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市,一处并不起眼的行政楼内。
“荀司长,是我。常海已经设法解除赵柔设置的咒阵,并没有其他无关群众受到影响,您不必对浮路有过多担心……”
冰冷的无线电讯号将巫晏的声音传递到荀奉耳边,男人端坐在行政桌前,修长的双手套着漆黑的半指手套,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桌面。
他五官就像工笔绘制的古画一样,平淡温和,好似古刹中受人供奉的塑像,叫人忍不住敬畏起来。
“你的身体没关系吗?”荀奉打断他的话,直接将话题切到自己想知道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空气仿佛停滞片刻,下一秒,巫晏不带一丝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感谢您的关心,我很好。”
荀奉那张仿佛万年不变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你没事就好。”
若是他的下属此时此刻推门进来汇报工作,定然会被室内的气氛震惊到毛骨悚然。任谁也想不到平时不苟言笑的荀司长,此时竟然能对着电话就露出这种笑容:“我听后勤的人说,你们局里新来的那个年轻人很不错?”
“是的,”巫晏如实告知:“这次入梦被白鸦的人钻了空子,还是徐行及时出手,才缓解……”
“九幽部有这种青年才俊,我很欣慰,”没等巫晏说完,荀奉就打断了他的话:“他很好地履行了他应尽的责任,等燕京的事务忙完,我会亲自前往浮路为他授勋,嘉奖他保护九幽部重要人物的事迹。”
巫晏再一次沉默,在荀奉说出更加有悖常理的话语之前,把电话掐断了。
荀奉显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看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直到下属敲门才转过头来。
“荀司长,根据浮路分局那边上传过来的讯息,已经对陈青之前接触过的对象和人物关系进行了全员排查。”
他将资料递给荀奉,迟疑地开口:“陈科长在三个月前就递交了辞呈,原因是妻儿相继病故。这次前往浮路市的侦察组并不是部里面派出去的。”
“总部派出去的侦察组,全员牺牲。”
荀奉面色不改,看着手里的名单。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才缓缓站起身,面向窗外:“下雪了啊。”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巫晏,也是一个雪天。
茫茫雪地,上下一白。唯有视线中央出现的一抹红泊,黑发蜿蜒流淌在地,映衬着正中央肤白胜雪的玉人陈横其中。
堪称奇景。
“联系米迦勒天使长,”良久,荀奉缓缓开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下折射不出一丝光芒:“我们也该谈谈了。”
“关于‘白鸦’。”
下属应声退下,像是一台计算精密的机器,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动作。办公室人来人往,不一会又有人走了进来:“荀司长,这次已经是极限了,这次入梦后数据监测一直在显示他的脑电**动异常。他随时有暴走的倾向,到时候没人能压制住他。”
来人言辞激动,一脸急切:“我们必须将巫晏控制起来。”
这一番话像是投入水面的石子,虽说没有翻起惊涛骇浪,但是周围的人多少都对着这边投来探究的目光,但这些目光在荀奉抬眼前就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多虑了,一泉兄。”荀奉抬头示意,门外的人自觉关上房门,只留他们两个人。
他缓步走到赵一泉身边,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向下一压:“我知道你看着巫晏从小长到大,自然会对他有一些‘特殊’的情感。但他现在毕竟已经和望青山割席了。”
“他现在在九幽部的严格把控之下,连进口的东西都有人专程看管。哪里会出什么乱子?”
赵一泉感觉肩膀上那只手如有千钧重,压得他喘不上气,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荀奉。
荀奉依旧笑着,疏离的笑容下带着语重心长的意味:“毕竟当初也是一泉兄信得过我,才将巫晏引荐到这里。”
“九幽部既然庇护了他,自然,也管得住他。”
“当然一泉兄也不必对巫晏的身体过于担忧,”荀奉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拉斐尔天使长为了追求他,不惜一切研制出专门针对巫晏身体的特效药,现在为了药效天天哭。”
他促狭一笑:“有这么多能人义士为了让巫晏多活两天而劳心费力,一泉兄又何至于认为荀某不为他忧心呢。”
“毕竟但凡我有一点不注意,这到手的玉人就要被人抢了去啊。”
赵一泉如坐针毡,但仍颤抖着嘴唇想要开口,但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刚刚被叫出去联系米迦勒的下属不等门内人应声就闯了进来。
“荀司长!ISA传来急讯,执行者西蒙叛逃,挟持浮路分局局长巫晏,前往的是……”
赵一泉当即抓住把柄,暴跳如雷,抽出别在腰间的配枪直接指向荀奉,一字一顿:“你他妈的说你能把他保护好。”
下属立刻也拔出配枪,安保队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赶过来,齐刷刷地枪口指向赵一泉,但他纹丝不动。
“不得无礼。”荀奉的嘴角还维持着刚刚的笑意,抬起手招呼着安保队的人退下,另一边笑着安抚赵一泉:“别激动,一泉兄。”
“不如我们让他接着说下去,巫晏被‘劫持’到了哪里?”
安保队的人缓缓向门后退,那个下属仍旧举着配枪:“他们前往的是——”
“天使群岛。”
南半球,天使群岛附近大洋。
温暖的洋流缓缓流动,白色的浪花拍打着钢铁巨兽的身体,似乎在阻止它的前进。
但巨轮纹丝不动,继续按照它既定的轨迹行驶。甲板上,被“劫持”的人质大摇大摆躺在躺椅上,浑不在意身后聒噪的声音。
“巫晏!你弄清楚你现在的地位,你是被我绑来的。天使群岛可不是你的地盘,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
西蒙顶着一头蓬乱的金发,站在巫晏身后气势汹汹地怒吼。然而他这两句话根本没被人听到耳朵里,南半球阳光正好,十二月份的太阳更是晒的人头昏脑胀。
徐行一手扛着遮阳伞,另一只手顺路拍了那只乱叫的金色脑袋:“别吵了小羊羔,你别忘了你现在在谁的船上。”
他将半径十米的遮阳伞就地撑开,以巫晏为圆心,确定一点紫外线都不让人沾到后才满意的点点头。遮阳伞背标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徐氏控股”。
徐老板治企有方,产业遍布大半个地球。奈何膝下犬子实在折腾,作天作地横扫一切,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掌握智慧的大脑的同时也能拥有说服其他人认同自己智慧大脑的真理。徐老板怕他一脸老和尚念经传递和平与爱的大道理模样迟早有一天把自己作死,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将他流放到英格兰念个关于上帝和佛祖的真理博士,顺带把信托基金全都锁死在他一人身上,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争取念书念到老,千万别作死。
但天不遂人意,少爷用实力证明了他确实拥有掌握智慧的大脑,连着跳级就把学位顺道收了。就在他觉得人生毫无意义,选择再进行两项极限运动挑战人到底能不能活着见阎王时,地球给他玩了场大的——能量磁场置换,奇闻异象显现。还没等导师带他见上帝,故国先传来阎王的回响,于是他马不停蹄赶回国,扑通一下跪在徐老佛爷跟前,语不惊人死不休:“妈,我要考公务员。”
眼见着少爷回国转了性,虽说不是继承大统,但好歹是往活路上走了。满朝文武敲锣打鼓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红旗迎街。这下子少爷是说一不二,要星星不给月亮,所以当他说自己上班累了想包游轮出门散心时,徐老板甚至为这败家子行为而感动的流下泪水。
天可怜见的,终于像个正常人家的纨绔子弟了。谁知道年底聚会的时候老朋友讨论孩子,她都不知道往哪堆儿里面凑。
把咱家少爷往里一放,在老老实实继承家业打理业务的一群里面显得太离经叛道,在挥霍无度包小情儿时那一群里又学历太高。谁都不知道她扯着一张笑脸说自家孩子在海外读和尚经时心里有多苦。
这一艘游轮活像是个缩小版的超星级酒店,徐老板不惜重金聘请莺莺燕燕若干,不过在管家通风报信少爷领着一个漂亮男人和一个骂骂咧咧的小洋人上船之前,就被徐行事先检查给清了个一干二净。
等徐老板百忙之中接到自己儿子疑似当中出柜的报信时,轮渡已经在太平洋上飘了十来天了。
一截雪白的手腕递到徐行眼前,巫晏举着空了一半的高脚杯,仰头看向他。
南半球正值盛夏,巫晏也没再裹着厚重的黑色制服。半截袖的白色亚麻衬衫只系了几个小扣,露出修长脖颈下终日不见光亮,白到透明的皮肤。纤长的锁骨像是山峦的沟壑,顺着他仰头的动作若隐若现。
不用说半句话,只一个眼神,徐行就被他勾了过去,他连忙拿起放在边桌上的玻璃瓶将空杯斟满:“喜欢喝这个?喜欢回去我给咱们家冰箱满上,你看怎么样?”
巫晏垂下眼睛,暖洋洋的海风吹的人犯困,但他仍然坚定地对着徐行的话挑出毛病:“停。”
“没有‘咱家’,”他公私分明的推开徐行想要凑近乎的手:“办完这趟回去之后,各回各家。别在我家赖着。”
管家默默停下想要上前补货的动作,眼含热泪拨出越洋电话:“老板,少爷他仍然死皮赖脸住领导家,再这么下去,他估计就要带着家产入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