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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疯

作者:太阳纤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


    “你们一直在找它,对吧。”


    明明是问句,硬是说出了一种笃定的意味。


    许约站在诡面前,笑得诡心慌。


    画皮诡多么想扑过去大快朵颐听她的哀嚎,或者用头发把她包裹成一个茧蛹吸干抹净,再不济一巴掌呼过去打破这人看起来格外欠揍的笑脸也好啊!


    但它不行。


    因为许约说对了。


    它们就是找不到“院长”!这个缩头乌龟躲了千八百年了!甚至更久!


    “护士”都被寄生的虫吃干净了,一点灵性都没有了。


    “医生”浑浑噩噩半醒不醒的,很久才出来一次,能活着全靠藤蔓供养。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给了一记重创,现在离死更近了一步。


    “护工”在当年事件里受到的波及最小,被污染的程度也最轻——力量最弱,只能搞搞气氛组的活儿,“院长”一来,跑得最快的就是它们。


    画皮诡恨恨地盯着这名片,怨气森森。


    以前“医生”和“护士”顶在前面,得它们庇护,它现在是灵性保存最好的,论力量也是数得着的。


    按理,它是该保护“护工”的。


    但……


    一张“院长”的名片都能把你们吓到——真丢脸啊!


    画皮诡指指点点,恨铁不成钢。


    许约用名片把画皮诡的爪子拨开,说:“想好了吗。”


    画皮诡飘着黑气,不情不愿地点头:“走吧,我带你见老大。”


    许约掩唇一脸惊讶:“你们接受我的投诚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谁问你这个了?”


    这个人类简直是神医啊!让死诡都能体验到活人的血压飙升。


    画皮诡嘴角抽搐。终于明白,诡在无语的时候也是会笑的。


    “那你在问什么!”


    “当然是你的演技啊,烂得是七窍有八窍不通。深造一下吧。”


    “八窍?”画皮诡算不明白。


    “倒欠一窍不通啊!”许约脱口而出。


    还有没有天理了!


    画皮诡怒极,骨刃透体而出,直袭许约面门。


    许约躲也不躲,踩着点吐出两个字:“院长。”


    画皮诡紧急撤回一把刀。


    因为抓得及时,刀刃离许约的面门还有一指的距离。


    画皮诡看了眼自己被骨刃划破的皮,又瞅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许约。


    许约的那笑跟焊死在面皮上一样。


    怒气想被扎破的气球一样,蔫儿了。一股凉意从尾椎直抵诡脑。


    这,真的是人吗?


    变成诡后第一次胆寒,不在什么强者刀下,在这瘦弱少女面前。


    不可名状的扭曲盘踞在这孱弱皮囊。


    “……你不躲吗?”画皮诡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那破锣嗓子,居然能发出这样弱气的声音。


    “为什么要躲。你会抓住的。”许约笃定。


    “……我没抓住呢?”


    “你做到了。看,这不是还有点距离?虽然你演技很差,但你诡当得勉强合格。”许约理所当然地看着画皮诡。


    是。


    有点距离。


    足!足!一!指!呢!


    画皮诡连生气都没力气了。


    这人怎么回事啊!


    夸诡当诡勉强合格。还顺便又踩了一脚它的演技。


    它的演技真的很差吗!


    不对,有这么夸诡的吗!


    “跟上,我带你去见老大。”


    “诶,你还没回答我呢!去学学吧!你真该去深造一下演技了。不骗你,你身为画皮诡,吃饭的本事是真的不行……”


    “哎呀,别急嘛!要去见你老大怎么可以灰尘扑扑呢!你就这样带我去了谈崩了你来负责吗?你看你,不仅演技差还不会做诡。我可不能让你坑惨了!我要清洗!”


    “别催别催,我不就装了点水走吗?你想想,你老大宰完人,可不都是血吗。这时候你捧着水过去在旁边伺候老大把血洗了……我都不敢想该多有面!怪不得你不行呢,真是做诡都不会。”


    画皮诡在前面飘。


    许约的话在后面追。


    又密又多,还“撒手没”。


    搅得它头疼。


    脑壳又在冒烟了。


    苍天啊,你没有眼!


    这里有奴隶欺负诡了啊啊啊啊!


    〖2〗


    穿过长廊。


    一扇扇门扉紧闭。


    时间留下陈旧破败的痕迹。


    许约偶尔凑近,从玻璃观察窗朝房间投下一瞥。


    那些房间各有不同。


    有的包裹在一团黑雾里,什么也看不清。


    有的是规整的病房,干干净净的桌子,整整齐齐的被褥,被厚厚尘埃一同封存。


    有的房间人影晃动,枕头凹下弧度,半掀开的被子仿佛尚有余温。就好像还有一个生灵在此居住。但那漂浮的诡啊,目光呆滞,灵性全无,只是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


    吃不存在的药,就着不存在的水,对着不存在的人,交代着说过无数次的话。


    分明就是残影了……


    许约手指颤了颤,敛下眼眸。


    口中还在吞吐着惹诡厌烦的话,脸上还挂着纸人似的笑容,脚步停也未停。


    许约笑容灿烂。


    “死亡”掐住她的脖颈,她不以为意,并笑嘻嘻地送上一个飞吻。


    这就是她。


    一个复仇者。


    一个叛逃的棋子。


    一个没有过去的亡灵。


    一个死亡送出的傀儡。


    一件,遗物。


    〖3〗


    画皮诡把许约带到一扇门前。


    是“医生办公室”。


    它让许约门外稍等,飘进去没一会儿,从门板上探出头来。


    “进来吧。”


    许约压低把手,推门而入,和还扒在门上的画皮诡脸贴脸。


    把画皮诡吓了个踉跄,躲得远远的。


    许约笑容灿烂闪闪发光,喉咙里挤出的笑声却凄厉得跟鬼哭似的。画皮诡的眼神更惊恐了。


    ——谁惹她了!怎么更疯了!


    “你,你坐椅子上等等。”画皮诡缩在角落结结巴巴。


    这办公室,窗户被污垢阴翳遮蔽,透不进光亮。一个放满资料的立地书柜,一张大办公桌,桌前桌后各一把椅子。这些东西填满了房间。


    许约在桌前椅子上坐下。


    是“客人”的位置吧。


    许约漫不经心地想。


    梭寻的目光,在桌面的旗帜摆件上凝滞。


    时间的流逝让它有些褪色了。


    它不该是这样的……


    总觉得,


    那该是一面鲜艳的旗帜。


    红色的。


    明亮的。


    充满希望的。


    这里有很多资料,说不定哪些与阴谋有关呢?该找找的。


    这里的墙体有些厚了,下面埋着藤蔓也说不定啊!该查证一番的。


    这里有一只画皮诡,很快“医生”也会来。人诡殊途,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该警惕的。


    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装饰品上是最愚蠢的。


    可是啊……


    这面旗帜如此美丽,教她移不开眼。


    纵使记忆未曾有它的模样,心脏却先一步认出了它。


    它只是存在着,就足以牵动心神。


    那不知来由的空洞与悲伤如此庞大,唤醒了许约的脆弱。


    许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又一眼,像是朝圣。


    艰难地把视线拔出来强塞到那些应该注意的地方。


    画皮诡偷偷瞄一眼许约,结果正撞上许约看过来的眼眸。


    许约笑容真切了些。


    画皮诡抖了抖,蜷缩进更角落的阴影。


    〖3〗


    桌后地面鼓出肿包,像一滴墨落入清水,藤蔓自这一鼓包始,眨眼的功夫蔓延了地面、墙壁、天花板,在桌前的椅子上缠绕出人的轮廓。


    忽视画皮诡被藤蔓绕成茧时发出的惊叫。


    许约眸光烁烁,跳下椅子,撑着桌子凑近桌后的藤蔓人,咧开阳光灿烂直达耳根的笑。


    “医生”来了。


    “原来是老熟藤啊!”许约叉腰笑得纯良又纯粹,“来,坐!咱们一起共谋大计!”


    许约脚下的藤蔓,顺着她的身体盘旋缠绕,将她禁锢在椅子上。冰凉带着蜡质的叶面,蠕动的叶柄,坚硬如铁的叶缘。在许约体表压出红痕。


    许约低头瞧着束缚的藤蔓,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真热情啊~”


    吊儿郎当的调笑,言语间没有丝毫恐惧,尽是与死亡共舞的兴奋。


    那藤蔓人嘴部的叶片上,裂开缝隙,长出一张嘴。


    “你还敢出现——”


    许约皱紧眉头,困惑都快写在脸上了。


    “我为什么不敢。老熟藤,我们上次见面很愉快啊~”许约笑盈盈,“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我知道院长的位置哦~”


    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


    如果玩具不是院长的命,就更像了。


    藤蔓猛然收紧,四壁藤蔓叶生出嘴巴招摇:“向我证明——”


    满房间的嘴一同开口,自带混响,像是连灵魂也要一同震荡。


    许约歪头笑得单纯无辜:“你的拥抱太紧啦,松一点嘛~”


    “向我证明——”


    “向我,证明——”


    “是是是,向你证明——但是太紧啦,这让我呼吸不过来了,呼吸不过来就会缺氧,缺氧就会脑子不好,脑子不好就会忘掉什么东西——”许约碎碎念念,笑容灿烂念着紧箍咒。


    “你继续绑着吧,我正好歇歇。反正着急找院长的又不是我。亏我还惦念着老熟藤,兴冲冲就过来送礼物了,谁知老熟藤是白眼狼啊,命苦,我可太命苦了!”


    这人真吵啊!


    她是有病吧?!


    完全没有害怕这根弦吗!


    一边威胁一边可劲儿地踩痛脚,还同时干——这人真不是八爪鱼成精吗!


    偏偏它真的被威胁到了。


    棘手。


    藤蔓气得叶子都在抖。


    偏偏它就是拿许约没办法。


    默默妥协。


    紧缚的藤蔓忽然软了一点。


    许约挣扎着探出手臂,把绕在身上的藤蔓一圈圈绕下来。


    “说——”


    “好像在二楼。是在哪个房间呢?我有点忘了——诶!老熟藤你这叶子怪好看的啊!”


    一小节藤蔓断裂,从天而降,砸在许约手上。


    “继续——”很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哦!想起来了!是个密室来着。入口在哪呢?嘶,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想……哇!你有这么多资料吗!”


    许约对着藤蔓覆盖完全看不到一点资料的柜子,露出做作惊叹。


    一眼假!


    这人骗它都敷衍!


    偏偏它还要上赶着被骗!


    藤蔓退去,刷得卷起柜子砸向许约。


    是很生气了。


    但在窝囊和生气里,藤蔓选了窝囊地生气。


    许约笑得更开心了。


    藤也是个好藤啊!


    “继续——”锋锐叶片抵在许约咽喉。


    许约眼前一亮,稚鸟投林般栽向叶刃的锋芒。


    叶刃猛得后退。


    “你疯了——”


    惊骇,后怕。撞进许约死寂的眼眸,消解无声。


    那是怎样的眼眸啊。


    昏暗无光的阴影中,泛着淡淡的青色,被遗忘在冬夜礁石上的海,并非咆哮,是凝固了的叹息。


    那瞬间,她在求死。


    退远的叶刃。


    许约看一眼又扬起笑容,灿烂活泼。枯寂的青,被暖融融的焦糖调包裹,看起来又是一个狡黠的孩子。


    多么灿烂。格格不入。


    此刻,她身上的活人味儿重得像烈火,非把靠近的人一同烧成灰才肯罢休。


    藤蔓听到她说——


    “我没疯哦,你才疯了。没关系,一起来狂欢吧!”


    兜头泼来的是不明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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