拿起。 “不要!”巫允献失声惊呼。 然而已经迟了,尘朋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将瓶中混淆液尽数倾入口中。 “哈哈哈哈,婙天神弓是我的!”尘朋激动不已,他迫不及待地施法破开女娲石的结界。 结界被破开后,热浪袭来,滚滚岩浆朝四周蔓延。 “尘朋,你可得快些了,这岩浆等不了你太久。” 司命的声音传来,尘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司命不就是怕没了女娲石的结界庇护,悲和山会被滚滚岩浆吞噬,连带着他们这群人也难以脱身罢了。 可这些与他何干? 只要拿到了婙天神弓,他就能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这样就没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尘朋朝浮在空中的婙天神弓施法,有了混淆液,神弓很顺利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区区一瓶混淆液就能认主,神巫族神器也不过如此。”他冷笑道。 然而,就在尘朋伸手欲握的刹那,神弓发出刺目的光芒,浩瀚神力爆发开来。 他瞳孔骤缩,整个人便被狠狠震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 尘朋感觉五脏六腑疼痛不已,他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惊诧之色。 婙天神弓的金光璀璨夺目,即使目睹了尘朋被震退的下场,即使没有混淆液的助力,在场之人仍然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念,个个蠢蠢欲动。 可尘朋才不会给旁人这个机会,他腾空而起,朝神弓袭去。 怎料婙天神弓像是有灵性一般径直躲过,尘朋扑了个空。 婙天神弓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在人群中灵巧穿梭。 修士们纷纷出手,场面混乱不堪。 而婙天神弓似乎在戏耍众人——— 有人掐诀念咒,却因神弓速度太快,法术误伤道友。 有人抛出法器,神弓一个急转,法器相互碰撞,通通碎裂损毁。 更有人直接飞身扑去,却与旁人撞作一团,狼狈滚落在地。 巫允献被这滑稽的场面逗笑了,拿不到神弓的悲伤情绪也好转了些。 突然,那道金色流光调转方向,朝巫允献疾驰而来。 金光如游龙般环绕在巫允献周身,衣袂翻飞间,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金色光晕之中,神力四散,在场众人无不被迫后退数步。 轰! 天地骤然变色,整座悲和山剧烈震动,太素涧里的岩浆沸腾翻滚。 狂风大作,卷起满地碎石,巫允献的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乌黑长发飞扬。 金光化作黑玉弓漂浮在巫允献面前,她迟疑地伸出手。 指尖触到弓身的瞬间,一道金光窜入掌心,她能感受着那道暖流沿着手臂蜿蜒而上,最终汇聚在眉心。 而巫允献的眉心浮现出神巫印,神巫印只出现了几秒便黯淡下去。 神巫印彻底消失的瞬间,巫允献倏地抬眼,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多了几分凌厉。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婙天神弓,指尖轻抚过弓身上的符纹。 巫允献没想到下界一趟,神巫族神器竟然认自己为主了………纵使没有混淆液。 不远处的万俟微水将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她感觉巫允献变了………… 风骤然凝滞,山寂然无声,女娲石重新设下结界。 众人神情惊愕,都僵立原地。 “婙天神弓是我的!” 怒吼传来,众人回神。 尘朋的语气里充斥着不甘心:“我明明喝了混淆液,为什么神弓还会认你为主?!” 巫允献一个眼神扫过去,尘朋身子一僵,就连在场众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那目光太过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巫允献冷声道:“尘朋,你心比天高,骨却懒贱,神弓当然不不会认你为主。” 在天界时,巫允献自然听说过尘朋这个“战神”,名声不怎么样,傲慢暴戾,稍有不顺心就欺辱旁人。 尘朋嗤笑:“修为低微的小仙也配执掌神弓?不过是侥幸认主,便敢僭越犯上,当真不知天威如狱!” 在神弓认主的那一刹那,尘朋看出了巫允献的仙骨。 巫允献蹙眉:“你贪心又不肯苦修,只知道投机取巧,走后门得了个战神的名头还敢出来耀武扬威,你当真以为主神可欺、三界可欺、天道可欺?” “你!”尘朋恼羞成怒,话却憋在喉间说不出来,他凌空跃起,朝巫允献一枪劈下。 巫允献脚步一转,侧身闪开,她并不想和尘朋打斗。 她倒退几步,说:“你虽无缘执掌婙天神弓,但可尝开弓第一箭,领略神箭穿心之威。” 话落,巫允献抬手将弓拉满。 天地灵气迅速汇聚,凝成一支鎏金箭矢,箭身缠绕着符纹。 铮! 箭矢势如破竹,直袭尘朋胸膛。 尘朋并没有把这一箭放在眼里,他一挥长枪,箭矢被挥开。 “看来这婙天神弓也不过如…………” 尘朋嘲讽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惊呼声响起。 那支被挥开的箭矢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符纹大亮,箭身扭转,以更快的速度折返而来。 尘朋想躲避时,双脚却僵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箭矢穿进他的胸膛。 砰! 尘朋倒地,昏迷不醒。 巫允献垂下手臂,她低头看着微微发光的婙天神弓,脑中思绪万千,她没有动作,旁人也不敢动。 众人屏息凝神,无人敢打破这凝固的气氛,直到万俟微水缓步上前,站定在巫允献面前。 “巫允献…………”万俟微水轻唤出声,声音里含着说不尽的复杂。 “水水!” 巫允献突然抬头,愉悦地出声询问:“我刚才厉不厉害?” 万俟微水望着眼前这个瞬间从冷淡变回活泼的巫允献,她不由怔了怔:“…………厉害。” 婙天神弓都已经认主了,围观的修士们三三两两地离去,只剩下巫允献三人,以及司命和天界仙子。 “神君,他怎么办?”艾青蔻蹙眉,有些为难看向地上尘朋。 司命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地上的那位,她淡淡说道:“别管他,让他老爹自己下来。” 艾青蔻:“是。” 司命侧目,目光在巫允献身上停留一瞬,似笑非笑地颔首:“本君就先回去了。” 巫允献垂下眼眸,小幅度点头。 马车里,气氛安静得诡异。 巫允献的指尖轻抚过婙天神弓上古老的符纹,她的目光虽落在弓身,思绪却早已飘远。 巫允献没想到自己下界竟然会失去记忆,不过好在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万俟微水。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万俟微水的种种举动实在蹊跷———特意为她寻来的神巫族法术古书,又带她取得神巫族神器。 巫允献感觉万俟微水知道她的身份。 既如此,万俟微水肯定知道自己的任务了,她还要继续装失忆吗? 若是此刻坦白的话,万俟微水会不会跟自己回去呢? 倘若万俟微水不愿与她回到天界,抛下她离开…………那天大地大,再寻可就难了。 想到此处,巫允献忽地攥紧神弓。 就在巫允献思索的时候,万俟微水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万俟微水敏锐地察觉到巫允献周身的气息已然不同。 比往日更加内敛沉稳,这变化让她确信————巫允献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万俟微水也在苦恼,巫允献会不会怨恨自己隐瞒她的身份。 倘若巫允献开口让自己与她一同回到天界,那自己是否会回去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太素涧(六) 第24章 鬼哭塬 与此同时,霓织霜靠在车厢壁上,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最后她开口道:“在去鬼哭塬之前,我们先找家客栈休息一下吧,跑一天了,我要好好休息休息。” 抵达客栈已是黄昏,三人各自进了厢房。 后半夜时,巫允献重新出现在厢房里,她刚刚回了一趟天界,去询问如何将万俟微水带上界的方法,巫娅的回答是让她用心把万俟微水带回去。 难道她要当着万俟微水的面把心挖出来吗? 她才不会那样做。 巫允献烧掉了今日穿的衣裙,多花了几两银子让小二备热水沐浴,直到睡前,她还在想巫娅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次日一早,万俟微水下楼后就发现巫允献坐在大堂里吃早膳。 巫允献之前从来都不会起这么早的,这让万俟微水更加确定她恢复了记忆。 两人正埋头吃早膳时,一道紫色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巫允献抬头,惊讶出声:“谢绫罗?” 谢绫罗自顾自坐下,她问:“小仙子,听说你拿到了婙天神弓?” “嗯…………”巫允献含糊应了声。 谢绫罗倾身向前,似笑非笑地提醒道:“虽说婙天神弓已经认你为主,可这三界之中,多的是杀主夺宝的亡命之徒,你可得小心些了。” 巫允献并不害怕,她道谢后,指着桌上的砂锅,问:“你要吃吗?” 砂锅粥里飘着的几片菜叶,看起来寡淡无味,谢绫罗眉头一拧,满脸嫌弃:“这破粥有什么好吃的?” 一旁的万俟微水忽然想起屈幼怡体内的魔力,她问:“你可认识一个叫屈幼怡的少女?” “屈幼怡?她谁啊?”谢绫罗撑着下巴思索。 巫允献补充道:“她喜欢芍药花,在院子里中了很多芍药。” “你说她啊,我认识,怎么了?”说到芍药,谢绫罗倒是想起了几个月前,她受伤落入了一片芍药丛中的事。 万俟微水眸光微沉,语气平静:“她体内的魔力可是你给的?” 谢绫□□脆点头:“是我给的。” 万俟微水没再说话,她只是想知道魔力的来源,如今确认这魔力是谢绫罗给的之后,便不再多言。 巫允献反应倒是颇大,她不可置信道:“你知不知道她用魔力…………间接害死了许多人。” 谢绫罗听到了件有趣的事,她顿时笑出声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小仙子,魔力只是魔力,它不能改变任何人的本性,所以她杀谁,与我无关。” 巫允献沉默不语,她只是低头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鬼哭塬——— 天色渐暗,众人来到高处,四周荒芜,脚下踩着的是被鲜血浸红的土地,巫允献甚至能感觉到脚底的黏稠感。 放眼望去,竟看不到一根白骨。 霓织霜皱了皱眉,说:“这鬼哭塬和百年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怎么没有尸骨?” “下去看看吧。”万俟微水道。 众人踏入鬼哭塬的瞬间,空气骤然凝滞,焦土消失不见,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城,城匾上写着“鬼哭”二字。 霓织霜万分疑惑:“这鬼哭塬怎么变成鬼哭城了?” 站在霓织霜身后的下属上前一步,声音发颤:“尊主,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之前进去的部下就没出来过…………” 霓织霜笑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天色低沉,仿佛终日没有阳光照射,街上的百姓倒是不少,只不过这些百姓双目空洞,动作机械。 巫允献怪异地看着街上的百姓,说:“她们……没有魂魄。” 说罢,她愣了一下,自从得到婙天神弓后,她就感觉自己的眼睛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可以看见鬼,现在却可以直接看见人体内的魂魄。 除了万俟微水…………她没有肉身,只有元魂。 面对几人疑惑的目光,巫允献又说:“她们没死,但也不是活人,而是成了活死尸?” 谢绫罗问:“什么是活死尸?” “活死尸的形成条件极为苛刻,数以万计的人死亡之后,亡魂滞留阳间不入地府。” “经年累月受阴气滋养的尸身不会腐烂,而这些游魂逐渐丧失灵智,再次回到肉身,凭本能驱使肉身,最终化作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巫允献出声解释。 万俟微水扫视一圈,了然道:“将士们的魂魄造就了这座城,而她们的肉身成了百姓。” “看来,我们是带不走这些尸骨了。”霓织霜的语气充斥着遗憾。 此话一出,霓织霜身后跟着的部下松了口气。 众人正欲离去,其中有个部下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老妪,抱歉的话还没出口,被撞到的老妪神色骤变,空洞的双眼泛起血光。 老妪张开干瘪的嘴,露出满口尖牙,狠狠咬住了部下的右臂。 “啊!!!” 鲜血四溅,凄厉的惨叫在空荡的长街上炸开,霎时间,整条街的百姓齐刷刷扭过头,双目猩红。 咯吱——咯吱——— 关节转动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的嘴角都以诡异的角度撕裂开来,口中发出道道嘶吼。 原本迟缓的动作突然变得迅猛,活死尸朝众人狂奔而来。 短短几秒,活死尸就如决堤的洪水般冲散了众人。 巫允献踉跄倒退,她还在疑惑,活死尸本就是没有心智的行尸走肉,怎么会如此暴怒? 众人四散而逃,巫允献和其余的人跑散,仓皇间,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一座破败院落,反手掐诀布下结界。 活死尸群被阻隔在外,腐烂的手爪疯狂抓挠着无形屏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巫允献松了口气,她这才有时间观察这院子。 小院杂草丛生,走进屋里,屋里倒是纤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香味,里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巫允献顿时警惕起来,她误闯了一间有“人”住的屋子。 “玉真,你回来了?”里间传来沙哑苍老的声音。 巫允献脚步一顿,接着,里间再次传来声音。 “她们是不是又吵了?你没受伤吧?” 巫允献走进里间,她闻到了药香中掺着一丝丝**的味道,她忍不住捂鼻。 只见一位白发散乱的老婆婆僵卧床榻上,浑浊的眼珠迟缓转动,脸上身上都缠着白纱布,那股**的味道就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老婆婆似乎瘫痪了,她动弹不得,直到巫允献走进她的视线范围内。 “你是谁?!”老婆婆瞳孔骤缩。 巫允献后退半步,语气包含歉意:“抱歉,我被活死尸追赶,实在无处可躲,才闯进这里。” 老婆婆愣了愣,声音沙哑:“你是活人?” 还没等巫允献回答,老婆婆又恍惚地喃喃自语道:“鬼哭城好久都没有活人进来了。” 巫允献扫了一眼老婆婆全身,她没有感受到老婆婆的心跳以及体温,她语气肯定地说:“你不是活人。” “咳咳咳………”老婆婆剧烈咳嗽几声,半晌才喘着粗气道,“对啊,我不是。” 老婆婆猛地瞪大了眼睛,眼中布满红血丝,似乎是疯魔了一般,嘴里嘟囔道:“不,还有玉真啊,玉真也在…………” “玉真呢?”老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 “还没回来。”巫允献虽然不知道玉真是谁,但是外面院子里,还有这屋里只有她和老婆婆两个人,玉真应该还没回来吧。 巫允献施法帮助老婆婆稳定情绪,等到老婆婆的情绪稍稍平复后,她才试探着问道:“阿婆,你怎么会定居在鬼哭城里呢?” 住在鬼哭城里的都是活死尸,她们都丧失了心智,唯独这个老婆婆。 巫允献还没有见过能说话的活死尸。 “我…………为什么呢?”老婆婆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啊———”老婆婆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原本在院外徘徊的活死尸闻声暴动,她们疯狂撞击着结界,好在结界牢固。 屋内的老婆婆也跟着喊叫:“我好饿,快给我吃肉!” “我要吃肉,我不要变成怪物!” “求求你,给我肉,我要吃好多好多的肉!” 巫允献施法让老婆婆情绪稳定下来,她眉头紧锁,轻声问道:“吃肉?这里也没有鸡鸭牛羊啊?” 忽然,一道凌厉的劲风从身后袭来,巫允献察觉到危险,转身躲避,站稳后,她抬眼望去,是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少女,她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黑麻袋。 昏暗的屋子里寒光一闪,巫允献这才看见少女的另一只手握着柴刀。 少女横眉怒视着巫允献,厉声喝问:“你是谁?!” “你是玉真?”巫允献猜测道。 玉真没有答话,而是用看待猎物的目光将巫允献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然后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难怪外面的百姓都那么兴奋,原来是有口粮送上门来了。” 话落,玉真扔下肩上鼓鼓囊囊的黑麻袋,一个箭步冲上前,举起柴刀,朝巫允献狠狠劈下。 巫允献并不想伤人,她看出了玉真只是一个普通人,随手甩了一个定身术过去。 玉真的身形瞬间僵在原地,柴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这时,那个黑麻袋松开了口子,一只青白的人手掉了出来,手指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你………”巫允献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在麻袋和玉真之间来回扫视,耳边一直传来老婆婆的咳嗽声,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语气有些颤抖:“你在喂你阿婆吃人肉?!” 我回来了读者宝宝们,前段时间断更是到七月份了,有点“瑟瑟发抖”。 还卡文了,非常非常卡,一天写不到五百字,几天前还撞车了[化了][爆哭] 非常感谢追到这儿的读者宝宝[可怜],以及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对不起[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现在恢复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鬼哭塬 第25章 不 巫允献的声量不小,老婆婆听见了人肉二字,她的情绪再次激动了起来,嘴里嚷嚷着:“给我吃肉,我要吃肉!” 而玉真看着阿婆这痛苦的模样,她忍不住红了眼,对巫允献说道:“快放开我!” 巫允献犹豫片刻,抬手撤了法术。 玉真发现自己能动后,并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巫允献,而是蹲下身从黑麻袋里掏出那条手臂。 “阿婆,我马上就给你割肉。”玉真的声音变得温柔又可怕,她举起锋利的柴刀开始割肉。 她割肉的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经常这么做。 猩红粘稠的血液流了一地,空气里混着药香腐烂以及血腥味。 巫允献胃里一阵翻涌,她别过脸去,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给她吃人肉?” 老婆婆是活死尸,的确会吃人肉,但是她又有意志,怎么会………… 玉真头也不抬,刀刃熟练地割下手臂上的肉,语气轻描淡写:“饿了不就得吃肉吗?” 巫允献侧目看像床榻上的老婆婆,白色纱布晕开一大片红色,她忍不住开口提醒。 “她是活死尸,虽然能说话,也有自己的意志,但她已经没有心跳了,身躯也逐渐腐烂…………” “她不是人。” “当初我和阿婆不小心闯进鬼哭城,惊动了你口中的那些活死尸,阿婆被咬了一口,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玉真将肉片递到老婆婆嘴边,看着对方贪婪地吞咽,才继续说着。 “我下不了手杀她,就把她锁在隔壁屋里,可她总想吃我,我只能…………找别的东西喂她。” 玉真想起阿婆刚变成活死尸的时候,阿婆的模样真的好恐怖,脸色煞白,双眼肿胀突出,说不出话,只能嘶吼。 后来有一队人进了鬼哭城,玉真试着给阿婆喂了那些人的肉。 没想到,阿婆竟然清醒过来了。 从那之后,玉真就一直用人肉喂她,而鬼哭城里的百姓吃了人后也会恢复理智,但恢复理智的时间都不到一刻钟。 这让玉真认为阿婆是独一无二的。 玉真对巫允献说:“我杀不了你,你赶紧走吧。” 巫允献问:“你不走吗?” 玉真:“我要陪着阿婆。” 巫允献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转身离开屋子。 活死尸依旧徘徊在院外,巫允献飞到屋檐上,以便观察周围的街道。 城门口传来吵嚷声,巫允献看见许多魔族往城口跑去,万俟微水和霓织霜也在其中。 她回眸看了一眼屋子,眼底晦暗不明,最终闪身离去。 城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来到城门时,巫允献却发现城门紧闭,法术都破不开。 说来也怪,寻常术法也杀不死这些活死尸,好几个魔族都被咬死。 巫允献想起了婙天神弓,她还不太适应婙天神弓的存在。 嗖! 破空声响起,金色箭矢穿过众人,没入尸群时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看来婙天神弓也没用………… 巫允献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突然,砰的一声,尸群中爆发出剧烈声响,刺目金光炸开,气浪将腐肉碎骨掀飞。 巫允献见状,再次拉弓一箭射向尸群。 箭矢所过之处鲜血四溅,可鬼哭城里蠕动的活死尸依旧望不到尽头。 巫允献当即转身调转方向,一箭射向城门。 又是一声巨响,砖石簌簌坠落,城门在尘烟豁然开启。 “走!”巫允献大喊一声,转身朝城门奔去。 活下来的魔族并不多,残存的魔族仓皇跟上,跌跌撞撞冲出鬼哭城门。 出了城门之后,那些活死尸被无形结界阻隔在城门内,干瘦的手扒着空气,腐烂的脸挤在透明屏障上,血肉揉在一块儿。 仅存的部下佝偻着腰,惊惶地朝霓织霜问道:“尊主,现在……怎么办?” “看来这一趟不仅收不回尸骨,还折了几个人………”霓织霜的语气很平淡,余光扫过身后几个人惨白的脸。 霓织霜并没有对此感到伤心,毕竟她本就不想让这些叛主的人活着。 万俟微水迅速地走到巫允献身边,想问她有没有受伤,可话到嘴边又莫名停住,最终只将话咽下。 她还在思考自己该不该跟巫允献上界。 巫允献的身子僵硬了一瞬,指节无意识地扣紧了弓身。 她不是五岁小孩,做不到像之前一样扑进万俟微水怀里,更何况她是带着任务下界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万俟微水。 夜风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寒意刺骨。 谁都没有开口,仿佛言语一旦落下,便会打破某种心照不宣的平衡。 两人之间隔着不过半步的距离,却像是横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走吧,各回各家去了。”霓织霜道。 几人准备打道回府,就在众人转身的刹那,一道黑雾从城内窜出,猛地缠上巫允献的腰肢。 巫允献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拽得腾空而起。 “万俟微水!”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万俟微水正在分心想着别的事情,直到这声尖叫响起,她猛地抬头。 只见巫允献的身影正如断线风筝般被拖向鬼哭城门。 “巫允献!” 众人转身,谢绫罗眼疾手快地甩出长鞭,即将触碰到巫允献时,长鞭上的倒刺自动收缩,却还是慢了一步。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城门重重闭合,溅起一片尘土,活死尸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巫允献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 视线一晃,巫允献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宫殿之中,她环顾四周,周围昏暗没有烛火。 哒哒哒——— 突兀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大殿回荡,时左时右,巫允献分不清脚步声的方向,她四处观察,警惕地将指尖搭在弦上。 “你在找我吗?”耳畔传来一阵凉风,冰凉的气息钻进衣领,巫允献瞳孔骤缩,利落转身拉弦。 一个黑袍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巫允献被吓了一跳,她厉声喝问:“你是谁?!” 黑袍人歪了歪脑袋,声音充满稚气:“你是谁?” 巫允献仔细看了看,黑袍人身上的宽大斗篷垂坠,四周昏暗,她只能看见黑袍人精致的下巴,她道:“我叫巫允献………你怎么没有脸?” 黑袍人向前走了半步,道:“待会儿就有了,我没有名字,你要给我取一个吗?” 巫允献不自觉后退远离,说:“名字是自己的,旁人取不太好吧。” “那我就叫允吧。”黑袍人欢快地说。 巫允献蹙眉:“允?” “对呀,巫允献的允。”允愉悦地晃了晃身子,黑袍在空中晃荡。 “你开心就好。” 巫允献感觉莫名其妙,她又问:“所以…………你为什么抓我?” 话音刚落,允如闪电般贴近,巫允献来不及反应,允几乎要贴到她脸上,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说:“你好香啊。” “什么?!”巫允献浑身汗毛倒竖。 允的神态格外认真,她又道:“我想吃你。” 巫允献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允,她忽然想到了同样吃人的活死尸。 “你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巫允献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你是活死尸?” “活死尸是什么?”允歪着头,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困惑。 巫允献道:“就是鬼哭城里的那些人。” 允想了想外面皮相丑陋,动作迟缓的百姓,摇头说:“我和那些活死尸不一样。” 巫允献反问:“哪儿不一样?” “我会说话呀,而且我比它们聪明多了!”允十分骄傲地说。 巫允献:“…………” 趁着允还沉浸在方才的得意之中,巫允献毫不犹豫拉弓朝允射出一箭。 弓弦震颤间,一道金芒破空而出,直袭允的面门。 允旋身躲过,二话不说闪现到巫允献面前,五指成爪朝她挥去。 那指甲十分尖锐,若是挨到皮肤,怕是要撕下一片血肉。 巫允献反应极快,反手用弓身挥开利爪,另一只手运转仙力重重击向允。 金光乍现,气浪滚滚,黑绸般的斗篷翻飞落下,一张脸蓦然闯入巫允献的视线。 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巫允献呼吸不由一滞。 那是一张极具冲击性的美人脸,眼瞳泛着淡淡的红色,鼻梁高挺,薄唇殷红似血,既危险又蛊惑。 允瞥了一眼巫允献手中的婙天神弓,说:“这把弓好漂亮,不过你使得更漂亮。” 话落,允的周身涌起黑雾,巫允献又射出一箭,金色箭矢在其中来回穿梭。 瞬息之间,黑雾消散,允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而那支金色箭矢飞回婙天神弓里。 正当巫允献感到疑惑时,中指指根的红线炙热无比,紧接着身旁凭空出现一道身影。 “允献…………” 巫允献侧目看去,是一脸焦急的万俟微水。 “你没事吧?” “我没事。”巫允献淡定地摇摇头。 霓织霜等人还在城外等候,见两人平安归来,便带着剩余的部下离开。鬼哭城外的马车里,气氛格外沉寂。 “我们聊聊吧。” “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两人同时开口,巫允献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而万俟微水本打算一步步来。 “我并不想回去。”万俟微水实话实话,她垂下眼眸,不愿直视巫允献的眼睛。 她在人界待了千年,却从未觉得厌倦。 人界处处是鲜活的气息,有炊烟袅袅的温暖人家,有市井街巷的喧闹笑声,即便偶有阴暗,也比只有冰冷繁复规矩的天界要生动得多。 “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巫允献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僵硬绝情。 她急忙抬头,正对上万俟微水怔住的眼神。 第26章 山神水鬼 巫允献慌忙抓住万俟微水的手,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她可怜兮兮道:“你知道的,我的任务是带你回去,我不能违抗。” 万俟微水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她沉默不语,目光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神色难辨。 巫允献见状,起身坐到了万俟微水身侧,将脑袋靠在她肩头。 万俟微水顺势伸出手臂,自然地搭在了巫允献的后腰上。 巫允献道:“不过人界我还没待够,任务什么的再说吧,你不是还要带我去千嶂宗吗?” “嗯。”万俟微水终于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不想离开人界,更不想离开巫允献,若她真要走,这世间便无人能寻到她。 巫允献对万俟微水说了玉真和她阿婆的事情,紧接着,她又说了允的事情。 “允?” 听到这个允字,万俟微水心中没来由得感到心堵,轻搭在巫允献身后的手臂骤然收紧。 取什么字不好,怎么偏偏取允? 巫允献感受到了腰间的力道,她诧异地仰起脸,目光在万俟微水的侧脸上流转,见并没有什么异样,她又道:“对,允和寻常活死尸不同,也和玉真的阿婆不同。” “她不仅会说话,还有自己的理智,身上的怨气也很重,更像是…………怨气所化。” 万俟微水蹙眉:“怨气?莫非是城中所有将士们的怨气所化成的怪物?” “或许吧。” 夜色浓厚,树林茂密,相互交错的枝叶遮住了月光,车轮碾过枯枝落叶,马车在幽深的林间缓缓前行。 忽然,拉车的诺诺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吼,离车门边最近的万俟微水推开车厢门,巫允献好奇地探头去看。 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只见幽暗的深林中,八个抬轿人无声无息地抬着大红喜轿走出。 万俟微水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让诺诺走到一旁让路。 媒人也没想到会在荒郊野岭里撞上马车,她神色诧异了一瞬,便喊停了抬轿人,随即走到马车面前。 媒人笑道:“两位姑娘可是来沾沾喜气的?” 万俟微水声音清冷,斩钉截铁道:“不是。” 媒人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眼神闪烁地问:“那两位姑娘可要沾沾喜气?” 车内的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与探究,万俟微水扬声道:“好啊,我们去。” “那就太好了,你们跟在花轿后面就好了。”媒人狠狠地松了口气。 花轿缓慢地走在前头,马车跟花轿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近不远地跟着,诡异的轱辘声回响在林中。 巫允献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花轿。 月光幽幽洒下,就在花轿转弯的刹那,冷风吹起了布帘子,巫允献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轿中端坐的新娘。 新娘的脸色白得有些发青,两条细细的眉毛,面颊涂了两团极圆的胭脂,红得扎眼,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眼睛! 巫允献心脏猛地咯噔一下,缓过神来后,才瞧出花轿中的新娘子是纸糊的,而且没有画上眼睛。 一旁的万俟微水早已将花轿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她眉头紧蹙,目光深邃。 抬轿人抬着花轿继续走着,几人沿着山脚绕了一圈,最终将花轿抬进河中,任由河水将轿身缓缓淹没。 巫允献跃下了马车,她站在河边环顾一圈,目光扫过那片平静得诡异的河面,声音沉沉:“我好像感受到了…………” 万俟微水紧随其后,她听到了巫允献的呐呐自语,便问:“感受到了什么?” 巫允献神色凝重,眼中倒映着淹没在河中的花轿顶,她回道:“山有山神,水有水鬼。” 方才跟着花轿绕山而行时,巫允献便隐隐觉察到山中有一股磅礴的神力,来到河边,她又清晰地感受到水下传来的森森鬼气。 万俟微水闻言,屏息凝神感受着周围的一切,片刻后,她眼底闪过一丝惊异,低声道:“确实,人界竟有道行如此高的水鬼。” 在人界滞留已久,她的感知早已不如千年前敏锐。 直到此刻,万俟微水才捕捉到这两股力量,山神与水鬼的道行虽不足百年,可她们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显然是村民给山神供奉了不少的香火,而水鬼恐怕是残害了许多人才得以拥有这般修为。 在两人思索之际,媒人来到了两人面前,她此刻的状态比方才好了许多,神色平稳,不再流露出先前的紧张。 她轻声开口:“两位姑娘,幸好你们刚才愿意跟着花轿,你们叫我惠姨就好。” 巫允献目光如炬,毫不迂回地问道:“这纸扎的花轿是怎么一回事儿?又为什么要进河里?” 惠姨回头望了一眼那平静的河面,压低声音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村子就在附近,两位姑娘可愿随我去一趟?” 巫允献与万俟微水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随即齐声应道:“好啊。” 古道村——— 整个村子只有惠姨一个媒人,钱赚了不少,住的也不差。 小院里,惠姨将烛台放在桌上,她坐下后缓缓开口:“往河里送新娘,是我们古道村的规矩,具体缘由我也说不周全。” “七八十年前,那河中曾溺死过一位少女,她化作水鬼,怨气不散,只要有人靠近河边,便会被她拖入深水,那时每月都要死十几个人。” “为了安抚水鬼,村子每月十五都会为她献上新郎,早些时候用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可水鬼怨气反而更重了,还能上岸害人,后来就想着换成姑娘,倒是没死人了,有些姑娘运气好,还能捡回一条命。” “直到半年后换了一位村长,她想出一个办法,说山中有山神,只要抬着纸扎的新娘绕山一圈,便能借得山神之力,瞒过水鬼的眼睛。” “这法子果然灵验,不必再牺牲活人,只用纸扎的新娘,就可护得全村几十年的平安。” 巫允献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不过蹊跷的是,害人的水鬼竟未被山神诛灭,天界也未曾降罚。 紧接着,她眼珠一转,侧过头对万俟微水说道:“水水,不如我们在这儿借宿一晚吧。” 万俟微水直视她的眼睛,轻声反问:“不急着去千嶂宗吗?” “………千嶂宗又不会跑。”巫允献顿了顿,“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嗯。” 两人给了惠姨一些银子,让她收拾了两间空卧房出来。 村子寂静,熄了烛火之后,屋内便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巫允献伴着隐隐约约的蝉鸣声入睡。 到了后半夜,一股阴风从门窗缝隙中渗入卧房,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巫允献房中,她缓缓走向床榻前,抬起手臂,长长的红色指甲探入层层纱帐。 嗖! 一只金色箭矢突然从纱帐□□出,黑影旋身躲过,利落避开。 巫允献一把掀开纱帐下床,手里紧握着婙天神弓。 “允?” 看清来人后,巫允献微微一怔。 允怎么从鬼哭城追到这儿了? “看来你没有忘记我。”允依旧一身黑袍,她勾唇一笑,看起来非常满意巫允献见到她的模样。 “什么?”巫允献有些疑惑。 允来此处就是为了将巫允献带回鬼哭城,巫允献对她来说可有大用处。 她正欲上前时,一股无形的威压在空气中流动,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身形一晃,瞬间消失于原地。 下一秒,房门被急促地推开,万俟微水几乎是闯了进来,她快步走到巫允献面前,目光扫过房间各个角落。 “有人来过?”万俟微水低声问道,语气紧张。 巫允献收起婙天神弓,语气平静:“允来了,又走了。” 听到这个名字,万俟微水就心烦气躁,她伸手扶住巫允献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 她刚想张口,巫允献就抢先出声:“别担心,我没事。” 万俟微水一愣,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出声来。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 两人辞别了惠姨,刚踏上马车,还未来得及坐下,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巫允献站起身朝远处看去,只见前方的村道上人影绰绰,原本在买菜的村民们朝着同一方向聚集。 惠姨原本站在马车旁相送,闻声也是一惊:“哎呦,这是出什么事了?” 接着,她对两人说道:“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前头瞧瞧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惠姨皱着眉,一脸凝重地回来了,巫允献赶忙上前问道:“惠姨,前头发生什么事了?” 惠姨惠姨长叹一声,压低声音道:“村西的远叔死了,是被鬼吓死的。” 万俟微水眸光一闪,追问道:“被鬼吓死的?之前也有人被鬼吓死过吗?” “那倒没有。”惠姨摇了摇头,“这是村长说的。” “村长?” 惠姨抬手朝人群深处指去,说:“那位拄着拐杖的就是我们村的村长———乐书。” 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人群中只有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看上去约莫七八十岁年纪,身形佝偻却目光如炬。 “两位姑娘怕是要等一会儿才能离开了,前方的路被堵了,村长还早找相师来处理一下。”惠姨道。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好奇。 万俟微水道:“没关系,我们再多留一日,在古道村里四处逛逛。” “那你们可不要去后山,后山的那棵百年槐树上吊死过人,你们不要去。”惠姨劝诫道。 “好。” 将诺诺重新拴好后,两人决定去凑凑热闹。 村西远叔的茅草屋外围着许多村民,小院里的空地上放了一张长桌,远叔的尸体就被放在长桌上,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正跪地痛哭。 巫允献刚踏入院子,便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她低声对身旁的万俟微水说道:“远叔恐怕是被允吓死的。” 再一次听到允的名字,万俟微水心中警铃大作,她问:“你怎么知道?” 乐(Yuè)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山神水鬼 第27章 酸意 “这里有允身上的怨气。” 万俟微水微微蹙眉,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我怎么感受不到?” 巫允献并未听出万俟微水话中的酸意,她仍旧认真思索着,接着认真回答道:“或许是因为………我是神巫族圣女。” 万俟微水一时语塞,沉默了下来。 惠姨所提到的那位相师早已到场。 相师身披黑红长袍,袍上挂满铜钱,手中还攥着黄符纸,正绕着远叔的尸身缓步行走。 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念一边将符纸撒在尸体上。 黄符飘落,落地无声。 万俟微水低声问:“你可看懂了她作的法?” 巫允献答道:“她在驱鬼,这村子中的鬼魂寥寥无几,想必早已被这位相师驱逐干净。” 之前巫允献还在诧异,古道村虽小,但在她眼里却很宽阔,因为没有多少鬼站路上挡道。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驱鬼的场面实在是无聊,巫允献拉了拉万俟微水的衣袖,说:“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两人沿着古道村的小路随意踱步,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后山的那棵百年槐树下。 此刻午时,烈日高照,槐树下却凉风阵阵。 巫允献仰头望去,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赫然绑着半截残旧的麻绳。 她凝视着那截麻绳,这里没有任何的鬼魂,她也没有在麻绳上感受到任何的阴气怨气,这里真的吊死过人吗? “你们是谁?”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回头,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出现在两人面前,巫允献有些诧异,这个老婆婆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老婆婆的靠近! 不对,面前这个老婆婆好像不是人………… 身旁的万俟微水开口,语气能听出带上了一丝恭敬:“我们是路过的村外人,叨扰到您了,实在抱歉。” “哦。”老婆婆点点头,毫不在意地拄着拐杖走了。 “婆婆,请留步。”巫允献出声拦下了老婆婆,见老婆婆停下,她询问道,“婆婆,小辈想向您询问一个问题。” 空气寂静了几秒,老婆婆头也不回地问:“什么问题?” “听说这里吊死过人,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说罢,老婆婆拄着拐杖离开。 “多谢婆婆。”巫允献道谢后,眨眼间,老婆婆消失不见,顺着她消失的方向看去,一座小巧的土地庙引入眼帘。 两人不再过多停留,迅速离开了后山,又在村子里四处逛了逛,直至夜幕降临才沿着寂静的村道走向惠姨家。 村道两旁的草丛里传来蝉叫声,月光洒下,两人的影子并肩而行。 万俟微水忽然轻声开口:“今夜子时,我们去一趟子时墟吧。” 巫允献侧过头,问道:“你想去打听关于允的事?” “在去鬼哭城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万俟微水语气顿了顿,又道,“去子时墟问问狐湘湘,或许她能占卜出些什么。” 万俟微水有一种预感,这个神秘莫测的允恐怕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巫允献垂眸思索,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菜篮子。 其实,她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狐湘湘。 子时墟——— 霜骨殿外,长鞭破空声响起,谢绫罗正与一个黑袍人激烈缠斗。 长鞭在空中飞舞,却怎么也挨不到黑袍人,她难免有些慌张。 霓织霜还在殿中打坐修炼,她决不允许旁人惊扰。 就在这时,黑袍人身形一晃,竟凭空消失。 谢绫罗骤然收鞭,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下一瞬,黑雾从她脚下翻涌而起,像数条藤蔓般缠上她的脚踝。 谢绫罗踉跄一步,挥鞭想要斩断。 脚踝传来拉力,她失去重心,踉跄跌倒在地。 就在黑雾即将将她包裹时,一道凌厉的寒光倏然破散浓雾。 霓织霜出现在谢绫罗身前,她一扬手,精准地接住飞旋回来的窃霜刺。 见到自家尊主的谢绫罗像找到了主心骨,她急忙从地上站起身来,原本慌张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霓织霜先是侧头瞥了谢绫罗,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扫过,确认她无恙,才转头看向那名黑袍人。 黑袍人站在原地未动,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的气息格外熟悉,就像是……… “你……是从鬼哭城里出来的?”霓织霜瞳孔微缩,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 “是。”允冰冷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 霓织霜蹙眉,窃霜刺在手中转动,她不解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允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霓织霜忍着怒气道:“既是交易,那就报上名来。” “允,巫允献的允。” 幽深小巷中,紫色的烛火在微微晃动,巫允献和万俟微水提着紫灯来到了狐湘湘的铺子里。 狐湘湘依旧躺在摇椅上,见人来了,她站起身行礼,目光毫不掩饰地在两人身上流转。 多日不见,两人身上的红线似乎更深了。 两人简单地说明了来意,而狐湘湘却说她算不了。 “为什么?”巫允献不解,眼中满是困惑。 狐湘湘眸光幽邃,仿佛能穿透人心,她低声解释:“那人并非怨气所造,而是执念,万千执念集于一身,我算的人到底是谁呢?” 她话音刚落,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正当两人沉思之际,狐湘湘眼眸微动,低声道:“有人来了。” 下一秒,一道人影凭空显现在铺子前,两人侧目望去,只见谢绫罗翩然站定,她微微躬身,笑容疏离,道:“两位神君,我家尊主有请。” 殿内无烛,皎洁的月光流淌在冰檐上,又透过层层冰壁折射,将整座大殿映照得恍如白昼。 两人站定在大殿之中,霓织霜正缓步从高位走下,紫裙垂地,裙摆徐徐扫过冰阶。 “有人找到了本尊,让本尊帮她一个忙,你们猜猜那人是谁?”霓织霜停在两人面前,唇角似笑非笑地扬起。 巫允献一踏进殿中就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心头一动,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便脱口道:“允?” “猜的不错。”霓织霜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当黑袍人报上名号时,她还愣了一会儿,怎么会有人用别人名字里的字来自称? 想到这儿,霓织霜特意看了万俟微水一眼。 万俟微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她抿唇不语。 霓织霜见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又道:“你接着猜猜允为什么找本尊?” “为什么?”巫允献不解地追问。 霓织霜不答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巫允献。 巫允献一脸茫然,她不明白霓织霜为什么看着自己。 难道这件事和她有关? 站在一旁的万俟微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根据霓织霜的眼神来判断,这件事必定与巫允献有关。 万俟微水几乎不假思索地侧身一步,她挡在两人之间,手中寒光乍现,长刀直指霓织霜。 “你可以试试。”万俟微水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彻骨,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霓织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刀锋逼得连退几步。 面对封印了她百年的水止刀,霓织霜心中还是会不自觉地升起些许忌惮。 “我想和你聊聊。”巫允献抬眸看向霓织霜,语气坚定,她随即转向万俟微水,语气轻柔,“你在外面等我吧。” 万俟微水沉默片刻,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最终只化作一个字:“好。” 殿门紧闭,空荡的大殿只剩下巫允献和霓织霜两人。 巫允献纠结地摩挲起袖口,下意识压低声音说:“我想问狐湘湘一些事,你能偷偷帮我把她找来吗?” 霓织霜闻言挑眉,眼神十分戏谑,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打量着巫允献略显紧张的神色,随即开口道:“这么谨慎……你不想让万俟微水知道?” 巫允献沉默了一瞬,随即郑重点头:“对。” 不仅不想让万俟微水知道,她想询问的问题也跟万俟微水有关。 “当然可以。”霓织霜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她故意拖长音调,“不过………本尊可得想你要些好处。” 巫允献反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要你的血。”霓织霜毫不犹豫道。 “血?允要的是吗?”巫允献困惑不已,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允。 霓织霜也不遮掩,她点头:“对。”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答应帮允的忙吗?”巫允献的眼底满是好奇与探究。 她实在难以理解,堂堂魔界尊者,为什么会答应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的请求。 “因为她…………”霓织霜眼神微动,眼中浮着淡淡的哀伤,“可以让战死沙场的将士们与她们的眷属见最后一眼。”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还挺重情的。”巫允献了然。 霓织霜笑了笑:“交易罢了。”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巫允献就见到了狐湘湘,狐湘湘知道她是圣女,她也省了些客套话,直接出声询问:“湘湘姑娘,你知道我下界的目的,我该怎么做?” 巫允献始终存着将万俟微水带回天界的念头,可她一直无从下手,巫娅说的她也不懂,眼下只能向旁人寻个答案。 “圣女大人,这卦我可算不得,天机不可泄露啊。” 巫允献未曾料到狐湘湘会一口回绝,她刚想问为什么,却被狐湘湘打断:“圣女换个问题吧。” “我………”巫允献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接着问,“极寒之地,我该怎样做才能万俟微水醒过来?” 既然无法直接询问如何将万俟微水带回天界,那便换个方式,问她如何能让万俟微水醒来,这总该可以了吧? 狐湘湘:“用你的心。” “心?”巫允献不解,怎么又是心? 她忍不住向前半步,语气恳切:“可否说得再明白些?” 第28章 云水、水仙 “可否说得再明白些?” 狐湘湘只是缓缓摇头,目光似有深意,却终究未再多言。 “多谢,这是卦金。”巫允献不再多问,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金子递了过去。 两人道别之后,巫允献将自己的血交给了霓织霜,然后独自走出大殿。 殿外清冷,万俟微水正站定在不远处,微风掠过,吹起她的黑色长袍,洒在她身上的月光衬得她清冷孤寂。 巫允献停下脚步,凝视了她的背影良久才走上前。 “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巫允献一直在思考怎么用“心”去完成任务。 她也已经做好了被万俟微水追问的准备,只要万俟微水问,她就说实话,可奇怪的是,万俟微水一路上都很沉默,她也默契地没有开口。 而万俟微水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她选择了闭口不言。 她想,即便自己开口问了,巫允献也未必会说真话。 既如此,又何必再问。 刚离开子时墟,两人就听见外头闹哄哄的,她们迅速回房解下黑袍收好,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行色匆匆的惠姨。 “你们在这儿啊,我找半天都找不到你们。”惠姨急声道。 巫允献问:“怎么了惠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远叔的儿子被鬼上身了。 古道村广场上,一群村民正举着火把围在那里。 高台上,一个赤着上身的男子被粗绳绑在柱子上,之前那个相师手里拿着一条浸过朱砂的长鞭,正狠狠抽打在他身上。 鞭风凌厉,每落一下便是一道血痕。 “这是在干什么?”巫允献有些震惊,也很疑惑。 惠姨压低声音解释:“驱鬼,把被鬼上身的人绑在槐树上,用抹了朱砂的鞭子把鬼抽出来。” 万俟微水眼眸幽深,淡淡开口道:“这有用吗?” “作用不大,七十年前……反正作用不大就是了。”惠姨像是被问住了,眼神闪烁了几下,支支吾吾的。 七十年前?作用不大怎么还用? 巫允献与万俟微水对视一眼,她们都敏锐地察觉到了惠姨话里的古怪。 巫允献好奇地追问:“惠姨,那法子不是第一次用了吧,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惠姨面色犹豫,半晌才低声道:“哎呀,我就跟你们说了吧。” 她四下张望一番,见没有村民看过来,才继续说:“昨夜我不是说那个水鬼是溺死了的少女所化的嘛,上次被鬼上身的就是那个少女。” “那少女身上的鬼没有被驱散吗?”巫允献又问。 惠姨嘴唇微动,刚要开口,一道凌厉的呵斥声响起:“阿惠!” 几人一惊,齐齐抬头望去,只见村长乐书正站在不远处。 她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藏蓝长衫,身形瘦削却挺拔,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正紧紧盯着巫允献和万俟微水。 惠姨慌忙低下头:“村长。”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也轻声问候:“村长好。” 乐书冰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随即对惠姨沉声道:“外村人还是不要在此过多停留,天一亮就送她们走。” “是,村长。”惠姨应答道。 待乐书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后,惠姨才松了口气,她连忙推着两人的后背催促道:“走吧走吧。” 回去的路上,月色凄清,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巫允献不解地问:“村长怎么要让我们走?” 惠姨叹气道:“其实村长是不让我提水鬼。” 巫允献道:“惠姨,您就告诉我们七十年前的那件事嘛。” 惠姨看着巫允献清澈又坚持的目光,终是松了口:“我也是听我阿娘说的…………” 七八十年前,村里有个叫琴言的姑娘,她是孤儿,由于没人教导,她成了村里的小霸王。 然而在琴言十五岁时,她得了一种怪病。 每到子时,琴言总会踮起脚,绕着村子走上整整半个时辰。 村里人纷纷传言,说她是被鬼上了身。 村民将她锁在房中,严加看管,这一看就是五年。 这些年来,琴言虽举止异于常人,却从未伤害过任何村民。 久而久之,大家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某天夜里,她不知怎地偷偷跑了出来。 几个夜归的孩子撞见她踮脚独行的身影,惊惶之中竟称自己见到了“鬼”。 回到家的孩子们接连发起高烧,村民们的指责与恐惧再次涌向琴言。 她受到朱砂鞭的抽打,不堪重负,投了河。 躺在床榻上的巫允献还在思索刚才惠姨说的事,她对琴言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想着想着,她就来到了当初琴言跳河的河边。 河面平静如墨,圆圆的月亮倒映在河面上。 巫允献并未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迹,她还穿着一袭嫩黄长裙,裙摆随风轻扬,在漆黑的夜色中明艳夺目。 她沿着河岸缓慢踱步,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轻如落叶触地。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巫允献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她并未回头,依旧缓步前行。 走到一半,巫允献故意踏上一处湿滑的青苔,脚下一扭,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她惊呼一声,整个人便朝着河面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巫允献的手腕被人猛地攥住,那人用力一拉,她被拽得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巫允献抬眸,故作惊讶道:“万俟微水,你怎么在这儿?” 万俟微水神色平静,目光幽深如潭,实话实说道:“跟着你出来的。” 她又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想见见琴言。”巫允献随口扯了一个谎,主要是她需要维护自己和万俟微水之间的关系,好让万俟微水跟她回去。 单凭言语总是显得苍白无力,她只好找寻机会相处。 万俟微水:“那就走吧。” 巫允献还在诧异时,万俟微水已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纵身一跃,带着她一同没入那幽暗的河水之中。 当巫允献反应过来时,脚已然触地,踏入了一片柔软的细沙之中。 她有些无奈,借着来见琴言这个借口,本来是想要和万俟微水独自相处的。 也罢,既然入了河,不如就前去探个究竟。 周围漆黑无比,唯有前方出现了一道红光。 万俟微水提前使了闭水术,两人在河底畅通无阻,往前方光亮处走去,直至将眼前的景象全然呈现在面前眼前。 面前一座高大府邸,青黑色的石墙在幽暗的水波中显得格外阴森,门上悬挂着刺目的红绸。 门前摆着一张长桌,两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坐在桌前。 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它们皆身着盛装,但每一个人的面色都十分苍白,还有些宾客身形肿胀,如同泡发的馒头,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几乎要掉出眼眶。 宾客们动作迟缓僵硬,彼此间并不交谈,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交上手中的礼物,然后走进大门。 这河底,竟在举办一场盛大而诡奇的喜宴。 这些宾客怕是溺死在河里的人,而她们所送出去的礼物大多都是沾满污泥的鞋子。 真奇怪,她们为什么要送鞋? 巫允献疑惑万分。 “看来我们来得正好,赶上水鬼办喜宴了。”万俟微水语气轻松,仿佛只是赴一场寻常的宴会。 两人走到桌前,两个女孩头都没抬,说:“名字。” “云水。”万俟微水从容应答,同时从袖中取出两只肮脏皱巴的鞋子置在桌上。 巫允献看了她一眼,心领神会,道:“水仙。” 万俟微水听后眼中满是笑意,忍不住扬起嘴角。 两人并肩走入府邸,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猩红,她们随意寻了张空桌坐下。 桌上玉盘罗列,盛着的是些完整的鱼、虾、蟹、龟。 万俟微水唇角一勾,语气轻佻,带着几分戏谑道:“这水鬼日子过得倒挺舒坦,吃的尽是些大鱼大肉。” 话音未落,周遭的喧哗声戛然而止。 原本动作僵硬的宾客们骤然停下所有动作,齐刷刷地扭过头来,无数道空洞死寂的目光落万俟微水身上。 而桌上那些方才还极为“新鲜”的菜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有些甚至流出浓稠的黑水。 白花花的蛆虫从鱼鳃蟹壳中疯狂涌出,扭动着爬满圆桌。 就在这时,一句幽冷诡异的声音蓦然响起。 “一仙一神,可比这些鱼好吃。”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身影鬼魅般掠过众人飞向高台。 女子面容姣好,可面色惨白如纸,周身缠绕着浓稠如血的煞气,身着繁杂的红嫁衣。 “你……是琴言?”巫允献问。 听见“琴言”二字,女子发出一声嗤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与恨意:“哟,原来是山神派来的。” 巫允献疑惑:“什么山神?” “还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些送来的“新娘”,不过是一具具纸人!“ “区区障眼法就妄想蒙蔽我的双眼?真是可笑至极。” 琴言厉声喝道,煞气也随之暴涨,话落,周身红煞猛地冲向两人。 两人心中皆是一惊,万俟微水拉着巫允献飞向屋檐,巫允献顺势化出婙天神弓,迅速朝琴言射出一箭。 兴许是在河底,金色箭矢的速度有些缓慢,琴言躲避开后,化作一道红色厉影,径直朝她猛扑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两人刚站稳在石瓦上,琴言就逼近了。 一柄泛着蓝光的长刀出现在万俟微水手中,她朝琴言挥刀。 神力裹挟着河水,形成了一道汹涌的暗流,硬生生打断了琴言的扑杀,将她逼退数尺。 琴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长发在水中疯狂舞动,看起来倒像是个水鬼了。 万俟微水飞身上前与琴言打斗,而那支金色箭矢破开水流也冲向琴言。 与此同时,那些成了宾客的水鬼们纷纷游向站在檐上的巫允献,游得快的水鬼上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巫允献吓了一跳,她一脚踹开,随即拉弓。 箭在弦上时,她犹豫了。 这些水鬼只是受了琴言的蛊惑而已,是否有错还是留给地府审判吧。 巫允献扬手,让婙天神弓自立,她开始施法超度这些水鬼。 第29章 驱鬼 另一边,琴言既要应对万俟微水愈发凌厉的攻势,又要分神躲避穷追不舍的箭矢,她心中怒火骤起。 “真是碍事。”琴言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她猛地挥袖,煞气在掌心凝聚,形成了一个小漩涡,漩涡径直迎向那金色箭矢。 金光与红煞相互碰撞,箭矢竟如陷入泥沼,速度骤减,箭矢被强大的煞气牢牢束缚,一时竟难以脱身。 琴言这才得空,她继续与万俟微水搏斗。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巫允献将大部分的水鬼都超度了,接着她反手拉弓朝琴言射出一箭。 趁着琴言被箭矢纠缠,万俟微水闪身来到巫允献身边,当机立断道:“我们先出去。” 两人能感觉到在水中行动滞涩,神力运转远不如在岸上游刃有余,毕竟这是在琴言的地盘上。 来到河岸上,乌云遮蔽了圆月。 巫允献感受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一股邪风扑面而来,四周景象骤然扭曲,眨眼间竟身处一片朦胧的绿意之中,草木葱茏,宛如仙境。 一位身着淡绿纱裙的女子悄然现身,她眉目秀丽,脸色却有些苍白。 只见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声音轻柔:“乐诗梦见过二位神君。” 万俟微水敏锐地扫视了对方一眼,说道:“山神?” “正是在下。”乐诗梦轻声应答,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 巫允献眉头微蹙,沉声问道:“你姓乐?是村长的女儿?” “是的。” 得到乐诗梦的回答时,巫允献又问:“你为什么让我们来这里?” 山神竟是村长的女儿,琴言似乎提起过山神,还将她与万俟微水误认作是山神派来之人。 如今看来,这山神水鬼怕是夙怨已久的一对冤家。 乐诗梦抬起眼,目光恳切而柔软,她微微前倾身体,双手叠在身前,语气诚恳地说:“我有一事相求。” 万俟微水:“何事?” 乐诗梦叹息,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伤与期盼,缓缓道:“我想请二位出手,超度琴言,助她脱离苦海。” 巫允献闻言一怔,问:“为什么?” “我与琴言本是姐妹…………” 七十年前,乐诗梦和琴言是村里最要好的姐妹。 当时的村长是乐诗梦的姥姥,而乐诗梦比琴言小一岁,她一直把琴言当作亲姐姐看待。 琴言也自然而然地承担起姐姐的角色,时时护着她。 “乐诗梦,你要是受欺负了就跟我说,我会保护你的。”五岁的琴言正叉着腰,挺直身板,她站在乐诗梦面前认真说道。 乐诗梦仰起脸,眼中写满崇拜,她乖乖点头应道:“知道了,琴姐姐。” “琴姐姐,我们去后山玩吧,我让我娘在那棵老槐树上绑了两架秋千,可结实了!” “好。”琴言牵着乐诗梦的手往后山走去。 两人来到后山,粗壮的槐树枝叶茂密,投下大片阴影,树底下悬着两架崭新的秋千。 琴言步子快,她坐上其中一架,回头笑着招呼乐诗梦过去。 乐诗梦却停下脚步,蹲在一片杂草前,好奇地张望着。 “琴姐姐,这个是什么?” 琴言跳下秋千,三两步跑到乐诗梦身边,顺着她指的方向低头看去,有些惊讶地说:“咦,这儿居然有座土地庙。” 枯黄的杂草丛中伫立着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庙身的彩漆早已斑驳褪色,庙门虚掩,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神像。 “我们把野草拔了吧。”乐诗梦边说边伸手去扯那些野草。 琴言拿她没办法,也蹲下来,跟着拔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座小巧的土地庙完整地显露在阳光之下。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两人时不时跑到后山槐树下荡秋千,直到琴言十岁生辰过后。 那天夜里,有村民看见琴言在村道上走着,正想上前喊她,却猛地发现她双眼紧闭,踮着脚尖。 很快,琴言被鬼上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古道村。 然而,琴言每晚都会踮脚绕村行走,乐诗梦怕村民将她赶出去,便将她带回自己家。 白天,琴言偶尔外出就会遭到村民指指点点,人人躲她都跟躲瘟神一样,只有乐诗梦会陪她去后山玩。 天黑,琴言要被关在房里,在房内来回踱步。 就这样,琴言被关了将近五年,村里的议论声才渐渐平息,而她时常询问乐诗梦怕不怕自己。 乐诗梦的回答一直都是不怕。 某夜,乐诗梦一时松懈,门没关严实,竟让琴言跑了出去。 碰巧又被几个晚归的小孩看见,小孩被吓得高烧不退,小孩家人怒不可遏,嚷嚷着非要给琴言“驱鬼”不可。 琴言一直觉得自己是得了怪病,她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对“驱鬼”方式更是感到厌恶以及震惊。 可琴言的性子早就被流言蜚语磨平了,她对沾满了朱砂的鞭子十分害怕,在“驱鬼”的前一晚,她找到了乐诗梦,想要和乐诗梦一起逃出古道村。 “诗梦,我们一起逃跑好不好?”琴言站在门口,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 乐诗梦将人拉进屋子,然后将门关上,才压低声音问:“为什么?” 琴言道:“我没有被鬼上身,相师要拿鞭子抽我,我会死的!” 乐诗梦握住琴言冰凉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不会的,我会劝我姥姥的。” “你姥姥不会放过我的,她眼里只有利益,才不会把我的命当一回事儿。”琴言猛地抽回手,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乐诗梦脸色一沉,语气骤然变冷:“琴言,你的意思是我姥姥冷血无情吗?” “难道不是吗?你姥姥就是个冷血怪物。”琴言脱口而出,说完后,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抬手狠狠抓了一把头发,这一抓竟扯了许多发丝下来。 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受到痛,乐诗梦既没留意琴言这诡异的举动,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琴言!”乐诗梦怒道,“我不准你这么说我姥姥,你看看你自己,谁会半夜踮着脚在外面游荡?你才是那个怪物!” 话一出口,乐诗梦自己都愣住了。 周围的空气骤然凝固,陷入一片死寂。 琴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乐诗梦,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漆黑如墨。 她深深地看了乐诗梦一眼,沉默地转过身,拉开门一步步走进夜色当中。 乐诗梦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她看着那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终究没有追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次日一早,乐诗梦就听说琴言投河自尽了。 乐诗梦很后悔说出了那些话,以及后悔自己没有追上去。 琴言的死一直都是乐诗梦心里的一根刺,乐诗梦也想跳河随她而去,却被村民救下,还被姥姥严加看守了起来。 接着,乐诗梦整日恍恍惚惚,还生了病,姥姥见她下不了床,便撤走了看守她的人。 “那晚,我听见了琴言在唤我,她说她好冷。” “我去了河边,想体会琴姐姐死时的痛苦,却发现河边有人看守,我只能强撑着身子去了后山,在那棵老槐树下上吊自尽。” “自杀者罪大恶极,会不断重复死时的痛苦,我被困在了那棵槐树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身被村民抬走,灵魂永远地吊在那根树枝上。” 那琴言呢? 她是不是一直在体会窒息的感受? 她比自己更痛吧。 直到有一天,乐诗梦见到了土地婆婆。 土地婆婆说琴言变成了水鬼,在害人,还说琴言不是自杀,而是被之前的水鬼蛊惑了,她不会遭受自杀之苦,若是乐诗梦能赎罪救人,这不仅减轻了她自杀的罪孽,也能减轻琴言害人的罪孽。 谁料日子一长,竟有村民为乐诗梦点上香火,诚心祭拜。 乐诗梦成了山神。 “我给我娘托梦,只要抬着纸人绕山走一圈,便能借我的山神之力迷惑琴言的眼睛。” “可是我要死了,新的山神还未诞生,我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我恳求你们帮帮琴言,莫要让她再伤人害己……否则她难逃天道惩戒。” 听完一切,两人答应了下来。 等两人离开幻境后,乐诗梦来到一片曼陀罗花丛,她俯下身,对其中一株曼陀罗说:“曼陀罗,你可以给我一片你的花瓣吗?” 声音落下,四周寂静,唯有月光流淌。 那株曼陀罗在微风中轻颤,纤细的枝干缓缓弯下,仿佛在无声地回应。 “谢谢。” 另一边,巫允献和万俟微水正在前往后,她们打算询问土地婆婆一些事。 在路上迎面撞见了一位鬼仙。 那鬼仙一见到她们,竟转身就要逃。 巫允献厉声道:“站住!” 鬼仙身形一僵,讪讪停步,她转过身来,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并肩走近,只见这鬼仙身着灰裙,身形瘦削,面色青白,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紧张。 巫允献质问道:“你跑什么?” 鬼仙搓着手,讪笑道:“没什么……两位大人若没事吩咐,小仙就先告退了。” 她边说边偷瞄二人的神色,脚底微微挪动,还想找机会溜走。 不走才怪,她可是“火眼金睛”,自然看出了这两人不同寻常的身份,要是惹到了她们,她们一招就能把自己给打散了。 巫允献抬手拦下她,从荷包里拿出了一锭金子,道:“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鬼仙两眼发光,收下金子后连连点头。 不管在哪儿,金子都是好东西,她有的是渠道换成冥币。 巫允献问:“你什么时候死的?” 鬼仙愣了一下,低头想了想,语气里全是不确定:“大概……一百年前。” “那你知道七八十年前,有个叫琴言的少女吗?”巫允献目光如炬,盯得鬼仙心里发慌。 “这个………”鬼仙还在犹豫时,万俟微水手中化出长刀,悄无声息地架上了她的脖颈。 感受到脖颈处的凉意,鬼仙被吓得快魂飞魄散了,她连忙求饶:“知道知道,大人饶命啊!” 巫允献不为所动,继续追问:“你可有上过她的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驱鬼 第30章 红白撞煞 “绝对没有,不是我啊,是别的鬼干的。”她急急忙忙辩解,声音发颤,“我要是上了她的身,哪还能修成鬼仙……” “琴言那姑娘身上阴气重,容易招惹我们。”鬼仙小心翼翼地说,“那时候土地婆婆管得严,后来她去天界述职,那几只鬼闲得发慌,就趁机上了琴言的身。” “你可知道琴言是怎么死的?” “那天她跟山神吵得厉害,那几只鬼就在旁边看热闹……我也在。” “其实她们两个吵架完全是受了阴气的影响,后来琴言一气之下跑出去,路过河边时,她又被水鬼蛊惑,当了水鬼替身………” 鬼仙声音越压越低。 “土地婆婆回来之后,得知了琴言的事,她大发雷霆,将那几只鬼送入地府审判。” 巫允献眉头蹙紧,又问:“那害死琴言的水鬼呢?” “应该……早就转世了吧。”鬼仙怯怯地回答。 巫允献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鬼仙见她神色不对,生怕殃及自身,急忙补充:“不过那水鬼即便转了世,今生也绝好不到哪儿去。” 这种靠找替身成功投胎转世的,来世也可能命运多舛。 算是一种因果轮回吧。 鬼仙离开后,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就打算去找琴言,她们已经知道该怎么超度琴言了。 还没等两人去到河边,敲锣打鼓声就近在耳畔。 树影森森,枝叶交错。 未被超度的水鬼身着红衣,身形僵直,她们抬着喜轿走在林间,走在前头的水鬼敲起锣、打起鼓。 轿旁还跟着一个媒人,媒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两颊腮红艳得突兀。 轿帘无风自动,琴言正端坐在里头。 “水鬼娶亲,生人回避!”媒人用又尖又细的嗓子喊道。 琴言借助喜轿出河了! 两人都没想到水鬼能出河,就在这时,巫允献鼻尖动了动,声音颤抖道:“不好了!” 万俟微水转过头,面露不解:“怎么了?” “我……闻到了饭香。”巫允献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话音刚落,乌云退散,皎洁的月光洒下,只见四周树木凋零,花草枯败。 巫允献见状,心中暗自叹气。 神殒山寂,万木失荣。 山神怕是………… 浓厚的白色雾气从地底渗出,远处传来似哭似笑的人声,听得人脊背发凉。 阴风呼啸而过,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一沓纸钱从林间飞出,如雪花般漫天飞舞。 紧接着,一列身着粗麻孝服的送葬队伍走了出来,她们头戴尖顶白帽,帽檐低垂,遮掩住了面容,只能看见苍白的下颌。 中间的八人抬着一口漆黑棺木,队伍前头,有人吹着唢呐,声调凄厉撕裂寂静。 更有人高声喊:“山神出殡,生人回避!” “红白双煞?!”巫允献惊愕不已。 一旦两方队伍撞上,在中间的她和万俟微水拼尽全力都要耗掉半条命,没想到乐诗梦连着一时半刻都撑不了。 “山神出殡,生人回避!” “水鬼娶亲,生人回避!” 万俟微水看得倒通透,她轻声安抚:“不算双煞,毕竟有个神。” “山神出殡,水鬼娶亲,还真是有趣。”万俟微水这时候还有闲心说笑。 巫允献拉着她站到一边,希望这山神不是冲着她们来的。 两方队伍越走越近,有几张纸钱悄然落在红轿顶上,更有几张被风卷入轿内。 琴言垂眸,怔怔地看着膝上的白纸,心头猛地一跳。 她一把掀开轿帘,伸手拉住轿顶边缘,手臂用力,一个利落翻身就跃上了轿顶。 夜风吹起琴言的嫁衣裙摆,宛若绽开的红莲。 “棺中何人?”琴言厉声喝道,清冷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琴言的话让双方队伍都停了下来,抬棺人沉声应答:“山神仙逝,我等谨遵山神遗愿,将棺材葬于河中。” “山神…………死了?”琴言震惊不已,她足尖轻点,飞身落至棺材旁,不顾众人惊呼,一把推开棺盖。 棺中,乐诗梦安静地躺着,她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衣,面容苍白如纸,毫无生机,棺中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一个小小的水鬼,竟敢开山神的棺材,你不怕受到天谴吗?”抬棺人怒喝道。 琴言毫不理会,她广袖一挥,劲风扫开众人。 琴言凝视着棺中的人,呐呐自语道:“乐诗梦,你好狠的心啊,竟就这么死了。”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棺木边缘,红色的尖指甲因为用力而被掰断,疼痛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 见琴言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乐诗梦身上,巫允献走了出来,万俟微水跟在她身后。 巫允献站定在琴言不远处,她道:“琴言,我见过乐诗梦了,她临死前让我超度你。” “我有什么好超度的。”琴言语气淡淡,嘴角扯住一抹苦涩的笑。 巫允献注视着琴言,目光深沉:“你还恨她吗?” “当然恨!”琴言几乎是脱口而出,情绪骤然激动起来,似乎要把乐诗梦碎尸万段。 巫允献开口解释:“当时你们的情绪都被阴气所影响,乐诗梦说的话并不是真心的。” 琴言冷哼一声,她哪里是恨乐诗梦那番话。 她只是恨这人竟就如此决绝地抛下自己走了,恨她宁肯借旁人之口传言,也不愿在最后时刻与她再见一面。 琴言:“真不真心又如何,话一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巫允献沉默良久,她有些不忍心告诉琴言真相了。 于是,她侧头看向万俟微水,眼眸流转,眼里流露出满满的哀求。 万俟微水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缓缓开口:“你死后…………她在你们昔日结伴同游的槐树下上吊自尽了。” “什么?!”琴言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她是自尽,没有土地婆婆的帮助,她的灵魂会一直吊在槐树下,不断重复着窒息而亡的痛苦。”万俟微水道。 “而你,是被水鬼蛊惑,成了它的替身。”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入轮回吗?”巫允献忍不住开口询问,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按理说,当琴言害死第一个人时,她本可借此解脱,进入轮回。 “我要见她。”琴言眼眶通红,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哀伤。 琴言死后化作水鬼,受困于河中,她一心想要去见乐诗梦,却被无形的禁锢牢牢束缚,连河水都无法踏出半步。 刚死去的琴言怨气极重,路过的村民无一幸免,当她害死第一个人之后,就发现自己竟能挣脱河流的束缚了。 一上岸,琴言毫不犹豫地去寻找乐诗梦,可她终究没能寻到乐诗梦的踪迹。 为了躲避捉拿她入地府的鬼差,琴言只能再次回到那条幽深的河流当中。 七日之后,她为了不魂飞魄散,吸食了许多人的魂魄 自此,琴言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再也无法上岸的水鬼。 望着棺中几十年不见的乐诗梦,琴言的情绪终于抑制不住,泪珠一颗一颗地落在棺内。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诗梦,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琴言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下一刻,狂风骤然呼啸而起,卷起满地尘叶。 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法阵,泛着红光的符纹诡异至极,煞气从中翻涌而出。 巫允献被煞气逼得后几步,身形踉跄,宽大的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 一旁的万俟微水稳稳扶住了险些倾倒的巫允献,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后腰。 巫允献失声惊呼:“琴言,你要干什么!” 一旁的万俟微水认出了琴言身下的法阵,她神情严肃,语气却很平静:“她要逆天改命。” 巫允献语气急切,且充满警告:“琴言,这么做有违天道!” “你不仅救不了她,你自己也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即便堕入地府,我也不过是多一重刑罚。”琴言冷笑,“轮回转世,我过得未必比现在如意,反正我做的恶事也不差这一桩。” 琴言就没想过能活下来,成功轮回转世又如何, “诗梦想让你活着。” “我凭什么听她的!” 四周的红煞疯狂涌动,阴煞肆虐,喜轿与抬轿人化作红烟,不远处的河水骤然翻滚,一缕缕煞气从河中飘出。 “她这是要用水鬼来改乐诗梦的命。”万俟微水的语气冷静。 巫允献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语气里充满了担忧:“这么大的动静,天界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被天界得知琴言逆天改命,她怕是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随其后的雷声震耳欲聋。 乌云翻滚,圆月前映照出两道身影。 女子面容端庄,身着朱衣白裳,气质威严,她周身电光缭绕,璀璨夺目,她双手各持着一面明镜。 男子身材魁梧,长着鸟脸尖嘴,背后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他左手持楔,右手执槌。 巫允献失声惊呼:“是雷公电母。” “水鬼,你残害百姓,如今竟敢篡改天命,扰乱阴阳,天理难容!”电母庄严的声音如闪电般穿透云霄。 紧接着,电母双臂一扬,高举明镜,刺目的电光落在琴言身上,雷公挥动锤凿,雷电破空而下,直直劈向琴言。 琴言咬牙迎击,红煞与雷电悍然碰撞,爆发出剧烈巨响,气浪四溢,众人皆被震飞。 万俟微水迅速抬手,周身泛起淡蓝神光,将她和巫允献稳稳护住。 和雷电硬碰硬的琴言被击飞数丈,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长发散乱,红色衣裙沾满尘土。 她抬眸,眼中只有执着。 红白撞煞灵感来源于林正英主演的《新僵尸先生》,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红白撞煞,希望读者宝宝们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红白撞煞 第31章 千嶂宗 棺材也被气浪掀翻,碎裂成木屑,乐诗梦的尸身被甩飞落地,无声无息地躺在一片狼藉之中。 见到这般情景的山山十分无奈,她焦急道:“琴言,乐诗梦她用神力帮你掩盖罪行,你忍心连她最后这点心意都一并辜负吗?” “我才不会听她的………”琴言声音嘶哑,语气微弱,却十分坚定。 “水鬼,你可知罪!”雷公开口喊道,他举起手中的楔槌,随时都要落下。 几人的目光聚焦在琴言身上,都在等她回应。 而琴言以手撑地,踉跄地站起身,她一步一步挪到乐诗梦身边,接着跪倒在地,将乐诗梦半抱在怀中。 一股妖异又甜腻的花香萦绕鼻尖,但琴言已无暇分辨,她单手结印,周身红煞受到感召般化作缕缕细流自指尖涌出。 红煞在指尖流转,最终缓缓流入乐诗梦体内。 “琴言,你是想一命换一命吗?”巫允献骇然失色。 琴言却充耳不闻,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 “水鬼,你竟如此执迷不悟!”雷公吼道,欲降雷时,身侧的电母抬手制止。 电母未曾想到竟有人甘愿违逆天罚也要救人,她缓缓开口:“水鬼,你对她用情至深,可曾想过她是否接受此举?” “接不接受又如何,反正她也不知道我此时此刻做的事。”琴言终于开口. “执迷不悟。”电母摇头叹息。 眼看着雷公电母准备降下雷电,巫允献忍不住想要上前劝阻,她才刚踏出半步,就感觉手腕被拉住。 回头看见万俟微水正对她摇头,说:“不可干扰二位神君。” 两人对视了几秒,巫允献终究是退了回来。 琴言正全神贯注地将自身煞气渡给乐诗梦,就在雷电即将落下之际,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施法被打断,琴言垂眸看去………… 乐诗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 周围的红煞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电母及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再次制止了身旁的雷公。 琴言以为自己的举动有了效果,眼中瞬间涌起欣喜的泪光,唇角不自觉扬起。 乐诗梦目光空洞,她直视着琴言,声音很轻:“琴姐姐,我已经死了。” “诗梦,你没死。”琴言迫切地摇头,“你还在跟我说话,你还活着!” 乐诗梦依旧轻声:“琴姐姐,你应该狠毒了我吧。” 琴言哽咽着回答:“我早就不恨你了。” 不远处,巫允献蹙起眉头,低声问身旁的万俟微水:“她怎么在自言自语?” 在两人眼中,琴言只是紧紧抱着双眼紧闭,毫无声息的乐诗梦在自言自语着。 万俟微水也觉得古怪,她向前走了几步,却捂住鼻子退回,语气凝重:“是致幻的曼陀罗,从乐诗梦身上传来的。” 乐诗梦也曾想过留下一缕神魂给琴言留下遗言,可她害怕琴言不愿见她,于是她借用了曼陀罗花瓣。 若琴言没有开棺,那便是连最后一面都不愿相见。 若琴言开棺,致幻的曼陀罗会让琴言听见自己最后想说的话。 “琴姐姐,不要再害人了好吗?” “好……” “琴姐姐,对不起。”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该同你争吵。” 乐诗梦语气木讷,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琴言并未察觉到。 “琴姐姐,对不起。” “诗梦?” 琴言终于察觉到乐诗梦神情有异。 “琴姐姐,对不起。” 琴言不可置信地眨了几下眼,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在了惨白冰凉的脸上。 怀中的人紧闭双眼,毫无生息。 琴言呆愣住,随即苦笑出声。 她竟然产生幻觉了。 琴言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小声喃喃:“既如此,倒不如一起死。” 话落,琴言带着乐诗梦化作两缕交缠的流光飞向河流。 “她要逃!”雷公电母迅速降下雷电。 电光击中流光的刹那,红白两道身影坠入河中。 河底幽暗宁静,时间凝滞。 水波微漾间,琴言眼中只有乐诗梦的身影,她挣扎着游上前,指尖穿过冰冷的水流,紧紧地握住了乐诗梦的手。 琴言闭上双眼的刹那,红光从她体内无声漾开。 幽寂的河水中,两人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衣袂与发丝如烟般消散,再无痕迹。 村长家——— 乐书站在院子里,她看着电闪雷鸣的天,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乌云退散,晨光柔和。 “地里的菜怎么都蔫儿了!” “谁干的!谁把我的枇杷全打下来了!” 古道村中怨声四起,村民们走到田边,发现田里的蔬菜大多都已腐烂。 在低落与不满声中,乐书出面安抚众人。 她似乎早已料到此事,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取出自己的积蓄,悉数分发给受损的村民,以作贴补。 不过大多村民都没有接受,菜没了再种就好。 之后,乐书又宣布了一件事———从今往后都不用往河里送纸新娘了,因为水鬼消失了。 日光照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一辆马车正晃晃悠悠地行驶着。 两人告别了惠姨,驾车前往千嶂宗。 巫允献倚在窗边,她失神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心中烦闷。 万俟微水察觉到了她的闷闷不乐,可她自己也无能为力。 “尊主。”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霜骨殿书房内的寂静,穿着一身劲装的谢绫罗走进书房,她对着书案后的身影单膝跪地,垂首禀告:“万俟微水和巫允献去了千嶂宗。” 书案后,霓织霜正专注地擦拭着她的窃霜刺。 闻言,她擦拭的动作一顿,抬眸问道:“她们怎么会去那里?” 谢绫罗将头埋得低了些:“属下……不知。” 霓织霜也没指望谢绫罗知道原因,她收起窃霜刺,起身绕过书桌,语气有些兴奋:“随本尊去瞧瞧吧。” 晨雾未散,山风凛冽。 诺诺不眠不休地跑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宗门山下。 两人刚下马车,便看见了站在牌坊旁的霓织霜与谢绫罗。 万俟微水心生警惕,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之前的相处还算如意,但是她们二人终究是敌对关系。 现如今,霓织霜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里,肯定是有别的阴谋。 霓织霜并未立刻回答,她上前几步,站定在两人面前才开口:“本尊路过。” 万俟微水自然不信。 一旁的巫允献全部的注意力都眼前景象所吸引,耸立的高山,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四周的环境与她梦中景象分毫不差。 恍惚间,巫允献侧目看向霓织霜,一句话脱口而出:“霓织霜,听说是你屠了千嶂宗。” 霎时间万籁俱寂,只剩风吹过树林的哗哗声。 霓织霜脸色一僵,直视巫允献,语气平静:“本尊屠了宗门?为什么?” “不是吗?” 巫允献迎上她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里没有畏惧,没有指控,只有天真的探究,仿佛只是迫切想要求证一个答案。 霓织霜被看得心咯噔了一下,她微扬下巴,声音冷硬:“是又如何。” 巫允献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转身挽住万俟微水的手臂,说:“水水,我们上去吧。” 万俟微水嘴上应好,转身之际,她深深地看了霓织霜,眼中疑虑未消。 走上长长的石阶,刻有“千嶂宗”三个大字的牌坊引入眼帘,走进千嶂宗,熟悉的建筑令巫允献心中一喜,她说:“这宗门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万俟微水若有所思,她自然没有忘记在巫允献梦里的场景,她道:“的确,看来你与这宗门有些渊源。” 忽然,万俟微水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传来一股杀气,几乎是本能反应,她一把推开身侧的巫允献,同时迅速转身,掌心蓝光闪烁,瞬间化出一柄长刀。 锵! 刺耳的碰撞声响起,震得人耳膜生疼。 只见万俟微水的水止刀抵住了霓织霜的窃霜刺,而霓织霜眼中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万俟微水厉声喝问:“霓织霜,你干什么?!” 霓织霜借力向后轻盈一跃,站定后,她手中的窃霜刺飞速旋转。 “自然是杀了你啊,天界战神。” “天界战神”四字被霓织霜念得格外咬牙切齿,又格外讽刺。 万俟微水眸光一沉,她无时不刻都向抛弃战神这个身份,可现在看来,霓织霜还想杀她。 话音未落,霓织霜手腕翻转,将窃霜刺甩向万俟微水。 万俟微水眸中寒光闪烁,她无半分迟疑,扬起水止刀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另一边,巫允献与谢绫罗也在搏斗。 巫允献手持婙天神弓,身姿灵动,迅捷凌厉。 对面的谢绫罗手执软鞭,鞭子耍得诡谲难测 谢绫罗一甩鞭子,鞭子上的倒刺瞬间张开。 巫允献身子后仰,几乎与地面平行,险险避开了鞭子上的倒刺。 未等身板完全挺直,巫允献借势旋身,裙摆翩飞,在空中划出一道飘逸的弧度。 她眸光锐利,指尖勾弦。 箭矢离弦,直刺谢绫罗面门。 谢绫罗反应极快,手腕猛地回收,长鞭如灵蛇般缠上金色箭矢,试图绞落疾速飞行的箭矢。 箭矢与鞭身骤然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爆鸣声。 打着打着,四人身影缠斗在一处,刀光纵横,刺影闪烁,箭芒破空,鞭风呼啸,场面凶险万分。 “咳咳……咳………” 率先倒地咳血的是谢绫罗,她被箭矢射中,只觉得五脏六腑剧痛。 霓织霜本就不是万俟微水的对手,万俟微水就算没有神躯,她也只能勉强与之平手。 谢绫罗一败下阵来,局势急转直下,她双拳难敌四手,再难招架。 就在这时,浓雾从山间弥漫开来,四人并未察觉,皆如提线木偶般脱力倒地。 昏迷之际,巫允献和万俟微水似乎做了同一个梦,似乎是关于前世的梦。 巫允献梦见自己成了神巫族族长巫婙,万俟微水梦见自己还是天界战神。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终于抵达千嶂宗了!!!! 前世篇即将开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千嶂宗 第32章 跟踪 千年前—— 天魔两界战火不休,鬼哭塬是双方屡次交锋的战场。 每一次大战过后,尸横遍野,亡魂难息。 巫允献总会在此时出现,为战死的将士超度,不论神魔。 这一日,巫允献如同往日般踏进鬼哭塬,可她未曾料到,魔族早已在此埋下埋伏。 她不愿出手伤人,转身欲离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拦住她去路的是魔界魔尊———霓织霜。 霓织霜穿着一袭玄色长裙,眉眼间尽显威仪,她唇角微扬:“本尊还以为是万俟微水,没想到竟是巫族长。” 她抬手:“都退下。” 四周魔将应声退散,走入阴影之中。 对于多年来在此超度亡魂、不分神魔的巫允献,霓织霜心底始终存有一分感激。 待魔将尽数退去,她颔首,声音却略显疲惫:“巫族长,劳烦您告诉万俟微水,本尊在此处等她。” 巫允献穿着一身胜雪白衣,衣袂在风中飘动,她垂眸思索,抬眼时眼中充满悲悯,她道:“魔尊,本君今日来此,是为了超度逝去的将士,你可愿一观?” 霓织霜沉默片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灵归三界,魂渡九幽,黄泉路引,重入轮回。”巫允献抬手掐诀,声音清如流水,却又十分沉重。 在咒语声中,四周浮现出缕缕残魂,将士们挣扎哀嚎,死前的恐惧与痛苦清晰可辨。 巫允献有意让霓织霜亲眼目睹这一切,让她感受战争所带来的痛苦。 一炷香后,巫允献垂手,她望向霓织霜,平静地说:“魔尊若忍心看着麾下将士变成这副模样的话,本君自会将话带到。” 霓织霜怎么可能不懂巫允献的意思,她顿时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为魔界征战沙场是魔将们的责任,哪儿轮得到巫允献来管教她。 巫允献正欲动身返回天界时,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丝丝寒气破空袭来。 她身形微侧,锋利的窃霜刺擦着鬓角掠过。 窃霜刺扑了个空,又回旋到霓织霜手中。 巫允献蹙起眉头,语气中染上薄怒:“霓织霜,你不要执迷不悟!” 霓织霜只是笑了笑:“对不住了,巫族长。” 话音未落,寒光再起。 巫允献她没有用婙天神弓,终究不忍痛下杀手。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就在战局陷入胶着之际,一道水色流光自天际落下。 身着水蓝长裙的万俟微水落在不远处,她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出尘。 霓织霜收势退后,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万俟微水,你终于来了。” 万俟微水却未看她一眼,径直走向巫允献,轻声问道:“巫族长,你没事吧?” 巫允献摇头:“没事。” 万俟微水反手挥出神力,神力如波涛般汹涌,暂时逼退了霓织霜,她并不恋战,一把拉住巫允献的手腕,转身转身离开。 她并没有想与霓织霜过多缠斗的念头,主要是每次都难分胜负,万俟微水是能躲就躲,免得徒耗心神。 二人踏云而行,周身云彩缭绕。 万俟微水侧头看向巫允献,语气中带着歉意:“天魔交战,纷乱不堪,给族长添麻烦了。” 巫允献莞尔一笑,目光扫过脚下云海,声音温和却坚定:“我的职责便是超度亡魂,安抚生灵,哪有麻烦一说。” 万俟微水礼貌点头,不再多言。 她们并不相熟,仅在天界宴会上有过数面之缘,同为天界执事,彼此敬重却并未深交。 云海之上,两人一时无话,唯有风声拂过。 忽然,巫允献眼睛一亮,她微微侧首,声音轻柔:“战神,我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好。”万俟微水颔首回应,目光沉静。 此时的人界黄昏降至,街边馄饨摊的布幌在风中轻轻晃动,摊主揭开锅盖,热气氤氲而上。 “原来你说的要事便是吃馄饨。” 正坐在木桌前等待馄饨的巫允献听到了一道调侃的嗓音,她刚抬眼,便见万俟微水落座在对面。 巫允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是勾起唇角,声音柔和:“战神怎么还跟踪我?” “怕霓织霜找上你,若是不介意,你唤我万俟吧,战神总是生疏了些。”万俟微水道。 巫允献抬手撩了撩鬓边的发丝,眼波流转,几秒后才说:“那我请万俟大人吃完馄饨吧。” 不等万俟微水开口,巫允献便侧身转向摊主,抢先喊道:“摊主,劳烦再加一碗。” 巫允献可是用下界办公事的时间来吃馄饨的,只要两个人都吃了馄饨,巫允献就不怕万俟微水告自己的状。 巫允献可是用了下界办公事的时间偷偷来吃馄饨的,只要两个人都吃了馄饨,她就不怕万俟微水去向巫允献告自己的状。 万俟微水看了她片刻,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她道:“我请你吧,就当是为唐突跟踪赔个不是。” 巫允献见她神色诚恳,便轻声道:“只怕这一碗馄饨,还抵不了万俟大人的歉意。”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昏,檐角灯笼亮起,晚风微凉,却吹不散街上残留的烟火香气。 两人并肩而行,巫允献怀中抱着一大袋刚买的橘子果脯,果脯的甜香从纸袋中穿出。 万俟微水走在她身侧,手里提着半袋坚果。 万俟微水侧首看她,询问道:“所以,你每次下界都会偷偷买人界吃食?” “对呀。”巫允献理直气壮道,巫允献又吃了一块果脯,酸甜在口腔中蔓延,她心情愉悦,忍不住感叹出声,“你说,人怎么能做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呢?” “人需要用食物填饱肚子,神仙不需要。”万俟微水出声解释道。 巫允献侧头看她,眼眸明亮,语气认真:“但是神仙也需要尝试美味的食物。” 晚风拂过,吹起两人的衣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回到天界数日,巫允献觉得殿宇冷清,心中烦闷,她忽然想起女娲石,心下一动,便决定前往太素涧查看一番。 顺利下界后,她来到太素涧,只见结界完好无损,岩浆并没有涌出的痕迹,女娲石也静静地浮在空中。 “一切如旧,没有异常,不错!”巫允献十分欣慰,她转身离开太素涧,来到了悲和山中。 山中古树参天,林荫蔽日,巫允献正在欣赏四处美景,突然察觉身后传来一股怪异气息。 她蓦然回首,竟然看见一头巨大的鼍匍匐在身后。 巫允献不禁蹙眉,讶然道:“这鼍怎么变这么大了?” 她记得往日所见的鼍不过才长五尺,温顺乖巧,而眼前这头鼍的体型异常庞大,长二十尺,狰狞可怖,双目赤红,外皮粗糙坚硬,长相也不如寻常鼍好看。 与此同时,悲和山的另一端,万俟微水正与霓织霜对立而站。 霓织霜浑身杀气,她扬声道:“今日一战,你我必须分个高下!” 万俟微水穿了一身玄色劲装,她手持长剑,身姿挺拔,面色沉静如水。 二人不多言语,当即在山林间展开激斗,剑光刺影交错,林中鸟被惊得纷纷飞离枝头。 打着打着,两人发现林中鸟飞走并不全是因为她们。 不远处,巫允献试图控制暴怒的鼍,她心性仁慈,不忍心下死手,只能边战边退,引着巨鼍满山跑,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万俟微水和霓织霜的交战之处。 “天助我也。”霓织霜一眼瞥见巨鼍,眼中闪过喜色,她迅速朝巨鼍打出一道魔力,驱使着巨鼍扑向万俟微水。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同时施展法术,一人困鼍,一人渡鼍,竟在顷刻间共同制住了狂暴的巨鼍。 接着,万俟微水空出手,运转神力一击打向霓织霜。 还未反应过来的霓织霜被神力重伤,她踉跄后退数步,眼中满是惊诧,终是化作流光离去。 原地只剩下巫允献,万俟微水和巨鼍。 悲和山中多的是奇珍异兽,巨鼍是因为吃错了东西,才变得如此狂暴。 这事好办,让巨鼍把东西吐出来就行。 毕竟,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得全部吐出来。 这事交给了万俟微水,她轻轻挥手,神力击向巨鼍的腹部,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巨鼍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吐干净的巨鼍恢复了原本大小,巫允献刚想上前摸一摸,鼍害怕地转身就跑向林子深处。 它应该再也不喊乱吃了吧。 巫允献这般想着。 “跑的真快。”巫允献嘟囔道,她转过身来,对万俟微水笑道:“多谢战……万俟大人了。” 万俟微水摇摇头:“我还得谢谢你,霓织霜太难摆脱了。” “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去…………”巫允献扬眉,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万俟微水却知道了她的意思。 来到人界,两人千挑万选,选了京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她们坐在临窗的位置,点了一桌美味佳肴。 耳边传来隔壁桌的谈话声。 “最近几日,城中许多少女的脸都被毁了……” “对呀,若只是一两人毁了容颜倒也罢了,可短短一个月之内,竟有十多位姑娘都遭了殃,实在诡异。” “官府查了又查,却什么线索都查不到…………” 两人对视,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疑虑。 恰在此时,隔壁桌的女子拿出一盒胭脂,女子打开胭脂盒的刹那,一缕异香飘散而来。 那香气异常甜腻,仿佛能蛊惑人心。 “这胭脂的色泽可真美。”女子对这盒胭脂爱不释手。 巫允献蹙眉说:“这胭脂有问题。” 万俟微水目光一凛,声音低沉:“有鬼气。” 不过二人决定先用完这一桌子美食,再动身去探个究竟。 吃完后,两人向那女子问到了胭脂铺子的地址,为了感谢,她们偷偷施法驱散了胭脂里的鬼气。 两人一路寻至街角,铺子虽地处偏僻,但那家胭脂铺的生意却极好,店门前围拢了不少客人,与周围冷清的店铺形成了鲜明对比。 刚踏入店内,一位身着嫣红衣裙的女子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两位姑娘,可是要选胭脂?” 两人能感受到女子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来回流转,眼里是浓浓的占有欲。 第33章 欺骗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巫允献来到柜前,随手拿起一盒胭脂,凑近鼻尖轻嗅,随即笑道:“这胭脂的味道可真特别。” 然而下一刻,她将胭脂放回原处,语气惋惜:“可惜香气过于甜腻,容易生厌,我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女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急忙从柜中又取出一盒:“姑娘且慢,我这儿还有无香的胭脂,您不妨一试?” “不必了。”巫允献摇头婉拒。 一旁的万俟微水抬起手,指向对面一家冷冷清清的胭脂铺,语气淡然:“对面那家似乎不错,去那看看吧。” 说罢,二人不顾身后女子瞬间僵住的微笑,转身离去。 巫允献对万俟微水说道:“那女子是只画皮鬼,胭脂里有迷惑人心的鬼气,我怀疑,城中少女被毁容和她有关系。” 画皮鬼用人皮来抵御阳气,一整张人皮可以让它在阳光下行走自如一个月。 画皮鬼还在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两人走进对面那家冷清的胭脂铺子,背后的视线才消失。 店内陈设简朴,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位眉眼清秀的少女坐在柜台后,见有客人来,她立刻露出温婉的笑容。 “两位姑娘想看看些什么?”少女声音轻柔,眼中充满期待。 两人并不是真的想买胭脂,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态度,巫允献的目光在柜上扫过,挑了两盒样式素雅的胭脂:“来两盒这个吧。” “好。”少女连忙点头,她拿过胭脂开始包装。 一旁的万俟微水似无意地开口问道:“掌柜,对面那家铺子是什么时候开的?” 少女手上动作未停,轻声答道:“大概三个月前吧。” 她顿了顿,许久未曾与客人交谈,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她家的生意极好,几乎揽走了整条街的客人,这些日子,不少胭脂铺子都撑不下去,陆续关门了。” “你觉得她家胭脂如何?”万俟微水继续问。 “自然是好的,香气很浓,颜色很艳,香气都飘到十里外了。”少女的语气里全是倾佩,毫无忮忌。 “你不生气吗?”巫允献疑惑。 少女不解:“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巫允献:“你家的胭脂都卖不出去了。” “卖不出去,不就是技不如人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少女只是笑了笑,她将打包好的胭脂递出。 巫允献看着少女清澈的眼睛,说:“你家的生意会好的。” “那就借客观吉言了。” 两人付了钱,拿起胭脂走出铺子。 深夜,长街寂寥,只有朦胧的月光映照着路上。 巫允献与万俟微水并肩而行,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前方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两人目光一凝,立刻认出那是白日胭脂铺里的画皮鬼。 只是此时此刻,她的容貌与白日不一样,显然是又换了一张脸。 画皮鬼路过两人身旁时,忽然身子一歪,跌倒在地,她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她弱弱开口:“两位姑娘,我的脚崴了……夜深人静,实在害怕,能否劳烦二位送我回家?” 巫允献与万俟微水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这画皮鬼倒得也太假了吧……… “好啊。”两人心照不宣,一左一右将画皮鬼搀扶起来。 一路无言,直到踏入画皮鬼阴冷僻静的居所,房门合上的刹那,画皮鬼脸上的柔弱顷刻褪尽,脸色阴沉无比,跟翻书似的。 “本来见你们容貌出众,还想多留几日……” “可惜你们不用胭脂,我只能杀了你们,剖皮取脸。”说罢,画皮鬼张牙舞爪地扑向两人。 万俟微水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无形的神力击打在画皮鬼身上,她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画皮鬼被打得变回了原型,她震惊不已:“你们…………你们是谁!” 巫允献在房里逛了一圈,看着满墙的人皮脸,语气冰冷:“你不需要知道。” 她转身俯视着瘫软在地的画皮鬼,说:“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将这些人皮悉数归还,并发誓永不再伤人害人。” “第二,由我们代劳归还人皮,并让你魂飞魄散。” “一,我选一!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女子慌张道。 两人监督画皮鬼将人皮还回去,还回去之前,画皮鬼还捧着美丽的人皮哭泣。 自那日后,两人从偶然的同行变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每每办完正事,她们总会去人界尝尝新发现的吃食。 长此以往,她们的关系在这一次次的同行与谈笑间,变得愈发亲近。 这日,正值蟠桃盛宴,神殿仙乐缭绕,众神齐聚,唯独不见万俟微水的身影。 宴会上觥筹交错,巫允献却觉得无聊至极,她悄悄离席,来到万俟微水的宫殿。 她才踏入内殿,便看见万俟微水躺在美人榻上,衣襟微乱,双颊泛红,走近还能闻到酒味。 “水水?水水?”巫允献轻声唤着,她转头向守在一旁的仙侍问道:“她怎么喝酒了?” 仙侍低声禀告:“蟠桃园方才送来了一壶新酿的蟠桃酒,战神大人只尝了一口,便……醉成了这样。” 巫允献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门被关上,内殿只有巫允献与万俟微水两人。 巫允献坐上榻沿,将万俟微水手中的白玉酒壶拿走,她回身将酒壶搁在案上,刚侧过头,一股甜腻与辛辣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靠近。 不知何时,万俟微水竟坐了起来,甚至靠了过来,她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贴上巫允献的脸颊。 巫允献能感受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颊上,浓醇酒香入侵她的鼻腔。 对上万俟微水的眼眸,往日那双清冷的眼睛,此刻竟是湿漉漉、雾蒙蒙的。 巫允献顿时僵在原地,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来。 太近了………… 她和万俟微水的距离也太近了,近到呼吸交错,近到似乎越了界………… “你……你是谁?”万俟微水迷迷糊糊地问。 “我是巫允献。”她轻声答道。 谁知万俟微水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巫允献紧紧揽入怀中,她固执地说道:“我要和你结为仙侣!” 巫允献心头一慌,下意识想挣脱:“你别说笑了,天界有规矩,你怎么能和我结为仙侣?” “不。”万俟微水的手臂收得更紧,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我一定要和你结为仙侣。” 这话一字一字撞进巫允献心里,她出身神巫族,向来视誓言如命。 虽然她知道这是万俟微水喝醉说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当真。 回到自己的宫殿后,巫允献心绪烦乱。 天规森严,并非儿戏。 待明日万俟微水酒醒了,巫允献定要向万俟微水说个明白,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 她们之间,终究只能止步于挚友关系。 可隔日,当巫允献再度踏入万俟微水的宫殿时,却见殿内空寂。 “战神呢?”她蹙眉看向一旁垂首的仙侍。 仙侍身子一颤,支支吾吾道:“她………她下界去应付魔尊了。” 巫允献眸子一眯,看出了仙侍在撒谎,声音沉了下来:“你没说实话。” 仙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道:“大人恕罪!是……是战神今日晨起后便匆匆下凡历劫去了。” “她特地吩咐,若是您来寻,就让我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什么?!”巫允献闻言,周身气息骤然一冷,她气愤不已。 在巫允献眼中,万俟微水就是在欺骗她!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心头,在她眼中,万俟微水昨夜那些醉意朦胧的话,那个滚烫的拥抱,此刻全都成了欺骗! 她竟真的将那句“结为仙侣”当了真,在床上辗转反侧,甚至还想好了如何拒绝,如何保全两人的情谊。 原来在万俟微水眼里,那不过是一句可以随口吩咐仙侍“糊弄过去”的醉后戏言。 巫允献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她来到司命殿,确认万俟微水真的下界历劫后,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巫允献眼眶微红,但心中的愤怒大过悲伤。 “司命,我要历劫!” 霜骨殿——— 卧房床榻上,昏迷了数日的霓织霜睁开了眼,自从上次在悲和山被万俟微水的神力击中后,她便昏迷不醒。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耳边就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霓织霜微微侧过头,看见谢绫罗伏在榻边,双眼红肿,泪水几乎快要流干。 “尊主……您终于醒了……”谢绫罗声音沙哑无比。 霓织霜撑着无力的身体坐起,她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问:“我睡了多久?” 谢绫罗连忙将医师准备好的药小心翼翼地递上来,答道:“快七日了。” 霓织霜端起碗,毫不犹豫地将药一饮而尽,药苦得她皱起了眉。 “尊主,您这又是何苦呢?”谢绫罗语气中带着心疼与不解。 霓织霜放下碗,语气执拗:“义母毕生的心愿,便是打败天界战神,本尊不能辜负她的遗愿。” “即便是天界战神,那也是上一任的事了。”谢绫罗忍不住劝道,“上一任战神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您何必执着于万俟微水呢?” 霓织霜扶额,万分头疼:“本尊寻过……可遍寻三界,上任战神毫无音讯。” “义母的遗愿悬在本尊心头,岂能置之不顾?既寻不到她,便只能找万俟微水了” 殿外恰好传来脚步声,一名侍从站在房外,压低声音道:“谢大人,属下有要事禀告。” 霓织霜微微抬眼,示意身前的谢绫罗出去查看。 谢绫罗快步走出,片刻后去而复返,脸上难掩激动之色,连声音都微微发颤:“尊主,万俟微水下界历劫了!” 霓织霜挑眉:“去查,查她下界到何处。” “是。”谢绫罗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内寂静,霓织霜独坐在榻上,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一次,她绝不会失手。 第34章 历劫 十一月初十,寒风呼啸,声如刀割,大雪覆满了千嶂宗的屋檐。 “微水,你怎么抱了回来一个小女娃?” 万俟微水怀里正抱着一个两岁的女娃,女娃正趴在她的肩头呼呼大睡。 听见铃岚师尊的问题,万俟微水下意识将手臂收紧了些,她道:“师尊,我想收养她。” 铃岚师尊凝视着睡得正香的小女娃,又看了看自家徒弟那双充满固执的眼睛,终是甩甩袖子道:“允了罢。” 万俟微水喜笑颜开,她轻手轻脚地抱着孩子往自己的卧房走去,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生怕惊醒怀中的女娃。 卧房内,烛火摇曳。 万俟微水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放在床榻上,仔细替她掖好被角。 等烧起炭盆后,万俟微水才仔细端详着小女娃的模样。 小女孩约莫两岁,穿着一件破旧的藕色小袄,脸脏脏的,手也脏脏的。 “既然是我捡你回来的,总该给你起个名字才是。”万俟微水自言自语道。 万俟微水坐在榻边发着呆,从早坐到晚,时而蹙眉,时而抿唇。 而小女孩睡得很安稳,都没醒过。 直到月色穿过窗棂,洒在床榻上,万俟微水才道:“叫阿允吧,反正师尊都允了。” 万俟微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捡一个小女娃回来,可能是太无聊了吧。 千嶂宗,乃人界数一数二的修仙大宗,素来只招收女弟子,门规森严,绝情断欲。 门中戒律第一条便是:心若冰清,情念止息,凡动心起念者,轻则面壁思过,重则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之后,万俟微水开始教导巫允献,教她识字,教她习武。 这日清晨,万俟水水推开卧房门,只见巫允献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睡得正香。 “阿允,起床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万俟微水走到床边,伸手将巫允献从被褥里捞了出来,扶正站在床榻上。 巫允献眼睛都没睁开,身子摇摇晃晃的,她说:“师姐………我想再睡会儿。” 万俟微水语气坚决,“不可以。”她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衣裙,“快起来,今天你自己穿衣服。” 巫允献闻言,张开手向前一扑,踩着床沿,整个人挂在了万俟微水身上,小脸埋在万俟微水肩头蹭了蹭,拖长了调子撒娇:“不要…………师姐,你帮我穿嘛,好不好?” “那就站好了。”万俟微水叹了口气,终是心软了。 更衣完毕后,万俟微水牵着仍在打哈欠的巫允献走向练武场。 晨光熹微,沿途偶遇不少宗门弟子,晚入门的弟子纷纷向二人行礼问候。 一路上都有人向两人问好。 “余师姐好。” “小允师姐好。” 巫允献虽然才三岁,但一年前就被万俟微水带回千嶂宗,辈分上比许多新入门的弟子都高。 只是,众人对十岁的万俟微水是发自内心的恭敬,而对这位三岁的小师姐,则总是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粉嘟嘟的小脸。 十二年后——— “水水!!!” 一道欢快的声音划破了后山的宁静,已然长成少女模样的巫允献像阵风一样冲进了林子里。 巫允献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飘扬,发间的流苏随之摇曳。 她来到空地上,仰头往树上看。 在粗壮树干上小憩的万俟微水被吵醒,她睁开眼,侧过身透过枝叶缝隙向下望去,只见巫允献一脸急切地站在下方。 她顺手拽下一把树叶,精准地丢在巫允献仰起的脑袋上,语气无奈,又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没大没小,叫师姐。” 巫允献毫不在意地拍掉发间的树叶,她仰着头,眼眸明亮,依旧急切地催促道:“水水,你快下来!” 万俟微水翻身落下,衣袂翩飞间,树叶随着着她落在地上。 十二年过去,万俟微水也成熟了许多,身姿挺拔,清冷孤傲,一双丹凤眼眼尾微扬,眼波流转间似带着淡淡的忧愁。 万俟微水站稳后,问:“做什么?” 巫允献像是献宝一般,迅速将手里的纸袋子递出去,说:“我偷偷下山买了糖炒板栗,还热乎着,你快尝尝!” 万俟微水的目光在那还冒着热气的纸袋上停留了一瞬,又抬眼看了看巫允献那副“快夸我”的期待表情,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暖意。 “算你懂事。”她伸手接过,语气平淡,心脏却漏跳了一拍。 夜深人静,月华如水。 万俟微水在睡梦中被细微的窸窣声惊醒,刚睁开眼,就察觉身侧的被子下鼓起一团。 她微怔,伸手掀开被角。 巫允献不知何时钻了进来,正蜷缩着身子贴在万俟微水身旁,那双明亮的眼眸此刻正在黑暗中望着她。 “你做什么?”万俟微水嗓音沙哑。 “睡觉呀。”巫允献答得理所当然,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朝她身边又贴近了几分。 万俟微水向后挪了挪,试图与巫允献拉开一点距离,她道:“你都多大了,快回自己房里去。” 巫允献倔强摇头:“我不……从小到大,我都是和你一起睡的。” 万俟微水心下一软,但语气严肃了几分:“不行,你已经十五了,快自己回房去。” 巫允献没有动作,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万俟微水。 万俟微水伸手轻推着她的肩头,说:“回去。” 忽然,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巫允献嘴一撇,眼泪无声地滑落:“呜呜呜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呜呜呜…………” 听见哭声的万俟微水顿时没了脾气,她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快躺下睡吧。” 巫允献听后立刻破涕为笑,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她得寸进尺般将脸埋进万俟微水肩窝,手臂也悄摸环上了她的腰。 两人的体温在寂静的夜里逐渐相融。 次日一早,铃岚师尊宣布了三日后进行小考的消息,小考前两名可以下山历练一年。 这个奖励对于从小到大都呆在宗门里,并且每次下山都需层层报备的弟子们而言,充满了无尽的吸引力。 巫允献得知消息后,十分担心,她并非担心自己无法下山,而是担心自己不能与万俟微水同行。 她这般想,是因为铃岚师尊座下共有弟子二十三人,其中万俟微水天赋卓绝,修为精湛,肯定能在小考中夺得第一。 而她自己,实力虽然并不是垫底的,但绝不可能是第二。 趁着还有三日,巫允献赶忙让万俟微水给自己开小灶。 宗门后山,古木参天,绿荫如盖,平日里极少有弟子会来此处,或者说只有万俟微水和巫允献。 巫允献穿着一身水蓝劲装,手中长剑随着她的动作划破空气,发出簌簌的声响。 万俟水水则站在一旁,身姿挺拔如松,目光追随着巫允献的每一个动作,时不时出声指点。 “腕部下沉,力道贯于剑尖。” “步法乱了,重心要稳。” 正当巫允献练得起劲时,一个她知道名字却不太熟悉的女弟子走了过来。 那女弟子眉眼温顺,穿着与其他女弟子无异的水蓝色练功服。 “余师姐,我有一个招式还是学不会,你能指导一下我吗?”女弟子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崇拜。 巫允献的心顿时被分走了,手中招式变得绵软无力,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那名女弟子,心里咕嘟咕嘟冒着酸泡。 怎么偏偏是这时候来打扰? 万俟微水先是侧头看了巫允献一眼,见她眼神飘忽,便蹙眉开口道:“阿允,用心点。” 她的声线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哦。”巫允献嘟囔着应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任谁都能听出里头藏不住的不满和赌气。 她故意将剑锋劈空,发出突兀的破风声。 万俟微水深深地看了巫允献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强装的不满,看到心底那点小心思。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多说,转而耐心地指导起那位女弟子,声音温和。 巫允献心中气愤不已,她眸光闪了闪,一个念头窜了上来。 她想要师姐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 现在、立刻、马上! “啊!” 一声尖锐的惊叫响起。 万俟微水和女弟子同时被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来。 只见巫允献捂着自己右臂内侧,指缝间赫然有鲜红的血液渗出,血液迅速染红了蓝色布料。 “阿允!”万俟微水脸色一变,立刻冲了过去,语气万分焦急。 那女弟子也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宜师妹。”万俟微水强自镇定,声音却比平时急促了些,“可否帮我去医馆取些伤药和纱布来?” “好,我这就去!”女弟子回过神来,连忙拎着剑转身跑开。 “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俟微水仔细查看那道伤口,眉头紧锁,语气听着严厉,甚至有些冲,但她托起巫允献手臂的动作却是十分的小心。 “都多大了,剑术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毛躁?” 万俟微水想起巫允献幼时练剑,也是这般磕磕绊绊,幸好当时拿的是木剑,只是在脸上和手上磕出了些红印子。 看着万俟微水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紧张,巫允献几乎要压不住嘴角。 她赶忙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窃喜,佯装委屈道:“挽剑花的时候……心里着急,一个没留意,就划到了…………” 第35章 杀了阿允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卧房内,万俟微水正坐在床沿为巫允献换药,她轻轻揭开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 巫允献靠在软枕上,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笃定与崇拜:“水水,你肯定能在小考中夺得第一的。” 万俟微水手中动作未停,语气不容置疑:“在所有结果未出之前,不可妄下定论。” 话落,她下了床,在梳妆盒里取出一只瓷罐。 巫允献见到瓷罐,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前几日师尊给你的甘露润创膏吗?” 当初万俟微水要独自一人去悲和山历练,出发之前,铃岚师尊怕她死在那儿,就给了好多灵丹妙药,其中就有着愈合外伤的甘露润创膏。 只要抹上一点这个甘露润创膏,不论多大的伤口,半个时辰之内都可以愈合。 “对啊。”万俟微水答得轻描淡写,她用小木片蘸了些许药膏,小心地涂抹在巫允献的伤口上。 药膏沁凉,巫允献却觉得被触碰到的地方微微发烫。 她直起身,顾不得扯动伤口,直勾勾地盯着万俟微水,语气充满期待:“这药如此珍贵……你怎么给我用了?” 万俟微水并未抬头,只是专注上药,她随口道:“反正放着也是落灰。” 巫允献抿了抿唇,低下头去,左手不满地揪着被子。 万俟微水看到了巫允献的小动作,她抬眸瞥了巫允献一眼,看见她低垂的脑袋,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手中动作微微一顿。 她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几分:“好了,这药膏除了你,我没给谁用过。” 闻言,巫允献这才抬起头,身子前倾,歪着脑袋靠近万俟微水,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虽然这不是巫允献最想听的那句话,但她还是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巫允献悄悄扬起嘴角,任由万俟微水继续为她包扎。 转眼就到了小考当天,巫允献并不紧张,她在思考自己怎么样才能夺得第二。 小考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检验学习知识。 每名弟子需要在纸上默写出三百字的心法口诀。 这对巫允献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最终完整写出的弟子只有十六人。 第二部分是防御术的考核。 只有拥有自保的能力,才能讨论生死输赢。 这一关,便是要躲过或扛过铃岚师尊的三次攻击。 铃岚师尊站在高台上,她神色冷淡,视线扫过台下的每一位弟子。 巫允献在台下看得触目惊心,不少弟子被震退高台、或被摔倒在地。 轮到巫允献上场时,她抬眼一看,却看见铃岚师尊原本凌厉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些许。 巫允献微微一怔,心下不明所以。 铃岚师尊起势出招,衣袖迎风而动,气势依旧骇人。 可巫允献却觉得那道攻势并没有肉眼看着那么厉害,她侧身一避,竟轻松躲过第一招。 紧接着,第二招,第三招接连袭来,巫允献都顺利躲过。 站在台下的万俟微水看出了些端倪。 铃岚师尊的招式看似吓人,但她能清晰感知到灵力波动的强弱。 对旁人,铃岚师尊出手毫不留情。 对巫允献,那道灵力却轻飘飘的,宛如春风拂过。 真奇怪。 第三轮是擂台切磋,因为剩下的弟子有七个人,需抽签选出一人轮空。 这种好事落到了巫允献身上,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幸运。 第一场比试结束,加上巫允献,仅剩四人。 好巧不巧,她接下来的“对手”,竟是前两日刚向万俟微水请教的宜师妹。 巫允献顿时感觉压力上来了。 她手持木剑,上台前深深看了万俟微水一眼。 随着铃岚师尊摇铃,比试开始。 高台上,两人躬身作揖。 宜师妹率先出招,身形一晃,她手中的木剑直刺巫允献面门。 巫允献不慌不忙,神色从容,她横剑格挡。 两柄木剑相碰,发出沉闷的响声。 宜师妹一击不中,立刻变招,剑尖下划,攻向巫允献腰部。 巫允献后撤半步,剑身下压,再次稳稳挡住。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已经过了十几招。 万俟微水在台下看得紧张,她屏息凝神,垂在身侧的手偷偷掐了个诀。 台上的巫允献专心致志地出招,突然,她感受到一丝异样。 巫允献心中一紧,发现自己手腕竟不由自主地翻转,还未回神,木剑不偏不倚,击中了宜师妹的手。 宜师妹轻呼一声,木剑应声落地。 “铛———” 清脆的摇铃声响起,比试结束。 巫允献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台下的万俟微水。 万俟微水迎上她的目光,朝她露出了一抹微笑。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铃岚师尊也悄悄收回了手。 小考前两名就此决出,分别是万俟微水和巫允献。 当晚,巫允献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她索性下床,随手披了件外衣出门,往万俟微水卧房的方向走去。 万俟微水的房中仍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她并未入睡,而是坐在矮茶几前。 炉上茶水正沸,氤氲的白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清冷的脸庞。 巫允献小心翼翼地推开万俟微水的卧房门,这次她的力道拿捏得极准,门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轻手轻脚地合上门,一转身,便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那目光清澈如水,没有任何诧异,仿佛知道她会来。 昏黄的烛光下,万俟微水穿着白色寝衣,肩上披着一件淡青色的薄纱长衫,墨黑的长发如瀑般垂在身后。 巫允献脸上顿时有些发热,她抿嘴笑了笑,快步走过去,亲昵地紧挨着万俟微水坐下。 她将整个身子靠了过去,双手抱住万俟微水的胳膊,仰起脸,语气充满期待地问道:“水水,你是在等我吗?” 万俟微水声音温和,毫不掩饰道:“对,我在等你。” “一想到三天后就能和你一起下山,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巫允献欣喜万分,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今日的小考,你有什么想法吗?”万俟微水执壶为巫允献倒茶,顺便将话题引向别处。 “没有…………”巫允献拖长了尾音,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疑惑起来,“不过,在和宜师姐比试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有人控制了我的手。” 她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万俟微水,问:“是你吗,水水?” 万俟微水默不作声,只是抿了口茶。 她对白日里铃岚师尊“放水”之事耿耿于怀。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铃岚师尊为什么独独对巫允献“放水”? 是别有目的?还是另有隐情? 从巫允献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是你吗?是你吗?” 巫允献还在追问道,她摇晃着万俟微水的胳膊。 万俟微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想下山吗?” 巫允献直视万俟微水,神色认真,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想和你一起下山。” 万俟微水闻言,愣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做?” 巫允献不依不饶,她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万俟微水垂下眼眸,掩盖住眼中复杂的情绪,轻声回了三个字。 “我也是。” 万俟微水心里清楚这么做是错的,这么做对旁人不公平。 可是,那份想让巫允献赢的私心终究是压过了她的理智。 空气仿佛因万俟微水的话而变得粘稠。 听到万俟微水这么说,巫允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要跳出胸腔。 巫允献并没有开口,只是无声地伸出手,双臂紧紧环住万俟微水的腰身,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她微凉的肩颈。 万俟微水没有动,她任由巫允献靠近,那炙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 脖颈处传来一阵湿热,她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原本分明的体温悄然交融,两人身体贴近得没有一丝缝隙。 她们贴得很紧,紧到能感觉到衣料下对方身体的轮廓,能感觉到彼此逐渐同频的心跳。 两人默契地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三天里,巫允献在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 铃岚师尊特意送给她了一个乾坤袋,她兴高采烈地将所有觉得用得上的东西往里塞,仿佛要把整个家当都带下山。 三日之后,宗门山下。 晨雾未散,凉意侵衣。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并肩而立。 铃岚师尊站在她们面前,目光平淡,语气却十分严肃:“今日你们二人下山历练,人间纷扰,红尘万丈,需谨守道心,切记不可妄动私念,更不可在人间留情。” “是。”二人齐声应道。 铃岚师尊站在原地,直到那两道背影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她转身离去。 片刻后,铃岚师尊来到了宗主殿外,她站在紧闭的门外,拱手作揖。 “宗主,她们二人下山了。” 殿中,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两个写着锦盒,锦盒上分别写着阿允和余微水的名字。 女子一身淡粉长衫,她淡淡开口:“找机会,杀了阿允。” “是。”铃岚师尊垂首领命,面色依旧平静如水,唯有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挣扎。 铃岚师尊走后,女子将桌上的锦盒打开,露出一块泛着红光的玉璧。 第36章 女子书院闹鬼事件 薄雾尚未散尽,晨光穿过稀稀疏疏的叶子撒在山间小道上。 万俟微水停下脚步,她微蹙着眉头,低头仔细查看着手中的地图。 “水水,我们先去哪儿?”巫允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万俟微水抬起头,她将地图递向巫允献,问:“不知道,你觉得呢?” 巫允献凑近了些,她伸手指向地图的一角,语气充满激动:“要不去悲和山吧。” 都说悲和山多的是奇珍异兽,而且万俟微水去过,她也想去看看。 “不行,那里太危险了。”万俟微水几乎是立刻摇头否决。 “好吧,那我们去…………”巫允献也不失落,她重新看向地图,目光沿着曲折的线条寻找,最后手指落在另一处,指尖敲了敲那个位置。 “这个。” 巫允献手指的地方是一片森林,旁边清晰地写着三个字——不语林。 御剑飞行到不语林只要五日,步行却需要三个月之久。 两人将不语林定作最终的目的地,为沿途欣赏风景,她们选择徒步而行。 最近的落脚点是玄机城,两人计划在城里找家客栈过夜。 抵达玄机城已是黄昏,两人一进城就开始寻找客栈。 一位神色颓靡,身着红裙的少女匆匆路过两人身侧。 万俟微水脚步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立刻回头,高声唤道:“姑娘请留步。 少女闻声停下,迟疑地转过身,语气里带着戒备:“你们在喊我?” “对。”万俟微水肯定地点头。 巫允献见状,跟着万俟微水走到少女面前。 万俟微水的目光粗略地扫了少女一眼,只见少女印堂处萦绕着一股黑气,眼神无光,她笃定道:“姑娘,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少女浑身一颤,脸色煞白,眼神慌乱。 她紧张地四下张望,随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压低声音道:“我……两位姑娘,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了一家酒楼,寻了处僻静的包厢坐下。 刚一落座,少女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叫红袖……二位真的能看出我身上发生的事?” “你身上阴气缠绕,挥之不去,你见鬼了。”巫允献语气肯定,直言不讳。 万俟微水见红袖面色犹豫,就知道她心中还有疑虑。 她将一张叠好的黄符放在桌上,推至红袖面前,说:“这张符纸可暂时保你平安。” “若是觉得有用,明日此时此地,我们再见一面。”万俟微水语气平和,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红袖垂眸看着桌上的黄符,犹豫了片刻,终究是伸手拿过,触碰到黄符的刹那,一股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她感觉自己脑子清明了几分。 红袖将黄符紧紧攥在手心,她露出一抹疲惫的微笑,道:“多谢二位,我看二位风尘仆仆,想必还未吃晚膳,这家酒楼的菜还不错,我请二位尝一尝吧。” 晚膳过后,三人分道扬镳。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在城中寻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 令两人心生警惕的是,厢房窗外正对着一座气派的书院,书院上空隐隐盘旋着一团黑雾。 “水水,这座玄机书院有问题。”巫允献眉头微蹙,抬手指向窗外。 “的确,鬼气很重。”万俟微水语气凝重。 两人决定次日一早再去书院一探究竟。 次日清晨,两人走出客栈,绕到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走着许多穿统一红裙的少女,巫允献余光一瞥,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拉住万俟微水衣袖,低声道:“水水,你看,那不是我们昨日见到的姑娘吗?” 万俟微水见状,出声唤道:“红袖姑娘。” 正低头赶路的红袖闻声抬头,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原来是你们!” 万俟微水看向前面的书院,那群穿着红裙的少女全都走进了书院,她朝红袖问道:“你是玄机书院的学生?” “对。”红袖点头。 万俟微水问:“玄机书院闹鬼了?” 红袖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万俟微水语气平静:“看出来的。” “你们……会捉鬼吗?” 红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急切与期盼。 “当然会了,我们可是千嶂宗的弟子。”巫允献抢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自豪。 “太好了!你们还没吃早膳吧,”红袖看起来很是激动,她提着裙摆转身跑进书院。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对视一眼,干脆在一旁的馄饨摊边吃边等了起来。 莫约一炷香的时间,路上匆匆赶路的书生们都进入书院上学去了,红袖这才低着头,快步从书院出来。 两人默默跟着红袖进入书院,走在空旷的走廊上,只听得两旁学堂里传来阵阵清朗的读书声。 红袖领着两人走到一间僻静的书房前,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门内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却透着威严的女声。 红袖应声推开门,侧身让出位置,恭敬道:“院长,我把人带来了。” 书房很是宽敞,四面皆是书架。 书桌后面坐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女人,衣着素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红袖轻声向两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书院的满春院长。” 万俟微水上前一步,执礼介绍道:“在下余微水,这是我师妹阿允。” “你先出去吧。”满春院长对红袖说。 红袖低头道是,转身带上门离开。 满春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凝视了几秒才撑着书桌站身,伸手邀请两人坐到一旁的矮桌前,她挽起衣袖,亲自执壶沏茶。 满春将茶杯轻推至两人面前,开口询问:“二位是如何得知我玄机书院有鬼物作祟?” “看出来的,书院内鬼气弥漫,尤其西边的一间学堂,气息最为浓重。”万俟微水道。 满春眉头微蹙,审视着二人,问:“二位年纪轻轻,可有真本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未直接回答,巫允献拿过桌上的茶壶,为满春重新到倒一杯茶,接着双手递到她面前。 满春看着那杯普普通通的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伸手接下,在两人目光的注视下,浅浅抿了一口,顿时感觉周身暖意流转,连困扰多年的膝盖酸痛都似缓解了不少。 “感觉如何?”巫允献轻声问道。 满春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确实……感觉舒缓了许多。” 满春开始向二人讲述学院里发生的诡事。 玄机书院已经存在了快百年,这百年来一直平安无事。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有位书生起夜时路过课室,听见里面传来读书声,她推门一看,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那位书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件事传开后,书生们只当作饭后闲谈,并未在意。 不料,后来接连有书生在夜间听见课室里的读书声,搞得人心惶惶。 于是院长下令,禁止在书院中讨论此事,更不许对外宣扬。 “就这?”巫允献诧异。 满春:“…………就这。”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外头朗朗的读书声。 两人商议着在书院里勘察一番,满春担心这样明目张胆地探查会扰乱书生们的心绪,影响她们专心读书。 她思索片刻,抬眼看向二人,提议道:“这样吧,我给你们安排个身份,你们是想要当书生,还是想要当师长?” 两人都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满春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不等她们回答,就继续说道:“要不一人书生,一人师长吧,这样也能多接触些人,更方便你们行事。” “我要当书生。”巫允献几乎是立刻接话,她声音清脆,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 万俟微水从容接话:“那我就当师长,教…………” 她顿了顿,在认真思考教什么才合适。 “武功吧。” 巫允献开口提议,她侧目看向万俟微水。 万俟微水笑着点头。 满春:“好,我带你们在玄机书院走走吧,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满春领着两人熟悉书院布局,趁着书生们午膳午休的时间,两人也趁这时机换上了书院师生统一的衣裳。 满春先是带着巫允献走进一间课室,课室内无比安静,她站在台上,对众书生说道:“今日你们班新来了一位书生———阿允。” 她不等众书生有所反应,便朝巫允献示意道:“你就坐在红袖旁边吧。” 人是红袖找来的,让巫允献坐在她身边再合适不了。 巫允献背着书箧走到红袖身边的空位坐下,她微微颔首示意。 红袖在看见巫允献的那一刻,她愣了愣,等到人坐下后,她才压低声音问道:“你……你怎么来上学了?” 巫允献侧身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答道:“我是来查闹鬼一事的,还请你替我保密,莫要对旁人提起。” 要说她是来上学红袖也不信,红袖看着是个嘴严的,她也就实话实说了。 红袖会意:“好。” 而站在台上的满春提高声量宣布:“从今日起,书院新设一门课业,这位便是执教新课的余师长。” 万俟微水走进课堂,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衫,神情从容不迫,目光平和地扫过台下。 书生们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位新师长以及新课业吸引了过去。 因为万俟微水的出现,新生巫允献反倒未引起过多关注。 万俟微水的课还没排出来,趁着还有空闲时间,她独自朝书院西边走去,打算先行探查一番。 刚走到西边,万俟微水的余光瞥见一道红色身影。 “谁在哪里?!” 第37章 走走,停停 万俟微水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刚跑出几步,一阵钟声响起。 下课了。 万俟微水快步冲过拐角,她猛地停下脚步。 所有身着统一红裙的书生们纷纷走出了课堂。 短短几秒,走廊上已是人潮涌动,如一片流动的红色海洋。 万俟微水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扫视,可那身影早已融入红裙之中。 另一边,下了课的巫允献正与周围的书生们攀谈,试图拉近关系,以便从她们口中探出些线索。 “这是我给大家买的胭脂,大家看看喜不喜欢。”巫允献笑吟吟地从书箧取出一个木盒子。 一个学堂里有二十三个书生,巫允献特意趁午休时间去买了二十三盒,花了她好多银子。 大部分的书生们都拿过胭脂道了谢。 坐在巫允献左边的书生侧过身子,她瞥了一眼木盒里的胭脂,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嫌弃。 书生张口,拒绝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恰巧瞥见巫允献身旁的红袖正眯起眼睛瞧着她。 拒绝的话被书生硬生生咽了回去,她随手拿起一盒,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轻声道:“多谢阿允。” 有人夸赞,也有人嫌弃。 “哪儿来的廉价胭脂,一股子酸味儿,莫不是放坏了?”就在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十五六岁,明媚娇艳的少女款款走来,她虽然穿着与众人无二的红色院裙,但她发间戴着的金簪,手腕上戴着的翡翠玉镯都能证明她家世不凡。 她先是意味深长地睨了红袖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随后才慢悠悠地将视线转向巫允献,眼中满是轻蔑。 红袖见状,扯了扯巫允献的衣袖,低声道:“这是副院长的女儿银今生,被她娘惯坏了,你不必理会。” 银今生——副院长的独女,才来书院半年,就成了书院的第三个“院长”,她身边常常簇拥着出身寻常的书生,个个陪着笑脸,说着奉承的话,争相博她一笑。 银今生没听清红袖说的话,但当她看见红袖凑巫允献那么近时,她当即怒道:“红袖!你嘀嘀咕咕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红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她拉住巫允献的手,温声道:“阿允,我们走吧。”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与银今生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 “红袖!”银今生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眼中的怒火更甚。 青石小径上,两人走在一起,但始终保持着些距离。 “等下还有一堂课,上完那堂课,我们就该回家了。”红袖道。 巫允献闻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不住斋舍?” 红袖摇摇头,解释道:“斋舍不比家里,我不住斋舍。”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巫允献,问道:“你是住家里还是住斋舍?” “我住斋舍,但我忘了我的房号。”巫允献故作迷茫地说。 她其实记得管事说的房号,但此刻她更想从红袖这里多打听些消息。 “那我带你去斋舍吧。”红袖十分热心。 课间时间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还长,两人朝斋舍走去。 巫允献状似无意地提道:“红袖,那张符纸好用吗?” “特别好用。”红袖的声音轻快了几分,随即她略微歉意道,“对了,我差点忘了。” 说着,红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银票,她递给巫允献,又问道:“这一百两银票是我买那张符纸的钱,你还有多的黄符吗?” 巫允献接过银票,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没想到她们刚下山,水水就挣了一百两,她真厉害。 巫允献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是应道:“有是有…………不过,你可以先告诉我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吗?” 红袖听到这话,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才低声道:“学院闹鬼,有书生在晚上听见奇怪的读书声。” “我知道这个。”巫允献侧头直视红袖,“我要知道的是你遇见了什么。” “我…………”红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自从书院传出闹鬼的流言后,我一时好奇,去过西边那间废弃的学堂,结果我也听见了那怪异的读书声。” “我当时吓坏了,跑回了家,当晚就发起了高热,还好只烧了一晚便退了。” “可从那天起,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同一个场景。” “一个穿着院服的少女独自坐在那间学堂里,少女垂着脑袋,头发遮面……不过她没有读书。” “直到昨天我用了你给的符纸,这梦才断了。” “原来如此。”巫允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斋舍。 此时是申时,阳光将廊前的树影拉得老长,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我们到了。” 得知房号后,差不多到了上课时间。 巫允献向来对书本学问提不起兴致,正听得昏昏欲睡时,却发觉四周的书生个个凝神细听,非常专注。 她悄悄环视了一圈,见众书生都这么认真,她倒不好意思独自打盹了,只得强打起精神,勉强端坐着继续听讲。 铃声响起,书生们纷纷收拾书箧离开。 巫允献告别了红袖,她独自拎着书箧朝斋舍走去。 才走到半路,前方迎面走来四五个书生,为首的正是那位骄纵的副院长独女银今生。 巫允献面带微笑,礼貌问道:“卿生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银今生蹙眉:“谁是你妹妹?我娘可就生了我一个。” 巫允献愣了一下,认真道:“………………银今生,你有事吗?” “你也配直呼我的名字!”银今生的声音陡然拔高。 巫允献:“……………………………………” 巫允献一时语塞,只能以沉默应对,她挠了挠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别处,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银今生见状更是火冒三丈,“我人就站在你面前,你竟然还敢看别处!” 巫允献彻底无语,她想拿剑出来,又猛地想起此处是书院,便歇下了这个心思。 “你还敢分神!”银今生不依不饶。 巫允献只感觉银今生在无理取闹,她眼神骤然一凛,声音冷了下来:“有事说事,没事滚。” 说罢,她不再理会众人,提起书箧径直越过这群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你!你!你!”银今生在巫允献身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背影,半晌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深夜,万籁俱寂。 满春特意让巫允献独住一间,所以她做什么事都很方便。 巫允献换上黑衣,悄无声息地溜出斋舍,借着朦胧的月光,她朝着师长斋舍的方向走去。 书生斋舍与师长斋舍相距不远,不过片刻工夫,巫允献便来到了万俟微水的卧房前。 她刚想推开门,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暖黄的烛光从缝隙流淌而出,映出万俟微水的身影。 “水水。”见到万俟微水后,巫允献有些激动,但不忘压低声音。 万俟微水将巫允献拉进房,她关切地问:“巫允献,你今日学得怎样?” “就……就那样吧。”巫允献眼神有些躲闪,回答得含糊其辞,显然是不愿意在此事上多说。 她迅速转移了话题,反问道:“你呢?可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并没有什么收获。”万俟微水摇头,神色凝重,“我打算待会儿再去一趟西学堂。” 巫允献立刻接话:“那正好,我们一同前去。” 万俟微水微微颔首,随即指尖掐诀,一道无形的结界从她周身扩散开来,逐渐将二人笼罩其中。 结界之外的人听不见她们的对话,也看不见她们的身影。 两人“光明正大”地朝西学堂走去。 “我听其她师长提起,这西学堂唯有在子时才会传出读书声,其余的时间都是一片寂静,为保书生们的安全,那里已经被封起来了。” 此刻刚好子时,西学堂一片漆黑,无比寂静。 万俟微水带着巫允献来到传出读书声的那一间,“就是这间。” “这里好黑啊。”巫允献下意识地朝万俟微水身边靠了靠,声音轻颤。 万俟微水关上门,她警惕地环视四周,眉头微蹙,道:“我感受不到鬼气,是还没来吗?还是走了?” 话音未落,巫允献余光瞥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她忘了自己与万俟微水在结界之中,惊慌失措地拉过万俟微水的手腕,慌忙寻找藏身之处。 学堂窗边并立着两排高大的书架,架上书籍堆积如山,覆满了厚厚的灰尘。 两人刚闪身躲到书架后面,就听见吱呀一声。 那扇被关上的门被缓缓推开。 两人立刻蹲下身子,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视线透过书架与书本之间的缝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鲜艳刺目的红色裙摆。 紧接着,一双猩红的绣花鞋踏进了学堂。 “是鬼。”万俟微水道。 哒——— 哒——— 哒———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学堂里格外清晰,声音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脏上。 扑通——— 扑通——— 扑通——— 那人走走,停停,走走,停停。 最后,脚步声停在了她们藏身地书架前面,那双绣花鞋的鞋尖不偏不倚地正对着两人。 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 唐 · 鱼玄机 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走走,停停 第38章 不可动情 红色绣花鞋静静停在原地。 巫允献也没有动作,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紧张到手心冒汗。 “别慌。”万俟微水低声说道,她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猛地站起身,一个箭步来到书架前。 她挥出手中的黄符,可黄符并未贴在那人身上,而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面前空无一人,万俟微水难以置信:“鬼呢?” 巫允献也站了起来,她诧异地说:“我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两人正要迈步出门,墙角的阴影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那黑影快如闪电,直直扑向巫允献。 巫允献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黑影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万俟微水迎面而上。 黑影即将触碰到万俟微水时,她迅速收了手,并旋身绕过,再次攻向巫允献。 万俟微水侧身挡住黑影的攻击,右手成掌直劈黑影面门。 黑影后仰躲避,与万俟微水打得有来有回。 而巫允献知道自己实力不行,她老老实实地站在远了些。 她站在一旁观战,黑影似乎并不想伤害万俟微水。 巫允献思索了几秒,手往乾坤袋里探了探,转身推开门跑出。 没跑几步,身后就传来万俟微水的声音。 “阿允,小心!” 巫允献早有防备,她利落侧身,扬手甩出手里的那张爆炸符。 砰! 爆炸声响彻整座玄机书院,巨响震得屋檐发颤,赤红的火球在空中炸开,把半个夜空都映成了橘红色。 刹那间,玄机书院斋舍的灯火接二连三亮起,被惊醒的书生和师长们慌忙披衣起身。 弥漫的硝烟中,那道黑影倏地消散无踪。 院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正往西学堂这边来。 万俟微水一个箭步上前,她握住巫允献的手腕,急忙道:“先走,待会儿再向院长说明情况。” 两人猫着腰,借着树影掩护溜出西学堂,她们直奔满春的院落。 只见满春披着外衫站在院门口,她镇定地指挥几位师长。 巫允献和万俟微水躲在树干后,直到师长们都领命散去,两人才从树后快步走出来。 满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还以为是师长,结果一转身,正对上两张沾着烟灰的脸,她被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语气怀疑:“刚才的动静是你们搞出来的?” 万俟微水点点头,然后将方才遭遇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不过她并没有说出那道黑影,而是将爆炸归在女鬼身上。 “……情急之下,我们只好用了爆炸符自保。” 说完,万俟微水话锋一转,问:“院长,玄机书院最近……有没有死过书生?” “没有。”满春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么笃定?”万俟微水眸子微眯,审视的目光落在满春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满春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带着些许不容置疑:“书院里登记在册的书生一共一百一十五位,加上你们两位刚来的,便是一百一十七位。” “每日清晨学子们前往各自学堂修习,我都会亲自巡查点数。”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有书生亡故,此等大事,我身为院长,岂会不知?” 巫允献察觉到两人之间隐隐约约的紧绷气氛,她道:“院长,那……玄机书院上一次发生书生伤亡是什么时候呢?” 满春闻言,露出思索的神情,几秒后才开口:“玄机书院已经开了近百年,而我接任院长之位才二十余载,在我任职期间,书院内未曾发生过任何伤亡事件。” “再往前的事情,就需要查阅书院的史籍才能确定了。” “好。”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月光如水,万俟微水将巫允献送回书生斋舍。 卧房里,巫允献蹙起了眉头:“水水,刚才那个黑影…………” 万俟微水低头思索,那黑影是直接扑向阿允的,还特意绕过了她………… 她抬起眼眸,语气平静且笃定:“黑影是来找你的。” “黑影为什么会来找我呢?”巫允献不解地歪着头。 “我也不知道。”万俟微水摇着头,她没有看清黑影的脸。 不过,她倒是有些熟悉黑影出招的招式。 巫允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万俟微水见状,语气柔和了几分。 她伸手抚摸上巫允献的发顶,轻声安慰道:“好了,别想了,快睡觉吧。” 巫允献闻言,瞬间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拉着万俟微水的衣袖摇晃,说:“我害怕………” 万俟微水板着一张脸,说:“不可以,现在你是书生,我是师长,要是被别人知道,是会惹来麻烦的。” 巫允献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失落。 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她只能打消和万俟微水一起睡觉的念头。 见巫允献这副模样,万俟微水叹气,最终松了口。 “等你睡着好吗?” “好!”巫允献立刻展露笑颜,眼中满是欢喜。 巫允献躺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铺散开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庞。 她侧躺着,还紧紧握着万俟微水的手。 万俟微水坐在床头,她低头凝视着巫允献的睡颜,被握着的手一动都不敢动。 卧房内很安静,安静到万俟微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声。 [今日你们二人下山历练,人间纷扰,红尘万丈,需谨守道心,切记不可妄动私念,更不可在人间留情。] 这句话不知怎得就从万俟微水脑中冒了出来,她猛地回过神。 许是回神动作太大,睡梦中的巫允献下意识收紧了手。 万俟微水感受到手传来的力量后,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而脑中一直回想着下山前,铃岚师尊说的这句话。 她叹了口气。 直到巫允献的呼吸声变得绵长且平稳后,万俟微水才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她站起身离开了卧房。 次日,巫允献紧赶慢赶地来到学堂,险些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她掐着点坐在位子上。 “听说,昨夜西学堂发生了爆炸声?”红袖好奇地询问道。 提到爆炸,巫允献有些不好意思,她心虚道:“对呀。” 红袖打量着巫允献闪烁的目光,她压低嗓音问:“不会是你们干的吧?” “意外意外。”巫允献摸了摸鼻尖,干巴巴地笑了笑。 随着铃声响起,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昨夜的惊天动地的的动静让书生们个个昏昏欲睡,不少书生为了抵抗睡意,纷纷抱着书站到课堂后方听讲。 而巫允献强撑着沉重的眼皮。 一个接一个的书生走向后方,巫允献迷迷糊糊回头望去,后面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还有许多书生都聚精会神地听课……… 不对,周围的课桌前都坐满了书生,没有一个空位置,可后面怎么还站着那么多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师长的讲课声戛然而止。 整座学堂瞬间陷入死寂当中,连窗外的蝉鸣声都悄然消失。 巫允献僵在座位上,只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就在这个瞬间,端坐在课桌前的书生们齐刷刷转过头来。 浓密的黑发如瀑布般垂落,严严实实遮住了她们的面容。 “啊!” 巫允献被吓得尖叫出声,她猛地睁开双眼,彻底清醒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周围嘈杂的声音重新涌入耳中,仿佛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从未存在过。 台上的师长被打断了讲课节奏,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和的目光落在了巫允献身上,开口询问:“巫允献姑娘,你可有什么疑问?” 巫允献慌乱地环顾四周,一切如旧,书生们虽然都转头看着她,但每张脸上都带着关切或好奇的神情,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声线:“抱歉师长,我没事…………” 满春特意与各位师长打过招呼,不要管新来的阿允,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师长也没为难阿允,只是微微颔首便继续讲解书卷上的内容。 巫允献惊魂未定,指尖仍在微微发颤。 身侧的红袖戳了戳她。一张纸条被红袖悄悄挪了过来。 纸上写着:“你没事吧?” 巫允献写字回道:“没事,就是刚才打盹做了个噩梦。” 红袖看完纸条,也不再回复,她端坐着,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师长。 巫允献却仍觉得后背发凉,她忍不住又悄悄环视了一圈教室,见毫无异样才稍稍安下心來。 巫允献强撑着熬到下课铃声响起,她立即趴在案上小憩。 第二堂是习字与背诵。 今日的课业是抄写《诗经》三遍,并在下课前向师长背诵。 既要字迹工整,又需熟记经文内容。 巫允献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她的字,她的字是万俟微水亲手教的,写出来的字迹与万俟微水如出一辙。 正当她聚精会神地写字时,突然察觉笔端渗出的墨迹竟然变成了暗红色。 指间传来的触感变得异常冰凉黏腻,她抬眼看去,发现自己握着的是一根青灰色的手指。 “啊——” 巫允献猛地甩开手中的手指,那截手指落在纸上,晕开一片猩红。 惊呼声被背书声淹没,唯有身侧的红袖闻声扭头。 红袖蹙眉打量着她,“你怎么了阿允,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巫允献强自镇定:“没事,就是昨夜睡得不好。” 当她再次看向那截手指时,手指已经变回了毛笔。 第39章 摩挲 巫允献心神不宁地等到下课铃响。 午休时分,巫允献急匆匆赶往万俟微水住的斋舍,却得知万俟微水外出未归,她只能离开。 原以为要下学才能看见万俟微水,没想到下午的第一堂课程临时换作万俟微水来执教。 两班同堂,另一个班正好是银今生所在的班级。 万俟微水带着两班人来到,白衫素雅,声线清越:“诸位,我是你们的师长余微水,今日便由我来教导大家防身之术。” “若遇险境,我们当如何应对?” 万俟微水讲解了一些基础的,没有太多花哨技巧的防身术,她让大家两两一组,互相练习。 巫允献自然是和红袖一组,红袖清楚巫允献的实力,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一旁,让她教自己几招厉害的。 巫允献瞄了一眼正在远处指导其她人的万俟微水,趁水水不注意,她偷偷摸摸向红袖演示了几个杀招。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的是,她们的互动早已被暗处的一双眼睛悉数看去。 检验学习成果时,万俟微水几乎对每个人都给予肯定与赞美。 轮到巫允献时,她也得到了夸奖。 但在最终挑选三位表现最佳者时,万俟微水选了红袖,并没有选她。 红袖忍不住小声问:“你明明练得比我好,怎么余师长没选你?” “我也不知道。”巫允献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红袖看出了巫允献的失落,她拍着巫允献的肩膀安慰。 巫允献刚想开口说没事,却忽然感觉似乎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她下意识四处看了看,并没什么异常。 散学后,巫允献与红袖在道别,红袖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路过一家酒楼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落到红袖脚边。 红袖蹲下身,指尖触碰到一颗坚果,她默默拾起,将其收进袖中,随即调转脚步,朝酒楼方向走去。 酒楼二楼最后一间包厢外,红袖抬手推门,刹那间,她的手腕被人握住,随即整个人被猛地拽了进去。 “今日在余师长的课上,你和阿允练得是不是很开心?”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怒气。 红袖偏过头,语气疏离,“银今生,这似乎不关你的事吧。” “好、好…………”银今生连道两声好,她眼圈微微发红,“红袖,你好狠的心啊。” 听银今生这么说,红袖心脏抽痛着,她垂眸,掩饰眼底的情绪,抽回自己的手。 “看在往日…………我们交好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这段时间不要再去西学堂了。”红袖声音发哑。 “为什么?”银今生蹙眉,语气不解。 红袖直视眼中满是委屈的银今生,她有一瞬恍惚:“今………银今生,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在为我自己努力,何来执迷不悟?”银今生上前一步。 “随你罢。” 红袖转身欲走,声音很轻:“反正我说了,你也听不进去。” “红袖!”银今生在原地急得跺脚,望着红袖决绝的背影,眼中泪光闪动。 夜半时分——— 烛影在微风中摇曳,茶香萦绕在卧房中。 万俟微水将茶杯推到满脸写着不开心的巫允献面前,她看着对方向下瞥的嘴,轻声叹了口气,问:“巫允献,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没有。”巫允献嘴硬道,为了证明她没有闷闷不乐,她抓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汤滑过喉间,她却浑然不觉。 万俟微水伸将巫允献的脸轻轻掰过来,对上她的视线,道:“你在我这儿坐了小半个时辰,一句话不说,这不是闷闷不乐是什么?” 7 巫允献鼻腔酸涩,她眨了几下眼,眼眶微微泛红,十分委屈地问道:“万俟微水,你今日怎么没选我?” “我做的比她们都要好的呀。” 巫允献真的很伤心,其实她修仙完全就是为了万俟微水,万俟微水希望她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万俟微水望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闷闷的。 万俟微水轻声安慰:“你从小习武,她们自然是比不过你的,可正因为你从小习武,所以我才要夸那些第一次习武就武得很好的书生。” 巫允献愣了愣,她感觉万俟微水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 “好了,过来吧。”万俟微水朝巫允献张开双臂,巫允献只纠结了一秒,便起身挪到万俟微水怀里。 巫允献靠在万俟微水怀中,闻着对方衣领间沁出的香气,她伸出手臂环着万俟微水的腰身,脑袋靠在她肩颈处,感受着衣料下的温热。 “就算我不说,我们阿允也是最厉害的。” 万俟微水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她抬手抚上巫允献的发顶,指尖悄然滑落在她后脖颈的皮肤上,光滑细腻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摩挲了几下。 “嗯哼。”巫允献被她揉得浑身酥软,不由自主地往她怀里缩了缩。 巫允献仰起头,温热的唇若有似无地碰了碰她的下颌。 万俟微水一愣,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收回手,说:“你该回房睡觉了。” 巫允献自然是想和万俟微水一起睡的,她用渴求的目光盯着万俟微水,可万俟微水只是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哼!”巫允献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等人走后,四周寂静。 万俟微水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巫允献手上拎着沉甸的书箧,沿着湿漉漉的青石小径走向学堂。 巫允献低垂着头,乌黑的发丝被她随意地编成马尾辫,心不在焉地走着。 来到学堂前,余光瞥见前方有人影晃动,她本能地侧身避让,谁知那人却故意迎上来,重重撞上她的肩。 巫允献猝不及防,手中的书箧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几卷诗书散落在地。 “啊!” 巫允献还没说什么,对面那人倒是率先叫出了声。 抬眼看去,是银今生。 银今生正瞪着巫允献,她先声夺人道:“你是没有眼睛吗?这么大的路都能撞上!” 现在是上学时分,许多书生听到动静驻足侧目。 巫允献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刚想冷声反驳,却见一道白色身影挡在她身前。 万俟微水依旧穿着素白衣裙,她站在巫允献身前,对银今生冷声道:“银今生,你想做什么?” “我还什么都没做什么,瞧把余师长给急的。”银今生虽然性子娇纵了些,但她还是懂得尊师重道。 反正她有一大把时间,改日再找巫允献麻烦吧。 银今生转身时还冷冷地看了一眼巫允献。 “阿允…………”万俟微水转过身,刚轻声唤出口,巫允献却已经弯腰拾起书箧,面无表情地绕过她,径直走进学堂。 万俟微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巫允献上了一整日的课。 万俟微水也教了半日,剩下半日,她去了西学堂,依旧没有收获。 夜幕降临,月色如水般倾泻在青石小径上,万俟微水在路过书生斋舍时,她驻足了片刻,还是来到巫允献卧房前。 万俟微水悄无声息地进入卧房,来到床榻前,巫允献已经睡了。 她侧卧在床榻上,长发铺散开来,月白寝衣领口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巫允献脸上,她眉头紧蹙。 “阿允…………”万俟微水在床沿坐下,目光落在巫允献身上。 似是感应到她的存在,巫允献在梦中轻唤:“水水……………” “我在。”万俟微水眼中满是怜惜,她伸手,指尖拂过巫允献的眉间。 巫允献睁开眼,朦胧间看见坐在床边的万俟微水,她愣了一下,急忙握住万俟微水的手腕,借力起身,整个人窝进她怀里。 万俟微水顺势将巫允献搂紧。 巫允献将脸颊贴在万俟微水颈间,贪婪地吸食着她身上的味道。 万俟微水低头轻嗅巫允献发间的馨香,掌心在她背上缓缓游移。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交缠的呼吸声在静夜里回响。 隔天一早,巫允献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座位坐下,她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身侧的红袖忍不住侧目,她能感觉到今日的同桌明显比昨日开心了许多。 第一堂课刚开始,师长便宣布了后日要小考的消息,学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叹,书生们个个愁眉苦脸。 巫允献并不在意。 她本就不是来求学的,自然不必为这些发愁。 “阿允。” 巫允献应声抬头,师长正看着她,说:“满院长找你。” 当巫允献推开院长书房那扇雕花木门,万俟微水正坐在书案前。 晨光透过窗棂,在万俟微水素白的衣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闻声抬眼望来,目光与巫允献在空中相触。 “阿允姑娘,请坐。” 万俟微水替巫允献拉开椅子,巫允献落座。 “约莫五十年前,玄机书院的确曾有一位书生不幸亡故,她名叫吴云晴。” “那时的吴云晴,是书院中最聪慧也最刻苦的学生,每日必在学堂苦读至深夜,历次考核也是独占鳌头。” “许是因她过于勤勉,终至积劳成疾,不幸猝死于学堂之中,直到次日清晨,她的尸体才被前来上课的书生发现。” “碰巧的是,吴云晴当年去世的地点正是西学堂,只是在吴云晴死后,书院并无闹鬼的传闻,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第40章 我们 巫允献稍加思索,问道:“院长,这些事都是您查阅书院史册得知的吗?” “是的。”满春颔首。 万俟微水沉吟片刻,接口问道:“那当年任教的师长,可还在学院?” 满春摇了摇头:“书院中并无执教超过五十年的师长,不过……历届师长名录应当还保存着,稍候一下。” 她起身走向书架,在整齐排列的书册间翻找,指尖最终停在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上。 “找到了。” “这是五十年前的记录。”满春将厚厚的名册轻放在书案上,册页扬起细微的灰尘。 万俟微水翻开册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列工整的姓名。 她感叹道:“这么多。” 满春点头道:“确实,有些师长已然故去,有些则搬离了玄机城,如今想要寻访,怕是有些难度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说:“不过,书院膳堂里倒有一位老师傅,今年似乎已经七十了。” 满春看了眼窗外的天,提议道:“现在快要到书生们吃午膳的时间,她应该在忙碌,不如等到下午,我再带二位去找她。” “好。”两人齐声应道。 午后,烈日高照。 满春带着巫允献和万俟微水来到膳堂,找到了那位正坐在角落里歇息的老师傅。 老师傅姓夏,十七岁就在玄机书院了,如今已是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 满春替两人表明了来意,夏师傅一脸错愕:“你们怎么问这个?” 万俟微水解释道:“您应该知道近几个月西学堂闹鬼,吴云晴就是死在西学堂的,我们也是为了捉鬼。” 夏师傅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窗外,缓缓开口:“五十年前,吴云晴的确死在了西学堂,之后,书院就不太平。” “西学堂闹鬼了,闹鬼现象和如今一样,都是传出了读书声,当时的院长请来一位道士,道士将西学堂封了起来,还在墙角埋了一张黄符,之后西学堂就安静下来了。” “五十年了,书院的书生和师长换了一批又一批,如今就只剩我一个知情人。” “原来如此。” 听完夏师傅的话,两人一致认为那天晚上看见红色绣花鞋的主人是吴云晴。 下午第一堂课,万俟微水便将后日小考的具体范内容一一交代清楚,随后便领着书生们反复练习。 而银今生得知后日要小考后,她表现得十分慌乱。 她想,她今晚得去一趟西学堂了。 银今生努力练习着招式,但她有个转身衔接的动作怎么也做不流畅,她心里又急又气。 散学的钟声一响,银今生便打定主意要去找万俟微水单独补课。 暮色降临,当银今生快步走到师长斋舍大门前时,却得知万俟微水没有回斋舍,她只能先回书生斋舍自主练习。 银今生感觉自己越练越差,她也越想越气,一堆烦心事涌上心头。 最重要的是,红袖都几天没理她了,都怪那个阿允…………对,她要去找阿允麻烦! 书生斋舍有一间特别偏僻的卧房,巫允献就住在那里。 银今生走在小道上,阴冷的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 “这么偏。”银今生语气嫌弃。 走了半炷香的时间,银今生才来到巫允献卧房前,刚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允,今晚我们再去一趟西学堂吧。” 余师长竟然在阿允屋里! 银今生下意识捂住想要惊呼的嘴,她走到窗前弯下腰,凝神细听时,“西学堂”三个字飘了出来。 具体在说什么她并未听清楚,但她能肯定两人提到了西学堂。 银今生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想着是不是西学堂的秘密被发现了。 她脑子飞速运转,当即调转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 银今生没有回斋舍,也没有去西学堂,而是去了副院长的书房。 “娘!”银今生心中焦急,她推门而入。 书房中,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女子端坐在书案后,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仅簪着一支素银簪子,她正垂眸批阅着手中的文书。 听见声音的银院长抬起眼眸,语气不怒自威:“不都说了在书院要叫我副院长吗?” “还有,进门前要敲门。” 银今生见母亲脸色不悦,立刻收敛了焦急的神情,她乖乖在原地站好,低声改口:“……副院长。” “何事?”银院长问。 银今生赶忙道:“我发现那个新来的阿允和余师长有问题。” 银院长一听到这两个人,她心中警铃大作。 满春早已将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告知于她,要是银今生阻碍了她们捉鬼,那她的过错可就大了。 银院长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平静地问:“什么问题?” “她们…………”银今生忽然住了口。 书生与师长独处一室,此事若传扬出去,便有违论纲。 届时,她们二人必定声名狼藉,说不定还会受万人唾骂。 不行,她不能说出去。 在母亲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下,银今生先前准备好的说辞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哑口无言地僵在原地。 银院长将银今生的窘态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语气严厉:“银今生,她们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后日便要小考了,把你的心思都放在正道上。”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尤其是阿允,你莫要再去招惹她。” 银院长密切关注着书生们的一切动向,尤其是自家的女儿银今生,银今生对阿允的态度她有所耳闻, “……是。”银今生满心的打算落空,还挨了一顿训斥,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愤地行了个礼,转身退出了书房。 离开书房已是黑夜,银今生踏着青石板小径往斋舍走去,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她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一趟西学堂。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了半夜,后半夜,她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月华如水,银今生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巫允献的学堂。 她虽然记不清巫允献具体坐在哪里,但她知道红袖坐在哪里。 而红袖身旁的座位必定是巫允献的。 次日清晨,巫允献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学堂。 昨夜她和万俟微水白跑一趟,此刻正为捉鬼之事烦心。 巫允献无精打采地翻找着上课需要的书本,突然,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从书页间飘落。 “这是什么?”巫允献蹙起眉头,语气疑惑。 她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听说你们在找我,我在玄机城外的第三棵树下等你们。” 巫允献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们? 那就只有她和水水了。 “我”又是谁? 吴云晴吗? 坐在一旁的红袖被吸引,她瞥见了熟悉字迹,眼眸微微眯起,看着脸色大变的巫允献,她选择默不作声。 下课铃声响起,红袖离开了学堂。 偏僻的老树下,树枝随风摇曳。 银今生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红袖面前,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自从上次争执后,这还是红袖第一次找她。 “那张纸条是你写的吧。”红袖开门见山道。 银今生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强作镇定地反问:“什么纸条?” “你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了。”红袖向前逼近一步,质问道,“银今生,你究竟想干什么?” 银今生也不装了,她直视红袖,眼中满是倔强和固执,她道:“我要得第一。” “腿长在你身上,想去告密就去吧。”说罢,银今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树影深处。 转身后,银今生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其实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做的事被人发现,而是害怕红袖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其实,红袖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告密的念头,同样,她也没有向巫允献透露那张纸条是银今生写的。 她…………还是希望银今生能够如愿。 红袖劝阻银今生,也是不愿看她越陷越深,那样终究只会害了她自己。 深夜,万籁俱寂。 银今生打听到巫允献离开了书院,她松了口气,悄悄摸摸地来到西学堂前。 推开沉重的木门,学堂里一片漆黑。 银今生走进学堂,反手将门锁上。 虽然银今生来过很多次,但是她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自己要跟一只鬼说话,她压低声音道:“云晴姐姐,你在吗?” 四周一片死寂,唯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学堂内回荡。 银今生并不着急,她默默等待,直到一阵阴风席卷而来。 “你来了。”一道红色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银今生面前。 吴云晴惨白的脸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猩红的长裙无风自动。 银今生并不害怕,她的语气充满了恳求:“云晴姐姐,明日小考,你能帮我吗?” 一身红衣的吴云晴勾了勾红唇,说:“当然可以。” “云晴姐姐,谢谢你。” 吴云晴刚要开口,紧闭的木门突然轰然碎裂。 一张泛着金光的黄符朝吴云晴冲来,吴云晴身形一晃,化作红烟消散在空中。 万俟微水和巫允献冲进学堂,堂中早已不见女鬼踪影。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愣神的银今生身上。 万俟微水双手抱胸,冷声道:“说说吧,你和女鬼什么关系?” 银今生怔在原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并未回答,而是问道:“是……红袖告诉你们的吗?” 第41章 不语林 白日里,巫允献拿着那张纸条急匆匆找到万俟微水,万俟微水发现纸条的字迹有些眼熟。 万俟微水没课的时候会帮其她师长批改课业,顺便打听闹鬼事件,她记性很好,所以觉得字迹眼熟。 平日有空,万俟微水会帮着其她师长批改些课业,顺便借此机会探听些关于闹鬼传闻的事。 她记忆力极佳,她可以肯定这字是银今生的。 半炷香前,为了以防万一,巫允献先是施展疾步咒去了城外。 而万俟微水悄悄尾随银今生。当她发现银今生来到西学堂时,她才让巫允献回来。 当银今生问出问题后,巫允献疑惑:“红袖?这件事还和红袖有关?” 银今生闻言,心中庆幸无比,她低声道:“与她无关。” “所以你到底和那只女鬼有什么关系?”万俟微水又问一遍。 银今生垂头不语,显然是不想说。 “不说话?那就去找院长吧,顺便告诉你娘。”万俟微水轻笑一声,话里话外都是威胁。 “等等!”银今生猛地抬头,声音发颤,“我说,但是你们不能告诉其她人。” 两人洗耳恭听。 三个月前,银今生小考只得了第二名,她被娘斥责了一番。 她心中委屈至极,一个人跑到无人的西学堂哭泣。 正哭得伤心时,冷风吹过,银今生看见墙边的角落露出了一点黄色。 她一时忘了哭泣,好奇地走上前,将土翻开,露出了一张黄符。 下一刻,女鬼的身影悄然显现。 女鬼仿佛知道银今生哭泣的原因,她说只要银今生答应她一个条件,她就能保证银今生以后的考试次次都得第一。 条件便是等到科考那日,女鬼要附上银今生的身,代替她考试。 银今生怔在原地,心中挣扎。 她自己不一定能成为状元,若这女鬼真有本事,让女鬼代考,或许中状元的机会能更大点。 之后,每逢考试前夜,银今生都会来西学堂,久而久之,她也得知了女鬼的身份。 两人知道了前因后果,开始苦恼,女鬼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们得超度女鬼。 万俟微水缓步来到学堂外,她轻声唤道:“吴云晴,我们聊聊吧。” 朦胧月光下,周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不见任何动静。 万俟微水撩了撩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又温声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空气中依旧一片沉寂。 巫允献见状,上前一步,目光在夜色中搜寻,她问:“吴云晴,你想考取功名是吗?” 联想到夏师傅说的话,再加上吴云晴帮助银今生所提出的条件,便不难推断,吴云晴很大概率是意图参加科举。 “对呀。” 话音刚落,一道红烟袅袅升起,女鬼吴云晴的身影渐渐显现。 “你们要杀了我吗?”吴云晴的声音清冷如霜,她根本就没把两人放在眼里。 万俟微水摇摇头,语气平和:“你是死了五十年的女鬼,凭我们两人现在的本事,还不足以杀了你。” 吴云晴闻言,道:“那就赶紧离开吧,我只是想要去参加科考而已,又不会伤害银今生。” 万俟微水继续劝说:“可是你让书院里的书生们每日都过着殚精竭虑的生活,这会影响她们的学习。” 此话一出,吴云晴垂头思索,她的确没想到这一点。 “若你真心想要参加科举,我们可以你考完试,但不论中不中状元,届时你必须入地府。” “否则,我就请阴差上来。” 说到最后,万俟微水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威严。 站在万俟微水身侧的巫允献悄悄凑近,偏过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困惑问道:“万俟微水,你什么时候会请阴差了?” 请阴差是门极难的法术。 万俟微水不会,巫允献便觉得自己肯定也学不会,因此她从未动过学习的念头,更不曾尝试。 万俟微水面不改色,依旧直视着前方,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答道:“我不会,但是师尊会。” 巫允献点了点头,暗自松了口气,也在庆幸她不用学了。 希望万俟微水说的话能唬住吴云晴吧,要是吴云晴一生气,她们两人怕是等不到师尊来了。 吴云晴足足思考了半个时辰,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她也答应两人不再半夜读书,不准吓人,不准弄出些鬼动静。 万俟微水没有时间留在玄机城监督吴云晴,她便将一切向满春和盘托出。 只不过她只说了吴云晴读书是为科举,并谎称自己已经将吴云晴超度了,从此书院便可太平。 不过她也郑重交代了,倘若书院再有闹鬼的迹象,就立即派人给千嶂宗送信,千嶂宗会出手处理。 此外,万俟微水也传信给师尊,请她暗中留意书院动静。 等到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后,二人辞别院长,巫允献又特意与红袖作别。 随后,她们再次启程,向着不语林的方向继续前行。 日升日落,走过群山,走过溪流,一路上走走停停了将近一个月,两人终于到了不语林。 才踏入不语林的边界,一股死寂便扑面而来。 林中不仅没有蝉鸣鸟叫,竟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听见,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两人察觉不对,正欲转身离开时,一道熟悉的黑影如鬼魅般凭空浮现,直取巫允献面门而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在这一个月来的历练已经让巫允献身手敏捷不少,她当即侧身一闪,险险避开了黑影的突袭。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万俟微水顺势出手。 黑影广袖一挥,轻轻松松化解了万俟微水的攻势,她反手便是一道凌厉的灵力直击巫允献胸口。 巫允献猝不及防被击中,她顿时咳出鲜血,昏迷倒地。 万俟微水见状,不敢恋战,当即抱起重伤的巫允献,转身跑向不语林深处。 黑影身形一晃,飞身拦下两人,再次朝巫允献出手。 万俟微水试图护下巫允献,可她却发现黑影的灵力攻击绝非自己所能抗衡的。 她毅然决然将巫允献护在身后,硬生生替她承下了这一击。 灵力贯体,万俟微水踉跄倒地。 黑影正欲再度出手,一道慵懒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林间的寂静。 “万俟微水,你可真是让本尊好找啊。” 话音刚落,一道紫色身影翩然落下,裙袂翻飞间,她落在了万俟微水与黑影之间,恰好隔开了两人。 来者正是霓织霜,她穿着一身华丽的浅紫纱裙,青丝被一支简单的玉簪挽起。 霓织霜目光流转,看见了倒地不起的万俟微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没想到昔日威震三界的战神,此番历劫竟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霓织霜转向身后的黑影,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你是谁?” 黑影似乎认识这位紫裙女子,她化作一缕黑烟,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深林之中。 霓织霜见黑影识趣离开,也懒得深究。 她重新将视线落在万俟微水身上,唇角微微勾起,喃喃自语道:“威名赫赫的天界战神终于落在本尊手里了。” 万俟微水强撑着逐渐涣散的意识,她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微弱:“你认错人了。” 霓织霜懒得与万俟微水废话,她眼中寒光一闪,抬手挥出窃霜刺。 万俟微水尽管意识模糊,但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 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身将昏迷的巫允献严严实实护在自己身后。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她反而听见了兵器猛烈碰撞的声音。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万俟微水只看见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挡在她身前。 另一边,离去的黑影飞入了千嶂宗。 千嶂宗宗主苏龙瑶正在桌前喝茶,她垂眸凝视着跪在殿中的人,声音清越,压迫感十足:“又失手了。” “宗主赎罪,霓织霜突然出现了。”铃岚师尊将头埋得更低,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铃岚师尊本就不忍心杀死巫允献,第一次失手后,她还庆幸了好一阵子,如今好不容易狠下心肠再度出手,却偏偏撞上了霓织霜。 这究竟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苏龙瑶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满腹疑惑:“霓织霜怎会出现?” 铃岚师尊惶惑地摇头:“下仙也不知道。” “你先下去吧。” 待人走后,苏龙瑶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着,若有所思。 不语林——— 一处巨大的树洞内,氤氲的草药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白衣女子正守着小炉,用蒲扇扇动炉火,药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阿允!”万俟微水猛地惊醒过来,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 “你醒了?”女子放下蒲扇转过身来,她的乌发仅用一支素木簪固定,简洁干练。 万俟微水循声望去,怔了几秒才想起要紧事:“阿允呢?” “另一位女子吗?她在那儿。”女子伸手指向万俟微水上方另一张铺着干草的床铺。 万俟微水急忙下床,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她踉跄着扑到巫允献床前。 她凝视着巫允献苍白的脸,声音里满是担忧:“阿允…………” “她受了很重的内伤,不过死不了。”女子的语气平静如水,却莫名让人安心。 闻言,万俟微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转过头,带着几分疑惑打量对方:“你是?” “我叫莫君醉。”女子淡淡答道,她继续煽动着蒲扇。 万俟微水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好耳熟的名字……” 她瞪大了眼睛,惊叹道:“你是天界战神?!” 第42章 抛下 莫醉君扯了扯嘴角,语气悲凉:“我早已不是战神了。” 万俟微水愣了愣,她曾听铃岚师尊提起过,她的名字,是师尊依照现任战神的名字所取。 而上任战神莫醉君是因为在与魔尊的大战中失利才失去了神位。 万俟微水站起身,郑重地抱拳行礼:“多谢莫前辈救命之恩,在下千嶂宗余微水,那位是我的师妹阿允。” 莫醉君的视线落在万俟微水的脸上,片刻后才开口:“既如此,你帮我一件事吧。” 万俟微水毫不犹豫地应下:“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我有一条蛟龙,它伴我多年,如今被封印于不语林中,我想请你带它出来。”莫醉君道。 “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万俟微水看了眼仍在昏睡的巫允献,迟疑道:“我可否等阿允醒来再去?” 她怕阿允醒来后见不到自己会害怕。 莫醉君思索了片刻,说:“可以。” 紧接着,她抬起手,掌中出现了一把泛着蓝光的长刀。 “水止戈,道无形,此刀名唤‘水止’,是我过去任职的配刀,我希望你能延续它的使命。”莫醉君将刀递到万俟微水面前。 万俟微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惶恐道:“前辈之物,小辈岂敢……” “到时候你自会明白。”话落,莫醉君不由分说地将刀推入她怀中。 她不再等万俟微水开口,转身坐到药炉前。 万俟微水垂眸看着手中的水止刀,内心波涛汹涌,没想到战神竟然把她的佩刀给了自己。 此时已是深夜,月色凄清,如一层薄纱般笼罩着寂静的树林。 树洞内,微弱的月光从洞口渗入。 莫醉君离开了树洞,洞中只剩万俟微水和巫允献。 昏暗的光线下,万俟微水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咳咳咳…………”昏迷的巫允献突然咳嗽了起来,她艰难地睁开眼。 万俟微水见状赶忙俯身,小心翼翼地给她喂水。 巫允献喝了几口水后,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看见万俟微水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直接哭了出来。 她太害怕了,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甚至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水水了。 巫允献伸手紧紧抱住万俟微水,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水水呜…………” 万俟微水拍着巫允献的背,动作轻柔,语气温和而坚定:“没事了没事了。” 感受到怀中人微微的颤抖,万俟微水心中懊悔不已,是她没有保护好阿允。 巫允献哭够后就松开了万俟微水,她抽噎着问:“这是哪儿?” 万俟微水解释道:“这是莫醉君前辈的住所,是她救了我们。” “喝药。”万俟微水将一直温在火堆旁的药端到巫允献面前,语气不容拒绝。 浓稠乌黑的药汁散发出苦涩的气味,巫允献泪眼汪汪,小声嘟囔:“我不想喝…………” 但在万俟微水带着坚定的眼神注视下,巫允献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碗,闭上眼睛,一口气将药汁一饮而尽。 巫允献喝完后,正想跟万俟微水撒娇抱怨药太苦时,洞口的光线被一道身影挡住。 “醒了?” 莫醉君缓步走进,清冷的声音在洞中回荡。 “就是她救了我们。”万俟微水小声说。 巫允献连忙坐直身体,气息虚弱,声音恭敬道:“阿允多谢前辈相救。” 莫醉君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离,最终定格在万俟微水身上,语气平淡:“那正好,明日你们一起去。” 接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瓷瓶,她道:“这是我之前从天界带下来的仙丹,一人一颗。” “多谢前辈,我觉得我好多了,我们只要一颗就好。”万俟微水觉得仙丹太过珍贵,不愿多受恩惠。 莫醉君将瓷瓶搁在床头桌上,平静反问:“你不恢复伤势怎么帮我将蛟龙带回来?” 巫允献拉了拉万俟微水的衣袖,眼中满是关切,她也跟着劝道:“水水,你就吃一颗吧,不能辜负了前辈不是吗?” 万俟微水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语气感激:“多谢前辈。” 次日一早,服下仙丹的两人感觉浑身轻松,内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两人动身寻找蛟龙,莫醉君并没有告知两人蛟龙的大概方位,她们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幽深的林间寻找。 万俟微水本想走在前头开路,可巫允献对这不语林充满好奇,忍不住东张西望。 她今日身着一袭青绿长裙,衣袂在青草丛间飘过,若隐若现。 万俟微水的视线紧紧跟随,生怕自己一眨眼,巫允献便会消失在林间。 她今日则是一件浅青长裙,墨绿腰带在腰间利落系了个结,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显得十分清瘦。 四周依旧死寂,但万俟微水耳尖微动,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窸窣声。 “等等。”她蓦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怎么了?”巫允献转头,语气疑惑。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将二人团团围住。 “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响起,霓织霜从人群后款款走出。 昨日两人被一女子所救,那女子仅挥挥衣袖就瓦解了她们的攻势,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何身份,好在今日等到了两人现身。 “是你?”万俟微水心头警铃大作,她攥紧了手中的水止刀。 霓织霜扬手,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杀了另一个。” 四周魔族闻言,顿时如黑潮般向巫允献涌去。 万俟微水本能地要将巫允献拉至身后,不料巫允献反应更快,伸手猛地将她推开,独自一人面对魔族。 万俟微水正欲相助,一道寒光破空袭来,分神一瞥,窃霜刺直刺向她面门,她立即挥刀相迎。 刀刃与刺锋相撞,发出刺耳的金鸣声。 万俟微水:“这位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姓余,不姓万俟,我真的不是万俟战神。” 她没想到与战神相近的名字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霓织霜嗤笑,索性开口说道:“本尊管你是谁。” 林子里一片混乱,枝叶狂舞,尘土飞扬。 巫允献修为尚浅,没几招就被凌厉的攻势打倒在地,万俟微水若是对上其余魔族还能勉强抵抗,但要杀她的是魔界魔尊。 就在万俟微水即将被窃霜刺刺中时,那道熟悉的黑影再次如鬼魅般出现。 这次黑影精准地落在万俟微水身前,宽大的袖袍一挥,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随即拉住她的手腕,准备要带她离开。 万俟微水被黑影搀扶着,风中袭来一阵熟悉的冷冽气息,她心下一动,猛地抬手扯下了黑影的面罩,赫然露出了一张她无比熟悉的面容。 “师尊?!” 万俟微水脸上瞬间露出震惊与不解,但她立刻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脱身去救巫允献。 “师尊,阿允还在下面!我不能抛下她!” 铃岚师尊眉头微蹙,看着她焦急万分的模样,终是轻叹一声,她袖袍一卷,一道柔和的灵力便向下掠去,顺势将拼命抵抗的巫允献也带了起来。 三人一同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千嶂宗——— 万俟微水一脚踹开医馆木门,她踉跄着踏入,怀中是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巫允献。 “医师!医师!” 嘶哑的呼喊声在空旷的前堂回荡。 万俟微水的青色衣裙早已被血液浸透,湿沉沉地贴在她身上。 温热的血顺着衣角,沿着她走过的每一步,滴落在地,满地猩红。 老医师闻声走出,见到这一幕时震惊不已。 “救救她………”万俟微水将怀中人轻轻放在榻上。 老医师快步上前,满是皱纹的手搭上巫允献的手腕,眉头越皱越紧,接着,她在柜子里翻找出一瓶丹药。 将丹药喂给巫允献后,老医师招呼几个年轻医师给她治疗外伤。 万俟微水不通医术,她无措地站在房外,沾满鲜血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巨大的恐惧侵袭了她的大脑,令她脑中一片空白。 巫允献温热的血还浸染在她衣衫上,此刻正无声地渗透布料,一点点浸入她的肌肤。 万俟微水仿佛能感受到巫允献此刻的疼痛。 鼻尖萦绕着浓重的、带着铁锈气的血腥味,这味道几乎令万俟微水窒息。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着,跳得又猛又急,好像下一瞬就要炸裂开来。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门开了。 万俟微水立即抓住医师的袖子,焦急地问道:“阿允怎么样了?” 医师抬手抹去额间的汗珠,说:“血都止住了,我为她输送了灵力,她没事了。” 听到这句话的万俟微水才松了口气,她走进房间,小心翼翼来到床榻边,看着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的巫允献,强忍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滑落。 万俟微水是很少流泪的人,她都忘了上次落泪是什么时候。 不过片刻,万俟微水就擦掉了泪水,她拜托医师照顾好巫允献后就离开了医馆,直奔铃岚师尊宫殿而去。 此时此刻,铃岚师尊刚从宗主殿回来,就在殿外的回廊下,她撞见了一身血污的万俟微水。 她心头猛地一惊,脚步顿住。 “师尊…………”万俟微水缓缓走上前,染血的青色衣裙在风中微微飘动,每走一步,光洁的地面上都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脚印。 万俟微水直直地望向铃岚师尊,那双眼眸充满着困惑,以及………失望。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昔日温和的师尊竟会想要杀死自己座下的弟子。 “您…………为什么?!”万俟微水声音颤抖,却仍固执地想寻求一个答案。 或许,师尊有难以言喻的苦衷? 有一直在追的读者宝宝吗?可以在评论区和我互动吗[求你了][求你了] 可以一起讨论讨论剧情,当然也可以“骂”我(bushi)[捂脸偷看],骂我我一定会偷偷哭泣的,一定[爆哭][爆哭] 球球了,和我互动吧。 我上求[求求你了]下求[求你了]再上求[求求你了]再下求[求你了]继续上求[求求你了]继续下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