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秦榷的主治医生再次查房。
“你感觉怎么样?对于以前的记忆是一点都不记了?还是模模糊糊有个大概?”主治医生拿着检查单,眉心微蹙,仔细观察起上面的数据。
秦榷认真回忆,摇了摇头,“很乱,感觉能想起来,但是又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住哪里,我父母为什么不来看我。”
“你的检查显示你的记忆不应该会受损,你全身上下最严重的伤是你的右手……”
“可我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秦榷发出疑问,双眼澄净,直直看着主治医生。
“大脑是人类最复杂的地方,你这种情况说实在话,我也是第一次见,也不排除是你的心理作祟,遗忘了那些记忆……不过,检查显示,你脑袋没有问题,至于记忆,你可以多去接触一些熟悉的事物,外物的刺激下,对你记忆恢复是有一定的帮助的。”
秦榷认真听着,最后总结出四个字——交给时间。
“谢谢医生,身体没事就行,记忆我不着急。”
秦榷好脾气回复,看得很开,能安安稳稳出院就好。
见病人没有钻牛角尖,主治医生放心了,把检查单子递给秦榷,“好好休息,你的恢复能力挺好的,养个一周你头上的绷带就能解开了,到时候看看手上伤恢复情况,如果没问题,你就能出院了。”
听完,秦榷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我能洗澡吗?”
“擦一擦是可以的,但洗澡还不行。”主治医生很客观说着,“况且,住院部并没有配备洗浴间,你也洗不了,可以用盆接点热水擦一擦。不过,你得注意你的伤,尤其是你的手和你的头。”
“谢谢医生。”
秦榷乖巧点头,脑袋里却在想着怎么才能完成洗澡这一重大事件。
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到医生离开,秦榷开始忽悠护工,“你晚上要陪护吗?”
护工点头,“要的,我的工作内容包括这一项的。”
秦榷生无可恋,躺平到床上,望着天花板,余光观察着一边的护工,“有没有一种能让我洗澡,且不会被发现方法?”
护工一愣,“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洗澡。”
“……”
秦榷想把护工忽悠走,然后,和医生请个假出去开房洗澡,“我晚上没事的,不用陪护,你可以回家休息,明天早上七点钟到就好。”
护工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觉得秦榷在预谋着什么,而预谋的东西极其可能是关于洗澡。但他细细一想,医院里也没有洗澡的条件,秦榷正在住院也不可能会出院洗澡,就算秦榷想要出去,医生也不会同意的。随即,他开口,“这件事需要先生你在平台上提交申请,留痕,作备录。”
“?”
秦榷听得云里雾里,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平台?可是你不是我在平台上联系的,我怎么提交申请。”
护工没有说话,同秦榷面面相觑。
半晌,秦榷低头,“先不说这个了,我想去个厕所。”
“需要我陪同吗?”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吧。”,秦榷摆摆手,他右手受伤了还有左手,不同于其他人右手灵巧,他是左手,细致工作左手都能做好,不用说解裤腰带这种活了。
“好的,我陪你到门口。”
护工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
“不用,真不用。”
秦榷拒绝,他觉得自己能行,然后下了床,边摆手制止护工跟着他,边快速朝门口走去。
尊重秦榷意见,护工看着秦榷离开,并没有跟上去。
事实证明,身体虚弱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拒绝别人的好意。
秦榷脱下裤子,还没有彻底蹲下去,世界在他眼前疯狂旋转,他整个人脑袋变得蒙蒙的。在即将栽过去,秦榷快一步站了起来,没有直接栽到后面垃圾桶上,而是撞到了用来隔离的木板上。
“咚——”
撞击声与抽水声同时响起。
刹那,遗忘的记忆仿佛瞬间拥有了重量,化作千钧巨石,一块块地堆砌、垒高,直至将他的理智压垮。秦榷头痛欲裂,甚至能清晰地感到,皮下每一根血管都在焦灼地暴跳。
秦榷紧紧蹙眉,脸色唰得一下,退去所有血色,他难耐地蹲下身子来,死死咬着下唇。
疼……
秦榷无意识呢喃着。
好疼……
秦榷不想要这些记忆了,为什么会这么疼,他又不是非要恢复记忆,非要这些记忆不可……
秦榷疼得眼眶里浮现出泪水,十分没有骨气地,他抹了抹眼尾的泪珠。
记忆松动,所有的一切,秦榷都记了起来。
哪来的朋友?
没有朋友!
他和宋邺不是朋友关系,也不是债务关系,是……他在觊觎宋邺。
银发,温柔,眼尾一颗泪痣,栩栩如生。
是橱窗里的娃娃。
精致绝伦。
秦榷想要得到。
“秦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门外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惊醒了秦榷,秦榷脱离思绪,站了起来。
他揉了揉发麻的腿,而后,拇指使劲揉搓眼尾,扬声回复:“出了些意外。”
话还没有落地,门外传来焦灼的走路声,紧接着,他这个隔间的厕所门被敲响。
“秦先生?你还好吗?你可以打开门吗?不能的话我现在去找护士!”
秦榷的动作不算温柔,很快,他的眼尾通红一片,看上去像是哭狠的样子。
感受到眼尾火辣辣的疼,秦榷敛眸,收敛起眼里所有的冷漠与厌世,再次抬头,眼里蓄满泪水,宛若坚强小白花。
“秦先生?秦先生?”
护工快要急死了,雇主出事不仅工资没了,还会面临被雇主索赔!
护工眼看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转身就要去喊人。却,先一步听见了隔间那里的动静
他扭头,门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人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护工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扶住了秦榷。
“秦先生?”
“对不起,我想回复你来着,但是头突然疼了起来,眼前的事物也跟着天翻地转起来,我站不稳,我想要给你开门来着……”
闻言,护工神色大变,扶着秦榷的胳膊,“我带你先回病房,然后,我再去找医生。”
说着,护工搀扶着秦榷往病房走去。
把秦榷送到病房后,护工去找了值班医生。医生慌里慌张准备好仪器跟着去了病房,检查了一番,万幸,没有什么大事。
“等明天再做个细致的检查。”
值班医生边收拾仪器,边朝护工说到。
护工点头,等医生收拾完后,把医生送到了门口。
待护工再度回身,秦榷已经闭眼休息。他的心里升起几丝违和感,总感觉秦榷哪里不对劲了。但他捕捉不到违和感的来源,最后自我说服,可能是他的错觉。
一夜无梦。
次日,陪护的护工刚醒,就看到了床上已经坐起来的人。昏暗的视线里,床上的人像是一尊雕像,整个病房无言地弥漫着诡异感。
有那么一瞬,护工的心被死死拽着,整个人莫名的紧张起来。
护工咽了咽唾沫,开口,“秦先生?”
床上的人机械地看过去,声音闷闷的,“嗯?”
听见回应后,护工心落下,“秦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床上的人动了动,然后躺了下去,声音冰冷,“没有。”
护工心里再次升起一抹怪异,“好的,那秦先生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
床上的人没有再说话。
护工心里并没有在意被忽视这件事,他伺候过很多病人,也接触过很多因为病情而阴晴不定的人。所以,他能敏锐感知到秦榷此刻的不对劲。
将所有归于病情,护工坐了起来,准备收拾收拾去给秦榷准备早餐。
秦榷八点要打吊瓶,一共四瓶,其中一瓶需要将近一个小时,吊瓶打完后,会有护士来给他换药,然后下午就没事了。
昨晚值班医生说今天还要再检查一番,可能打吊瓶会推迟,那么,中午吃饭的时间就要推迟,他买饭得多买些,顺便可以买一些零装牛奶的小面包……
护工洗漱完,然后,再次拿着水壶出了病房。
护工一离开,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
床上,秦榷睁开了眼睛,侧头虚虚地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
今天,花店老板会再来。
那么,花店老板会发现他恢复记忆这件事吗?
是的,秦榷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恢复记忆这件事,他打算……就这么失忆着。
……
八点二十分,秦榷再次被送入检查房。
八点四十分,做完所有检查的秦榷回到了病房,护士给他扎上了针。
九点四十分,花店老板到了病房,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秦榷一看那袋子,就知道里面放的是衣服。而且,还是宋邺新买的。
他迟疑一下,思考着他失忆后是怎么和秦榷相处的,随即,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带着羞赧,说道:“是给我买的?”
宋邺打量了一下秦榷,发现这家伙恢复力惊人,他离开的时候,这家伙还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蔫蔫的,再次见面,脸上已经红润起来了。
听出来了秦榷的羞涩,宋邺收起视线,走了过去,“新的,睡衣。”
秦榷小媳妇似的张开怀,宋邺原本准备放到一边的袋子,迟疑了一瞬,放到了秦榷的怀里。
秦榷抱着袋子,两只手一只打吊瓶,一只包裹跟一个球似的,只能干巴巴抱着,想看也看不了。
他抬眸,可怜兮兮看着宋邺。
宋邺就这么被逗乐了,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他说起了别的东西,“警察和我打电话了,讲了当时的情况。”
秦榷被打断了,侧了侧头,一脸疑惑,“什么?警察?”
“前天傍晚,你给我打电话你遇险了,我帮你报的警,昨天晚上,警察打电话给我,说抓到了伤害你的人,已经关押起来了。”
说着,门被敲响,紧接着门被推开,主治医生带着一个警察走了进来。
“他就是秦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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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今天反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