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了拳头,说:“想。”
“就算是粉身碎骨?”
“是。”
薛尘点了点天,欣赏道:“百年之内你们必定会相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将沾上他的血的物件给我看看。”
江允清皱了皱眉,还是迟疑地将口袋那枚完全掉色的合金戒指递给他,沉声道:“我不会放过任何胆敢戏弄我的人。”
“哈哈哈……!”
薛尘笑道:"你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再不改放过又如何?"
江允清顿时黑了脸色,薛尘不再激怒他,伸手使了个法诀施加在那权戒指上,正色道:
“亡故你时定要时刻不离这枚戒指,它只有遇到你的爱人时才会脱落下来。
或许你可以想想你的之间共同的回忆,再次见到你的爱人时,也许能唤醒其此世的记忆。”
江不清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阴气,自然也看不到他捏的法决。半信半疑地看着手中的戒指又放回了口袋里。
正要分开时,薛尘又叫住了他:“等等。”
江允清皱眉问:“说。”
"既然我帮了你这次,那你总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补充道:“你知道怎么追人么?”
江允清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为什么问我?”
“拜托,你好歹也是有过爱人的人啊,难道你没点心得?”薛尘无语道。
江允清想了想才道:“……送花?”
貌似在某人的自述中,送花是个不错的追人不式。
薛尘沉思道:"原来如此。”
……
而另一边的余玖正在回去的路上,他刚换下装扮的衣服和面具,声音也变回了本音。
今天最后一单终于结束,他伸了伸手指,活动酸痛的脖子,像个普通人一样走进街上的人流中。
这五年来,他一回做着革命运动,一面切换身份重操旧业。
一九道长的名气算是打出去了,他再也不用为钱发愁。
城中的小摊众多,经济繁荣,包子的香味混着花生油的味道,又在牛车一来一回的粪臭味中弥漫开来。
余玖忽然停住了,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包子难前。
一个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的女人,此时,有一团绿色的人形若隐若现地在在她头顶盘旋。
——正是很久之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野鬼老乡。
那只野鬼一边对包子流口水,一边两眼发光地伸手去抓,但包子像影子一样穿过了他的手。
野鬼顿时大失所望地缩了回去,抬头正好对上余玖的同光,他愣了一下又立即认出了来人,兴奋地扑了上来:“老乡!”
余玖稍微侧了侧身,野鬼便直接扑到了地板上,好在并没造成伤害。
“先换个地方再说。”余玖见四下无人注意自己,便假装散步地走进了一条较偏的巷子里。
那野鬼涕泗横流地趴在他脚边哀嚎:”老乡啊,这些年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好苦啊——”
余玖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野鬼愣住了,呆足地说:“原来你能碰到我啊……”
“我用了法器。”
余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现在现形了。”
他试着触碰墙壁,实的。
野鬼激动不已地转了两圈,又静道:"对了,我见你一直和那个小子在一起,怎么了,是有什么线索了么?”
余玖摇头,刚要开口就注意到身上有极强烈的注视感。
有人在跟踪日己?
他顿时谨慎起来,这几天的革命活动并不怎么隐蔽,被发现也正常。如果落到了敌人手里,自我了结即可,但却万不能拖累了薛尘。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回容:“没有。一个替身而已,养在身边也算赏心悦目。我还是更喜欢养无知的小宠物。”
野鬼回想着之前偶然见到的两人,明明还亲密无间地在街上走过,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这样。
他讷讷地道:”那小子知道了会很伤心的吧?”
余玖淡漠地回答:"首先,我不想知道。”
身上的注视感一下子消失了,他松了口气。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别的,野鬼本想跟他借钱买个包子,却被余玖泼了一身冷水:“现形咒只能短暂维持你的身体,却不能和活人等同,买了你也吃不了。”
野鬼失落作罢。
回到家中,屋子里飘出诱人的饭菜香味。余玖身心得到放松地走进灯火温馨的房子里,薛尘正端着一碗肉汤从厨房出来,见到他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比北极星还要亮的眼睛,好像能指引着余玖回家的方向。
“九哥,你回来得正好,我做了你爱吃的菜,快来尝尝呀!“薛尘就着围裙擦手,把碗筷摆上桌,寻常地喊他吃饭。
余玖心念一动,有一股暖流划过心口。
二人围坐在桌边,他盛了一碗肉汤推到余玖面前催促道:“九哥,你今天去哪了,我找了你很久。”
“帮雇主做了点活。”乃至现在,余玖也并没有让薛尘知道他是道士的身份。
执起勺子正要舀汤,薛尘笑嘻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撒娇道:“九哥,那你喜欢阿尘吗?”
余玖奇怪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他一眼,问:"是不是有人告诉了你什么?”
薛尘疑惑地眨了眨眼:”告诉我什么?”
看来是巧合。
余玖这才放下心来,随口道:“喜欢。”
“比那个朋友还喜欢?”
余玖无奈道:“怎么问这个?”
薛尘不依不饶道:“说嘛,九哥~"
余玖想了想,纠结道:“一样喜欢。”
薛尘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九哥把我当成他吧,这样我就能得到你两倍的喜欢了。”
他的话带些咬牙切齿的的意味,余玖没往别处想,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别较真。”
余玖的本意是想说点好话安抚一下薛尘的情绪,但越说下去感觉越会起反作用。
已经开始怪我斤斤计较了?
薛尘假笑着想,恼怒的情绪汹涌,他松开了余玖的手,说:“快尝尝,这汤熬了挺久,你会喜欢的。”
余玖点了点头,慢慢饮尽了碗里肉汤。他被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被薛尘打断了:“九哥,你喜欢花吗?”
余玖抽了抽眼角回答:“不喜欢。”
刚要从桌布底下遮挡的空隙中抽出一捧花的薛尘闻言,又面不改色地笑着将手中抽出一半的花扔了回去道:“是么,我也不喜欢,嘻嘻。”
晚饭后,余玖洗漱完正准备回房睡觉。
自从买了这个房子后,他和薛尘就有了各自的房间,很少再挤一张床了。
他刚踏进房门,薛尘刚好抱着打好的地铺可怜巴巴地看看他:“哥,今晚我想和你睡。”
余玖不明所以:“为什么?”
“我房间的灯坏了,我怕黑……”他委屈道。
余玖这才让开一条路,让他进来:”多大个人了,还怕黑么。"
“谢谢九哥!”薛尘无视了他的抱怨,光速地进房铺床。
等到终于要休息时,余玖给他留了一盏小灯,自己躺在单人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事情。
“九哥,你会走么?”
床下睡在地上的薛尘轻声问。
余玖过了一会才说:“我想走。”
“去哪?”
去找你那个心心念念的朋友么?薛尘想。
"想回家。”
在异世他乡生活得越久,一种不可抑制的念头就越明显,那就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乡下的爷爷家。余玖想。
薛尘沉默了一下,说:“村子已经被征用建钢铁厂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余玖闷声道:“我知道。”
又是长久的沉默,薛尘翻身侧对着床,窸窸窣窣的声响突兀地在房里回转。
余玖闭上眼睛,想说一句正时赶潮流的“晚安”时,黑暗中又传来那人的声音。
“九哥,我也爱你。”
是回应饭桌上他亲口说的那句喜欢的。
余玖硬生生又把话咽了回去,装作熟睡的样子。
他一向不擅长应付别人示好的情节,要是遇到了,他还有屡试不爽的一招:假装听不见。
风轻夏凉,月光折射在地上有窗外的影子交叠进室内,流光婉转。
薛尘没有听到床上人的回答,于是自己在心里小声地说:"你喜欢的也只能是我。”
他展颜一笑,安心地闭上眼,在梦中寻找那片有他们的未来的世外桃林。
余玖也在此时涌上困意,正要睡觉时,眼睛却有一瞬的灼痛。
他摸了眼睛的周边,没异样。
到底还是睡意打败了理智,他也陷入了梦境中。
又过了几天,余玖的生活节奏仍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直到某次傍晚回家途中,他的眼睛一下子失明了,整个人措不及防地摔到了地上。
再醒过来时,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余玖摸了摸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在家里的床上,他这才冷静下来,试探地喊了一声:“阿尘?”
无人回应。
余玖挣扎从黑暗中摸索下床,一一点地往前走,前方忽然出现的桌子将他绊倒在地。
倒抽一口冷气后,他又不禁疑惑,薛尘为什么不开灯?
这时,有一道糊的光从前头照射进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很奇怪的症状,饶是我坐诊五十余年也从未见过如此蹊跷的病例。莫怪花夫多嘴,可与其问诊不如找个人冲喜的效果更显著。”
“……多谢林神医。”薛尘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林神医,就是那位走遍中原、脾气古怪且重金也不可求得的神医?
如果连他都觉得不行的话,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余玖为他们口中的人默哀几秒,又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
薛尘送走了林神医,一进来就看到余玖在地上匍匐,吓了一跳便将他扶到床上:“九哥,你怎么下床了?”
余玖靠着床头道:”太黑了,我在找灯。“
薛尘欲言又止地道:“哥,我们成亲吧。”
一点灵光从余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快死了?"
薛尘苦笑道:“只是眼睛……”
余玖伸手抚上双眼,接着说:”瞎了?"
薛尘语气小心地“嗯”了一声:“但林神医说了,冲喜就能好。”
“……”
"他骗你的,”余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声说。
薛尘凑近问:“什么?”
余玖不耐烦地提高了好几倍音量道:“我说,他是骗你的——!”
有一股无名之火将藏在心口的怨恨和愤怒引爆。
爷爷去世时他恨不得屠尽天下人的怒火此时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他像一座喷发的火山一样,令人闻风丧胆。
但一个身影用力地拥住了他。
余玖一言不发,静静地靠着那人的胸膛,泪水决堤。
“没事了,一切不幸都会过去的。”他说。
身体中咆哮的囚兽奇远般地平静下来。
由于眼睛的原因,之前安排的单子不得不推掉,余玖也没法出席地下活动,只能待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
他郁郁寡欢地躺在床上,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每日浑浑噩噩地在现实和梦境穿梭,不愿面对现实,日夜颠倒。
一天醒来,他的眼睛灼热干燥非常,口干舌燥地喊来外面的薛尘。
一个无比熟悉的场景在眼前重现了,大红的背景,跳动的烛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余玖忽然僵住了。
那时候他在原来的世界里也做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梦,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接下来的事情——同房。
“九哥,怎么了?”
一个红衣的身影朝这边靠近,薛尘掀开他的盖头,语气中掩饰不住的笑意:"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会一直记住这一天的。”
余玖冷声道:”设用的,这都是假的。”
薛尘解开喜服,勾唇道:“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
余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腰上的束缚松懈了。
像梦里的环节一样,薛尘俯身压了上来,柔声说:“九哥,我来帮你。”
身上的衣服一层层地褪下,余玖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在不断地跟这个人相处的过程中,他早已看淡了亲缘这层关系。
薛尘敢为了他离开自己的家人,和他一起投身于这场奔向生死未卜的未来中,他为这个将一生都赌在自己身上的人委身又如何。
"九哥,别走神,听我说。”他抱着他。
余玖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我爱你,我会尽我所能地满足你的愿望,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他。
“九哥,那你就当作在帮我好了?”薛尘的声音染上几分忽耐的沙哑。
相比平日的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现在倒才像真正的他。
余玖也被他蹭出了火气,深吸了口气。
薛尘心领神会地凑到他耳朵道:“谢谢九哥。”
大红幔帐剧烈地摇晃起来,余玖抓着他的肩的手变为扣住,时重时轻时快时慢。手指忽然撞到背上一个血坑,薛尘疼得吸了一口冷气。
他无辜道:“九哥,你弄疼我了……”
余玖嘴角一抽,没有顺着他的话头安慰他。
**退去,他的声音哑得差点发不出声音:“你的胎记呢?”
"哦,被我剜掉了。”薛尘不甚在意地道:“不用心疼它,它现在有一个好的去处呢。”
余玖一知半解他的话。
想像家长一样训斥他几句,但体力消耗过头了,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后半夜两人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这场暴风雨,同床共枕,和被而眠。
半梦半醒中,薛尘抱住了背对自己的人,此时大概再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让他高兴和心猿意马了。
余玖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体温,身上还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今天的决定对不对,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们算是彻底回不去了。
不管是村子,还是他们的关系。
天空亮的很快。
余玖醒来时,枕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薛尘作为新一派革命党的联系人,也一直在明面上为革命党搭桥牵线,事务缠身时没有两三天是回不来的。
失明以后,余玖对生活感到恐惧,有时会产生极端的想法,薛尘在时情况好些。
他试着在大雾迷眼的状态下重新生活,于是在小院里放了一张凉席,乘着夏风感受尚存的其他四感。
这天,他正在凉席上扇风,一团莹白色的事物贸然出现在眼前。
空灵吓人的笑声使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这是个什么东西——是穿越前推他下天台的婴灵!
难道是因为自己当时勾住了它,所以它也和自己一越穿越来了么?
余玖有些激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视线算是废了,但是他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只婴灵的动向。
此刻,那只婴灵像单纯来见他一面似的,在他面前停留了五秒不到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了。
余玖闻声辨路,硬是靠着过硬的技巧和身体素质追上了它。
面前似乎是一个暗室,他从来没去过这里。
那只婴灵的动向完全消失了,好像一个诱他来此的诱饵,而余玖的行为无疑是正中下怀。
但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余玖硬着头皮,靠着墙壁一点点地向前走。
大抵是过了很久,前方透着一点微光,他以为是出口所以又慢慢挪了过去。
耳边一个熟悉的声看响起:“老乡?是你么?”
余玖功作一顿,头转向出声的方向,试探道:“野鬼?”
那个声音立即欣喜若狂地道:“老乡!真的是你啊!快来救我——”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各种各样的行刑工具应有尽有地铺在墙面上,狭小的铁笼里只能关下一个人。
野鬼被折成好几层扔在铁里无法动弹,他已经被贯在这里一个月了。
余玖看不见他的位置,伸手胡乱上摸上那只铁笼,野鬼立即叫道:“老乡快住手!这个笼子要有制造造者的气息才能打开,否则会被伤到的!”
话未落,余玖已经抓住了笼子的铁杆。
下一秒,笼子的铁门自行打开了。
就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