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局长在线斩鬼》 第1章 浮路市九幽局局长 巫晏 寒风瑟瑟,浮路市刚下完一场雪,本就不高的气温又下降了许多。 长街两边空荡荡的,城里的人都还陷在黑甜乡中,一切都停留在寂静的黑夜。白日里看着憨态可掬的雪人在此时此刻也显得诡谲怪异。 一辆黑色轿车静静的停在路边,从上面走下两男一女,都穿着形制相近的黑衣。 为首的男子站姿挺拔,像是生长在雪地中的翠松一般,他的肤色十分白,像是寒涧水潭中的白玉人,单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上前的气场。偏偏他五官生的还十分秾艳,叫人打眼就移不开目光。 明明身高并不算高,却能让人自然而然的把目光首先集中在他身上,从而忽略掉他身后的人——少女悠悠打了个哈欠,“局长,时间不早了,这个点还出外勤,多耽误孩子长身体呀。” 女孩看着年纪不大,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满是不情愿,齐耳短发俏皮的挽在耳后,露出亮眼的红蓝挑染。 “我竟不知千年的猫女还要长个子,”他们二人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缓缓走出被阴影笼罩的地方,笑眯眯地开口,打断了女孩的话,“苏文,别为难局长。再说白日里叫你出勤,你不也从来没来过?” “不过这个时间叫我出勤倒是少见。”他话锋一转,“是有什么急事?” “那次不是急事?”他开口,声音冷冽清澈,让本就不高的温度平添了几分寒凉, “年关将近,下面也要冲业绩。” 说完他便揉了一把旁边少女的脑袋,语气柔和了几分,哄小孩似的,“在人类社会,这叫加班。回头记上,这个月多给你加钱加餐。” 本来苏文还因为头发被弄乱了而想发作起来,一听他说这话,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缝,竖起拇指开口道:“巫局座大大地坏,巫晏哥哥大大地好。” “听见了吗常海?有加餐!巫晏给我加餐!” 常海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无量寿喜——在外面要叫局长,苏文,切莫没大没小的乱了规矩。” 她撇撇嘴,没说话。但是仍为了能加餐而高兴,气氛被她这么一闹变得轻松了许多。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极为普通的路口。 暗巷中隐隐透出浑黄的灯光,看上去和寻常巷口一般无二,普通人看起来自然是这样的,但他们三人心知肚明,到地方了。 巫晏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摘下左手的手套,抬手停在半空,像是贴在一堵无形的墙上,一股红光自他手心向外辐射开来。苏文和常海见状退后一步,看着男人瘦削的背影。 巫晏向空处颔首,亮出了藏在右手中的一方玉章,“九幽局来拿人,劳请阁下行个方便。” 他话音刚落,原本三人面前空荡的街道竟活生生多出一截来,那里面站着许多身着统一白色制服的人。他们的制服形制上更加类似于警服,却有所不同。一个男子迎着他们过来,向巫晏伸出手,“原来是浮路市的巫局长亲自来了,久仰大名。我是总局侦察科的陈青。” 巫晏点头答应,用带回手套的手回握他,“陈科长,久仰。” 不知是不是陈青的错觉,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就觉得移不开眼,直愣愣地看着巫晏。 “我们接到总局的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了,”巫晏收回手,“劳烦陈科长在带我们去现场之前先把你这边的人清一下。你也知道我们这边的规矩,人多眼杂。” 陈青这才缓过神来,察觉到他身后的一男一女,发现两人都用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看着自己。陈青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清清嗓子叫自己带来的人撤离。 等到现场只剩下他们四人时,陈青才带着他们一行人继续深入,深巷中没有路灯,他们拿着手电筒扫过地面,绕过朱砂铺满的地面,来到警戒线的尽头。这里的封锁明显更严,警戒线上还混合着红色的符文,明显为了是镇压什么。 “相信你们都看过卷宗了,” 陈青抬头看过去,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两个人正在拿着一沓纸慢悠悠地翻着,显然是听到他的话才开始想起来卷宗这么一回事,正在临阵磨枪。 他眉心一跳,如果这两个人是他手底下的,现在绝对已经革职滚回家去了。巫晏却是毫无反应,直接默许了这个行为。 没想到作为九幽局赫赫有名的“凶神”,待下竟然如此随和。陈青看向身边人冷然的侧脸,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昨天晚上有个环卫工人报警,说是在清理卫生的时候发现的。因为尸体上写满符咒,警方一开始以为是邪教,但在法医查验DNA后,发现虽然尸体是人形,但却不属于人类。” “警方马上意识到事情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直接联系了我们。昨夜到今天凌晨,侦察方迅速封锁了这片区域,虽然我们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但是……” 但是仍有风声走漏。 九幽局,局如其名,管的是泉下九幽的事,里面的人也大多师出名门,唯独浮路分局鱼龙混杂,牛鬼蛇神俱在其中,却都被这个年轻的局长管得服服帖帖。 原因无他,九幽局捉拿泉下恶鬼,浮路分局有着当今世道唯一修习恶鬼道却没有暴毙身亡的人类——巫晏。 他身上的鬼气,若是真真正正地散发出来,怕是来了任何一只鬼都要避其锋芒。 可陈青在他身侧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巫晏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明显是他身后的那两人显得更加怪异。 他们就这么围着雪人,沉默半响,就在陈青以为他们也无从下手时,那位年轻的局长忽然开口。 “察觉出来什么了吗?”他抬眼看向常海。 “报告局长,”常海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宽厚的手掌缓慢的捻着腕间的珠串,“这附近——” “没有异常。” “还用你说?”苏文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们搞这么大动静出来,我要是‘鬼’早就跑啦!” 陈青知道他们在说自己自作主张封锁排查现场这件事,不又在心里嘀咕这群人的难缠,但转念一想,他也只是依规矩行事,浮路的人怎么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在他思索的时候,眼神不自主的看向常海手上那串珠子——珠串上散发着一层莹白的光芒,绕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类质地的手串。珠子的表面并不平滑,但形状好像都是大差不差,像是…… 像是一个个小骷髅,正咯咯冲着他笑。 他被自己心里的这个猜想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发现手串的主人睁开了眼睛,面色严肃的看向他,“陈科长。” 常海突然严肃的表情让陈青后背一凉,“怎么了?” “证物现在在哪儿?” 陈青先是看了一眼巫晏,只见他正俯下身观察那个被挖开的雪人,并不打算对下属的失礼道歉,只好沉住气将一直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递给常海,“这里。” 他一分钟也不想久留在这几个怪人之中,把证物递给常海后就开口向巫晏辞行,“巫局长,总部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由浮路九幽局接手这个案子了。” 巫晏点头,“辛苦了,陈科长。事多繁杂,就不亲自送你离开了,改日再叙。” 他嘴上说着客套的社交辞令,表情却是亲切柔和,堪称令人感到如沐春风。陈青刚刚的不自在这才消解开来,接他回去的人也到了,他便就此辞行。 几乎是在陈青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一直笔直站在巫晏身后的苏文迅速匍匐在地,像猫科动物一样用鼻尖点着雪人附近的泥土,细细的嗅着。 “这手法很诡异,”常海捏着从证物袋里拿出来的一只几乎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手,上面满是黑红色的咒符,整只手从腕骨被剖下,切口平整。手指却扭曲成一团,“是‘那边’人的手笔。” “而且这只手好像临死前还攥着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只庞大的乌鸦直直从路旁的树上飞来,向常海手中的怪手冲过去。却不想他手腕一拐,反手就要擒住那只乌鸦。 那乌鸦见不得手,便急忙飞去了。 “臭鸟!”苏文迅速反应过来,瞳孔锁定高飞的乌鸦, “尾巴比扫帚还长,敢抢小姑奶奶东西,送你去见阎王!” 她说着弓起身子,以一种常人所不能及的姿势跃上旁边笔直的路灯,双手双脚攀着路灯顶,娇小的身躯活像是只野猫。 “穷寇莫追,”巫晏道,“常海,收好那只手,带苏文先回去。” 常海点头,带着佛珠的右手轻抬,对着半空中的少女一抓,苏文的后领便凭空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安安稳稳的落地。 “那你呢?领导,”苏文没好气地揉着后颈,“夜半三更,到处乱跑不和我们一起走,不怕被野狸子吃了?” “私事。”巫晏晃了晃手机,上面显示有好几条未接来电, “明早再说怎么处理这只手。” 他们说话的空隙,又有电话打进来。巫晏看清备注后便接了起来。 “师父?” “小晏,”苍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睡了?” “对,”巫晏面不改色的扯谎,“这么晚打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巫晏若有所感,向西边看去。明月西沉,乌云已经散开,露出敞亮的道路。他忽然想到今天的日子。 腊月初三。 他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倒抽了一口气。但面上仍然不显,苏文好奇地盯着不动的男人,歪着脖子想要继续听,却被常海拎着上了车。 常海和他眼神交流片刻,大手一挥就带着苏文先行离开了。留巫晏独自在巷口。他举着手机的手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有些僵硬。 电话那头的老人率先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都过去了,”他说,“没人怪……” “我不在乎。”巫晏打断他的话,“师父,时间不早了,您也早些睡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从衣袖的口袋夹层中抽出一张符纸,凝神抬手,符纸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悬浮到半空之中。蓝色的火光一闪而过,随着符纸的燃尽,刚刚那段巷子也消失不见,被“藏”了起来。 “不说这个,小晏,为师这次着急找你是有要事相托。”老人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语句,“为师一故友也在浮路市,他家最近被麻烦事缠上了,所以想让你过去帮为师去看看。” “好,”巫晏答应的干脆,“地址您发给我,我明天就过去。” “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好,小晏,你多注意身体。” 可老人关心的话语并没能传达到巫晏的耳朵里,在他应声的一瞬间,巫晏就挂断了电话。 山上的天气更加寒冷,老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愣住了,半晌才无奈的扯出一丝微笑,“臭小子……” 他没有开灯,只有月光撒进屋里,照在堂屋的主桌前,上面供奉着一块牌位,香案上积了不少灰,看样子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你也是臭小子,”老人哼哼着,从包里拿出酒,倒进两个小杯里,“现在只有你小子能陪为师喝上两杯了。” 杯里的酒液哗啦一声洒落在地,月光又挪了几寸,照亮了牌位上的照片——长相极为清秀俊逸的一个少年人正透过照片,眉眼含笑注视着前方。此时牌位上的字迹也终于能看清,上书六字。 “爱徒沈到之位。” 第2章 妖权平等,妖妖自由! 浮路市长宁路四十四号,大名鼎鼎的九幽特派调查局所在之地,也是著名都市传说吊脖鬼的所在地。 低矮的办公楼自然的隐匿在旧城区里,白色的墙皮被风吹雨淋,掉了两三块,露出砖红。远远望去就像是患了皮肤病的病人。 巫晏借着凌晨熹微日光推开院门,“吱呀——”一声,铜锈住的大门发出难听的叫声,惊醒了坐在前台打瞌睡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她揉着眼睛看清来人后,露出了欣喜的微笑,伸手打着手势,嘴巴开开合合却没能发出声音,但一个清丽的女声直接传进巫晏脑海之中,“早上好,局长。” “早安,梅故。”巫晏颔首,“昨晚让你调查的资料,有结果吗?” 梅故用力点头,脑袋下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些折下来。若有第三人在现场,肯定就能发现到她的不同寻常之处,她脖颈白的发青的皮肤处缠着一圈极细的线,黑红交杂,不仔细看怕是会当成是一圈纹身。但随着她低头的动作,线条被力气拉扯,险些崩开。 她慌忙地用双手托住沉重的头颅,小心翼翼地将她托回脖颈,长舒一口气。接着用手比划,“资料放在二楼,还有一些额外的线索,一起放在桌上了。” “还有您的眼镜,也一并放在桌上了。” 他近视度数并不深,不常戴眼镜。因此眼镜也总是在去过资料室便被遗忘在原地。一两次后梅故也养成了替他收好眼镜的习惯。 “多谢。”巫晏向她致谢,然后转身走向转角的楼梯。这楼是上世纪德国人修建的,虽然老旧但仍然结实。本来市委修缮之后是要当作景区来对游客开放,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几次三番都开不起来,直到批给巫晏他们才安定下来。 二楼资料室很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个图书馆似的存在。厚厚的一沓纸质资料整齐的被摞在桌上,还有几本巫晏经常研究的书也被梅故收集起来放在了一起。 他翻书的速度很慢,像是已经完全沉浸在书里。直到资料室的门被敲响,他才回过神,揉了揉被眼镜托压酸的鼻梁,“请进。” 只见梅故小心翼翼地推开资料室的门,手里拿着本应该摆在前厅的座机,“有人来电找您,说是曾经有约。” 虽说梅故不能发声,但她脖颈上那圈红色的咒符却让她拥有能够直接通过意识将自己的声音传达到他人脑海中的能力。如果是面对面跟她交流可能会被吓一跳,但是通过电话线沟通,常人也就只能听见一个温柔清丽的女声。所以巫晏才给她安排了前台接待的工作。 巫晏起身从梅故手里接过电话,然后示意她去做自己的事。 能打进内部线路的人只有一类。 “Wu,听说你又遇见了麻烦。”蹩脚的中文通过听筒传到巫晏的耳朵里,“你知道的,ISA一直很欣赏你,如果你同意加入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幸运。” ISA,国际安全联盟组织,是自从十年前地球经历的一场能量场置换突袭后,大规模磁场变换导致传说中的神秘力量觉醒,为了维护人类利益和安全形成的国际组织。 那场大能量场置换导致地球上许多远古遗留的神话传说苏醒,最先开始的地方就是华夏,当游客在景区被江水中突然昂扬腾飞的巨龙惊的纷纷拿起手机拍照表示科技进步竟然如此迅速,景区竟然有这么精美的投影设施时,一切都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不过与西方狼人入室抢劫,吸血鬼发律师函申请换回古堡居住权的闹剧不同。东方的山野妖兽苏醒之后异常沉默,甚至为了不扰乱社会秩序,自己主动到各辖区办事处申请登记和临时居住证明。 最大的乱子不过就是,峨眉山的猴子因为合法成精,有了妖权,不在算是保护动物,再强抢游客就要被逮捕入狱了。 有西方媒体曾经疑惑为什么在如此巨变之下,华夏仍然能保证如此安稳的社会秩序,于是派一个社会化程度较高的狼人前往华夏东北的著名人狐友好族群做交换生,半年过后,媒体采访眼看着胖了两圈的狼人,问他问题的真相时,狼人咧咧嘴,“那啥,我们听胡三小姐说了,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所以条件改了。” “改成什么了?” 只看那狼人一脸严肃:“灵能复苏之后合法成精,优生优育。保证每一个妖的受教育权,不搞妖别歧视,鼓励人妖自由恋爱,妖权平等,妖妖自由!” 后来那个狼人因为本土化程度过高,又因为金发碧眼的外国长相,守法安分的老实性格,入赘到当地人类家中,成功拿到了华夏永久居住证明,成为家族典范和中外妖族友好大使。 不过这场被华夏网友戏称为灵力复苏时代的剧变不可能只有和平的外表,许多暗流涌动在看似平静无澜的表面之上。各个国家也纷纷成立相应应对的组织机构,正如同巫晏所处的九幽特派调查局,还有电话那头的ISA。 巫晏听见他轻佻的语气,想也没想就要挂断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早就料到了他即将要做出的举动一样,抬高声音喊着,“开个玩笑,这次确实是有急事找你。” “前段时间ISA总部接到一封密函,查不到来源,但是内容与你们现在手里的案子密切相关。而且联盟总部在你们的坐标附近探测到了一种神秘力量的强大,并且认为它具有很大的威胁,应该是和‘鸦’有关系。” “鸦”是一个出没于世界各地的神秘组织,他们人数众多,组织规模庞大。他们没有正式的名称,但所到之处都会留下一两根奇长的乌鸦尾羽,所以ISA称他们为“鸦”。由于没有办法判定其所作行为的危害程度,所以国际上并不能将其进行追捕。换句话来说,这个流氓组织就像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倒霉孩子,时不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你家地盘搞破坏,但是你又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ISA已经申请介入这宗案件,不久之后我会差人过去协助你们调查。” “协助?”巫晏的舌尖在齿间反复游走,不屑的嗤笑,“安德鲁,你办这事的时候征得那位大天使的同意了吗?” “九幽局办事不需要协助,”他的声音里透出森森冷意,“别妄想来插手我的事。” 冰冷的挂断音通过大洋传到ISA联盟总部,气氛一阵冷凝。安德鲁坐在长会议桌的右侧次席,看着被挂断的通讯露出了然的表情,“如您所见,上将,Wu并不接受我们的邀约,九幽局简直就像是铁桶一块,他们总局新上任的那个局长也十分难缠。” 坐在首席的男人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让人捉摸不透。会议桌上摊开的资料密密麻麻,他的视线最终停在那张稍显青涩,但不失让人一眼看见就移不开目光的脸上。 “没关系,继续交涉,”他缓缓站起身来,阳光为他的金发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白色的制服更是衬托得他纤尘不染,“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从浮路市那套老破小里心甘情愿的走出来,来到我的羽翼之下。” 接完那通令人心烦的电话,巫晏又一股脑扎进知识的海洋,直到下午两点梅故怕他饿死在资料室,端着点心和茶水上来,他才停下手上的事。 “辛苦了。”巫晏拿起一块糕点,就着茶水顺了进去。看梅故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有什么事?” “沈自善道长传来消息,让您别忘了去……” 看着梅故小心翼翼的神情,巫晏才想起来凌晨他师父交代给他的那件事。应该是怕自己忘记又不好意思再打电话过来催,于是让梅故来传消息。 “嗯,我现在就过去,你回复他吧,顺便让他把那家人的具体情况简单发过来。” 说着他便按下书桌旁边的一个按钮,只听见书柜角落咯吱一声,机械女声僵硬地模仿着亲切温柔的人类语气,“认证通过——” 像是突破幻境似的,随着这声音的响起,他们所处的环境突然变样,原本落满尘埃的木地板被光滑的白色大理石替代,因为潮湿脱落的墙皮也变成光滑整洁的墙壁。一个电梯门出现在原本空空贴着对联的白墙上。电梯楼层显示除了矮楼正常外观的三层之外,在这地下竟然盘踞着整整十八层楼。 巫晏走了上去,按下b1。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是一层地下车库,停着各类千姿百态的车型。他上了一辆墨绿色的黑色老爷车,一脚油门开往目的地。 浮路市一共分为六个区,九幽局所在的是比较偏远的市郊,从西城开到东城算上堵车需要三个多小时。他在拥挤的车流中观察四周的街景,城市现在已经不只有人类生活,街上的鱼龙混杂,但并没有什么让人感到威胁的气息。 终于在日落之前,巫晏赶到了目的地——紫辰湾。这是一片高档住宅区,进出限制极其严格,不过好在接应他的人早早在门口等候。 越往里面走,巫晏越觉得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萦绕在他心头,这个小区里面是一座座独栋小洋楼,每一块区域都被精心打理的园艺景观遮挡起来,**性极好。 可在绕过一块造景之后,巫晏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神,一阵寒意瞬间从尾椎骨上升起来,带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门前站着两个雪人,脸上都嵌上红豆作为眼睛,小小的手指萝卜作为鼻子,嘴巴是树枝摆成的V形,和那天藏尸的雪人如出一辙。房门口的监视器红光闪烁着,好像看见了他们,随之高大的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穿着中式小夹袄的孩子吃力地把房门推开,站在门口用溜黑眼珠盯着巫晏的脸看。 “到了,巫先生。”接他过来的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这是我们家小少爷。” 那小孩看上去呆愣愣的,只盯着巫晏看,男人见状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背对着巫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见笑了,这孩子天生比较内向。” 巫晏表示理解,跟着男人的脚步进了门。他的眼神不经意之间略过男孩的全身,却没发现半点异常。可能这真的只是一个比较内敛的孩子而已。 “这次拜托巫先生来是因为小姐的病症,”男人在前面带路,巫晏错开一步跟着他。小男孩的头埋在男人的肩窝里,始终没有再抬头看一眼他,“想来您已经了解了大部分情况了。” 他来之前早在车上借着堵车的功夫看了梅故给他发的资料,说是这家孩子自从今年年中开始就开始久病不起,家里去各大医院检查,都表示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家里的老人又刚好和他师父有点交情,于是就求了他师父帮忙。 进了会客室,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子坐在沙发上。尽管她看上去尽力地在维持面上的体面,但乌青的眼底仍然透露出她的疲倦。 “巫先生,麻烦你进去看看吧。” 没有多做寒暄,巫晏走进了她指向的房间。刚一开门,他就闻见了一股厚重的香火气。房间被封的密不透风,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床铺上微弱的呼吸声。正想往前走两步去查看时,兜里手机震动声却及时拉住了他。 是梅故发来的消息,他解锁屏幕,只看见梅故问他—— “局长,沈道长朋友在问你怎么还没来。” 第3章 何妨吟啸且徐行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在接到梅故发来的消息后,巫晏右眼一跳。一阵阴风从他身后吹过。原本在床上微弱的呼吸声此时不见了,与之同时是突然出现在耳后的怪笑声和抵在腰间的冰冷的触感。 “巫先生,”尖细的女孩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利器刺穿布料,深入皮肉的刺耳声音,“巫局长,也没我想的那么难对付嘛——” 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巫晏反手握住她持刀的那只手向前拉过来,强迫女孩转到自己面前。只见她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双圆杏眼里只有空洞的黑色,就像是恐怖片里最常见的女鬼那样,毫无特色。 甚至她还穿着白裙子,上面迸溅着巫晏星星点点的血迹,看上去更加俗套了。 那女鬼本来以为巫晏起码会因为自己这刀丧失一部分行动力,这样她就可以轻松的绑着这个人去领功。僵硬地转过头看去,却发现那人半跪在地上,表情像没事人一样。 巫晏捂着后腰连着下腹被锐器割伤的狰狞伤口止血,面无表情地撤下衬衫袖子,捆在精瘦的腰间,狠狠勒紧。 即便鲜血已经洇湿了大片布料,他也满不在乎,甚至掏出揣在口袋里的空白符纸,本着节约资源不浪费的良好美德,就这一地的血浆画起了符。 女鬼举着手里的刀一脸茫然。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击并没有对巫晏造成致命的伤害,恼羞成怒的拿着手里的利刃刺向巫晏时,一切已经晚了。 巫晏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符纸在眨眼的功夫被凭空出现的蓝色焰火点燃,蓝焰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就好像他才是一只行走于天地间的孤魂,鬼气森然,更胜于眼前这个恐怖剧演员。 “定。” 他轻声开口,女鬼停在原地,如同被禁锢住一样,不能再动弹分毫。 “看够了就滚出来。” 巫晏瞥向门口,带他进来的男人打开了门,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走进来,“不愧是‘鬼见愁’。” “这御鬼符法,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身上虽然还穿着当初的那件衣服,但是容貌却随着脚下的每一步发生着巨大的变化,等停在巫晏面前时,他已经从那个普通的中年男子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幻术?”巫晏看着他转瞬之间变化的面容和身形,确认道:“人?” “当然是人了,”青年眯起眼睛,咧出夸张的笑容,咯咯怪笑起来:“不过巫局长才是让小生惊讶,本以为修这类邪魔外道的人都应该是那修罗恶鬼的狰狞模样——”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巫晏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胆大包天的想去够上一够,“没想到竟然是个玉面郎君……” 不等他靠近,一抹蓝色火焰随着符纸向他的手劈头盖脸的砸过去,烫的他直打哆嗦:“郎君,你这手也忒毒了。小生打不过,打不过呀!” 他一边耍贱卖贫,一边伸手比划,捻指成诀,解开女鬼身上的定身符咒。 女鬼顿时暴起,拎着手里的尖刀朝巫晏的心口刺去。 巫晏翻身躲避,可那青年和女鬼里应外合,向他的方向抛了一大把药粉。满室顿时全是花香,熏得人晕头转向。 他紧紧捂着口鼻,但那些花粉粘着皮肤就起了作用。霎时间他只觉腿脚酸麻,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起来。女鬼趁机暴起向他扑来。 “上不得台面。” 他眼神一暗,抽出别在腿侧的一把短刃。在女鬼扑向他的一瞬间猛地跃起,左手三指卡住她的天灵盖,向右手方向递进。右手则拿着那把短刃,扑哧一声没入她的喉颈之间。 短刃在顷刻之间发出夺目的金光,穿透女鬼的身体,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女鬼如同被火烧着一样化作灰烬,只留下一张灰白纸人晃晃悠悠的飘落在地。 刚刚的动作幅度太大,腰间被绑紧的布料散开了,温热的血液顺着伤口蜿蜒而下。 其实他做的包扎也没什么用,那块布料根本没止住什么血,只是把流出的血吸收了而已。不过他的伤口明显比刚刚更浅了,伤口愈合的速度简直不像常人,但仍旧没有止血的迹象。 那个青年撒完药粉之后就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房门也打不开,他被困住了。 巫晏手脚发麻,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吸入了那包药粉,身上困乏的厉害。他摸了摸衣服内里的暗兜,掏出一瓶拇指大小的注射针剂,撩起毛衣露出洁白的腰腹,看也不看就扎了下去,将药剂推进自己的身体。 那药应该是帮助他快速凝血的,不一会伤口不再向外渗血后他便站起身来寻找出去的方式。好在灯可以正常打开,让他不至于在黑暗里抓瞎。 刚刚那人的手段,应该是混迹江湖的彩门中人,他和女鬼应该是为同一个雇主做事,目的就是困住自己。巫晏一边寻找出口一边心想,从门口那两个雪人开始,他就该察觉到不对才是。 手机在刚刚与女鬼的缠斗中被甩飞出去,屏幕花了一大片,好在还能使用。他分别给常海和苏文发了消息,让他们两个及时过来支援,不然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只能见到一个死局长了。 房间里的摆设神不知鬼不觉的恢复了,连巫晏刚刚扯下用来包扎伤口的床单都变得完好无损。 床上还是有个女孩躺在上面,容貌和自己刚刚制服的那个女鬼如出一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刚刚那个领他进来的人推门走了进来。 巫晏藏在房门暗处,在他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的一瞬间迅速出手,雪白的短匕上还残存着未干的血迹,嵌在刀刃花纹沟壑内,金红交加。一下子就削掉了那人半边脑袋。 可那人没有倒下,也没有发出任何哀嚎,反而转过身来面向房门背后的巫晏,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红白交加的液体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流到他的嘴角,“巫先生,我家小姐的病怎么样?” 巫晏看着这个人的恶心模样皱紧了眉头,强烈的反胃感冲刷他的胃腔,就快把他腹中仅有的那块小甜糕点呕出来。 下次出门之前还是不吃了,他心里想,手起刀落把那个管家的脑袋从他的身上削了下去。没有想象中的血流满地,管家笨拙的身体在没有头脑的指挥下到处乱窜,趴在地上东找西找,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了自己的脑袋,双手捧着却不知道怎么按回去,呆愣愣的坐在原地,滑稽又可笑。 “哎呀,成事不足的东西!不是让你先好好‘招待’巫局长吗。” 青年故作尖细的声音又从门口传来,不过这次他带来了巫晏刚刚见过的两个人——那对母子。只不过他们神情呆滞,母亲抱着儿子,静静的站在青年的身后。 “小柔,你也过来。” 青年抬抬手,指向巫晏身后的床。床上的少女僵直起身子,缓缓坐起。她的脖颈处缠着一道红线,尽头正系在巫晏掌心。 “别动。”巫晏沉声开口,少女被钉住一样,看着门口的人开口道: “妈妈……” 女孩细弱的声音传进一言不发的中年女子耳朵里,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巫晏迅速抬头看向站在青年身后的中年女人,发现她的皮肤正一片一片的剥落,露出粉白的肌肉和青红交加的筋络。而她怀里的孩子像是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一样,还在伸手轻拍女人的脸。 下一秒,那女人伸长了脖子,裂开鲜红的嘴角,朝着男孩儿幼嫩的脖颈狠狠咬下。 “不,”巫晏反应过来一切时为时已晚,男孩儿已经断了气。 “青鬼,”巫晏面色凛然,看向倚在门框的青年, “小瞧你了。” “不敢不敢,小生只是个江湖混子,怎么敢和恶道鬼主叫板。”青年嬉皮笑脸。 那怪物还在不断进食,她的体型已经增长到原来的两倍大,腥臭的气息从她身上传来,引得巫晏本就酸胀的胃更加难受。随着她进食不断,巫晏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竟然跟着布满墨绿色的奇怪纹路,那纹路每长一寸,他身上的那一寸经脉就跟着被束缚一寸。 这青鬼竟然是在吸收他的力量来哺育自己, “给你个机会,”巫晏抬手,刀刃瞬间向着青年飞去,擦着那人的脖颈划过,“叫什么?” 青年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却仍旧笑意盈盈的作揖:“后生乃是彩门传人,白鸦玄字派笑狐。此次前来借巫局长血肉一用,炼成青鬼。”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难怪他们都说‘十八鬼蜮见真仙,一刃穿透阎罗笑’呀。” 巫晏嗤笑一声,自嘲开口道:“小狐狸,那你听没听过这首诗还有后两句。” 笑狐掩面,痴痴地笑着,身形不着痕迹地向后退,“那是自然。不过现在看来,您也不过**凡胎。” 他端着的折扇一和,那个捧着脑袋不知道干什么好的管家猛地站起,丢下掌中视若珍宝的头颅,掰断床上的金属杆,用蛮力将它穿进了巫晏的右腹。 巫晏眉头一跳,在穿透之前转身抬脚将他踹出去。那人直接整个被镶嵌到雪白的墙上,摇摇欲坠的脑袋和墙上悬挂的摆钟持平,看上去诡异又好笑。 如若是常人,估计现在已经疼的昏厥过去。但巫晏依旧站得笔挺,只是手里的护身法印若隐若现,束缚在他身上的纹路趁着这个机会竭力吸取他的血肉。 “青鬼即将炼成,小生也是功成身退了。” 没等他多笑两声,主厅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阳光顿时无孔不入的钻进房间的每个角落。 巫晏抬手遮住眼睛,还没等他看清来者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就炸响整栋房子。 “大爷的?我就出国留个学房子就被抵出去拍鬼片儿了,就说齐三顺那个败家子儿没安好心,老子的家业迟早有一天给他败光了。” 那是个年龄大概二十三四岁的俊朗青年,身材高大,目测身高有一米八五以上。明明是寒冬腊月,身上穿的却很单薄。但他神采奕奕,仿佛能脱光了在雪地里跑上百八十圈,更别提冻着了。 这人不要命似的走到青鬼旁边,啧啧称奇:“哎你还真别说,现在这技术造型都能做这么逼真了,来美女咱俩合个影,茄——子。” 青鬼没想到品鉴过程中还会有这么扫兴的人来打扰她用餐,这严重影响了她的食欲。她嘶吼着冲了过去,青年竟然还有心情笑着按下快门。 巫晏刚想挣扎着起身遏制住青鬼下一步的动作,就看见令人震惊的一幕。 青年反手扣住青鬼的头颅,在青狐和巫晏讶异的目光下,那青鬼竟然安静了。下一秒,尸蛊的表皮迅速坍缩,如同被抽干水分的干尸。就这么寂静无声的缩成一只绿色的幼虫,在地上蠕动两下,化作尘烟消散了。 青狐见大事不妙,甩了两下袖子就遁形无踪了。房屋里的幻境也随着主人的离开破解。 空荡的主厅只剩下满身是血的巫晏和不知来历的青年。 “你是谁?” 巫晏用力按压还在流血的伤口,看向那人。只见他笑眼盈盈,“这位同志,不是我说,你要弄清楚现在的局势。” “是你和那群莫名其妙的东西弄乱我家在先,不应该先向我道歉,然后做个自我介绍之类的?” 他把手递给巫晏,等着他的回复。 失血过多带来的疲倦感和冷意逐渐席卷巫晏全身,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拉住了青年朝他递过来的手,“浮路市九幽特派局局长,巫晏。刚刚依法追捕在逃嫌犯。” “原来不是演戏!”青年一脸恍然大悟,“难怪那个怪人跑得那么快,我还以为你们是齐三顺派来整我的。” “我叫徐行,”徐行呲着一口大白牙,不顾巫晏苍白的脸色,将他一把拉到怀里,笑得阳光灿烂,“何妨吟啸且徐行的‘徐行’。幸会啊巫局长!” 巫晏只觉得天旋地转,门口响起苏文尖锐的声音,那狸子声泪俱下的在门口哭丧,“局!长!你还活着吗!这野男人是谁,我不是你最爱的亲亲小猫了吗?!?!” 巫晏眼前一黑,支着一天的一口气终于因为这倒霉孩子断了。 苏文敏锐的察觉到巫晏的气息,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嗷——局长被这野男人掐死了!” 第4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南山有鬼,色青。其形状若虫,八足有齿。其声多变,引人来食。” 医院特护单人病房中,巫晏正捧着一本旧书翻看。 距离他被鬼哭狼嚎的苏文和一脸助人为乐状的热心市民徐先生抬出紫辰湾那栋豪华住宅已经过去了一天,如今他身上那两道比较严重的贯穿伤以惊人的速度好了大半,正常活动不是问题。 当时巫晏被苏文嚎的那一嗓子吵得倒气,险些一命呜呼过去。好在徐行即使将他抬起抱上担架,否则他恶道鬼主的一世英名到最后就被一只狸子精给晃没了。 那差点把人嚎走的狸子精已经化为原型,一只体型略大的黑色顺毛狸猫安静地缩在病床对面的沙发椅上打瞌睡,常海也安静的守在一旁念经。 常海在他醒来时就把雪人案的资料递到他手里:“局长,检验科今早出的结果,你带回来的血液样本残肢部分的样本相符。雪人案的受害者目前可以确定就是紫辰湾的住户。” 巫晏放下那本让人看着就头疼的古书,修长的手指轻抬眼镜,拿过资料。 那上面是一个女孩,和昨晚连捅巫晏两刀的女鬼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截然不同,蓝底证件照上的女孩明显不敢直视镜头,嘴角也绷得平直。 本应该在花一样的年纪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在此时变成了一捧尘埃。巫晏没有在那张照片上过多停留,接着向下翻看。 “赵柔,十六岁。”常海在一旁缓缓介绍,“卓明私立高中学生。寒假前失踪过一次,她妈妈报过案,后来调查清楚是离家出走,给这孩子劝回来了。” “卓明私立?”巫晏疑惑地指向亲缘关系,开口问道:“你是说她们母女二人孤身在浮路市,在没有谋生能力的前提下上了全市最贵的私立高中?” 常海回答道:“是特招入校。小姑娘学习成绩挺好的,卓明这种私立中学也一直有资助贫困生的先例。” “那紫辰湾怎么解释?”巫晏皱眉,冷声道:“去查社会关系。” 常海点头,默默收起散乱的纸张,在巫晏还没有发布另外指示之前打算溜之大吉。 “慢着,”巫晏环顾病房四周,终于迟钝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次的病房怎么和以前住的不太一样?” “因为这次您是私人行动,”常海见他终于提起这茬,双手交叠作小媳妇状道:“没有提前通报备案,所以没能提前为您准备好疗养病房。徐先生就按照局里的标准给您安排了。” 巫晏眉心一跳,想起昏迷前男人那张阳光俊朗的笑脸,疑惑道:“他怎么知道?” 常海点头:“总局人才引进,说来也巧,他是咱们分局新调来的高材生,了解标准规定。” 换药的小护士安静地走进来,熟练地给巫晏换了点滴。 巫晏注意到她胸口的红十字下一行小楷,端正书写着——“卓明私立医院”。 卓明私立医院门前,徐行身穿休闲帽衫,头戴黑色硬顶休闲帽,左手提着一束开得不符合这个季节的娇艳芍药,右手拎着一大摞叠起来的保温盒,三步并作两步跨入大厅。 身形潇洒,一气呵成,让人完全忽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条裹着黑色羽绒服的跟班。 “徐大少爷,小的都按照您老人家说的办好了,私护病房,二十四小时全方位安保,进进出出没一个人看过咱领导的脸,保证让咱领导住的满意哈。” 徐行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紫辰湾那儿的事就先不和你计较了。” 语罢,他走到大厅正门被擦的反光的玻璃镜处,仔细检查一番自己的仪容仪表,确定自己足够仪表堂堂后满意的点点头。 跟班气喘吁吁跟上他的步伐:“不过我说徐大少爷,你看咱领导还要带花啊?” “你不懂。”徐行竖起食指左右摆动,一脸高深莫测道:“我要攀高枝儿了。” 齐顺心一脸黑线,恨不得就地与这厮断绝发小之谊。 想当年他们徐齐两家在浮路市算是强强联手,一起创立了卓明集团。齐顺心在娘胎里怀着的时候就被两家家长指明了娃娃亲。好在他十分幸运地投胎成和这个混世魔王一个性别,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自此以后徐行偷鸡他守门,徐行闯祸他兜底,齐顺心认为自己这么根正苗红的优秀青年被带成老妈子一般碎嘴子的性格全都是给徐行兜底磨练出来的,本以为就这么大哥小弟亲亲一辈子,十八岁的徐行在生日宴当天,大手一挥——出柜了。 不止徐家家中二老吓得花容失色,就连一同赴宴的齐家也大为震撼。两位母亲还没来得及反思自己的教育手段,就开始怀疑当年娃娃亲的指向是否成真了。 好在徐行当机立断就否认了众人心中的猜忌,并且表示自己即将远赴重洋探索真理,此时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只是为了让他妈别瞎找姑娘浪费时间,然后就一股脑投进本硕博知识的无尽汪洋。 父辈们也纷纷宣告退休,于是苦逼的齐顺心打起了连带着徐行的两份工,一晃就是八年。 医院路过的人多少都认识齐顺心,礼貌的打招呼:“小齐总。” 齐顺心强撑苦笑,一边给徐行引路一边回应。周围人看他这样子稀奇,问道:“齐总身边的人是谁啊?长得好帅啊。” “免贵姓徐,”徐行听力灵敏,刚好走到那窃窃私语的两个小护士面前,露出一个迷死人不要命的绅士微笑,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是你们家齐总在外面包的男大。” “徐行!”齐顺心捂着胸口的速效救心丸,无能狂怒。疯狂冲向因为接受过多信息石化的两个小护士面前紧急公关。 而那搅浑一切的罪魁祸首转身轻巧脱身离去,只留下齐顺心和他那一脑门子的官司。 电梯直达特护病房,这一整层都被清空了,只留下巫晏现在居住的那一间。九幽局总部还不知道他受伤的消息,因此除了棘手的雪人案之外,暂时没有别的麻烦事发生。 这事说起来还得多亏徐行,要是巫晏受伤昏迷的消息传了出去,现在浮路市可能会马上迎来ISA大天使长和总局局长两位大人物。巫晏负责的北部大区也可能会产生振荡,他手下那群牛鬼蛇神不知道能作出多少妖。 还好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但漩涡中心的巫晏并不这么想。 得知自己现在正身处敌营的巫晏绷直嘴角,漂亮的脸上布满寒霜:“我们现在就在卓明医院?” 常海冷汗直流:“当时情况特殊,浮路市很难找到能够接收您的条件的医院。徐先生为我们提供了病房,但您放心,接手您的身体状况的都是咱们局里的自己人。我和苏文!” 那解释的声音戛然而止,常海只觉眼前一阵翻腾,还没等反应过来,只听见清脆一响,自己就被一巴掌扇地偏过头去。 巫晏拖着输液架,赤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上,脸色苍白。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病床移动到门口的。 常海忽然想起,六年前ISA联合九幽总局对四大区各局负责人下了一道命令,规定了各个区域的负责人的饮食,出行和医疗标准,其中对浮路分局尤为“关切”。具体到照顾到巫晏的饮食细节,当时他还不屑的以为这位新上任的漂亮局长是个靠关系上位的小白脸。 他还记得那张长长的规章制度最后被巫晏当作垫桌腿的废纸,但每次出任务他却能精准的避开所有违规项,一直与总局相安无事了六年。 “常海,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些规定是用来保护我的吧?” 巫晏轻笑,正午的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室内,却驱散不了这人身上的森森寒意。 “局长……”常海低着头,不敢直视巫晏,他想起了所有禁令中的最后一条—— 不需要顾及负责人的生命体征,只需要将其严格限制在规则框架内,一旦违规,不惜一切代价就地诛杀。 这六年来他们都太安逸了,安逸到忘记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其实是当世唯一一个修炼恶鬼道仍然没被恶鬼反噬,活下来的人。 他还能称得上是“人”吗?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恍如神兵天降。巫晏瞥了一眼常海,没有吭声。 可视门铃屏幕上是徐行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脸,常海在巫晏躺回床上后把门打开,只见来者一脸阳光灿烂,捧着能遮住巫晏上半身的白芍药就走了进来:“巫局长,昨天休息的还可以吗?” 巫晏的变脸速度令人咂舌,只见他三分虚弱三分礼貌四分漫不经心,眼神虚虚地搭在徐行身上,好一个身受重伤惹人怜爱的病美人形象:“昨天多谢徐先生出手搭救,这病房让您破费了。” 他看着那一大束花,眉心一抽,刚要找个什么理由溜之大吉,就被徐行拽住了没插针管的那只手。 “哪里哪里,都是我应该做的。”徐行真挚的拽住巫晏往后撤的手,“毕竟徐某人以后也是要在您手底下工作,看见领导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心难安啊。” 看着眼前徐行十分义正言辞的表情,巫晏嘴角抽搐,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抽回总局。 “还没来得及问,昨晚青鬼损毁的那间房子是‘你家’?” 巫晏观察着眼前男人的表情,企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但徐行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对啊,那边离机场近,昨晚刚下飞机就直奔那儿去了,没想到这么凑巧。” 他停顿了,在巫晏充满探究和警惕的目光中,眨了眨眼:“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与巫局长岂止是有缘那么简单。” “所以说领导,您就安心在这住下吧。” “我猜医院的饭未必合你胃口,就叫别人给我多准备了点。” 常海接过徐行那摞起来不知几层的餐盒,险些一趔趄栽倒在地。海陆空三栖美食应有尽有,德意法中四国大厨轮番烹饪,光是摆放就要花费好长时间。常海眉心一跳:“徐先生,我们局长是不允许外食的……” 还没等他话说完,就被徐行打断了:“这怎么能算外食呢?巫局长为保护我们人民群众身受重伤,吃一口人民群众做的好饭怎么就叫外食了呢?” 他指着旁边有些凉了的,但仍能看出被精心烹制过的病号餐,痛心疾首道:“难道你们平时就让巫局长吃这种糠咽菜吗!” 常海:…… 巫晏:…… 第5章 硬要被强潜规则 徐行,二十六岁。海外藤校社会学博士。现居浮路市紫辰湾,市值八千六百万,已毁。 巫晏看着早上梅故给自己发来的消息,环视自己的城郊老破小一圈,最终目光落回歪在青灰色沙发上看资料的徐行,默默念了一遍。 八千六百万,算了,赔不起。就算把假和尚和狸子精打包卖了都赔不起。 时间回到昨天,彼时徐行前脚刚表述完自己对领导的一腔热血忠心,后脚梅故的财务报表就流水一样的打了过来。 看着眼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零,面对恶鬼所向披靡面不改色的巫局长两眼一黑,差点又昏过去。 还好热心市民,不,现在是贴心下属徐同志大方的表示:“不用理赔,这都是为人民服务,只要给我再找个住的地方就成。” 巫晏看着活像五星级酒店一样的特护病房,桌子上满汉全席似的病号餐,又看了一眼虽说衣着简约但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有钱”三个大字的徐行,差点没端住:“你没地方住?” “实不相瞒,”徐行低头,指尖扫了扫鼻尖:“我在浮路市只有紫辰湾那一套能住的地方,没想到还被齐三顺给租出去了,又碰见了这么个事……” “我身上的钱都拿去重修房子了,那是我姥姥留给我妈的遗产,在房子重装好之前她不会再给我一分钱。” 只见徐行眉头微皱,宽阔的臂膀微微蜷起,垂着头抬起眼望向巫晏,一脸凄凄:“巫局长这么热情心善,肯定会收留我这个刚刚毕业才找到工作的可怜学生的对吧?” 见过职场潜规则的,没见过硬要被强潜规则的。 常海看向周身自带光环的徐行,伸手盘了两圈佛珠,默默为他念了一句悼词,祈祷他来世再投胎时上帝能多在他大脑皮层划几条沟。 虽然这小子运气好到上任前一天就救了领导,还直接自费修理被领导损毁的房屋,但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位面前撒娇啊! 常海一边反复祈祷他的死状不要过于难看,一边挪到沙发旁边抄起还在熟睡的黑猫打算跑路。下一秒,他看见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只见巫晏俯身凑了过去,勾唇一笑。大量的失血导致他的面色发青,和坐在床边的徐行产生了鲜明的肤色对比,仿佛巫晏整个人其实不是用血肉凝成的,皮囊之下仅有森森白骨。 徐行盯着那忽然凑近的笑脸,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心想:九幽局从不公开区域负责人的画像是对的,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了巫局长这张脸倾倒在他门下。 巫晏顺着他的动作锁定他的咽喉,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拳,他轻声开口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浮路市九幽局局长,巫晏。” 徐行脱口而出,却不想马上就被巫晏厉声打断。 “错了。” 巫晏瞬间收回笑意盈盈的模样,抬手卡住徐行的咽喉,力度不大,却直接让他整个人都向前移送。 “我是当世唯一修习恶鬼道却还能活着的邪魔外道,”巫晏挑眉,“传说我以鬼为食,视人命如草芥,手底下的人也非人族类。” “而现在我手里有证据可以证明,你,或者说你身后的卓明集团和目前这个案子有极大的联系,我完全可以以你为饵,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再一点点活剥了你。” “就这样,你还敢让我收留你吗?” 徐行双手撑着床沿,脖颈因为被卡住而本能地后仰,眼神却分毫没有离开过巫晏开开合合的嘴唇。 “局长,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徐行伸手握住巫晏卡紧他咽喉的手腕,手指摩挲巫晏精瘦手腕的青筋:“考公务员是要政审的呀,我祖上三代可都是大大的良民。” 他知道巫晏并没用力,手便不老实地环住了他整个手腕,掂量着尺寸:“什么凶神外道,我没听说过啊。我只知道咱们巫局长为民除害,身负重伤。” “我有什么不敢?” 巫晏完全没料到这人的反应,触电似的抽回手。但不幸的是这幅场景直接让常海怀里的黑猫看见了,那狸子精睁开眼就看见这么不得了的一幕,没等常海捂住她的嘴,就高声嚎叫起来: “嗷——局长被这野男人非礼咦!” 这下没等她嚎完,巫晏就提前掐了个决让她闭嘴。短期禁言咒最多维持一小会,却无法禁锢住苏文愤怒的心。她当即以浑圆的身躯扑向徐行,势必要给自家人讨回公道。 “苏文。”巫晏喝止道:“不要胡闹,他是总局派下来的人。” “原来这位美丽的女士也是咱们同事啊,”徐行笑眯眯地看向炸毛黑煤球,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蹲下身来向她自我介绍道:“你好,苏女士。我是徐行,局里新来的技术顾问。初来乍到不知道孝敬你什么好,我这就叫人去买几箱豪华猫罐头。” 苏文刚刚还炸着毛,警惕地看向徐行。直到“豪华猫罐头”出现后,立马瞪圆了眼睛喵喵咪咪道:“早说是同事嘛,同事好的喵。” “还有这位仁兄,”徐行起身,看向常海:“看您的穿着和法器,应该是佛家弟子。我正好认识京市万寿寺的几位高僧,隔日介绍给您。” 假和尚闻言,全然不顾刚才祈祷时念叨的耶稣玛利亚了,立马端起架势:“阿弥陀佛,不敢当不敢当,那贫僧只好笑纳了。” 眼见着手下两员大将全部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给哄得晕头转向,巫晏淡淡开口道:“那你们谁来收留他?” “男女授受不亲,我是旧时代的猫精,封建得很呢。”苏文甩甩尾巴,轻巧地跳上床尾,表示拒绝。 “贫僧寒舍实在破旧,”常海双手合十:“局长家里不是还有地方吗?” “我佛慈悲。” 吃里爬外的,巫晏扶额,准备打电话拨给梅故,让她走公账给徐行订酒店。还没等他说一句话,就听见梅故如恶鬼一样恐怖的财务预警。 巫晏沉默着挂断了电话,冷脸道:“定位发你了。自己带着行李滚过去。” 徐行就这么欢天喜地地住进了巫晏家。 巫晏家离局里很近,两步路的距离。由于地理因素和九幽局吊脖鬼传言的兴盛,这附近除了老居民基本没什么住户了,倒也乐得清静。 徐行就这么卷铺盖搬进来了,每天早上晨练,和公园里的老大爷遛弯。回家给领导和自己做一份爱心早餐,发现领导已经上班,再带上早餐追过去。整理整理卷宗资料和馆藏古籍,生活倒是充实。 巫晏这边则不然,那天下午他就办了出院,回到局里立马就下了通缉令,缉捕白鸦玄字“笑狐”。 这道通缉令当即引发了轩然大波,这个代号“鸦”的组织鲜少主动出现。他们虽然与现今提倡和谐共存的ISA理念不同,但很少主动袭击。这一次的性质显然不同,就像宣战前的号角,打破了一直汹涌的暗潮。 当时封锁的街区中的雪人里埋藏的残骸并不能检验出人类的DNA,却又能和巫晏在与女鬼对战时取得的赵柔的DNA重合,那就证明了那个被人炼制成青鬼的女人就是赵柔的生理学母亲——王芳。 “青鬼,据古书《山川则记》记载,形状似虫,引人来食,食之则狂。因其色青,人若食之,体态暴涨,面丑可怖。故称青鬼。” 徐行一手端着早餐,一手拿着笔记,围着巫晏转:“早年间古人对这种微生物学的概念认识不充分,所以就写成了‘鬼’,依我来说,这更像是那些江湖术士在钓名欺世,夸大吓唬人的玩意。” 巫晏对徐行的话不置可否,扭头看他的笔记。 他把那天拧下青鬼脑袋之前拍的那张合照,画质清晰,甚至能捕捉到青鬼吐出的黏液。巫晏默默地将徐行刚摆到他桌子上的蔬菜汁推远,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山川则记》中记载的青鬼和那天的东西确实相近,但攻击力明显没那么强悍,顶多是蛊虫一类的旁门左道,用来恶心人的。” “但那天的‘鬼’明显能听懂人言。”巫晏想起青狐书生故意引他入局,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凡人间怨念不散,恩怨未了为怨鬼。怨鬼相食,可增其实力。如果只是简单的蛊虫,哪里能够听懂人言,并且渴望得到恶鬼的能力呢,从而将注意打到他身上来呢? 还有那只写满符咒的断手。 眼前仿佛萦绕着一团解不开的迷雾,所有事情的破局点都在那个死在雪夜的女孩儿身上,可她偏偏死了。 窗外白雪皑皑,一队小黄帽簇拥着一个高个儿女孩,那女孩手里举着旗子,上面写着“浮路小学研学团”七个大字,正在车站旁等候大巴。 “现在的孩子课外活动真是丰富啊,”徐行感慨,“一个班的小孩成群结队聚在一起,真是辛苦这个老师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巫晏猛地回头:“你是不是卓明集团的股东?” 徐行忙要撇清关系,但看巫晏认真的模样,从善如流道:“只是投资,我们家现在已经退出去了。教育和医疗方面也一直是别的人在管理。” “打电话给苏文,叫她过来。”巫晏灵光一闪,抓起椅背上的大衣披在身上,一边吩咐给旁边人,一边对徐行道:“联系卓明中学的人,让他们给赵柔所在班级举办一次寒假集体活动。” 徐行夹着手里的资料,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快步走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联系当然可以,但你想干什么?” 巫晏回头,再次推开了徐行想要递到他手里的蔬菜汁:“研学团里还缺个主讲老师,话这么密还不快点跟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硬要被强潜规则 第6章 “这不是我” 卓明中学门口,高二(1)班的学生整整齐齐的等待带队老师的前来。 临近年关,不少学生被学校这场突如其来的集体活动打得措手不及,纷纷怨声载道。 为首组织纪律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女孩,白净漂亮。长卷发高高绑起,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发带。面对所有人都是笑呵呵的模样,一看就是那种家长老师都很喜欢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方梦!带队老师来了,叫你点人头。” 后头有人喊了一声,她回头应声。开始挨个核对女生人数,一共十六人,等到了学号末位,她看着眼前有些矮小的女孩,有些疑惑。 她原本,就站在这里吗? 女孩也穿着和她们一样的校服,应该是人缘不太好,孤零零一个人走在队伍末端。看见她停在自己面前这么长时间,才把垂在地上的头抬起来。齐耳短发下的脸白惨惨的,局促地露出一抹微笑:“怎么了?” 方梦这才想起来,她是赵柔。高一凭借成绩资助入校的学生。刚开始到班里的时候,还有人打趣她们长得像来着。 光是想到这点,她的微笑就僵住了。 “没什么事,”好在她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关切地问道:“这次奥数冬令营的路费和住宿都是自己出的,你没关系吗?” 她的话语听起来满是对赵柔家庭状况的担忧,这一下子就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原本并不明显的人群聚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圈,团团拢住,把她这个异类隔离在外。 赵柔没有回答,直到带队老师走过来了,这段小插曲才算结束。 两个带队老师一高一矮,但周身都有一种出众的气质,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巫晏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玻璃镜片柔和了他的棱角,头发垂顺,被刻意收敛后的气质斯斯文文的,仿佛真的只是个漂亮又带点古板的年轻小老师。 “人都齐了吗?”他看向拿着点名册的方梦:“没什么问题吧。” 方梦摇摇头,眼睛忍不住往巫晏出众的五官上瞄,最后被徐行侧过来的身影挡住了。 徐行依旧是那副自来熟的样子,熟练地开场:“同学们好啊,我是这次带队的徐老师,这位是巫老师。很高兴大家能配合参加这次为期七天的奥数冬令营,大家互相学习,相互配合,咱们这就出发了!” 他大手一挥,招呼着一群孩子坐上大巴。方梦被同行的女孩们拽到了后排聊天,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一起讨论这对明星似的带队老师,眼睛时不时瞟向前排的位置。 这次冬令营基本上全班都参加了,据说学校请了奥数大师来给他们讲课,用来准备年后第一场竞赛。虽说卓明私立看重综合素质的培育,但是他们当然也不可免俗的更看重成绩。 能负担起这所学校学费的孩子,家世背景都差不到哪里去,再往上比较的,就是聪明的头脑了。最起码在这一点上,方梦自觉她做得很好。 成绩,性格,容貌,家世。她一点不差,可是…… 方梦凝视独自坐在前排角落的赵柔,有个男孩被同学推搡着坐到了她身边。两个人还打了招呼。 是肖礼成。 “梦梦,梦梦。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啊?” 旁边的朋友使劲摇晃她的手臂,才把她晃回神,她装作没听清的样子:“昨晚刷题熬夜太困了,有点迷糊。刚刚走神了,你再说一遍?” 众人纷纷感慨她的努力,在称赞声中,她的不平和嫉妒好像平息了一些。她嗔笑着回应那些打趣她的话,示意刚刚的女孩接着讲下去。 “就是说咱们这次冬令营要去的那个地方嘛,”那女生神秘兮兮地说道:“据说闹过鬼。” “什么啊——”凑到她身边的女孩儿们纷纷拉长了声音:“没意思,这么俗套的故事还拿出来讲。” “这次是真人真事!”最开始传递消息的女孩保证道:“是上个月才发生的事情,那趟街区还封了一段时间呢,据说就是为了掩盖消息。” “我爸是哪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亲眼所见,说是死了个女孩,和咱们一般大。上个月特大暴雪,她就在雪里面埋着,第二天早上被环卫工人发现了。” 那女孩一边说,一边压低声音,最后声音几乎低若蚊蝇:“这事说出来不光彩,她……不止一个人死了。” 方梦瞳孔骤缩,像是触及到记忆深处某样东西一般,但想不起来。她本能地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可是旁边的女孩正讲到兴头上,完全没关注到她的动作。 “反正因为影响不好,这件事被家属拦下来了。那片区域封了小半个月呢,明面上说的是修路,实际上是因为。” 女孩话没说完,被大巴车刺耳的鸣笛声打断。徐行不知什么时候挤到这群女孩儿里的,笑眯眯地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闹鬼——呀!” 女孩被他吓了一跳,抱住方梦的胳膊往她怀里钻。 徐行故作严肃道:“小小年纪,不要胡扯些捕风捉影的怪事,把心思放到正业上。” “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真闹鬼也闹不到你头上来,还是专心想想这一周想怎么过吧。” “你说对吧,巫老师?” 巫晏赞同的点点头,虽说现在这个时代变化很大,但普通人仍然是这世界的大多数。并非所有人死后的魂魄都有机会成为恶鬼凶魂,否则这世界就真乱了套了。 徐行趁着这个机会继续科普道:“现在时代大不相同了,但是仍然讲究一个科学研究方式方法。只有极大的怨念和不甘,和对生的执念才能成鬼。” “而鬼想要继续存续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两种方式:一是食用其他的鬼魂,靠同类的力量续命。但这种方法并不划算,碰不到合适的鬼魂,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阴差勾回地府轮回。所以大多数鬼都选择第二种做法,”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目光看向身后的巫晏。他正专注的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修长的手指拖住下巴,见徐行不讲了,便催促道:“是什么?” “第二种方法就是,”徐行清嗓,没想到巫晏听的这么认真,有些受宠若惊。收起那副糊弄小孩的混不吝气质,说道:“找到合适的肉身栖居夺舍。” “但这种人往往性情大变,因为鬼魂有执念和怨念,会迫使其在夺舍之后做出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往往极易被发现。然后被各种方式驱逐出原身。除非隐藏的极为出色,或者血脉相近的人夺舍魂魄,才不会被发现。” 学生们完全被他唬住了,屏息凝神,睁大眼睛满是求知欲。这些课外小讲堂往往是这群被学习塞满的小孩最稀缺的,整个大巴上静悄悄的,听见徐行坏心眼的一句: “没准你身边的人,早就被‘换’过了呢。” 众人打了一个冷战,巫晏闻言,开口打断徐行的糊弄小孩小讲堂:“快到了。” 大巴车晃晃悠悠的停下,学生们被安排好房间。方梦特意留意了一下,赵柔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她落单了,没人愿意跟她住在一起。 “我和赵柔住一间吧,”方梦走到正在分配房间的巫晏面前,善解人意道:“正好我们平时关系也还可以,不是吗?” 巫晏一脸“你真是帮了大忙”的表情,象征性的询问赵柔的意见:“那你觉得呢?” 她紧盯赵柔的举动,想起大巴车上徐行说过的话,视图从中找出一丝异样。 但并没有任何异常,短发女孩在听到她主动和自己一间房后瑟缩了一下,然后迟缓地点头。 畏畏缩缩的,还是以前那副样子。 她暂时打消了疑虑,又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试探感到后悔。 真是被那个蠢故事给影响了,方梦自嘲地心想。 在房间里简单洗漱过后,方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明明眼睛,鼻子,嘴巴都是自己原先的样子,但是她却本能地生出一种“这不是我”的怪异感。 洗手间外传来敲门声,是赵柔在催她。 “马上好!”她不耐地喊了一声,又快速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洗了一把脸,再看向镜中人,总算是顺眼了一点。 门口,赵柔低着头。厚重的刘海几乎盖住了她大半张脸。等方梦整个人走出卫生间,她才慢吞吞地挪进去。 肖礼成究竟喜欢她什么?方梦盯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地去想白天大巴车上,肖礼成主动去坐在赵柔身旁的那一幕。 肖礼成,赵柔和她,好像原本并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她觉得她的大脑像是被刻意格式化了一样,空了一块。无论怎么找补都找不回来。想着想着,大脑就被沉重的睡意压垮了,陷入黑甜乡去。 奥数冬令营枯燥,他们几乎每天都被练得筋疲力尽。两个带队老师精神状态倒是很好,尤其是那个姓徐的老师。第三天上课的时候还问巫老师要不要出去放风。简直是可恶至极。 终于熬过了第六天,方梦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几次是直接倒头就睡的了。同房间的赵柔就像一片空气,没有任何存在感。 虽然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每天都打照面,但方梦有点记不起来赵柔长什么样子了。 再一次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观察自己的脸,方梦竟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 其实这张脸上的五官正在移动,变化,逐渐变成了赵柔的模样。 她被这个恐怖的想法吓了一跳,垂下眼睛不敢再看镜子,扭开水龙头拼命地搓洗脸上的皮肤,胡乱的揉搓五官,企图将其复位,哗啦啦的水声却停下了一部分。 脚步声啪嗒啪嗒响起。 方梦想起来了,刚刚进房间的时候,赵柔并不在室内。 她在淋浴间洗澡。 门铃响了。 第7章 惩罚 酒店房间内,巫晏和徐行二人并排坐着,与对面的黑猫大眼瞪小眼。 双方氛围僵持不下,徐行秉持着领导不动我也不动的第一要义,抱臂直视前方,直到巫晏冷冷开口: “到时间了。” 恶鬼进食是有规律的,至少七天一次,修为越高的鬼越能忍。按照他们上一次遇见青鬼的时间来算,已经过去至少七天了。 “没办法。”黑猫舔舔爪子,躺倒变回少女状。苏文叹气道:“这六天能去的地方能查到的东西我都去看了,他们班的同学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就连你跟我说的那个嫌疑最大的室友,叫方梦吧。她都对我的出现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有没有可能这个方向就是错了,”苏文泄气道:“虽然常海查到赵柔是方梦她爹的私生女,但是包小老婆这事情谁会让自己的亲女儿知道啊,而且还恶趣味到给亲生女儿和私生女安排到一个班,你们这些豪门不是什么事儿都捂得死紧吗?” 巫晏眉头蹙起,徐行见状连连摆手:“拒绝诽谤啊苏女士,本人可是洁身自好,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呢。” 巫晏转头看向他,表情更加疑惑了。千年老猫忍不住嘲笑:“你今年都26了吧,真的假的?” “主要是我一直在追求伟大知识的道路上奋勇向前。”徐行正色道:“为实现伟大理想建设美丽祖国而奋斗。” 苏文差点笑得直不起腰。 “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巫晏抬头看了眼时钟,快到九点了:“再不回去让别人起了疑心。” “知道了知道了!”苏文向前伸了个懒腰,拿起巫晏给她准备的符箓变回原身,转身就要从窗口跳回她的房间。 “等等,”徐行突然开口,拦住了苏文的脚步:“我今晚有种预感。” “什么预感?“苏文歪头,碧绿的猫眼疑惑地看着他。 “我觉得就是今晚。”徐行伸手敲着脑袋,作思考状:“和方梦在一起的时候,你小心一点。” “那就承你吉言!”苏文懒得理他,转身跳了回去。 望着空荡荡的窗口,徐行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无论发生什么,希望今晚就能解决。” “拿着。”后背被戳了一下,徐行连忙转身接过。是一个被黑色布条包裹住的重物,约莫半臂长。抬头看见巫晏表情漠然地伸手点着一沓符箓,打在他肩上。 “防身用。” 他言简意赅,那一沓符箓厚的堪比城墙,方才苏文才拿走几张而已,他还点了又点。现在给徐行像是不要钱似的,伸手大方极了。 徐大少爷一脸震惊,人生头一回体验到“被罩着”的感觉,从善如流的塞满口袋,嘴上还不忘调侃着:“巫局长,对我这么好呀。” “包袱里面的是刀,不会用别拿。”巫晏没有理会他,公事公办的讲解:“符箓是我画的,但是能使出几分威力要看使用者本身。遇到危险你就往外砸。” “总之,”巫晏顿住,清了清嗓子:“别死了。” “保证完成任务。”徐行挑眉,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就被一声尖锐的嚎叫打断。 一只炸毛黑团子飞上窗台,千年狸子精苏文大喝一声: “巫晏你不是鼻子属狗的吗?!楼下都鬼气冲天了你还没闻到?还有你的耳朵还要不要用了?老娘都嚎这么大声了你也听不见是吧?!——嗷!” 一只布满符文的手拖着她的尾巴,将她拽了回去。 “糟了!”两人对视,心里同时想着。 徐行毫不犹豫转身就要下楼,却听见巫晏断言:“来不及了。” 他看见清瘦单薄的男人摘下眼镜,挽起衬衫袖口,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窗台。 巫晏单手抓住栏杆,在半空中晃着。借着身体的重力,看准时机猛地向前一踹,原本被层层鬼手封堵的窗口被踹了个对穿。 那动作之快,等徐行把这窗台往下看时,只能看见他的残影。 他暗骂一声,随即也跳了下去。 ——八点零四分。 肖礼成按下电梯楼层,忐忑地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按响门铃。 今天是寒假冬令营的最后一天。再开学后他就要跟着全家移民了,他想趁着这次机会表白他未曾出口的心意。 对赵柔。 他紧张地敲响房门,来开门的人是方梦。不过他第一眼差点把方梦认成了赵柔:“赵……啊!方梦,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方梦的表情充满疑惑,“我就住这里啊,反倒是你,大晚上的乱窜楼层来我们房间干什么?” “我是来找赵柔的,”肖礼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有话想对她说。” “她今晚还没回来,”方梦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不过时间也不早了,你先进来等等吧。”她自然的向后让出位置。 他们两家是世交,他和方梦也从小就认识,没什么好避嫌的。更何况方梦心里对他还有那么一点喜欢,但肖礼成却后退了一步道: “这不太好吧,”他目光闪躲, “你一个人在房间里。” 方梦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瞎想什么呢?我家里还有你小时候穿开裆裤的照片呢。再说了,你单独找赵柔出去还不也是她一个人?这时候你就不避嫌了?” 肖礼成哑然,只见方梦已经气冲冲的走进房间,他便跟着走了进去。双人套房不大不小,他坐在小沙发上等待,方梦则是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书。 他知道怎么哄好方梦,从小到大,女孩一向是大小姐脾气,总要给她台阶下才好。肖礼成叹气,任劳任怨的找起了话题:“你为什么会选和赵柔住一起?” “随机分配的,”方梦耸肩,头也不抬:“怕我欺负她?” 肖礼成皱眉,不赞成的说道:“方梦,你知道我是不相信那些话的。欺负赵柔的人不是你,我也不会怀疑你。” 他义正言辞的为方梦打抱不平,同样也为赵柔义愤填膺:“我肯定会把欺负小柔的人揪出来,让他当众给小柔道歉!” 方梦嗤笑一声,回头看向他,眼里尽是不屑:“叫的可真亲密,肖礼成,你不会又把自己当成拯救落难公主的骑士了吧。” “方梦!” “怎么了?” 方梦挑衅的看向他:“被我戳穿你的小心思了?” “我无言以对。” 时钟指向八点一刻,停下来了。 肖礼成低着头,全然没有注意到方梦这边的动静。 女孩从桌前站起来。高挑的背影正对着肖礼成低垂的脑袋,而她面对的桌前,正摆着一个化妆镜。 镜中映出女孩恬静温柔的面容,她在笑,但是嘴角的弧度却极其诡异。仿佛正在适应和调整这张脸,嘴巴张张合合,吐出字来。 “对、不、起。” 肖礼成惊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方梦的背影:“你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女孩回头看向她,明明在微笑,却盯得他脊背发凉。 “我为方梦的无礼向你道歉,”女孩僵硬地向他走去,“现在,你也要为你做过的事情向我道歉了。” “肖礼成。” 她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声音都变了质,变得暗哑可怖。 肖礼成慌乱地站起身后退几步,这才发现了她究竟哪里让他感觉不对。 方梦是走过来的,但准确的说,她是倒退着走到他面前的——她的脑袋呈180度旋转,以非人的状态将脸凑到他跟前,笑眯眯地问道: “你走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她每问一句话,脸上的五官便错位一个。肖礼成慌不择路,跑到门前才发现门早就被方梦提前关上了。他疯狂扭动门把手,但无济于事,直到方梦膨胀畸形的身体阴影笼罩了他,扭过他的脸,把自己重新拼整好的五官贴近肖礼成。 “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那是赵柔的脸。 肖礼成脚下一软,险些瘫软到地上。 身后一直卡住的门不知被他刚刚的动作碰到了什么,打开了,天降大运的肖礼成来不及狂喜,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去。 那女鬼没有追他,只是在房门口变化着赵柔和方梦两张脸,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他只顾着往前跑,但这走廊就像没有尽头似的,怎么跑都找不到电梯。 最后实在跑不动了,肖礼成躲在走廊拐角处,瑟缩着身体不敢出声,祈求漫天神佛不管是谁快来救救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他以为他快要以为在这无尽的恐惧中麻木了的时候。 湿哒哒的一个东西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不敢抬头向上看,唯恐是被女鬼发现。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差点将自己一口气送上西天。可那鬼东西并不会让他如愿以偿,一双小手紧紧扒开他的眼睛。 “咯咯咯,”刺耳的笑声在肖礼成耳边炸起,他迎面对上一张青灰色的脸,那是一张还没发育完全的胎儿的脸,正扒着肖礼成的眼睛快活地笑着:“咯咯咯。” “妈妈,妈妈,”鬼胎挥舞着身上的血膜往肖礼成眼睛上抹,“我找到他啦。” 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在凌迟肖礼成的血肉,可他无法动弹。恐惧让他迈不开双腿,眼前模糊的视线使他看不清前方,只有耳朵仍然不受控制地接收外界的风吹草动。 女鬼抱起肖礼成头上的鬼胎,将它拢到臂弯里,轻声哄着:“好孩子,好孩子。” 肖礼成看女鬼此时没有顾及他,强大的求生欲迫使他迈开了脚步,但下一秒,女鬼就看向了他,露出一抹瘆人的笑。他的手脚立刻就被一双双布满符文的断手抓住,按在了椅子上。 对,是椅子。肖礼成后知后觉地看向四周,竟然依旧是方梦和赵柔的二人套间,他从一开始就没逃出去过。 “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女鬼慈爱的拂过束缚住肖礼成的断手,忽而神色一变:“但是这里有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惩罚!惩罚!” 鬼胎凄厉地嘶鸣,断手的力道也随之收紧,肖礼成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被捏碎了。 就在他眼睁睁看着女鬼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的时候,窗台发出了一声脆响。 一个矫健的巨大黑影冲了过来,撞开女鬼,锋利的牙齿一下就撕扯开捆住肖礼成的断手,让他暂时获得了解脱。 但断手很快就增长了起来,一双双写满符文的手拉着,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困住猫妖,将这个碍事的家伙丢出窗台。 苏文在即将坠落的那一刻猛地从法身缩回原型,奋力向上一跃,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喝一声: “巫晏你不是鼻子属狗的吗?!楼下都鬼气冲天了你还没闻到?还有你的耳朵还要不要用了?老娘都嚎这么大声了你也听不见是吧?!——嗷!” 第8章 怪手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巫晏试着按了两下开关,头顶的吊灯毫无反应,他便放弃了开灯。 他进来时眼前就是这幅场景,干净的酒店套房,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刚刚诡异的断手只是错觉。 房间里面没有一丝鬼气,即使他全身感官都集中于追踪那女鬼的气息,也无法感知到她。 “藏得还怪好的。”巫晏低语,看向窗边。刚刚被自己踹碎的鬼手,现在已经变回了酒店那扇厚重的玻璃窗。 他看向对面,确定自己的方位。这的确是楼下的那层,但不是方梦所在的房间。这家伙的手段很高明,估计从一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伪装暴露的时候就把他们分开了。 他并不担心苏文,千年猫妖的实力对付这种鬼怪还是应付的过来的,只是徐行。 虽然不清楚他的实力,不过他毕竟也是总局派下来的人,尽管只是个文职,但以初见时他一把扭下青鬼分身天灵盖的实力,应该也不至于用巫晏操心。 现在最棘手的是这层楼还有很多其他普通人。 楼里有太多生魂,都是滋补恶鬼的好东西。但就像徐行之前说过的“冤有头债有主”,鬼是不能随便吃人的,除非生前对其有极大的怨念,为了寻仇才会刻意从活人身上找吃的。若是这种仇敌的生魂被鬼吞噬,往往也会助其实力大增。 大多数普通的鬼都只是有些小伎俩,他们主要以吞噬彼此而存。而这家伙已经能操纵空间和驱使其他鬼物,难说她会不会为了提升实力故意把这整层楼的活人都变成鬼,是个麻烦。 此地不宜久留,需要快点找到它。巫晏快步走到门前,刚把手伸向门把手,意料之中的拧不开。他正考虑是蛮力踹门还是从窗外再跳一次时,一个不明物体忽然迎头砸来。 像是对这袭击早有预感,他的身体迅速作出反应,弯腰后仰成一道弯弓似,一个后空翻抬脚将其踢了回去。瓷器破碎的声音随之响起,碎片飞散,一片划过他的侧脸,擦除一道浅浅的血口。是酒店床头的陶瓷花瓶。 投掷重物的人明显没想到他能躲过去,更没想到自己抛出去的东西被人一脚踢向自己,耳边炸开的脆响吓得她浑身止不住打哆嗦,靠在墙边就快站不住了。 巫晏向前走了两步,昏暗的室内让他看不清眼前,只能靠她急促的呼吸声来判断她确实是个人。 “别,别过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巫晏认出了她是谁。 是那个在大巴车上时坐在方梦身边的女孩,好像叫林小桐。 林小桐紧闭双眼,扶着墙缓慢地蹲下,双手捂紧耳朵。全身上下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嘴里不停地念叨:“别来抓我,别来抓我……” “我就说,我就说这里闹鬼,我早说我不来了……” “林小桐,”巫晏蹲下,语气安抚:“是我,别害怕。你先冷静点,这里没有鬼。” 女孩在极度恐惧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如获新生般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是人,还是自己熟悉的老师,一直紧绷着的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直接靠着墙瘫坐,崩溃的大哭:“巫老师,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鬼,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就要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极度的恐惧让她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紧紧抓住巫晏的衣角不放,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她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巫晏刚刚超脱常人的举动,以及他是如何出现在这间房里的,满脑子都是看见活人的激动,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刚刚的经历全都说了出来: “巫老师,你快去看看!有鬼的,真的有鬼的!” “床上,床上有一只手!它拖着陈锐从窗口跳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陈锐是不是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我们,我们不会也被它杀了吧?” 手? 巫晏迅速联想到了那只写满符文的鬼手,难道青鬼已经开始无差别杀人了吗?眼见着局势变得越来越严峻,他也顾不得安抚林小桐的情绪,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到那只手的?” 林小桐被吓傻了,这时候问什么答什么:“八点一刻,当时陈锐说她身体不舒服先洗澡上床睡了,我刚好进去洗澡,洗完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时钟——八点一刻。 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就留意过,这表针和现在一样,没有一点变化。他伸手掏出手机,莹白的灯光照亮他深邃的眉眼,时间映入那双漆黑的瞳孔中。 八点一刻。 时间静止了。 林小桐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慌张的也打开自己的手机,依旧是相同的时间,绝望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难道……” 她慌乱地看向巫晏,这时候才意识到眼前的巫老师和平时懒洋洋的样子截然不同,就像直接变了一个人。之前的巫老师嘴角总是挂着浅淡的微笑,和徐老师的插科打诨不同,他看上去就像一位亲和的邻家哥哥。 眼前这个男人嘴角绷得平直,月光映照下他冷白色的皮肤接近透明。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即使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他冷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林小桐缩了缩脖子,默默地把自己的屁股挪远。又想到他现在是自己唯一的依仗了,就趁他不注意又把原先的距离补了回来,还又贴紧了一些。 巫晏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但没有阻止。继续询问她当时的细节经过:“你说你洗澡出来的时候看见由手把陈锐拖走跳下楼了,但是浴室门和床几乎正对着,你怎么确定他没有发现你?” “还有,当时你在洗澡,但是水声也不至于让你听不见外面的声音。陈锐在这经过难道就没有呼救吗?” 林小桐此时已经冷静多了,她努力回想当时的经过:“当时,当时我正在吹头发。酒店的吹风筒声音很大,我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而且陈锐平时脾气很大,弄什么东西都摔摔打打的,我都习惯了。” “我从浴室出来后就撞见她被什么东西拖着走,准确来说是一双手,拎着她的后衣领。但是只有一双手!我出来的时候好像那双手顿了一下,然后就加快速度,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就从窗口跳下去了。” “那陈锐呢?她没有反抗?” “她没有,”林小桐回想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就像睡着了一样。” 巫晏低头仔细观察女孩,停了片刻,语气赞许地说道:“观察的这么仔细?” 林小桐别过头,眼睛不自在地瞥向别处:“我家长从小对我的视力看管的比较严……” 巫晏没有理会她避重就轻的回答,眼前的情况显然更加棘手。 此时不能确定青鬼已经吃了几个人,实力究竟到了哪种程度,而且她还有那么多双可以无尽分化的鬼手,林小桐这种小朋友,青鬼肯定一口一个。但是把她带到身边保护,肯定会拖延行动速度,不如早点找到青鬼,但这样她的生命也会随时受到威胁…… 巫晏眉头几乎拧成了一股结,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到权宜之计。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此时突然亮起,弹出了一条视频通话邀请。 寂静的空气被铃声打破,巫晏眼皮一跳,心想不会吧。 这种时候,还能打进电话来的,不是阎王殿的催魂咒,就是那个好运到离谱的人了。 手机屏幕上果然是徐行的那张杀马特头像,巫晏接通后,极其诡异的一幕出现在屏幕中。 徐行举着手机,因为信号不好,画面卡的掉帧,但仍然挡不住他开朗的笑容:“局——长——,给你——打——了好几个视——频了,你怎么——才——接啊?” 巫晏仔细辨认,确定他现在正在外面走廊上狂奔,一手举着手机,另外一只手似乎还夹着一个人,身后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紧追不舍。 但他面上却不见一点担忧,全是对巫晏终于接了他视频通话的喜悦,看着如此诡异的场景,在徐行身上发生,竟然让巫晏产生一种“也算合理”的奇妙认同感。 徐行在手机另一头,即使声音被卡成电音仍然坚持不懈的输出:“你在——哪——里啊?我去——” “找你”两个字还没出口,巫晏就直接打断他的电音:“我被青鬼传送到4019号房间了,现在青鬼应该在无差别攻击。情况不对,我自己想办法出去。你先去找青鬼本体,不行的话护住自己。撑不住就先去找苏文。” 徐行这边只能看见巫晏焦急的跟他说些什么,连电音都听不见,只有几个模糊的音节:我@#¥青鬼*&救......无差别攻击^#@不行。 “撑——#^@不住。” 然后这短暂连接的信号就中断了,徐行僵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来,脑子里全都是巫晏白净的左脸上那道马上愈合的血口。 “操。” 他放缓脚步,停了下来。随手把带着的那个已经昏过去的人扔到身前,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起,转过身来,面向一直追着他的那个东西。 他面前是一个青色的“人”形生物,其实也算不上是人形,因为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个人除了两条腿外没有任何东西,它更像是个汉字“人”。那东西满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纹路,它是由一只只写满符文的怪手拼成的。 “你长得,”徐行黑着脸,阴沉地盯着它:“真他妈的恶心。” 第9章 论形象管理 徐行紧随着巫晏跳下来,却不见前人的身影。只有一间凌乱的房间,一个占据三米高长着人脸的青色巨物,和一个被断手手拉手捆在椅子上,两眼翻白就要晕过去的少年。 他聪明的大脑马上思索明白了眼前的场景——这长得奇丑无比的青色女鬼就是造成这一切麻烦的始作俑者,只要现在击败她,拯救这个被绑住的少年,他们就能大获全胜,美美完成业绩。 可现在主要战力巫晏,和最佳辅助苏文并没有被传送到主战场,这明显由敌方分派的战场直接把他这个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人送到这里,不亚于让一个新手村还没熟的小白直接打BOSS。 经过他充满智慧的大脑反复分析战力后,徐行决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带人质走,上上之计。 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攥紧一张符箓,正在思索趁着青鬼不注意,从哪个角度出手能最快把人质救出来的同时迅速绕到门口时,马上要昏过去的人质清醒了过来。 肖礼成看到从窗口跳进来的人,以为等来了救星,本来快晕厥过去的精神立刻重新打起,发出了今晚第一声绝望地哀嚎:“救,救命——!有鬼啊!” 知道了少年,徐行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恨不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但女鬼已经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脖子“嘎吱”一声调转过来,露出她千变万化的脸。 “不好意思哈,打扰二位了。”他讪笑着向窗户边后退两步,试图稳定女鬼的情绪。但女鬼对他似乎并没有攻击意图,只是皱着眉观察他。 这张脸在黑暗中,一会变成赵柔的模样,一会又变成方梦,最后拼成了一张四不像。徐行本想努力辨认一番,却被一双湿粘的小手拽住了手。 “咯咯咯。” 瘆人的笑声在他耳边炸开,接着就是手指传来被虫蚁啃噬的刺痛。 徐行皱眉,看也没看就将手里的符箓甩了过去。火光乍现,顺着符纸的纹路燃烧,竟然照亮了半边房间。 那只是一张极其普通的低级纵火符。 抓着他的小鬼怪叫一声,甩开啃得津津有味的手指,连滚带爬躲到女鬼身侧抽噎。 手指确实多了两个血坑,但徐行浑不在意:“鬼婴?” 他看着那个爬到女鬼肩头的不过丁点大的肉团,颇有兴趣的观察:“我还是头一回见呢,怎么形成的,也是怨念吗?它应该是依附你而生的吧。” 女鬼警惕的看向他,膨胀的身躯护住鬼婴,那肉团顺从的哼哼两声,竟然真的与女鬼融为一体了。徐行看着这诡异的现象,马上掏出手机就记录起来:“原来还能缩回去。有趣,拍回去给巫晏看看……” “徐老师,徐老师救救我!”肖礼成闭着眼睛,不敢看眼前的场景。女鬼隔在两人中间,徐行还一副完全并不在乎他的模样,他只能奋力呼救,企图唤醒那人的良心,鼻涕一把泪一把:“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不知道是因为他分贝太高,还是他说的哪句话刺激到了青鬼。那位“身形窈窕”的高个儿女士显然被激怒了。 原本还在试探徐行的她立刻扭着脖子冲向男人,发出刺耳的嘶鸣:“休想!你休想带走他!” “你们当中每一个人!都是罪人,都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走他了!” 徐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那句话,就被女鬼甩过来的椅子砸得险些跌倒。女鬼趁着这会功夫迅速冲向他,双手直奔男人的咽喉:“惩罚——!” 徐行在她即将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向后仰去,跪地侧滑,从她下方险险穿过。藏在背后的手也适时地随着他的手一道甩出,一道银光破空而出。 那是一把成人半臂长的长刀,刀刃锋利,月色下迸发出森然的冷光。他一刀穿破青鬼的喉咙,借着滑行的方向一路向下,直到心口位置。 青鬼被刺中要害,浑身剧烈颤动,发出震耳的嘶吼。 徐行被震得双耳轰鸣,似乎体内脏器都受到影响。不远处肖礼成身上的鬼手似乎是感受到本体受到威胁,顾不上原本绑住人质的任务,齐齐冲向徐行。 而肖礼成,他这废物点心早就已经被青鬼刚才的声音震晕了,在鬼手撤离的那一刻就一头栽倒在地。 徐行眉头紧锁,忍受着内脏的疼痛,在鬼手赶来之前左手按住刀柄,向下按去。 男人原本周正的长相在溅上几点不知是谁的血迹后,竟然有几分说不出的邪气,他的嘴角咧开一道张狂的弧度:“我说这位小姐,你的小宠物……” 在青鬼身躯剧烈甩动和声波攻击下,刀刃又向前进了几寸,深深刺入青鬼的皮肉,刀背上的沟槽浸满了散发恶臭气息的绿色尸液。 徐行侧头躲过掉落在地的尸液,挑衅似的说着:“速度有点慢啊。” 悬浮在半空中的鬼手瞬间因为本体受到伤害跌落到地上,每根指头都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青鬼用力甩动身体,将徐行甩到门口的墙上。 在半空中经过肖礼成的瞬间,徐行一把扯过他搭在椅子上的手臂,蛮力将他拽紧,同时弓起身体尽力减少撞击。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砸到了墙上,12厘米厚的墙体瞬间破裂,后背的剧痛让徐行两眼发黑。 一般人这时候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了,可他坐在碎石中,扭头吐了口血沫,竟然还在笑。 “多谢这位美女的助攻,我就先行一步了。” 他没有和青鬼纠缠,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不给任何人或鬼反应的时间,抄起肖礼成像抓小鸡仔似的拔腿就跑。 这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房间门不一定能如他所愿的打开,但是被甩出来可就不怪他先行一步了。 青鬼并没有追上来,她被徐行那一刀伤得不浅,正在恢复伤口。不过她也没有放过他们,直接派了两只,不,是数不清多少只鬼手紧紧追着他们。 那鬼手从最开始的一双紧握,不断从断肢处生出新的手。男女老少,大小不一,一股股扭成绳子,编织成了一个“人”字,迈开两条“腿”紧紧追了上来。 但他们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因为徐行太快了。他的速度像是一阵急风刮过,就是博尔特现在过来跟他一教高下,都不一定能跑得过他。 他甚至还有闲情用另一只手给脸上的灰抹干净,虽然手也未必干净多少。抹干净脸后还要将额头的乱发捋好,看样子是要争取恢复被青鬼暴揍之前的形象。 可现在这破地方,前有找不到电梯楼梯的无尽回廊,后有穷追不舍的猛鬼怪手。天知道他在打扮给谁看。 在他这番常人无法理解的操作结束后,整个人看上去也算是初具人形。他拿出口袋里身残志坚,屏幕差点碎成八瓣儿的手机,检查过仪容仪表后满意的点点头—— 点开了巫晏的聊天框,拨通了视频通话。 应该是因为青鬼刚才被捅了一刀,此时还没有恢复对结界的全部控制,信号短暂恢复了一瞬。在徐行坚持不懈地拨打下,视频竟然真的打通了,但是以全损画质。 但在巫局长的脸出现在屏幕中间的那一刻,徐行就立马挑眉笑起来:“局长,给你打了好几个视频了,你怎么才接啊?” “你在哪里啊?我去找你。” 巫晏开口对他说了一串话,却因为信号的问题,传到徐行手机上时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屏幕短暂清晰了一刻,他看见那张白皙的脸上多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划伤了?徐行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见巫晏的声音: “撑不住。” 手机信号断了,视频戛然而止,徐行的脸色沉了下来。 撑不住? 明知道这三个字不可能从巫晏口中说出,明知道这只是因为信号不好,明知道这有可能是女鬼为了激怒他有意而为之,明知道…… 他停了下来。 鬼手组成的怪物不通人性,完全凭借着本能行动,在徐行停下的那一瞬间就加速扑了上去。 扭曲的人形变成了残影,迅速拉短了距离。一只手举了起来,尖锐的指甲刺向徐行的眉心,即将穿透时却僵住了,一种浑然的压迫感迫使它不敢再动,也不能再动。 如果它有头,此时向下看去,就能看见徐行的手已经穿破了它所谓的躯干。 终于空闲下来的右手直接握住了他面前的那只鬼手,无视所有阻力,直接将其扭断了。 那鬼手的坚硬程度堪比钢筋。 “青鬼,形状似虫,引人来食,食之则狂。” 他一边沉声说,一边往前走去:“我说过,这只是古人对寄生虫的别称而已。” “可你即能操纵鬼手,又能制造承载这么多人的幻境。必然是鬼,而且是人死后吞噬了无数近亲之血魂灵的恶鬼。” “你说,现在还自称为青鬼,诬蔑人家一只远古寄生虫,不觉得羞愧难当吗?” 鬼手仍然在无间断地复制,他每向前一步,便扭断一只,黑紫色的血浆撒了一路。直到他握住了藏在团团纠结的鬼手深处,最开始的那双手时,他们回到最开始的4020。 他抬眼看向面容扭曲的女鬼,笃定地开口:“赵柔。” 第10章 隐身 “赵柔?” 巫晏在第十次强力破门无果后,开始研究起房间里的装置。顺便听着林小桐同学的碎碎念。 “对,肯定是赵柔!” 林小桐不住点头,笃定地说道:“这一切肯定都是赵柔搞的鬼!”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巫晏拿着一把匕首,在门上刻画,不给林小桐一个眼神:“空口无凭就敢诬蔑人?” “我有证据。”林小桐急着证明自己,都不用巫晏激将,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抖落出来。 这姑娘本来就是个大喇叭,接受能力也强的出奇。明明刚刚经历室友被神秘怪手拖走坠楼生死不明,美貌柔弱带教老师化身铁血特工,一脚踹碎窗户闯进房间,以及另一个帅比带教老师被鬼追着跑还惦记着打视频**等种种事件,却依旧能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滔滔不绝地讲同学坏话,简直就是不世奇才。 卓明私立这所中学,还是养出了太多的奇葩。 “陈锐曾经和我们说过,赵柔是方梦爸爸在外面乱搞生出来的野种。而且梦梦她本人也知道这件事。”林小桐绘声绘色的描述:“就算是这样,梦梦在私底下也从来没有讲过赵柔的坏话。” “反而是赵柔恩将仇报,明明梦梦都那么照顾她了,她竟然还去勾搭班长!她明明就知道梦梦也很喜欢班长的。” 巫晏对她说的你喜欢他他喜欢她她又爱上了她云里雾里,勉强才理清林小桐说的人际关系:“你的意思是你们班班长,方梦,还有赵柔他们三个人处于三角关系中?” “也可以这么说吧,”林小桐点头,颇为欣赏巫晏的理解能力:“但是赵柔是单方面倒贴,我们一致认为梦梦和班长才是真正的一对儿。” “你们?” 巫晏挑眉,手下顿了一下,流畅的纹路出了点小瑕疵:“你们‘阵营’中的人,都包括谁?” 林小桐被抓住了把柄,沉默了半晌,才鼓起勇气重新开口说:“准确来说,我没有参与。” “我和梦梦,从头到尾都在‘中立’。因为我们不得不中立。” “我们都明白这不对,可是谁又能阻止他们呢?”林小桐叹了口气,罕见的严肃开口:“那是一场针对赵柔的‘猎杀游戏’。” 赵柔也不清楚,班上的氛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或许是从班长第一次帮她收拾被同学故意弄乱的书桌开始,原本沉默的欺负就变了性质,数不清的目光开始注视着她。 早读时,晨跑时,独自一人去卫生间时。 这些目光全都“跟”着她,甩也甩不掉。她习惯了被人忽视,突然被抬到众人面前,这让她觉得恐慌。于是她出于本能地去依靠唯一给她提供帮助的人。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尽管稻草有可能是沉船上的烂谷子泡发的枝丫,根本不是所谓彼岸,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班长对她可谓是很好,替她挡下许多那些明面上的不公与欺负。 最先开始出声的是陈锐。 在这里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但娇养出的性格也有许多不同。有的懂得韬光养晦,有的却张扬跋扈,心里没有一点城府。 陈锐就是后者,她也喜欢班长。但是碍于方梦和班长门当户对,这份喜欢一直都被她很好的藏在心里。她心里也一直觉得,输给像方梦这样的女孩儿并不丢人,可赵柔就不同了。 她样样不如自己,甚至身世都是那么肮脏。凭什么班长要对她那么好。 于是陈锐动手了,最开始只是一些小事:指使她的小跟班在赵柔的书桌上乱写乱画;在她的笔袋里放小抄,考试的时候故意举报她抄袭;强行邀请她一起聚餐,挖苦嘲讽。 但是每当这些行为进行到一半时,班长总会站出来维护她。这导致他们的计谋几乎一次都没有得逞过。 后来陈锐也去联系方梦,希望她能一起做些事情,却直接被拒绝了。 方梦对她的行为十分不屑,这也惹恼了陈锐。毕竟她之前怂恿班级其他人孤立赵柔时是以为方梦打抱不平的身份去做的,却没想到她这么不领情。于是最后一次,她直接用方梦的名字,把赵柔骗进学校后的那条小巷子。 结果还是没成功。 在那群她精心挑选聘用的校外人士准备开始行动之前,班长就如同提前预知了一切一样,提前救走了赵柔。 赵柔被这突然出现的白马王子救走了,却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这次奥数集训。 林小桐思索着,回忆越来越清晰。她笃定地说道:“所以说,赵柔这次回来一定是有备而来。” “她是来报复的,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 随着她的一锤定音,巫晏也把整扇门刻满了。他拿着刻刀在掌心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溢出。林小桐吓得眼睛都瞪大了,哆哆嗦嗦地开口道:“老,老师,你这是干嘛。” 巫晏被她吵得脑仁疼,脑海里蓦然出现徐行那张脸,忽然觉得林小桐有几分他的风采,嘴角不可察的抬起两度。 他把正在流血的掌心按在木刺横生的木门上,细细的血流顺着凹槽纹路留下,闪烁着不祥的血光。 “你刚才说的其实都不错,”巫晏开口,像是闲聊天一样:“可是你下意识忽略了一个人。” 林小桐不解地抬头看向巫晏,男人的肤色苍白,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疲惫。但这点疲态平白给他添了几分让人更易亲近的亲和感,更像她见过的巫老师了。 “我忽略了谁?”这种亲近感让她不那么恐惧眼前这个男人了,她疑惑地开口发问。 “班长。” 巫晏望向木门,像是要透过木门看穿什么东西。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你忽略了,一直在事件核心的,却把自己置身事外,装得像个救世菩萨似的——” “肖礼成。” 木门“轰”的一声震开,破成木屑碎渣。林小桐差点被这股气浪掀翻,巫晏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挥手掸下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说道:“在房间里好好呆着。” 林小桐呆若木鸡,她被巫晏在额头上贴了道黄符,像个被封印了的小僵尸。 巫晏也确实封住了她的嘴巴。 门外是一条走廊,看样子就是徐行刚刚跑着给他打视频的那条走廊。但走廊上面整洁干净,不见一点追逐或打斗的痕迹,也闻不到一丝鬼气,就像他们还是相处在两个空间之中一样。 走廊静的落针可闻,巫晏来回走了一圈,确定这就是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走廊后,抬脚踹开了4020室的大门。 房间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唯有浴室的灯亮着,花洒哗啦啦的不停放水,浴室的镜面也被雾气笼罩。 巫晏单手抹开镜面的雾气,镜面映出他的脸,苍白的皮肤点缀精致的五官面无表情,瘦削而锋利的下颚线下,纤细的脖颈有规律的随着呼吸律动。 看上去没有异常。 一秒,两秒,三秒。 巫晏屏住呼吸,镜中的他的胸腔仍然在有规律的起伏。 四秒,五秒。 巫晏将手中的匕首塞回大腿内侧的绑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镜子,握住腰间的长刀。 镜中人的五官虽然和巫晏一般无二,但看上去却很不对劲。 巫晏慢慢抽出长刀,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他”在贴近镜面。 下一秒,镜中人伸手冲破镜子,直奔巫晏脖颈伸去。几乎是同一瞬间,巫晏抽出长刀劈向他的手。 镜中人猛然向后仰去,躲过长刀。巫晏没有丝毫犹豫,反手将长刀刺向镜面。 镜子表面化作液态,镜中人握住长刀,诡谲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开,他猛地发力,将巫晏拉进镜中。 巫晏没有松手,反而借力向前刺去。镜中人被长刀钉死在地面。下一秒,犹如被火烧过的纸一样化作灰烬,留下巫晏蹲立在洗漱池上。 在进入镜中世界的一瞬间,森然的鬼气混合浓烈的血腥气以及腐尸的气息充斥巫晏感官。他来不及恶心,收起长刀轻巧的跃下洗漱台,像一只身姿矫健的豹子,瞬间隐匿了自己的全部气息,向外探去。 浴室外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但鬼气的更甚。巫晏瞬间就确定了这股熟悉的气息与紫辰湾那晚一模一样,甚至更强。 他神色严肃,想继续往外走,却被一双手拦腰截住。 像是怕他发出声音,那双手从身后紧紧勒住他单薄的身体,大手扣住他的口鼻,指缝间露出呼吸的空隙,但无名指毫不留情地碾过他的双唇,差点塞进他的齿间。 巫晏背后绷紧,手肘狠狠杵向身后人肋骨,这一击用了十成的力气,普通人的肋骨估计都禁不住。却没能让那人放松一点力气,他听见一声熟悉的闷哼。后脑被大手紧紧扣住,强行扭过头面向身后:“别出声,是我!” 是徐行。他们两个几乎面贴面,如果不是隔着手掌,鼻尖这时候已经撞上了。巫晏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面无表情地含住他的指根,犬齿用力向下咬去。 徐行的表情瞬间皱成一团,箍紧巫晏的力气一下子就松了,沉声哄道:“错了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奴才吧。” 巫晏松口,徐行左手无名指多了一圈整齐的牙印儿。 “还挺漂亮……”徐行低头摆弄,小声嘀咕领导的佳作。不想领导撑着他的腰腹准备起身时,手上忽然多了几分湿意。 “你受伤了?”巫晏感觉到了手上触感的不对,借着浴室昏暗的灯光,他才看清徐行现在的状况。只见他倚在浴室墙边,身形略显狼狈,灰色羊毛衫半边都室鲜血浸湿后的深色。 第11章 撒娇男人最好命 “你说这个吗?”徐行掀起羊毛衫,露出已经止血的伤口:“一点小问题,离心脏大远呢。” 那是一道竖着劈下来的长条血口,从腹部一直隐没到腰间,不深,应该是被刺伤的一瞬间就迅速地躲开了。但从长度上来看也十分令人心惊。 徐行把衣服扯到上面,张口叼着衣角,露出大片肌肤,展示一样凑到巫晏眼前。 他的腰腹肌肉十分紧致漂亮,是常年累月精密的身材管理和严格控制的营养摄入造就的。皮肤上的管理也很讲究,露出的皮肤没有一点瘢痕,这道突兀的伤痕就显得格外刺眼。 今天这道伤口很有可能是他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可他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真的没当回事,使劲往巫晏旁边凑。 刚刚绷紧的思绪一下子被徐行撞过来的身体打断,巫晏怕碰到他的伤口,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心里没有来的想着,这人真是不惜命,好好的富家少爷当不明白,非得来趟这趟浑水。 他图什么呢? 徐行看上去却并不像是有所图的样子,拉着巫晏的手就要盖在他的伤口上:“不信你摸摸?真的不深,都结痂了。” 温热的鼻息扑在巫晏颈侧,是徐行低着头过来够他,他被扯住的手微微一颤,在指尖马上就要触碰到那道狰狞的伤疤时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使力把手抽出来:“别在这里跟我腻歪。” 他皱紧眉头,翻箱倒柜从不知哪个口袋里拿出一小瓶子消毒液和伤药丢到徐行怀里:“先消毒,别死我这。” 徐行见好就收,听话的拧开消毒液就往伤口上洒。却不想巫晏用来消毒的和他用的可以止痛的消毒剂根本不是一种,这东西倒在伤口上的疼痛感不亚于再剥开他一层皮。 徐行嘶嘶哈哈地做好消毒,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苦着一张脸手脚虚浮地望着巫晏:“领导……” 巫晏盯着他:“一点小问题?” 徐行又往前挪蹭,哼哼唧唧地把伤药送回巫晏手里。巫晏没有接,继续盯着他看:“离心脏大远呢?” 徐行继续作梨花带雨娇妻状,尽管他这一大只娇妻瘫倒在地,和“娇”这个字沾不上一星半点。 实在是有碍观瞻。 “错了,领导……”徐行继续哼唧,难受的靠在巫晏旁边:“疼……” 巫晏神色未变,手却接过了伤药。放任徐行顺势靠在自己肩上。他用剩下的消毒液把手指涮干净,抹上伤药按下去。 伤口确实不深,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但伤口下隐约有青色的细丝,像是蛛网一样的组织,显得十分诡异。 他的手指只是轻轻抚过,那青丝就瞬间贴了上去,搅动徐行的血肉。淡青色的丝络瞬间膨胀变深,化作墨绿色的纹路,鼓动着向上翻涌。 “你见到青鬼了?”巫晏盯着那层薄痂下游动的纹路,神色严肃:“是她伤的?” 他皮肤下的丝状物跟着巫晏的手指游走,像是一条潜伏在皮肤下的蛇,贪婪地追逐巫晏的手指,甚至想要顶破伤口冲出来。 徐行感到情况不对,捏住巫晏继续向下的手,喘着粗气:“别动。” “你身体里有东西,”巫晏瞬间联想到紫辰湾那晚,第一次对上青鬼时,自己身上出现的那种能够吸食血肉的奇怪纹路:“弄出来。” 他说着就拔出匕首,刺向那道伤口,却被徐行抬手挡住,男人面色苍白,语气却异常决绝:“我说别动。” 他的额头上已经浮起一层细细的汗珠,但还是阻止了巫晏进一步的动作:“她是奔着你来的。” 徐行深深吸了口气,忍受体内异物引起的躁动:“你还记得紫辰湾那晚吗?那青鬼的目标从始至终给都是你。” “那晚把你送到医院后,这些寄生在你体内的‘蛊虫’就被剔下去了,”徐行指着自己下腹位置,接着说道:“这些东西在你体内非常活跃,但是当时青鬼还没那么强大。在远离本体后,这东西马上就变成一团死物了。” “这些,就是青鬼的本体。”徐行解释道:“一种吸血的寄生虫。但是它和外面的女鬼融合后就已经不是普通的寄生虫了。当然我们可以把她们统称为青鬼,这家伙的目标十分专一。” 徐行身体里的寄生虫感受到体外巫晏的血肉,十分激动,叫嚣着要破体而出。 他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男人,几乎分不清到底是这该死的寄生物在渴望,还是自己卑劣的情绪在作怪。 “它们‘渴望’你。” 巫晏察觉到他的不对,向前两步,却被刚刚恨不得贴在他身上的男人连忙后退躲开:“你先别过来,我会控制不住。” “这种寄生虫还会控制宿主的大脑和情绪,所以你暂时别靠近我。” “你是在命令我吗?”巫晏轻笑一声,歪头看向这个极力忍耐的男人:“还是在保护我?” 他原本就不多的耐心此时终于消耗殆尽,反手用匕首尖端划破掌心,红艳的鲜血一滴一滴落下,他缓步靠近徐行。 徐行眼前有些模糊,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腹部的剧痛就让他整个人踉跄着向前跪下。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过去。 但巫晏一步步向他走来,浴室本就不大,可这两步路的距离却让徐行觉得有几千米那么长。 “忍着。”巫晏蹲下,抬起徐行低垂的头,紧盯他的双眼:“忍不住就看我。” 下一刻,他将鲜血淋漓的掌心狠狠碾上徐行的下腹。 徐行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把他揉碎,把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血肉都揉在自己的骨血里,一口一口吞下这具漂亮的身躯,直到他们融为一体。 下腹首先是被温热的血液一暖,随后就是鼓动着冲破血痂的剧痛。那些可恶的虫子拧成一股,争先恐后地奔着巫晏还未愈合的伤口冲去,却在离体的一瞬间被巫晏掐住,化作一片青灰。 巫晏双指掏进徐行破开的伤口,仔细清理残存的丝络,毫不在乎徐行是否疼痛,冷着脸说道:“上一个说要保护我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 “你如果命大的话,”他看着徐行的眼睛,在剧痛和忍耐之下,徐行明显已经迷障了,但他还是抑制着自己没有任何挣扎。 巫晏的心情在这诡异的情境下,因为徐行的乖巧,难得的变好了一些。他鼓励似的开口道:“就来试试吧。” 伤口终于清理干净,徐行脑中那股冲动却并没有消失。他死死盯着巫晏给他的伤口重新消毒,抹药,直到最后缠上绷带后才清醒一些,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那虫子没碰到我就死了?” 巫晏像是早就料到他要问什么:“你来局里上班之前什么都不打听吗?” 他像看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看向徐行,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用剩下的绷带给自己的手简单打了个结,拎起匕首劈头盖脸地教训道:“就凭着英雄主义过来工作?真以为局里全是好人吗?” “这次只是受了轻伤,下次万一把命交待了呢?就为了一个你都不了解的不轻不重的人?” “因为你不是不轻不重的——!”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徐老师才受伤的……” 徐行刚要反驳,就被突兀地打断,一个声音从角落幽幽传来。是肖礼成,他被徐行贴了少说有十张隐踪符,如果不是他主动出声,巫晏都未必察觉到他。 看着几乎毫发无损的肖礼成,巫晏脸色更冷了:“给你符箓是让你这么用的?” 他一记眼刀飞向徐行,他瞬间就把刚才说的话丢到脑后,依旧嬉皮笑脸:“特殊原因嘛,为了保护人质。人质多重要啊,咱们干这份工作就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人质颇有被保护的自觉,连忙点头。 当时徐行扔下他时其实已经给他贴了隐踪符,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不动,说不定能苟到天亮。可这小子明显成不了什么大事,在看到徐行举着鬼手的背影后立马决定紧紧抱住这个大腿,一瘸一拐地追着他不放,一直追到了敌军老巢。 本来徐行和青鬼还能打的有来有回,不分上下。但肖礼成的出现瞬间逆转了局势——朝着对徐行不利的方向逆转。 青鬼的目标本身就在肖礼成身上,当她看到那人一瘸一拐的追到门口时,果断就放弃了继续与眼前的男人纠缠,鬼手直奔门口,尖锐的指甲直取男孩的咽喉。 肖礼成那厮就那么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魂飞天外,化作一根完美的木桩。好在徐行反应及时,在鬼手划破肖礼成咽喉之前扑过去推开男孩,自己的腹部却被那双鬼爪子抓了个正着。 徐行没在乎伤口,逮住他就往外跑。可他们跑得了一次不代表青鬼就能放过他们第二次,还没等到门口,他们就被一双双鬼手拖了回去。 还好徐行急中生智,在肖礼成就要被青鬼抓着一口咬掉脑袋千钧一发之际,摔炮似的把手里最后几张符都摔了出去,炸的青鬼半拉身体都没了,连带着自己也被震得头晕目眩。 尽管如此,他还是趁着青鬼没恢复的时候给肖礼成这倒霉孩子浑身上下贴满隐踪符,拖进浴室躲好。至于为什么他们一直没被发现,也是归功于肖礼成在被鬼手腾空扔起的那一刻十分不争气的吓晕了,直到现在才醒来。 “本来我还以为我今日命绝于此了呢,”徐行笑眯眯的贴到巫晏身边,他的精神头在抽出那鬼物之后好了不少,嘴也贫起来:“巫局长真乃神兵天降,救我于水火之中啊。” 巫晏面不改色的用手肘顶开徐行:“说正事。” 他低头审视缩在角落的少年,他一晚上都处于惊恐状态中,却能在和巫晏相处的短暂瞬间中迅速调整好表情,做出一副三好学生优秀干部的标准模样,顺势讨好并调和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实在是个人才。 肖礼成敏锐的察觉到巫晏看向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开口:“巫老师,我怎么了吗?” “哦,没事,”巫晏摆弄手里的匕首:“就是刚刚在你们班其他同学那里听来一些消息,也顺带着问问你。” “你和赵柔的关系怎么样啊?” 徐行:领导……疼……我。(嬉皮笑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撒娇男人最好命 第12章 家规第一条 听到这个名字时,肖礼成那宛如假面一样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深深吸气,在两人的注视下扭过头,坦然开口道:“我们只是朋友。” 徐行恨不得直接大嘴巴抽他。之前被追来追去那么多次,都是因为女鬼死命追着这小子。他还在拖人后腿上颇有心得,三番两次给女鬼送人头。结果这小子现在就一句话:“只是朋友”。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快被这厮不要脸的本事给震住了:“朋友?小朋友,我们正常人认知里的朋友可不会变成鬼还追着你杀啊。” 肖礼成嘴角一抽,苦着脸解释道:“就是朋友啊,我还在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帮她挡过不少呢。” 似乎是抓住了突破点,肖礼成激动地说道:“对,肯定是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害的。是方梦!最开始的事情也是她主导的。外面那个鬼东西也是方梦变的。” 他哭丧着一张脸,情绪瞬间转变,像是陷入了极大的悲伤之中,赤红着双眼:“赵柔,小柔是不是已经被她害了。那个鬼东西是方梦变得对不对,是她嫉妒心太重,害了小柔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就控制不住情绪似的冲向巫晏,伸手就要抓着他质问赵柔的死。但他没抓到任何东西,因为徐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一样堵在两人中间。提着肖礼成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甩到一边。 “别激动啊小朋友,”徐行挑眉,俯视肖礼成。他虽然是笑着对肖礼成说的这句话,但眼底却十分森寒:“冷静点,跟我们说说你的推测。” 肖礼成的身量已经接近成年男子了,虽说身材还是发育期抽条的瘦弱,但重量却不轻。 可距今为止,他已经被徐行拎起来甩出来了两次,这一次还是在徐行本身已经受伤的前提之下,这让他很难不对眼前的男人产生畏惧。 他像鹌鹑似的往墙角缩,哆嗦着开口:“我……说什么?” “说说你们狗血的三角关系啊,”徐行不耐的摇头:“或者我现在把门打开,让那位美丽的女士来说?” 他实在受不了这磨磨唧唧的八点半狗血剧,抬手伸向门把手威吓道:“快说。” 肖礼成求助的看向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巫晏,但他只是拍了拍男人的宽肩,甚至对下属这一脸凶神恶煞威胁人的模样表示赞许。 迫于这二人的淫威之下,肖礼成嗫嚅开口。 “我和赵柔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了……” 肖礼成慢慢开口,追溯到遥远岁月,徐行又把门把手往下压了压:“重点?” “重点就是方梦喜欢我,我喜欢赵柔。所以方梦做了很多针对赵柔的事情,我一直在想办法保护她!” 他像是终于承受不了徐行施加在他心里的压力,崩溃的一连串说出来,痛苦的捂住头呜咽:“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会做到这步。我也不知道她最后怎么样了,我明明一直在救她……” “演够了吗?” 听完他崩溃的倾诉,巫晏没有动。手头没有给他解乏的东西,他只能用力揉了揉眉心,沉声开口道:“演够了吗?肖礼成?” 肖礼成呆楞地看着眼前漂亮的男人:“我听不懂,巫老师,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演够了。” “一群小屁孩子过家家,闹出这么大个祸害。肖礼成,” 他一字一顿,念出肖礼成的名字。 “你可真是有能耐。” 如果苏文或常海在现场,估计要当场颂佛为肖礼成祷告了。 他伸手钳住肖礼成的左手,那人的反抗在他眼里就像小鸡崽子一样微不足道,直接被拖拽到了门口。 肖礼成一动不敢动,刚刚被拖拽的过程中,他身上的隐踪符也被扯下了多半,青鬼沉重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徘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门而入。 “你当我是傻子吗?”巫晏一脚把他钉在门上,转头示意徐行拧开门把手:“还是说,你想和苦主面对面亲口说?” “不……不要开门!”肖礼成哀叫一声,终于肯吐出真相:“是方梦害死的她,现在方梦又要来害死我了,如果你们开门的话,大家都会死的!” “看来你很确定门外的人是方梦啊。” 巫晏蹲下身,扭过肖礼成的头:“那方梦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伤害你吧。” “我们这就出去会会她。” 下一秒,门把手扭开了。屋外一片漆黑,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朝着这唯一的光明处走来。 肖礼成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吓得瘫软在地,要不是巫晏支着他一口气,怕不是早就晕倒过去。他慌忙地向后爬:“别找我,别找我!我从来没有害过你,是赵柔!都是赵柔。” **的尸臭越来越近,肖礼成不敢睁开眼睛。 巫晏抬脚挡在徐行身前,漫不经心的看向前方:“仇人我给你送来了,他现在在我手里,要不咱们谈谈。” 黑暗中的嘶吼声逐渐减弱,在肖礼成绝望的祈祷中,一个瘦弱的身影走到了他面前。 女孩身穿白裙,和紫辰湾那晚拿着刀的狰狞模样截然不同。她身材瘦小,面上带着淡淡的忧愁。圆杏一样漂亮的眼睛凝望着巫晏,然后看向他脚下跪伏的少年。 她好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嘶哑:“肖礼成。” 女孩的眼里噙满泪水,他的声音让肖礼成心头一紧,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前方:“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已经……你应该是方梦才对!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他最后一句已经是接近吼出来,在这个瘦弱的女孩面前,完全不见刚刚那副懦弱模样。 “为什么是你……”他近乎绝望的呢喃:“赵柔。”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赵柔反问道:“因为我在你的故事里是永远期待被拯救的柔弱白花,永远不可能忤逆你的决策吗?” “醒醒吧,”赵柔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面目瞬间变得扭曲狰狞:“就算是‘拯救’,你也不配。”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肖礼成面色哀戚,似乎是在惋惜她的误入歧途:“是谁让你变成这样的?是刚刚那个女鬼对吧。一定是方梦那个臭婊子搞的鬼,她一向看不得我们在一起。一定是她把你害了。” “对不起,对不起,最后那晚我没能把你救下来。你原谅我,我一定会把方梦碎尸万断,我会请昭罪寺的**师给你超度的。” “超度我?” 赵柔嗤笑一声:“你配吗?” “肖礼成,”方梦伸手向黑暗处一抓,一只血淋淋的婴儿被拽了过来,举在他面前,哇哇大哭:“你是不是忘了些重要的事情。” “你的骑士精神已经帮你抹去自己做过的那些龌龊事了吗?” 鬼婴哇哇大哭,伸手向前够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一些音节。 徐行皱着眉将巫晏揽过来,离那团脏兮兮的小东西远一些。他对这种八点半青春伦理剧场不感兴趣,但从两个人的对话里基本也能猜出大半真相了。 他把巫晏圈到自己身边,低头和他咬耳朵:“你早就知道这女鬼是赵柔不是方梦?” “你以为九幽局养那么多人都是吃闲饭的?”巫晏白了他一眼:“两个小时前常海就把疑似杀害雪人案的人和这个班里面所有的学生信息都发给我了,只不过因为青鬼干扰了磁场,没来得及看完而已。” “再说这小子一看就不对劲。”巫晏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肖礼成面前的鬼婴:“不诈一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其他大事。” “也对,”徐行点头赞同:“这小碎催一脸渣男相,难怪人家女鬼姐姐这么恨他。” 不知道他奇异的思维又发散到了哪里,左手伸出三根手指朝天立下誓言:“领导您放心,我家教森严,家规第一条就是洁身自好不乱搞,勤俭持家对妻好。肯定和那个小碎催不一样。” 巫晏眼皮一跳,面无表情地对上徐行坚定的要入党的目光:“谁问你了。” 没人问他,他自己想说的。徐行挑眉回望巫晏,颇为骄傲的证明自己,极力向巫晏推销,还想多说两句,可没等他开口,就被一脸渣男相的小碎催打断了。 “饶了我!饶了我吧!”肖礼成紧闭双眼,不敢看眼前鲜血模糊的人形肉团:“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嫁祸给方梦,我不该放任她们欺负赵柔。不论你是方梦还是赵柔,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白裙少女在听到肖礼成的话后身躯忽然膨胀,手里的鬼婴随着一声嚎叫也被她吸收进了身体里。她面目狰狞,全身上下的骨骼“咯咯”响着,无数双青色的巨手从她的侧身长出。 “你终于承认了。” 她的脸上扭曲出一个笑的表情,竟然是一个头颅上长出两张脸——一张恬静温雅,闭着双眼静默不语;一张扭曲狰狞,开口对着肖礼成。 那张闭着眼睛的脸是方梦的,巫晏记得那个女孩,尽管他见过的方梦是眼前的女鬼扮成的,但她在林小桐的描述下是那么温柔而完美,就算长在青鬼的脸上,也像是一尊被错误雕塑的女神像一样。 赵柔伸长手,柔和地抚过那张脸。她平静下来的面容和方梦是那么相似,但此时她却是那么丑陋不堪。 “你要赎罪,”她一字一顿,冲向肖礼成:“向她,向我,向我们赎罪!” 长着利爪的青色鬼手直奔肖礼成的咽喉,速度之快令人来不及反应。徐行刚想上前,身侧一道疾风刮过。 巫晏撑着肖礼成的头颅,反手将已经瘫软成烂泥的人扯到身后。他眼里隐隐泛出一圈暗红色的光芒,手中匕首刻着的铭文也发出森然寒光,直接削掉鬼手的手指。 “我是不是说过,肖礼成在我手上。” 巫晏赫然立在门前,转动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得先跟我‘谈谈’。” 第13章 杀人如麻,食鬼无数 原本以赵柔为主场的局势瞬间倒转。 青灰色的双面女鬼被压制得动弹不得,身上好像被压了千吨重的秤砣,即便已经化成庞大鬼身,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房间的她也无法移动半分。 而那压力的来源信步闲庭,拨开阻隔在眼前的断手,大步向前,浑然不在意将自己周身要害完全暴露在眼前这个恐怖的青灰巨物面前。 赵柔眼睁睁地看着巫晏向她走来,她使劲浑身解数,身体里的青灰鬼手不断再生,扑向眼前人,却总是能被那飞在半空中的匕首干净利落地斩断。 巫晏一边操纵着匕首,一边凝神观察这些劈头盖脸向他砸过来的断手。虽然说是无限增殖,但是守在最后的被保护起来的手只有四双,而且骨骼纤细,是女人和孩子的手。 鬼手的力气其实都不算大,在本体被压制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坚持几分钟。但被砍断后迸溅出的血浆中含着的那种丝状寄生物明显更让人头疼。 那些东西像是飞蛇一样迅速,在被释放出的一瞬间就奔着巫晏露出来的皮肤飞去。一条长虫眼见就要飞到他的颈侧,却在接近他的瞬间僵住。 就像是被速冻处理后一样,只是走路带起来的微风就将那一条条细细小小的青虫吹成了齑粉。赵柔不可置信地看着而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可能啊,你明明上次还被……” “上次还被你的这些小伎俩骗到了,是我的错。”他走到赵柔面前,避开七零八落洒了一地的鬼手,捡了块干净的空地站着。特制的匕首饮满了血,不见半点磨损痕迹,闪着诡谲的光。 他向空中抬起手,匕首顺从的落到他手上。他找了半天才把匕首架在赵柔侧颈,煞有其事的询问道:“这次我比较聪明,吃一堑长一智。不过你就没那么幸运了,要不要和我谈谈?” 赵柔目眦欲裂,却依旧无法动弹。她唇角勾出一抹难辨哭笑的弧度:“那位大人对我有恩,我怎么可能轻易背叛他呢?” 她旁边另一张脸仍然闭着眼睛,但眉头紧紧揪成一团,眼里淌下一行血泪。似乎是感到了同样的痛苦和悲伤,赵柔用刚生出来的新的手掌覆上她流泪的双眼,在感受到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的哀鸣后似乎下定了决心。 “不过那位大人还跟我说过,您的异于常人之处……” 赵柔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毫不夸张地说,那几乎要咧到耳后。她眼里闪烁着痴迷的光芒,盯着巫晏苍白纤细的脖颈。 “如果能喝到您的血,世间百鬼任我驱使,就是你们九幽部的总司我也杀得。” “不知道这些人包不包括您呢?巫局长。” 徐行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他本能地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十分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巫晏身后,一只鬼手正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异变。膨胀的断肢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肿胀,鼓起一个浑圆的弧度,徐行眯眼观察,心里察觉不妙。 那是一段较为完整的肢体,包括上臂和小臂,只不过关节连接处肿胀的厉害,像是长了一个肉瘤一样。 换个角度,就像是一张正要临盆的肚皮…… 徐行在那东西扑到巫晏后背的一瞬间冲了过去抱起那节残肢,在他即将丢出去的时候,鬼婴破体而出。 巫晏在赵柔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后背一凉,他倏然回头,直接对上徐行紧盯自己的眼睛,随即看到他怀里抱着的断肢,心头一紧,竟是前所未有的惊急:“快放手!” 来不及了。 鬼婴张口咬在徐行的手腕,它口中的獠牙像是某种依靠寄生才能存活的海底生物,数不清多少圈带着倒钩的牙齿在做出吮吸动作时瞬间勾破皮肉,疯狂摄取新鲜的养分。 原本看不出人形的胎婴迅速抽条,长成快要足月的婴儿模样。徐行咬紧牙关,额前冷汗涔涔。他拎着那鬼东西的头就要往下扯,可鬼胎的牙齿带着倒钩,深深探入他的皮肉,随着他的动作反而咬得更紧了。 虽然没有吸收到巫晏的血,但新鲜的血肉也足够给赵柔提供养分,她奋力挣开巫晏的压制,直奔目标跑去。巫晏眼里红光更甚,皱眉撇过赵柔滑稽的姿势,匕首顺势飞过,直挺挺地将她的脚钉在地面,确定她无法动弹后转过头。 “别动。”巫晏厉声制止:“它钩住你的血管了。” 他张开掌心,另一只手伸出双指撑开之前的伤口。 这已经是今晚不知第几次看见巫晏折腾自己的皮肉了,看见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指扒开自己的伤口时,徐行头皮发麻,忘记自己腕间剧痛,伸手抓住巫晏的手腕,不顾巫晏的脸色张口怒骂:“你他妈的疯了,上赶着给自己放血,你究竟把自己当什么了!就算你的血有什么特殊功效也不能——” 话音戛然而止,巫晏一巴掌扇到徐行脸上,他面无表情,苍白的面孔呈现一种非人的冷硬,瞳孔缩至一点,无机质一样的漂亮眼珠里闪烁着红光:“谁给你的胆子挡在我前面。” 比起近处张着血口的鬼婴,远处被钉住无法行动的女鬼,他此时身上的鬼气明显更胜一筹,如同万鬼托身的罗刹鬼主,原本只是散发毫厘寒意的周身迸发出强烈的,冷而深的森寒。 徐行没见过巫晏这副模样,身体随着那一瞬间僵直,直到温热的血液随着掌心落下糊了他一脸,可他鼻尖萦绕的却不是血腥气,而是一种奇异的香气。 他的头被巫晏扇的一歪,耳边嗡嗡作响。根本来不及阻止巫晏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鬼婴被吸引过去。 他想起了自己和荀奉要求要到浮路市之前,听到的有关巫晏的传闻。 “杀人如麻,食鬼无数。” 心跳如鼓声擂动,但不是恐惧,他迫不及待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巫晏接下来的动作。 凄厉的嚎叫从鬼婴口中传出,它得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血液,可还没来得及多得意,就被口中的灼热感刺伤。 与它的痛苦不同,身为母体的赵柔感到周身从未有过的力量,她狞笑着拔下匕首,还没等多说一句话,就被一团漆黑撞进墙中。 巫晏的血吸引到了黑暗中的森森鬼物,也吸引到了久不现身的黑猫。 黑猫幻化成豹子大的兽形,温顺的绕到巫晏身侧,将口中的匕首送到他手里,歪头蹭了蹭巫晏的手腕,将他手上不见人形的鬼婴叼下。 鬼婴已经被他的血灼烧到没有力气勾着他的血肉,彻底化成一团烂肉。赵柔不可置信地看着它被黑猫一口一口嚼碎吞食,发出绝望的呐喊:“不!这不可能,明明我已经变强了!” 男人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绪。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阴森鬼气几乎聚成实体,刺激着周遭一切活物的感官。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他和赵柔谁才是恶鬼。 徐行现在应该是难受的,可是他看着巫晏单薄的身影,一动也没动。 窗户被疾风冲开,罡风阵阵,却没有吹散屋内浓郁的气息。 苏文被青鬼设下的迷障困住了好一会,闻到熟悉的气息才找到这里来。此时她已经化为少女模样,略微有些狼狈,身上多了好几道血痕。 “呦,苏小姐。”徐行向她挥手打招呼:“您老刚才上哪儿去了?” “有个拿扇子的死男人溜我,”苏文狠狠啐了一口:“鬼打墙了那么多次,头一回遇见这么贱的。要不是巫晏放血,我现在都不一定能出来。” “你又是怎么回事啊徐顾问?”她看着男人身上的伤口:“这么狼狈?” “尤其是这张俊脸,怎么让人给扇了?”她凑近徐行,猫科动物的习性让她忍不住想探头细闻徐行侧脸的血渍:“这味儿还有点熟,啧,巫晏你拽我干什么?” “少啰嗦,她起来了。” 赵柔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地上的鬼手也重新凝结。除了被吞噬的鬼婴外,她的实力只增不减,青灰色的身体甚至更膨胀了几分,几乎由房顶那么高。方梦那张脸已经彻底缩在赵柔的后脑勺。 不过现在的赵柔也看不出来原本的面目了。 “这次又喂了多少?”苏文挑眉看向巫晏,挽起凌乱的短发,红色挑染异常显眼。她眯眼打量着眼前的怪物,嫌弃道:“真丑。” 巫晏站直身体,面向赵柔庞大的鬼身:“别废话,打不打?” “打。” 她弓起身子,从腿侧抽出两把弯月似的刀刃,狡黠一笑。不等巫晏指挥就冲向前去,两把长刀交叉环住赵柔的手臂,收紧的瞬间,手臂应声而断,青绿色的浆水喷涌而出。 “小心那些尸水!”徐行皱眉提醒道:“那里面有寄生虫。” 青色的丝线随着尸水喷薄而出,苏文瞬间炸毛,连退数十步:“恶心死了!” 鬼手再生的速度很快,尽管苏文十分敏捷,但也近不了赵柔的身前。巫晏看时间差不多了,挥刀替苏文斩断离他最近的几只鬼手,伸长手臂将她拽了回来。 “这次怎么这么快?”苏文似乎并没有尽兴,竖起的瞳孔略带不满,但巫晏没有回答她,只是将一把血符拍到她怀里:“拿着,护好徐顾问。” 他转身回头,才记起瑟缩到角落试图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八点半伦理剧男主角,慢半拍的补充道:“还有人质。” 虽然略有不甘,苏文还是默默给巫晏留出足够的空间。将血符贴遍自己周身命脉大穴后,又让徐行有样学样给自己和肖礼成贴好。 三人一道跟着苏文来到所谓的“安全距离”之外后,苏文才长出一口气。看她这么紧张,徐行难免奇怪:“这女鬼当真有这么厉害?咱们还要护住周身,那局长他自己……” “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苏文又给肖礼成的心脉多贴了几张符咒,抽空回答道:“你是第一次下地,这次多看多学,下次争取多要几张护身符。” 她的神情难得的严肃起来,伸手指向门外。顺着她的手指,徐行看见巫晏托着长刀,抬头望向赵柔,不知道两人正在说些什么。 “看好了。” 巫晏回头,望着徐行,看得他心脏漏跳一拍。就在那一瞬间,徐行感到了窒息感从喉头升起,他与巫晏的距离一瞬间就被拉远,无数黑影从地底爬出,拉长他们本不远的距离。 他快看不见巫晏的脸了,刺骨的寒意蔓延四肢百骸,即便护住穴位,身上血管也像是被蚂蚁啃噬一样密密麻麻的痛。 苏文的声音还在耳边,反手扣住肖礼成和他的心脉:“别胡思乱想,稳定心神。” 徐行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很久之前他就应该明白的事实。 巫晏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还不配挡在他身前。 第14章 阎罗笑 冰冷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巫晏只是微微皱眉,他将手中的长刀握的更紧了。 鬼气一丝一缕从刀身顺着他的筋脉滑进身体,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内里直接冻住。这种感觉,比直接死亡更可怕,但却能让他活着。 他深深呼吸,空气一口口顺到肺部,随着每一次循环,他能感知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低,手上长刀的分量也越来越重。 他回头看向徐行,他也一直在看着他。不过徐行现在看上去略显滑稽,他浑身上下贴满了护身符。否则此时他早就因为太过接近巫晏周身的鬼气而毙命了。 一个年纪轻轻、不知轻重的理想主义者,真不知道他是被荀奉那个大忽悠骗成什么样才肯进这个鬼地方,这年头的人都这么不惜命吗? 又或者他是纯粹的殉道者,巫晏心想,毕竟这个年头能坚持读宗教和哲学,还读到博士的人也不多。而且这小子看上去就是人傻钱多那挂的,估计为了这个职位还给九幽局捐了不少资助费,这种人才荀奉肯定是要收入囊中的。 但荀奉估计也想不到他的金主宝贝疙瘩刚刚差点命都没了。 巫晏想到荀奉气急败坏的表情,坏心眼儿的笑出声。 他笑起来后眉眼弯弯,看起来多了几分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徐行不明所以,只觉得呼吸一滞,注意力全被他笑出来的那颗虎牙吸引走了。 苏文猛地拍向他的后心:“让你凝神!凝神!走神看哪儿呢?” 她顺着徐行看向巫晏的表情,差点浑身都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还好她现在是人身,不然在看见巫晏这表情的一瞬间就要把浑身上下的绒毛都炸起来,成为一颗蓬松柔软的黑色毛刺球:“真是大白天进阎王殿——活见鬼了。巫晏你抛媚眼给我干什么?不对,你他妈的怎么当着我的面勾搭起这野男人了?” 徐行被她一掌拍的回魂,对这位女士发表的言论十分不满意,丝毫不见半点受伤的人该有的虚弱模样,中气十足地开口:“什么野男人?我现在已经有编制了,而且就住在咱们局长家里,怎么着我也得算是家人子了吧?” 一米八几的男人叉腰站着,棱角分明的脸上横眉冷眼,卯足了劲儿要和底下的猫妖一教高下。 苏文也不甘示弱,一副恶婆婆架势直接摆起来:“你那住进去住的光彩吗?光彩吗?我家局长说给你名分了吗你就上赶着搬进去!不知检点的老男人!” 眼看着两个人掐的势如水火,就连周边的寒冷气息都被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驱散几分。 巫晏原本还在担心徐行受伤后会不会受到他身上鬼气的影响,现在倒好,看上去很有精神,应该还能徒手拧十个小鬼的天灵盖,他满意的点点头,向正在捍卫自己编制的徐行示意。 “看好了。” 徐行立马乖巧站好,看着巫晏手里的长刀低头向前辈请教:“苏女士,局长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苏文知道巫晏这是要干什么,也老老实实地站好观摩起来,顺带自觉的为新入职员工充当起了临时讲解:“局长手里的刀就是‘阎罗笑’,这把刀是上一任浮路市九幽局局长用八方之地恶鬼之骨锻成的。” “它的功效也很简单,” “通天地,接鬼神。” 徐行本身就对这些奇闻杂事有许多了解,他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神器,神情倏然严肃起来,根据自己的了解发出疑问:“怎么是八方之地恶鬼?不对吧。” 他看着巫晏手里那把足足有一米长的银白色长刀,回忆起书中文字:“世有双奇器——四方仙灵泪,九方恶鬼骨。为什么这把刀是八方之地的恶鬼骨?” 难道这神器还有自我修复功能,可以一点一点装备? “知道的还不少,我还以为你就是个狗头军师呢,”苏文抬头,惊讶地看向他:“没想到这么冷门的典籍记载的这么邪门的东西你也知道,不愧是顾问啊。” “过奖,过奖。小时候看闲书记住的。”徐行摆摆手,神情专注的看向那把刀:“所以这把刀是半成品?” “非也。” “这把刀确实是成了,也确实有九方恶鬼骨,”她伸手指向巫晏:“不过你有所不知。” “这第九块恶鬼骨,就是他。“ 徐行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所指之处看去,那是巫晏拿着刀的手。 与其说是他握着阎罗笑,不如说是阎罗笑正在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白骨森森的刀柄上伸出一双又一双手骨,或修长或粗犷,形态不一,但他们层层相叠,最终都落在了巫晏那纤细苍白的手腕上。 手骨尖锐,指尖处生出尖锐的骨刺,最顶端紧握的已经穿透他的皮肤,但他就像是感受不到分毫疼痛,神色如常。尽管伤口早就见骨,他依旧坚定的挥刀向前。 他的身影就像皑皑大雪中唯一一棵挺立不拔的青松,即便刀削斧砸依旧不倒如常,这世间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动摇他半分。 或者说,他早已不在这世间。 在他挥刀的一瞬间,天地骤然寂静,随后是万鬼哭啸,凄厉的嘶鸣冲击着每个人的鼓膜,徐行感觉心口一阵钝痛,被刀锋带来的戾气冲击得说不出话。肖礼成更是直接捂着耳朵昏了过去,苏文面色也并不好看,她的瞳孔变成一道尖锐的竖线。 巫晏的身形如雨燕一般轻盈。他一跃而起,将手中重似万钧的恶魂之刃轻轻抬起,干净利落地将赵柔的躯体劈成两半。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青色的尸水混合着暗红的血浆喷涌而出,像是强弩之末最后的挣扎。可那些带着寄生物的液体却靠近不了巫晏分毫,他周身似乎有一层屏障。徐行眯眼细细观察,屏障是从那把刀上释放出的。 好像是一个雪白的虚影,他还想细看,但那道虚影在他隐约察觉到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青鬼身形消亡在半空中,面目可怖的双面女鬼也变成了两个魂灵。赵柔紧紧抱着方梦急剧消散的身体,拼命的摇头。 “不,不可以……”她绝望地发出声音,带着哭腔的悲恸嗓音令人动容:“她也不能死,我们要一起活。” 赵柔眼中满是惊愕,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一秒还陷在和苏文的缠斗中,后一秒再反应过来时,那具由青鬼作为载体的肉身已经消散了,连带着那些枉死之人化作的鬼手一起。 只剩下两个即将消逝于世间的魂灵。 巫晏一言不发,沉静地看向她们。他眼里的红光仍未消散,双颊泛着不正常的苍青色。 手是麻的,应该是刚刚砍骨头的时候力气没收住,震到了。巫晏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动,耳边聒噪的声音从拔刀的那一刻起就没停过,身体里像是有一种**在催促他赶紧向前去。 向前去,撕碎那对灵魂,把她们吞噬进去。 只要吞进去,就不会冷了,只要吞进去,就能感受到更多的知觉了…… 他死死盯着赵柔和方梦的魂体,阎罗笑牵引着他的右手缓缓抬起,可还没等他动弹一点,空闲着的左手就迅速做出了反应,像是经过多次训练后的条件反射,直接“咔嚓”一声卸了自己的右臂。 脱臼的胳膊无力的垂下,阎罗笑刀柄上的骷髅迅速抽离。没有骨刺的堵塞,鲜血直接从他的手腕汩汩流出。巫晏闷哼一声,在一瞬间力竭,向下跪倒。 徐行一直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在看见他卸掉自己肩膀的一瞬间暗骂一声,一个箭步飞奔出去,不顾残余鬼气的影响,伸手直接拖住巫晏向下倒的身体。 他的双手紧紧卡在巫晏的胸前,像在拖抱一只猫似的将他从背后扶起,凑近他的耳边厉声道:“巫晏,回神,别睡!” 巫晏的体型并不算瘦弱,但和徐行比起来却单薄的吓人。徐行也不管眼前女鬼是否还具有威胁性,将巫晏团吧团吧就塞到怀里,一边掐着他的动脉为他止血,一边转头冲苏文吼:“有没有止血绷带,实在不行把窗帘扯下来,快!” 尽管在事先的入职培训时,荀奉已经充分警告过他这位局长异于常人的耐活之处,但看见自己怀里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巫晏。徐行的心脏就像是被揪住一样慌乱。 “别……叫了,”巫晏一把扯住徐行的衣领,半睁眼睛看向男人慌乱的大吼大叫,他的头被徐行嗡鸣的胸腔吵得生疼:“我的腿环上有针剂,拿出来给我。” 徐行怔愣地低头看向他,眼里全是对他此时还能说出话的惊愕。但下一秒他就在巫局长的死亡凝视下伸手探向那人的腿侧。 巫晏合上眼睛,等着徐行拿出针剂,半晌,他看着徐行红透了的耳尖,无奈的开口道: “在外侧。” 徐行装作面色如常,其实手指微微发颤。他神情恍惚的把那管小巧的带着ISA标志的透明液体递给巫晏后,老神在在地望着天。 第15章 斩鬼 针尖刺入巫晏苍白的小臂,冰冷的药液被推进血管,神奇的药物迅速加快了伤口愈合的速度。 与此同时,他受伤那几道骨刺穿透造成的贯穿伤也瞬间减缓了出血速度,伤口之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粉色肉膜,就像是新生的皮肉一样,死死封住伤口表层。 不过几分钟,他身上的皮肉就平整如初。不过伤口处新生的皮肉看上去更加脆弱,淡粉色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出。 徐行惊讶地看着巫晏身体发生的变化,不解地看向他手中的空管针剂:“这是什么东西?” 针剂设计十分简洁,所含剂量不过两三滴水。但是功效却意外强悍。徐行唯恐巫晏是用了什么虎狼猛药,再对身体产生什么不可逆转的副作用,可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巫晏的动作,那人就已经把药剂打进去了。 还是直接扎在右臂上,徐行看着都牙酸,揽着他脱力的身体将针管从他胳膊上小心翼翼地拔下去。 “这是拉斐尔的眼泪。”巫晏简明扼要,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针剂的副作用是消耗他大部分体力,来弥补修复的功耗。所以他现在虽然耳聪目明,但是眼皮沉的不行。难为他这样还记得回复徐行:“是ISA四大天使长之一的能力。” 他努力睁开眼睛,心里还想着那两个即将消散的鬼魂。伸手扶着刚刚被自己拽脱臼的右手,试图将它装回去,却因为药剂的副作用找不准方向,皱着眉头想用蛮力推上去。 “什么破非主流名字……”徐行挑眉,忍不住吐槽ISA的狗血设计。 他注意到怀里人的异动,啪嗒一声眼疾手快地拍下巫晏不安分的左手,及时阻止他这可能会造成二次损伤的行为。 “停停停干什么呢!”他故意大声嚷着,趁着巫晏愣神的片刻将他拎猫一样从怀里托起来,一双大手颇为自然的探进巫晏的后背,丝毫不见刚刚的窘迫神态,双手泰然自若地顺着他凸起的脊骨摸到右臂关节处,捏着肩头顺了两把就把那脱离组织的胳膊合上了。 “知不知道脱臼的手臂强行复位会导致什么?”他一边捏着巫晏的肩膀关节,一边面色严肃的教训道:“手法复位不准确后续是要切开复位的,你也太不爱惜……” 巫晏被徐行手掌温热的温度烫的一激灵,下意识弓起身体。还没等他挣扎扭动,徐行的手就已经从他衣服里拿出来了,还托着他的肋下将他向上颠了两把,试了试重量:“不说你自己,ISA给你的这眼泪也不太中用啊,既然能修复,怎么不再让你多涨点分量?” 太轻了,徐行皱眉看着怀里人瘦削的肩膀,却又在巫晏转头看他的一瞬间露出笑脸,由阴转晴。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多有冒犯,局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巫晏活动着恢复灵活的右臂,抵抗着强烈的疲惫与困意,没有在意徐行刚刚的行为,摆摆手道:“没事,都是男人。” 他并不会很会察言观色,所以也不知道徐行现在的古怪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继续解释向他解释针剂的作用。 “那位天使长的能力有限,因为他只得到了一半启示,要借助所谓的‘神谕’才能发挥实力。” “这个针剂就是依据他被神谕赐予能力后制成的,并且以他本人的名字命名。” “哦——”徐行意味深长的拉长音:“拉斐尔的眼泪,拉斐尔伯德是吧,听说过。” 何止是听说过,他的传闻简直是举世闻名。传闻这位伯德家的小少爷从小就具有聆听神谕的能力,纯净美丽,被誉为圣童。八岁那年正好经历磁场异变,传闻中与他同名的疗愈天使拉斐尔直接降世到他面前,亲吻了他的双颊。 ISA其他几位大天使长都是在磁场异变时在梦中受到神谕,只有他亲自见证了天使降世。但奇怪的是,他的能力并不是最卓越的,反而是最不稳定的一个。但在世人见证下,他就是大天使拉斐尔所承认的命定之人,于是他年纪轻轻就打败一众疗愈能力者,坐上了ISA首席之位。 但他从出生起就传奇的一生在十八岁这一年彻底被打破,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一年他跟着米迦勒共同前往东方参与审判时,对眼前的疑犯一见钟情了。 而那位疑犯现在就在徐行怀里。 “传说他曾经为了追求你不惜豪掷万金,甚至请了设计师设计了一扇以你为原型的花窗,开幕那天撒了八百斤玫瑰花瓣儿。” “不过他还是被拒绝了不是么?” 那场玫瑰雨下了三天三夜,直到整个教堂差点被鲜红的花瓣淹没,可怜的伯德少爷才收到了助理急匆匆的消息——他家私库被炸了个底朝天,原因是巫晏在执行任务时“失手”了。 这也导致浮路分局乃至九幽部司现在都欠着巨额外债,不过巫晏从来不认就是了,他依旧心安理得的要求ISA定期给浮路分局拨款。 走公账,但伯德家族是ISA的最大资金支持赞助商,所以钱还是从伯德少爷自己手里掏出去的。 “靠家里的废柴少爷。” 徐行十分刻薄的评价起远在重洋之外的伯德少爷,顺带着箍紧了怀里的人。 他的体温很高,热烘烘的气息让巫晏本就澎湃的困意更加汹涌,压根儿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耳边聒噪,屈膝顶在男人宽阔的胸口,将二人之间隔开距离。 新鲜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巫晏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徐行的大腿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不远处被黑猫圈起来的两只鬼魂。 她们本来会在阎罗笑劈开青鬼的瞬间消散。但巫晏在斩鬼的时候收了几分力气,苏文在他收刀时就放下常海写的锁魂据,化成猫身守在一旁。 “局长,”黑猫伸展着庞大的身躯,眯眼道:“该入梦了。” 邪魔需要在为祸人间之前就被铲除,这是九幽局的行事准则。但有些恶鬼横妖却也是有自己寻仇的理由的。就像人间办案,不一定被告就都是错的。 九幽局成立之初确实是判了不少冤假错案,当时泉下九幽的判官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消散的苦主,就差托梦给荀奉求他先别杀了。 直到各个部门都通好气后才研究出来这么一套“斩鬼诉情”。虽然恶鬼为祸人间,但是若有冤情,可以利用锁魂据锁住魂魄,由斩鬼者入梦探寻冤情。这项看上去十分人性化的举措不过也才刚刚实行。 因为这项技术对入梦者的精神力和心理素质要求极高,ISA在得知后当即发出几道否决声明。他们认为这项不成熟的技术会使精锐队员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而且为了几只冤死的小鬼冒这个风险实在不值当。 他们争论了几乎有半个月,最后还是由抓捕海外逃犯的巫晏亲自抽空去了一趟ISA联盟总部,拎着已经被吓成软脚虾一样的西方同事摔倒大天使长面前。他冷语将ISA上下的执行者讥讽了个遍,并表示如果没人有这个能力当试行者的话,以后ISA干脆改名叫饭桶就好了。 在ISA高层林立的会议的会议室,面对一个个西装革履的高层长官,巫晏连眼神都不屑多分过去。他直奔首席而去,丝毫不惧权威,也不管场合,穹顶造价数亿的水晶钻石顶折射出璀璨的虹光,洋洋洒洒落在他们身上,聚光灯一样随着周围人惊异的目光审判着他的全身上下,但他只是垂着眉眼避开阳光,好像周围的审视无关己身一样。 明知道他是奉命前来,首席天使长还是忍不住被他的笃定吸引。不顾巫晏的意见就给他安排上了个ISA中华北部大区执行官的名号,还对外明示只要他不想在荀奉手底下做事,ISA随时为他敞开大门,薪金酬奖,宝马雕车,只要他肯开尊口。 不过尊口要到执行权后就转身回辖区推行斩鬼诉情了。可以说目前北部大区,起码巫晏的浮路分局,每个人都要通过精神力测试水平考核。 虽说巫晏并不是第一次入梦,但这次情况特殊,青鬼体内锁了两个完整的魂魄,也就是说除了巫晏之外还需要有一个人入梦才行。 可苏文是妖,和人的魂魄相通不容易,在场合适的人只有徐行。 他颇为自觉地站到巫晏身边,只等巫晏一声令下,可巫晏却与他拉开距离,挽起袖子沉声说道:“我自己来就行,魂魄离体不是小事。你和苏文守好后方。” 这举动看上去十分有人情味儿,实在不像是他物尽其用的价值观。 其实他刚开始是很愿意让徐行陪他一起入梦的,他并不是因为关心下属受伤才不让徐行上的,毕竟现在全场看上去脸色最好的人就是他。而且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可以得出结论—— 这小子在国外绝不是只学了什么社会学博士,他很有可能还有个没爆出来的刑警学院双学位,这身体素质堪比一线刑侦。 但是刚刚他提起了伯德家,巫晏眼神游离,暂时不想把这棵摇钱树立于危墙之下。 巫晏跨进锁魂据范围,吩咐道:“万事小心为上,保护好人质。” “尤其小心笑狐,他很有可能趁虚而入。一旦发现,立刻缉拿。” 徐行点头,把刚刚就吓昏过去的肖礼成拎到黑猫旁边,自己双手交叠站在巫晏身侧,不放心的嘱托道:“锁魂据对精神损伤不小,速战速决。” 巫晏径直穿过锁魂据的屏障,周围环境骤降至零度,他看见赵柔的身体仍然战栗不止,她紧紧抱着方梦的身体不放。方梦的状态却不那么好了,她的白裙上不知为何染满了鲜血,源头正是她的腹部。 “不,我没想杀了你……” 赵柔微弱颤抖的声音从巫晏口中传出,他现在已经在她的记忆当中了。 她迫切想让他知道的真相。 锁魂据中的入梦者进入记忆的时间会随着能力强弱而改变,弱者可能会经历好几天无意义的迷障后才能抵达事件发展关键节点,但能力强者可以直接追溯到起因。 也就是从恶鬼杀掉的第一个人开始。 巫晏感受到一种极度熟悉的恐惧,他的眼前是方梦的脸。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和腹部受伤的剧痛而苍白泛青,脸上的表情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为什么?”她断断续续地说出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眼里甚至没有怨恨,只有不解和痛苦:“为什么?阿柔?” 她倒在持刀人的怀里,温热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巫晏的眼前才逐渐看清周边的环境。 是紫辰湾的那座别墅,不同的是,整个房间都画满了诡异的符文。 第16章 偿命者 红中带黑的文字鬼画符似的爬满了整个房间。巫晏眉心一跳,不需仔细看就分辨出了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望青山玄门禁室里面封藏住的符文,恶咒噬亲。更令他震惊的是,这本书本来应该在六年前就随着那场大火化为灰烬,但此时它却完完整整躺在赵柔脚边的地板上。 清脆的掌声从门口传来,少女才缓过神。她僵硬地转过脑袋,门口是一个拿着折扇的男人,他还带着半张狐狸脸面具,露出上半张脸笑眯眯的狭长眼睛。 巫晏顺着赵柔的记忆认出了他,是笑狐。但是他这时候和巫晏记忆中的那双眼睛截然不同,却让他觉得很是相似,虽然说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但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很不错嘛,已经动手解决了一个,”他笑眯眯地夸赞道,走到赵柔身前,面对跪坐的女孩,亲昵又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接下来就应该是门外的那几个,我已经处理好了,就等你过去亲自动手。”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刚刚杀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捏死了一只无关轻重的飞虫一样:“我们大业将成,你做的一切我都会和那位大人说的。” “他也一定会十分欣赏你的魄力。” 赵柔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笑狐那张诡谲的狐脸面具,和面具背后露出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的语气平和,绝望地开口:“你没说过,让我杀了她。” 她不是傻子,方梦为什么会在自己准备好祭祀仪式后突然到了她家,一路畅通无阻直奔卧室,并且在祭文启动的瞬间她的情绪被无限放大,对方梦的嫉恨几乎到了顶。 这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她不过是一枚棋子。 甚至连棋子都不如。 “你故意的,”她笃定地说,右手紧紧压住腹部。酸胀的疼痛已经抵不过满腔无法发泄的怒火,她现在恨不得活吞了眼前让她背负起罪孽的人,但她无能为力。 “腹中子,半痴儿。都不能算完整的祭品,对吗?” “如果要激活这个咒文,至少要亲手杀死三个至亲。”她捡起地上的菜刀,那把刀已经豁了口,可想而知她刚刚用的力气有多大,大到能让方梦没有挣扎的余地:“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让我亲手杀了方梦。” “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笑狐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语气满不在乎:“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呀,你看,你弟弟魂魄不全,你怀着的这个带着原罪,更别提魂魄完整。我心好,帮你炼化,他们两个才能勉强算作一个,但这样一来,噬亲就无法发挥作用了呀。“ “恶咒无法发挥作用,青鬼已经在你体内,你最后只能痛苦而死,连冤魂都化不得!我这么喜欢你这个聪明通透的孩子,怎么能叫你白白去了呢?” 他的声音一波三折,好似戏台子上的丑角作弄把戏,声音尖锐顿挫,听得巫晏不仅皱眉。这段话似乎还带着极强的蛊惑性,他能感觉到赵柔的心渐渐平缓下来。 “好在你还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来充数。” “如此一来,那位大人的大计即成。你也可以毫无负担的复仇了。”他故意凑近赵柔,用折扇抬起她手中的菜刀,那把刀上还残存着方梦的血迹,他把刀刃抬起:“你想啊,你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况且她不也是死有余辜?如果不是她叫你去那条巷子,又怎么会让你落入那个负心薄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手里呢?” 他的话像一把钢针,反复刺戳赵柔的心脏。叫她想起方梦的不好,叫她把责任甩开,甩到她人身上去。 对啊。她多可怜,多无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要一个一个杀干净,一个一个清算开。方梦只不过是第一个祭品而已。 她缓缓放下菜刀,笑狐看着她的动作,笑得越发恣意,眼睛都得意地眯了起来。 可他没想到,下一刻,女孩径直将刀刃横到自己的脖子上。 她清楚这是唯一能威胁到眼前男人的做法,嘴角划出一抹凄惨的不能称之为笑的微笑:“你给我的那本书我都看了。” “你想炼鬼,我要报仇,这本来应该是双赢的局面。但你骗我,骗我杀了她。” “她是我最该报恩的人,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如果她再无活路,我宁愿陪她一起死。” 女孩的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如同暗夜中的寒星一样闪烁,完全不是其他人描述的软弱可欺模样。她用力将刀压过自己的脖颈,森白锋利的刀刃割破她纤白的脖颈,但她一分也没有退。 巫晏借由她的身体感受到了久违的痛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突然明白了徐行的担忧,但似乎有点晚了。到一寸一寸压进身体,就要割破血管。喉间涌起的腥甜让他忍不住回想起多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 赵柔的声音嘶哑颤抖,但掷地有声:“我偿命给她。” 说完,她就闭紧眼睛横刀向下划去。就当巫晏以为自己即将再次体会到割喉时的濒死感时,她颤抖的手却停下了。 她被身后的人抱住了。 赵柔的双手抖如筛糠,菜刀直接掉到地上。她僵硬着回首看向身后,方梦略高的身体从背后环住了她,握住她原本拿刀的那只手。 她的身体冰冷,甚至腹部的刀口还在向外流血,混合着破碎的脏器。但她又确实站起来了,甚至还抱住了她。 巫晏被这惊奇的触感恶心到,下意识想挣脱,却忘记了自己还在别人的记忆中,一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梦将自己的肠子塞回腹部豁开的大口,然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赵柔吓傻了。 好在笑狐此时恰到好处的开口:“谁说你死了,我就没办法了。”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然,眼神中充满不屑和嘲讽:“就算你们全都死绝了,我想炼成的鬼也只多不少。” 应该是赵柔吓傻了的模样成功取悦了他,笑狐颇为头痛的思索片刻:“但是,我也可以让你们两个一直一起‘活着’。” “双生鬼,多有趣。”他从怀里取出一条青虫,那条青虫和别的寄生虫不同,它更加细长,花纹也更加绚烂漂亮,青色表皮上点缀着复杂的红色纹路。 青虫顺着血腥气,游到方梦身体附近,叼住她肠子的末端就钻了进去。方梦的表情十分痛苦她嘶吼着扑向赵柔,狠狠咬下她胳膊上的一块肉咽了下去。 赵柔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一切,她厉声质问置身事外的笑狐:“你做了什么?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为了你们一起活着啊。”笑狐笑盈盈道:“你不是很高兴吗?我可没看错过人。” 对啊,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人。赵柔痛苦地闭上双眼,任由‘方梦’撕扯她的血肉。她知道,她从来到这世界上的第一刻就是欠给她的。 她是富商的情妇为了生出继承人费尽心机怀上的孩子,但很不争气的是,她是个女孩。 命运就是这样会开玩笑,在她出生的这一天,正好是富商女儿满月。得知她的性别后,他甚至看都没来看,只顾着那边的高朋满座。 母亲总是为了挽留男人而费尽心机,她告诉她,这是为了他好,为了给她挣个好前程。可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守着一间空屋子,盼着某个男人来的前程有什么好过。 不过男人确实给了她们很好的生活,只是生活随着他的到来而变好,却又随着他的冷淡而消沉落寞。男人把她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安排到了一所学校,这也是母亲央求来的。她说同样都是女儿,她应该享有同样的待遇。 可什么是公平呢?她长大了,受了教育,明白是非对错。她知道这种身份是错的,她劝解母亲,不要再依赖男人,她会努力争气,她会照顾好她,只求她不要再以这种身份活下去。 可命运从不会给她改正的机会。 即便她从来谨小慎微,不敢逾越雷池半分,即使和那位正牌千金小姐有一丝一毫的接触,但还是拗不过她们注定纠葛在一起的命运。 高一这一年,母亲惊喜地告诉她自己怀孕了。作为奖励,她们被安排到了更好的房子里,她也得到了最好的教育资源。只不过美中不足的一点,她和方梦在同一个班级。 对于这点,那个男人满不在乎。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设计十分巧妙,这样他就可以从助理每周的总结汇报中同时听到两个孩子在同一间学校里谁更优秀,谁更值得嘉奖。 她的心凉的透彻,不敢想象这竟然是一个父亲做出来的行为,更可怖的是,母亲竟然还在一旁笑盈盈地抚摸她的头顶:“我们家小柔,肯定是最优秀的。” 赵柔就这么入了学,她总是低着头,不和任何人社交。独来独往,恨不得把自己藏在地缝里。可她却忍不住去关注方梦,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只要有方梦,就有她的身影。每当看到方梦,她耳边就会自动响起母亲说过的话。 “我们家小柔,肯定是最优秀的。” 她看向方梦,心里已经清楚。既然不可挽回,那就一起错下去吧。 她早就无力偿还。 第17章 诉情 在赵柔的内心做出决定后,整个精神空间的气氛就发生了变化。 巫晏明显的感觉到赵柔本身的情绪波动,那种强烈到病态的极致仇恨蔓延到他的脑海里,传来阵阵刺痛。他赶忙从主体记忆中抽离出去,以旁观视角观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一道视线向他扫过来,是笑狐。他的眼神充满疑惑,似乎是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 强烈的精神波动确实是会引起记忆主人的警觉,但绝不应该是一个旁人。巫晏尽量隐匿自己的气息,弓起身做好防御姿势。 但笑狐没有进一步行动,他的疑惑不是对巫晏,而是透过他看着他身后的赵柔和方梦。 她们还保持刚刚的姿势,不过仔细看就能察觉到异常。两人身上的青鬼蛊虫并没有相互残杀,而是引导着两人走向融合。 或许是因为宿主们本身就是姐妹,已经死亡的方梦并没有再次攻击赵柔。在撕下她一块肉后得到了补充,自顾自地休息起来。双眼无神地呆立在赵柔身边,任她驱使。 “竟然没有废掉!”笑狐眼中满是惊讶,随即转为狂喜:“我的想法果然没错,你就是天才啊。” 他扶住赵柔的肩膀,眼里是止不住的欣赏。但显然,这份欣赏不是看人,而是在看一个物件。 赵柔认识这个眼神。她的父母如此,肖礼成也是如此。她不过是他们的宠物,玩物。换到笑狐手里,只不过变成了工具而已。 “走吧,”笑狐拉着她的手,拧开门把手,推着她向前走:“祭祀就要开始了,祭品还差两个呢。” “我即将炼成的,完美的青鬼大人。” 巫晏亲眼看着赵柔将手中的刀握紧,头也不回的踏出了那一步。 客厅里,保养精致的女人和打扮的精致可爱的男孩整齐地躺在沙发上,安静的几乎让人以为他们已经没有气息了。 赵柔恍惚了片刻,她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体内被青鬼放大的恨意汹涌,刀刃径直穿透女人不带颈纹的脖颈。 她记得这个人说过,女人最重要的就是皮肤和身材。她把那个男人给她的所有钱都花在了自己的保养上。 虚荣,愚蠢,不切实际。 “你的能力可以让这些被选中的人跟着你活下去,成为伥鬼。”笑狐怕她的刀太钝,递上一早准备好的剁骨刀:“如果不愿意,就直接炼制魂魄。” “肉身这种东西,按照书上说的砍断就好了。” 赵柔歪着头,打量着已经断气的母亲。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是不是可以留一部分。” 她的脸色已经青灰衰败,比眼前的死人更甚几分。她抬起女人尸体还带着余温的手臂,蹲在她身下,用那双涂着红色丹蔻的纤细双手捧起自己的脸。 毕竟这双手在她还小的时候也会温柔地抱着她,这是赵柔认为她身上最有用的部分,如果就这么没了,她会舍不得。 “看来你研究的很透彻呀。”笑狐点头:“喜欢这部分的话,就直接砍下来吧,到时候我给你接上。” 赵柔手起刀落,捧着那双手臂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将尸体移到祭台中心,抱着弟弟温热柔软的身体,身旁环绕着母亲的双臂和方梦呆立的身体,一刀贯穿男孩和自己的腹部。 她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的抽动,像是小时候父亲给她送的礼物金鱼跃出水面后砸到地上,临死时的动作。 温热的血液一点一点流出,顺着地板上的咒文爬上墙壁,爬满整个房间。她在濒死的疼痛中露出幸福的微笑。 就快要过年了,她想,房外堆着的雪人真好看,她也想堆雪人,之前都是偷看别人家的父母陪孩子玩。自己第一次堆雪人,还是方梦看她可怜,拉上她一起的。 不过,她在肖礼成和父亲家附近堆的那几个雪人,他们应该也会喜欢吧。 这会是一份绝佳的礼物。 巫晏沉默着走到她面前,这一切和他推测的所差无几,但有一点,这几个人是她亲手杀的。 而且还有意外收获,这女孩用了失传许久的恶咒噬亲,还在市区布置了雪人,那些鬼手里面藏着的一个个小东西最终会形成阵法。 尽管侦察科的人紧赶慢赶将市区里所有雪人都搜查了个遍,但碍于各种原因,阵法所在的那片区域是最后的没有被查到的地方。 所以只要今日没有逮到这个机会把主体铲除,必定后患无穷。 说起侦察科,他们那个科长的办事效率可真是慢的惊人,刻意拖延的人都没有他墨迹…… 巫晏像是突然预料到了什么,俯身几乎贴到地板。果不其然,在他俯身的那一刻一把砍骨刀贴着他的后背飞过,深深劈进墙面。 他向前打了个滚,迅速调整好状态。贴着墙面伸手握住砍骨刀拔了出来,墙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可见刚刚那一下如果巫晏没有躲过去,此时怕不是直接被腰斩成两截了。 有人发现他了。 巫晏侧头,记忆世界中的所有都在此刻静止。清脆的响指声响起,房间中的人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无影无踪,房间的灯光全灭,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记忆的主人离开了记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拉入了另一个人的记忆。并且这个人早在他入梦之前就已经在赵柔的梦记忆中潜伏已久,他一直在观察他的行动,直到现在才出手。 而在这段记忆中,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只有一个。 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一眼就看清了站在对面的人,是笑狐。 他不再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了,左手握着一把更长的钢刀,颇为遗憾的看着巫晏:“怎么这么厉害呀巫局长,我还以为刚才那下你必死无疑呢。” 他的表情十分丰富,夸张的曲起一张脸:“不过——下一次你能挡的住吗?” 长刀被高高举起,笑狐抡圆了肩膀直直冲了过去。速度快到让人的视线难以捕捉。巫晏的脚也在同一刻迈出,不过不是躲避,而是直接迎着他冲了上去。 刀尖划破空气,刀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巫晏一分也没有后退,在长刀刀锋即将刺向咽喉时,他顺势砍向笑狐手腕,倒逼的他连连后退。 “在我面前用刀?”巫晏轻嗤,完全不把眼前的对手放到眼里:“你还是先早早预备投胎,从娘胎里从头练起吧。” 他这么说确实不是夸大,一把普普通通的砍骨刀,在笑狐手里就是乱丢乱抛的“暗器”,在他手上却恍如新生,神兵利器一般挡住了笑狐四面八方的攻击。 笑狐眼见正面强攻不行,立刻转换策略,换到暗处。他这套身法十分诡异,让人感受不到他的气息,说不定从哪里出现,也不知道藏在何处。所以巫晏最开始没发现他的存在。 “哦,我忘了。”他又一次轻巧的化解了笑狐背后的攻击,不过显然,他的耐心已经告罄:“你们白鸦的人是不能投胎的啊。” “毕竟你们,作、恶、多、端啊。” 巫晏一把擒住笑狐的右臂,五指紧扣,直接卸掉他的肩膀。随着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和笑狐的惨叫,他还想再挣扎一下,握紧刀向前刺去,却被巫晏握着刀刃将刀夺下了。 “废物。” 巫晏一脚将他踩上他的肩膀,笑狐跌跪在地,脸上的面具脱落了下来,背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十分熟悉,但是没什么存在感和记忆点。巫晏这些日子陆续见了很多人,废了好一会功夫才记起这个人究竟是谁。 “侦察科的……陈科长?” 那人并没有否认,疼痛使他面目扭曲,巧舌如簧的一张嘴吐出的只剩下惨叫了。 这其实并不令人意外,九幽部在荀奉的治理下可谓是乌烟瘴气,蛇鼠一窝。就连他这种案底十分恶劣的情况都能收编入队,有两个卧底也是理所应当,像徐行一样塞两个钱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竟然已经混到总部了吗? 荀奉这把贪大发了吧。 陈青这张脸实在是平常,平常到让人记不住。可以说是那种标准的路人脸长相,没有任何记忆点。巫晏又皱眉将他的脸左右摆弄了好几次,确认了就是他,千真万确无可挑剔。才终于放弃挣扎,平静地接受了上级的贪腐。 没想到诉冤情没诉出来什么,倒是逮到了个叛徒。也算是收获,他把刀架在陈青脖子上,掏兜寻找锁魂据想要先带着他出去,但却发现自己口袋里空无一物。 锁魂据不见了。 而被他拖着的陈青在此时笑出了声,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欠收拾,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背脊发凉。 “巫局长,虽然说你身手确实是世无其二,但是人怎么能这么‘单纯’啊。” “你猜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把你留在赵柔的脑子里,”他一边说着,一边笑出声来:“你猜刚刚没有被你彻底斩除的青鬼现在在哪里呢?” “或者你再猜最后一个问题。“ 他语气轻佻:“猜猜外面现在是什么状况?猜猜你可怜的下属们现在还喘气儿吗?” 第18章 走狗 伴随着□□与墙身碰撞发出的巨响,陈青被巫晏单手提起,一把扔到对面的白墙上。 与其说是“扔”,不如说是结结实实地砸了上去。 精神体能感受到的疼痛更甚于肉身百倍,陈青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半个身体就嵌进墙体,剧烈的疼痛使头昏耳鸣,嘶嘶地倒气,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巫晏并没有给他这个轻松结束痛苦的机会,他缓缓走到男人身前,仔细打量着那张痛苦扭曲的脸,等到那人真的要昏过去时再卡住他的脖颈,将他软成一滩肉泥的身体拎了起来,掐着他的人中将人强制开机:“别让我说第二遍,出口在哪里。” 陈青盯着巫晏,吐出一口带着碎屑的血沫:“没用的,没用的。有了我的幻境加持,你一辈子都别想出去。” “你动这么大的火气,最后的结果无非是我们两败俱伤。或者你杀了我,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死了,你更别想出去。” “至于你的下属们,”陈青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里闪烁着精光:“千年妖丹可是大补之物,到时候还可以把那层皮剥下来给主教大人当个皮手套戴戴,至于那个没用的人类……” “皮相倒是好得很,可以当我下一个身体。他的身份也不错吧,出行什么地方都很方便吧,毕竟是……” 不等他说完,巫晏就拎着他再一次碾到墙面上。那力道大到让陈青感觉自己的半边脑袋已经被坚硬的墙体削了下去,他的右侧耳朵已经完全听不见声音,鲜血哗啦哗啦从耳边淌下来,但巫晏并没有停,他面无表情地重复拎起砸墙的动作,抡着陈青的身体将他砸到房间每个角落。直到他糊成了个血葫芦,他才放开手上的力道。 “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威胁我?” 砸得手累了,他就随手把陈青扔到地上,俯身按住男人的大腿骨,一寸一寸压下去:“你们主教没和你说过,精神世界中受到的伤害,会千倍百倍偿还到肉身吗?” 短促的嘎嘣声从他手下传来,比撞伤更加痛苦的疼痛顺着神经传到大脑,陈青身上没有一处好肉。汗水血水浸透浑身上下,他疼的叫不出来,下意识抬起腿想要逃脱生生被压断骨头的结果。 但他动不了,他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看向钳住他的那双手腕。骨节分明,纤细瘦弱,却似有千钧之重,将他狠狠制于那双五指之下。 可是巫晏的表情就像是在厨房捡了一根菜梗折断,轻松而自然。 “你的左腿已经废了,”巫晏平静地宣告这一事实:“这是你刚刚对我口无遮拦的惩罚。” 他将手移到男人瘫软的右腿,冷白色的皮肤在微弱的灯光映衬下仿佛透着光,上挑的眼尾落下一片睫毛的倒影,挡住他眼神中凶戾的红芒。 “根据你现在的表现来看,刚刚肋骨也碎得差不多了。不及时处理的话,半个小时后,现实世界里的你就会死。” 他还是陈青记忆里初见时那样,摄魂动魄的长相,但这张脸现在却让陈青感觉心底发寒。 就像是被捕食者逼到绝境的羔羊,他知道他要死在他手里了,那种恐惧逼着他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心脏鼓动如擂。 但在这种强烈极致的恐惧之后,一种诡秘的兴奋从他内心深处另一个地方疯狂叫嚣着翻涌起来,这种兴奋让他浑身战栗。 陈青来不及感到奇怪,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他本身,而像是另一个人的意识一直潜伏在他体内,直到现在因为巫晏的出现而出现。他灵光一闪,想起了那种可能。 主教大人在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他们时曾经说过,他无处不在,无处不往。 难道主教大人正在因为他的痛苦而兴奋吗?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巫晏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觉得这群邪教组织成员一个两个都这么忠心耿耿,实在是蠢得像条狗。 他又一次按下,这次他完全没有收力,但并没有真的折断骨头,而是挑着最痛最麻的那根筋反复折磨。 陈青再也忍不住惨叫出声,巫晏托着下巴,歪头打量他的惨状,等他又要疼昏过去时才停手。 “出去的办法换你这条狗命,划算吧。” 他的表情相当真诚无辜,说出这句话时就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右手威胁似的在他腿边敲了敲:“你都隐忍这么些年了,爬到这个位置,给我们当个双面间谍也不错不是吗。” 他信誓旦旦地为陈青作保:“你知道的,九幽局医疗技术不错,只要你肯,说不定这条左腿还能保住呢。” 陈青心中疯狂盘算,但主教在他们每一个教徒的身上都进行了神绶,一旦背叛也无非是个死字。而且他还可以赌一把,一旦计划成功…… 他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抗住身上的剧痛:“没关系,我拖的时间也够长了。” “虽然你一口一个精神体,但是我们都明白,入梦就是魂魄元神离体。” 陈青掐准时间,他笃定巫晏不会冒着元神损伤的风险贸然强破幻境,这样在巫晏元神离体的一段时间内,赵柔被斩碎的魂魄就能将方梦的残魂完全吸收,成功炼成青鬼元神。 而她会按照原定的计划,成功夺舍巫晏的天生道体,也是世间唯一的恶鬼道修习者的躯壳,成为真正的鬼蜮真仙。 他即将完成世界上最完美的作品。 陈青本眼看大业将成,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身体里好像有另一道欢欣雀跃的声音鼓舞着他,他又变回笑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样子,咧着嘴大笑:“等赵柔,不对,青鬼。她马上就能借助巫局长的宝身,脱胎换骨了!等她修炼成功,便能活死人,肉白骨,就是十殿阎罗来了也难降伏——” “到时候主教大人一定会赞扬我的!”他痴痴的笑着:“我们会在新世界里重逢,得到永生——!” 可他没有注意到,巫晏只是平淡的看着他神态癫狂的丑态,神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言语发生任何改变。 “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等他发完疯,巫晏开口道:“就算命没了,也敢赌这份概率,只想当白鸦主教的狗腿子。” 很显然,不只是身体上的残废,他的大脑早就被那套邪魔歪理忽悠瘸了。 虽然巫晏不认为自己的修行是什么正道做派,但是他小时候毕竟也是经历过名门正派的教育,并且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年纪轻轻“正义”有为的守法青年。 他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对这位冥顽不灵的同志进行改造了。因为刚刚借由他的话语,巫晏才想起来,他在这里消耗的时间确实太久了。 外面还有人眼巴巴地等着他呢。 说的太多都是徒劳,他已经给过他生的机会了。既然他接不住,就不能怪自己了。 他干净利落地起身,低头对上陈青错愕的眼神,轻抬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化礼仪微笑,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两人在雪人埋尸现场那样客套一样,得体又疏离。 “不过要让陈科长你失望了。” 少女卧房中,有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这上面也溅上了陈青“人”型的血迹,犯罪系列电影的特效海报似的,凶残又滑稽。 巫晏径直走到镜子面前,理了理沾血的衣角,回头冲着已经无法动弹,但是还是奋力挣扎想要阻止他的陈青微笑:“我已经找到出口了。” 镜面在他的指尖接触的瞬间凹了下去,触感就像是非牛顿流体一样丝滑。巫晏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就是出口没错了。 刚刚他对陈青做出的暴行并不是因为他生性残忍,只是为了验证这一猜想而已。果然镜面在接触到陈青的一瞬间就发生了变化,看来是元神为了自保,拼命想要把主体拉到另一个空间。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变化,让巫晏抓住了把柄。 再加上最开始赵柔困住他的幻境,也和“镜面”相关。他轻而易举就解开了这一谜题。 不过他刚刚还是真心想给陈青一个改过的机会的。 “你不可能出的去,一旦你踏进镜子,就会进入幻境。”陈青挑衅地开口:“你会经历你最恐惧的事情,这些都会一点一点消磨你的元神。在找到出口之前就会元神俱碎。” “是吗?”巫晏已经迈开腿,黑色皮靴尖头已经点上镜面:“你真以为我会怕?” 陈青震惊地看向他的动作:“怎么可能有人不怕元神俱碎,只要你踢破那面镜子,就会坠入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引出心魔,万劫……” 对了。 心魔。 陈青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识到世间所有人都会畏惧的,所有正派修行者都会避之不及的心魔,在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削病弱的男人身上并不会起作用。 他修的可是恶鬼道,是剔除道体,是抛去前尘,是任由自己的元神每时每刻被恶魂侵扰但却依旧存立于世间的人。 他怎么可能害怕元神俱碎,神魂俱灭。 这些陈青说过的唬人话,他早就都经历过了。 随着巫晏向前一点,镜面应声破碎。如水滴一般的碎片打到他的身上,映照出一个又一个相似的面容。 喜怒哀乐,都是巫晏那张脸。镜子的位置变成了一个黑洞洞的豁口,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第19章 心魔(一) 一片虚无的黑暗中,白衣青年背对巫晏,他手里握着一把清秀雅致的银色长剑,仔细看会发现他握着剑的手虚浮不定,正在微微发颤。 巫晏没有回避,他从容不迫地走近那人,站定之后沉声道:“师兄。” 没错,立在他眼前的人正是死在六年前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的望青山玄门首徒。 巫晏的大师兄,沈到。 那人被他叫得浑身一颤,并没有回头,手上的长剑“啪嗒”一声坠落下地。他的反应十分剧烈,整个人随着长剑的坠落扑通一下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不停颤抖着。 巫晏眉心一跳,意识到不对,按住他的肩膀扯过来一看——是外门的弟子。 尘封许久的记忆被骤然唤醒,他环视四周,这里正是当年沈到和他一同居住的屋子,正堂匾额还提着自己刚学会写字时被沈到的手握着写下的“陶然苑”。 当年题字刻匾时,他嚷着要自己的屋子自己写,小小一个孩子气性却大得很,央求着大师兄陪他写。 那字迹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许多人都当是个逗小孩的玩笑话,要请沈自善道长再写一幅字。沈到却煞有介事地找人刻成了门头,还说他师弟的字风骨俊逸,以后必成大器。 可没想到他巫晏干的第一件赫赫有名天下皆知的大事,就是亲手杀了他自己的大师兄。 幻境中重现的,也就是那一天。 这幻境设计的着实精妙,随着巫晏的触发,周围场景逐渐像是水墨晕染一样渲染开来。那名弟子看见来的人是巫晏,哭丧着的脸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晏……晏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还有你的头发……”他一惊一乍的,看见巫晏这时利落的短发差点就从地上跳起来骂人了:“谁把你头发铰了?!那么长一把漂亮头发,还有你这脏兮兮的样子,是被谁欺负了不成?” 巫晏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也看着眼前的巫晏,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平日里的晏师弟总是笑盈盈的和他们打招呼。因为师父不放他下山,他总是会缠着他们这些师兄师姐们讨糖果零食吃,嘴巴更是甜的厉害。 可眼前这个人,明明长着晏师弟的模样,面上却冷冰冰的。他的身量似乎也比晏师弟高上不少,看着也清瘦了许多。还穿着这么一身脏兮兮的黑色衣裳完全不像是平日里机灵可爱的样子,反而像是哪儿冒出来会顶人皮囊的邪魔。 他被自己的设想吓了一跳,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望青山常年有清气围绕,环护宗门。怎么可能会有邪魔出现?这孩子定然是受了委屈。 他也顾不上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尴尬了,拽着巫晏的手腕心疼的皱起眉毛:“怎么瘦了这么多?不应当啊。先不说这个,你告诉师兄谁把你欺负了,师兄给你讨说法去!” 只见巫晏眯起双眼,看着他这幅絮絮叨叨的样子,仔细辨认了许久,直到他和自己记忆中的一个身影重合:“赵一泉?” 这是望青山外门的首席弟子,赵一泉。虽说年纪轻轻,但常年操持着一颗老妈子一般的心。他的修为进度十分可观,现在望青山人丁凋零,他算是不多数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人物了。 巫晏记得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当年巫晏在望青山的时候,这人三天两头要来找打。问就是不服气为什么同样是外姓人,他就进内门。 他们二人也是不打不相识,相逢必打,但赵一泉逢打必输。连着鏖战数十次后,瞎了眼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巫晏并非走后门进的内门。再加上沈到和其他师兄弟们添油加醋的描绘巫晏刻苦用功,让赵一泉不由得对这个小师弟心生钦佩。 只是少年心气,脸比天高。到最后还是沈到从中调停,说赵一泉年龄大一些,让巫晏听话。拿山下带来的新鲜零食哄着巫晏叫了他一声师兄,两人这才止戈停战。 这么说来,巫晏心想,赵一泉和沈到的关系也挺不一般的。 不一般到掌门继任结果公布前,替他大师兄守门来了。 “你为什么穿着沈到的衣服,还拿着鸣止?”巫晏没有和这幻境中人多加客套,他清楚地明白这一切都是幻象。他俯身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鸣止剑,横在赵一泉脖子上:“沈到在哪里?” 赵一泉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他面色惨白,平生头一回被真真开了刃的剑锋直指命门,心跳急速攀升:“晏师弟?” 眼前的青年陌生极了,赵一泉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今晚山上真的进了邪祟? “你不需要说多余的话,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巫晏将剑锋挪近几寸:“也不用想着跟我套近乎,我已经不是望青山的人了。” 赵一泉浑身上下冷汗涔涔,来不及多想巫晏的话,机关枪似的把知道的所有事都突突出来:“是沈到,沈到那不要脸的硬要我来装成他的。说是今晚有急事儿,但是他又关着禁闭,我一时心软才……” 就着赵一泉的话茬,巫晏又想起了当晚发生的事。在继任结果出来的前几天,沈到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惹怒了师父,整整被罚了半月的禁闭。自己还受了牵连,不能和他同住来着。 他好像是搬到师父的小院住了半月,其实也是被严加看管起来了,但偏偏是这一晚,他也不安分的溜了出去。 这晚沈到逃出去了,是去找他的。 而他现在应该在哪里? 巫晏头脑微微发胀,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当年那段记忆他早已无从回想起。就连望青山的一草一木,也随着恶鬼道的修习越深,他忘的越干净。 这次能回忆起赵一泉,也纯粹是因为之前和望青山有工作交接时,被他叫住拉了几次家常,不然这人可能在刚刚就被他当成沈到一刀斩下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赵一泉对着他这么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煞星套什么近乎,明明是个人都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局长不过就是个看着好看的名头,实际上他就是荀奉手里一把不知道哪天会死在哪个恶鬼手中的刀而已。 但赵一泉此时眼里的关心却也不假。 巫晏躲开赵一泉的视线,他虽然不清楚别的记忆,但好在他清楚的知道目前的症结所在。 他的心魔就是六年前的沈到。 那个在他心中无论如何,都要杀掉的人。 “他有说他要去哪里吗?” 巫晏没有管赵一泉此时的心慌无措,单刀直入地询问:“还是说去找谁?” 赵一泉被小师弟这狠辣熟练的审讯手段唬得一愣一愣,干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说……他说他要去找你,具体在哪里我不清楚。” “不过你现在都在这里了,他肯定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僵硬地笑着,还想着怎么把自己摘得更干净点。巫晏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紧接着询问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你总看得清吧。” 赵一泉生怕这祖宗一个不乐意给自己脖子上雕个花,连忙用手指向东面:“他往藏书阁去了。” 巫晏一句话也没多说,侧手拿开鸣止剑,径直朝东面走去。他也不御剑,就用手提着。速度却快的赵一泉瞠目结舌:“什么时候学的神行术……也不告诉我。” 他捂着心口看着巫晏的背影,眼里竟然还含着隐约的泪花,声音极小:“可怜见的,到底谁把他养了大半辈子的头发剪了,看着这么凶……” 可走了的人看不见他哀哀怯怯的小媳妇样,也不会听见他的挽留。巫晏片刻就到了藏书阁,熟悉的建筑唤醒了他的一些记忆,也唤醒了一些不妙的感知。 他盯着眼前朱红色的大门,内心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撕扯着将他劈成两半。一个叫他有多远走多远,另一个却疯狂引诱着他打开大门。 没等他做好决定,旁边的小侧门“吱呀”一声,露出来个小缝隙。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熟悉的高大身影看见他之后,兴奋的冲他摆手。 那人怕他看不清楚自己的脸,甚至还偷了藏书阁的一盏油灯贴在自己脸上,给自己打了个黄昏感落日氛围光。 饶是巫晏的记忆再怎么残缺成片,他也能确信这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过去的时间线上,而且是以这种多处挂彩却神采奕奕的精神状态出现的。 “局长,是——我——呀——!” 那人还是怕他认不出来,夸张地冲着巫晏做口型。 巫晏知道。 是徐行。 巫晏闭上双眼。 他现在甚至想回头穿过那个刚刚穿进来的黑洞,拎着陈青再抡他几回。就眼下这种情况,他还好意思说自己的下属凶多吉少,甚至还不知轻重的敢妄想夺徐行的舍。 就这**青年跳脱的思路和不走寻常路的诡异行动,陈青夺舍过去第二天就会因不够会作死被巫晏发配到九幽之下和原主团聚了。 徐行:可爱的我又出现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心魔(一) 第20章 心魔(二) 在昏黄的灯光晕染下,徐行原本棱角分明的脸也柔和了许多。 侧门狭窄,他一个人就有大半扇门那么高,扒着门的样子就像是拿了块朱红色的木板,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板,蹑手蹑脚地走向巫晏:“你怎么也在这里?” 巫晏并没有让他近身,拿着剑就要往他身上戳。他怕他是幻境里面捏出来的,又怕他是真的,于是捏着鸣止剑的锋尖用剑柄在徐行身上戳,谨慎的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才放他过来:“我还没问你呢?外面什么情况,你怎么在这里?” 徐行心惊胆战的看着他捏着剑锋的手,生怕自己多动一下碰到那把剑,划伤这位体贴下属却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上司,直到巫晏将剑收回去才松了口气。 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低头立定板板正正地站着回答道:“其他人都没事,我担心你进来的太久出什么问题,擅自做主进来的。” 巫晏眉心一拧,一股无名火贸然从心底生出:“你还知道自己这是擅自主张。” 还没等巫晏做出什么行动,徐行就极其自然的低头贴近他,歪着脑袋将那张俊脸送到巫晏手掌心中。 他本身比巫晏高上半头,低头俯身的动作显得十分乖顺:“好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反正我现在已经落到九幽局最可怕的凶神手里了,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来救我呀。”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带过他的侧脸,指腹处传来被胡茬摩擦后密密麻麻的痒意。这触感让巫晏想起刚刚他还在幻境外甩徐行的那一巴掌,他忽然就心虚了起来。 找不到掩饰的借口,他就板着张脸将手拧到徐行的耳垂:“贫嘴。” 这些富家公子油腔滑调的,天天嘴上说些不着调的话,大尾巴狼似的三言两句就想把正事盖过去,实在是招人恨。 “错了错了。” 徐行咧着嘴护住一边耳朵,在巫晏的制裁下才夹起尾巴做人,老老实实地解释起外面的情况:“最开始一切都挺正常的,我守着你顺带记录数据。可是过了一刻钟你还没醒,我就有些担心。” 正常入梦时间确实是一刻钟,但是书面记录不能代表实际情况。所以在徐行表示可能有异常并且强烈表达出自己想要入梦时,苏文并没有同意。 黑猫化为正常大小,不耐烦地甩着尾巴冲徐行叫嚷:“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多大的人了,都说了是正常情况而且巫晏他很扛活的。” “等下常海带着增援和后勤就到了,你还不如先管管你自己的伤。都半天了人家都痊愈了你还在渗血。” 徐行没搭理她,抱着熟睡的巫晏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取暖。他的体温太低了,抱在怀里就像是在抱一个雪人一样。徐行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想着让他能暖和一点。 苏文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的作为,最后干脆扭过头去监视人质,眼不见为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连迟钝如她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但就在她想过去询问徐行的时候,常海带着增援打断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破开幻境需要时间,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常海指挥着医疗队的人先把人质抬了起来,又对徐行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包扎。徐行礼貌的道了谢,却不肯让巫晏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来人问要不要把巫局长抬走就是一句:“局长叫我守着入梦全程。”把人打发走,不给一丝一毫的回转余地。 但徐行这过于明显的圈地行为也显然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浮路分局的人倒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千年猫妖早就把他恬不知耻搬到巫晏家的事迹大肆宣扬了一番。但有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就过于明显了。 徐行顺着那道目光追踪过去。是一个西方男人,准确来说他的年龄还略微青涩,不足以被称为男人。典型的像是从欧洲中世纪油画里面抠出来的美少年。浅金色的卷发和碧色双眸,以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颇让人觉得不爽。 他抬起眉毛,古怪而夸张的做出一个蔑视的表情,指着巫晏身旁由锁魂据链接的青鬼,操着一口别扭的中文问道:“既然那个丑八怪已经被降伏了,为什么不将她带走焚化?” “秉持着人文主义的关怀精神,我们还是要入梦诉情的。”常海对这种场合司空见惯,熟练的解释起来:“这项技术已经向ISA总部申报过并且获得批准了,目前也只有中华大区才能使用这项技术,执行者您还不知道吗?” 他刚刚说完就故意睁大眼睛,一双宽厚的手掌捂住嘴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不好意思啊,忘记了当时您还在养伤。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我们巫局长这样将为祸一方的大妖降伏之后还能单刀直入到ISA去提条款催审批的。我一时习惯了,您见谅啊。” 不得不说这假和尚在言语方面颇有造诣,一张笑脸就将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原本俊美的油画少年顿时气成了个红脖子,火冒三丈地奔着巫晏的方向就要冲过去。 “什么入梦诉情,我看就是你们这群废物无法彻底消除恶鬼而已!我倒要看看他在那里闭着眼睛能看出什么东西——” 他虽然年轻,但毕竟是ISA选出来的执行者之一,体力速度各个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生第一次受挫就是在巫晏手里,在那之后回回吃瘪。眼下好不容易让他碰到一次死对头,要不是碍于例行检查,他恨不得直接就冲过去再和巫晏决战八百回合。 常海等人确实拦不住他,但入梦者元神不稳,最忌外界影响。他看真把人惹急了,嘴里叽里咕噜念了好几串佛经,求爷爷告奶奶希望结界能把他弹出去,就差把手腕上那串宝贝的不行的串珠也抛出去救急了。 可下一秒还没等他和串珠上那一百零八颗可爱的骨头说再见,就惊讶在原地。只见那名金发少年以雷霆之势冲向结界,抬手就要劈开布防时,徐行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抬手就捏住了少年的手腕,阻挡住他前行的脚步。 他低着头,面色阴鸷。除却身高和体型之外,他自身气场带来的强烈压迫感让人忍不住后背发凉。 他竟然能拦住自己,金发少年瞳孔巨震,看着眼前这个普通的没有一点灵力或者磁场波动的男人,恼火大过了疑惑,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你敢拦我?” 少年皱紧眉头,尖锐的犬齿愤愤咬住下唇:“你这是在包庇恶鬼!” “你这还是假公徇私呢。”徐行对他指桑骂槐的话不甚满意,收紧手腕,直到听见一声令人满意的痛呼才不屑的勾起唇角:“ISA没人了吗?你会报工伤吗就过来掺和大人的事儿。” 常海等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拉架。徐行在人群涌上来的一瞬间松开双手,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笑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小孩儿劲儿挺大的,常队长,他的监护人不在吗?怎么就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来现场,多吓人呐。” “呦,徐顾问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常海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打圆场:“这位西蒙先生可是年少有为,他是现在ISA年龄最小的执行官。” “那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徐行笑盈盈的抽出一只手递到西蒙面前:“不知阁下是否能原谅我这个无名小卒呢?” 西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副昂扬的胜者姿态,冷笑着说道:“一群废物,我记得你们那个所谓的入梦诉情时间最多半个小时吧,现在你们局长都进去多长时间了?” “他是终于打算和恶鬼一起永坠地狱了吗?那也不错,正好洗涤一下他邪恶的灵魂。” “再美丽的皮囊有什么用,到了地狱的审判者面前,他一样会被挫骨扬灰。” 徐行自然的收回手,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向西蒙:“说够了?” 许是还记得刚刚手腕都快被攥碎的力道,西蒙竟然被他这眼神震慑到了。自从任职ISA后,他也跟着上级见过不少人,学会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虽然以他现在的地位并不需要去观察这些了,但过往的经验和生存本能让他意识到这种眼神十分熟悉。他只在几个熟悉的大人物的眼里看见过这种眼神, 徐行现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是谁借给你的胆子这么说他?”徐行拿出一张泛黄的符纸,是之前巫晏给他防身用的。不过在之前护着人质的时候全都让他当摔炮扔着玩了,只剩下这一张还揣在怀里。 他现在倒是打算动真格用一用了。 “让我猜猜,是不是你的小叔叔?西蒙·伯德?” 西蒙眼神一震,对于他的身世,明面上基本没几个人知道。何况是这个浮路分局刚刚任职的小顾问。他像是被抓住命门的猫,这次是真的对眼前的男人起了杀心。 眼看着两人之间一触即发,常海忽然向徐行身后看去,大叫一声“不好”。 徐行抽回符纸,猛地转身奔向巫晏。他甚至没来得及理解常海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看到链接着巫晏和青鬼的锁魂据发出红光,心中一阵慌乱,伸手直接攥住巫晏的手。 一时之间,红光大盛。常海喃喃道:“是心魔境,怎么可能?局长怎么会进入心魔境?” 西蒙听不懂这些东方名词,他看见徐行转身,以为他是要逃,一怒之下追了上去。常海来不及阻止,他们二人就一前一后跌了进去。 徐行直接就从藏书阁楼顶坠了下去,好在他人结实,借着旁边栏杆缓冲了两下。 坠楼时弄出的动静太大,还没等弄清楚现在在哪里,徐行就被迫先隐藏起来。赶在来人之前躲到侧门,刚要想办法溜走时就遇到了门口的巫晏。 徐行:“其实我进来的原因也是可以再多解释一下的,” 第21章 心魔(三) 巫晏早就知道ISA会派人过来,但他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眼下这种境地。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他明显的感知到脑门的青筋忍不住的跳动了一下。根据刚刚徐行的描述可以得知,西蒙应该是追着徐行,元神被锁魂据吸着一起坠了进来。 但心魔境的影响远甚于其他幻境。徐行是好运气,误打误撞进了自己的心魔境。但西蒙就不一定了,他很有可能会被拖进自己的心魔里困住,永生永世无法逃脱。 而在现世之中,没有元神栖身的肉身会逐渐痴傻。更有甚者会被其他魂魄钻空子抢夺肉身而去。陈青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赵柔夺舍自己。 不过鬼魂无法仔细分辨肉身,现在他们三个的元神都被困在幻境之中,会极大程度上延缓赵柔夺舍的时间,巫晏竟然说不上这局面如今被徐行搅和一通后,到底是好是坏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走出这场幻境,至于西蒙那倒霉孩子,就让他先在这里磨练磨练心性也不错。 巫晏就这么开解着自己,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他坑西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当年为了推进斩鬼诉情的实施,他在ISA一众看他不顺眼的愣头青中随便拎了一个,很不幸,就是西蒙。 他反手就是就去单挑北部大区的高危险大妖。差点把人送走,用绝对的实力狠狠的给这天真无知的孩子来了一场来自社会的毒打教育,在他生命垂危之际顺手救了一下。 这件事后来也间接促进了西蒙后续的发奋图强。毕竟当时西蒙是竖着进去横着回来,养了小半年好了以后就开始废寝忘食的修行。 这一遭别的不说,巫晏的收获还是很大的。他小叔叔拉斐尔对着巫晏的救命之恩千恩万谢,恨不能当场以身相许,甚至还多给九幽局批了好几个项目拨款。 也不知道这冤大头是怎么想的,完全不记得是自己被巫晏坑了,这次又眼巴巴地过来送人头。 这次估计除了财政赤字以外,还能把欠徐行的那套房子给坑回来。 他正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打着算盘,门内忽然传来声响。 藏书阁里面的人出来了,巫晏连忙拽过徐行躲到一边的树后躲着。巫晏对这附近的环境很熟悉,找了一棵最适合藏人的树。但他错算了徐行的身量。这棵树遮掩巫晏一人还好,但对于徐行就略显局促起来。 眼看着大门就要被打开,里面的人马上要出来。情急之下,他一把捋顺徐行的肩胛,将他的双臂收紧,反手扣在背后。然后让他贴在树上,自己再侧身挨了过去。 两人紧紧挨着,徐行大气不敢喘,因为此时巫晏的下巴刚好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不用仔细感觉就能嗅到巫晏身上淡淡的冷香,还有颈侧有规律的呼吸。 他的心跳像是鼓点一样给巫晏紧绷的神经增添节奏,可巫晏无暇去关注徐行的少男心事。他紧盯那扇即将打开的大门,想要触及当年已经被遗忘的真相。 门开了,里面的人探头出来左右察看。但没发现什么异样,他还特地往巫晏徐行藏身的那棵树多看了两眼,不过好在没有走近观察。 他没有再进门去,而是坐在了门口的石墩上。徐行维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大气也不敢喘,又没办法动弹。于是只能向外张望着看是什么人让他遭受如此折磨。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又愣了神。 一片柔和的月光下,年少的巫晏正百无聊赖地蹲在石墩上。乌黑柔顺的长发编成了蝎子尾巴似的长辫子,懒洋洋的垂落到腰际。望青山的校服宽袍大摆,穿在别人身上是老神在在的牛鼻子老道,穿到他身上却别有一番出尘风骨。 此时的他还没有修习恶鬼道,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活泼劲儿,即便是在无聊地等待着什么人,手上也闲不住。随便揪了两根草就地编了个草兔子,在月影下一晃一晃地摆弄着。 “不用问,这是我之前的记忆。” 不等徐行发问,巫晏就开口回答了他的疑惑:“你很幸运,直接就看到了关键时刻。” “我小时候……确实比现在好看很多,也讨人喜欢很多。” 巫晏原本不想让他看到那时候的自己,毕竟当时的形象有多完美,后续的打破就有多残忍。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等徐行看过自己有多不堪多卑鄙之后,就能断了心里的那些念想早日离开这个是非地也是不错的,于是他对着曾经的自己,有些僵硬地说出了那句话。 能藏身的一点空间实在是拥挤,他看不见徐行现在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随着情绪的变化而变化。 他似乎感觉到了徐行的情绪,但又不确切。可如果他抬头看,就能看见的双眼此时已经完全不在幻境出现的人身上了。 他在看他。 看这个历经风霜,瘦骨嶙峋的他。 “你小时候还留过长发呢,”徐行深吸一口气,用平时的语气调侃道:“要不是才看清楚脸,我都没认出来,以为是谁家的漂亮姑娘呢。”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人习惯满嘴说些不着边的话,巫晏还是在他说出漂亮姑娘的时候用脚跟狠狠向下碾了一脚。徐行吃痛,呲牙咧嘴的无声抽气:“不就说了一句,你这也太狠了。” 巫晏踩完这一脚,莫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自从进入心魔境后,他能记起来的记忆越来越多了。 他记得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于是师父便让自己将头发留长。其实留到十来岁也就罢了,而且别家小孩留这种小辫子,都是发尾留一小段。偏偏他整头长发都留了下来,又因为长得太可爱,时常被错认成小女孩。 还记得当时有个常来山上的香客,总带着自己的儿子上山来。因为和师父交好,所以每次都要他和沈到去接引。那位香客的儿子就很喜欢叫自己“妹妹”,每次都要让他踩一脚才肯改口。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名香客很少再来了。他也跟着师兄开始修行,闲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剪掉这头发,但每次拿起剪刀就会有路过的师兄师姐给拦下来,再柔声细语的劝他留下,于是便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他要干什么都没有人劝阻了。 徐行还在那里缓劲儿,肩膀上的酸麻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严重,他一脸木然地看小巫晏半天就蹲在那里什么也不干,终于忍不住发问:“他一个人在那里等什么呢?” “等人。“ 当然是等人,徐行差点被领导简洁难懂的回答气得向后栽去,好在他核心稳定,撑住了这一关:“那他等的人是谁,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的话他的死因可能就不是什么元神魂魄妖魔之类,而是长期筋骨错位导致血流倒转血管栓塞而亡了。 不过元神状态血栓会堵住现实世界的肉身吗? 就在徐行的思维已经不知边际的飘到外太空时,巫晏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噤声,有人来了。” 巫晏目不斜视地紧盯着小巫晏身后再一次打开的大门,藏书阁里面竟然还有人,还好他们刚刚没有躲在侧门里。 出来的人穿着和小巫晏一样的校服,是个眉目清秀的青年。他手里拿着一盏灯坐到巫晏身边:“还没等到吗?” 是沈到,巫晏瞳孔骤缩,一种熟悉的冲动自心头升起。 杀了他。 徐行敏锐的察觉到巫晏的变化,趁着外面两个人没注意悄悄移动身体,按住巫晏的肩膀将他稳住:“别冲动。这只是幻境,他们都不是真的。” 巫晏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冲动,又向那边看了过去。 当时的小巫晏在等人,巫晏原本以为他是在等沈到的,可实际上的情况却是沈到在陪着他等其他人。 小巫晏看上去神情沮丧,他摇了摇头,沈到安慰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夜深露重,咱们回屋子里慢慢等,好吗?” “我刚刚听外面有动静,还以为他来了,”小巫晏撇着嘴:“无妨,连累你陪我等这么一遭。你还是早些回吧。” “没事的,”沈到执拗的将巫晏推进藏书阁:“师父不会责罚我,快进去吧,师兄陪你等。” 只是简单的兄友弟恭相处日常,和在望青山每一天一样,巫晏实在是想不到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当时的自己杀了沈到。 等他们两人都进了藏书阁,巫晏和徐行也从侧门跟了上去。侧门的书室和主楼之间有一个小门连着,平时都是不开的,但将纸窗捅破刚好能看清主楼的景象。 他们两个就这样蹲守在门前,可当徐行捅破窗纸时,呼吸瞬间一窒。 一双眼睛就在盯着他们,透过那层窗纸。 那双眼睛布满血丝,里面闪着诡异的光芒。在看见徐行的一瞬间,发出了“咯咯”的气音。 “咯咯咯,终于,找到你了。” 第22章 断戈 骨与肉的摩擦咯咯作响,熟悉的青色丝线从那颗充血的眼球中迸射四溅,直奔门内人袭来。徐行来不及躲闪,好在巫晏的反应更胜一筹,侧身一个飞踢就将他踹出危险范围之外。 “我艹——”徐行攥紧拳头,对着纸窗空隙处的那只眼睛怒骂道:“这混账东西怎么阴魂不散啊。” 他借着巫晏那一脚的力气打了两个滚,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推倒靠近门边的实木书架,挡住大部分飞溅的液体。 那书架几乎到了房间顶,约有三米高,厚重的实木木板一点也没偷工减料,却被他这么轻易的推开。巫晏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头脑中的疑惑刚升起一瞬,就被迎面而来的书架打散了。 徐行在书架倒下的前一秒起身拉住巫晏,两人一同向旁边的空地滚去。沉重的古书噼里啪啦下雨似的砸落下来,暂时给他们起到了掩护作用。 然而书架也挡不住那家伙想要破门的决心,徐行护着巫晏的头,左右寻找能够防身的家伙:“这地方不是说好了是你的心魔境吗?你当年就是被这鬼东西梦魇了吗?” “不是,”巫晏摇头:“我根本就没见过这东西。” “那隔壁的你师兄和你怎么办?难不成他们已经不幸罹难了?” 巫晏接着摇头,他也搞不清眼前的情况。毕竟这世界上修行者走火入魔进心魔境已经是险之又险,修他这一道门的前辈更不可能给予他任何指点,毕竟几位传说中的恶鬼道大能都已经死的不能在透了。 眼下他的心魔境先是进了个徐行,又进了这么个妖鬼,事情已经不只是心魔这么简单能解决的东西了。 “别管他们了。”巫晏看着即将被突破的书架,浑身肌肉紧绷:“先顾好自己。” 他伸手想要从自己腰侧拔出阎罗笑,不出意料地扑了空——阎罗笑并不是他的本命刀,他的元神不认,带不进这幻境中。 没有阎罗笑和符咒傍身,不借任何外力,元神状态下的他别管是天生道体还是恶鬼之主,面对这鬼东西也难免捉襟见肘。陈青他们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将他拖进心魔境。 没有片刻犹豫,巫晏在那鬼东西将要撞破侧门的瞬间抄起刚刚扔在一边的鸣止剑,抬手就是一劈。但这一下却像是打在了铁板上,只砍出了一道窄窄的血条。 他在心魔境里面呆的时间太久了,元神比刚刚进入幻境时明显虚弱了许多。而且鸣止剑在现世之中早无剑身,不过是幻境中随机生成的一片铁刃。砍在这皮肤如同精钢一样坚硬的怪物身上,不消片刻就卷了刃。 巫晏凭着耐力死死抵住鸣止剑,刀光剑影之间,他看清了眼前这个怪物。 她是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女人。穿着一身看起来颇为古旧的收身礼服,红绸反衬她青灰色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除此之外,她纤瘦的肢体也十分诡异,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的肢体一样细长。 而刚刚徐行看见的眼睛并没有长在眼眶里,她的双目本该有眼珠的地方只留下两个血洞,那颗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长在她的锁骨中间,像是为了专门装饰,还涂上了十分秾艳的的眼影。 熟悉的腐臭味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她是青鬼。 青鬼并没有和他久战的意思,她毫不在乎巫晏砍在她手臂上的伤,张开双手露出手心处的另外两只眼睛,凑近巫晏,欣赏着自己即将穿上的皮囊:“看来那位大人的承诺并非虚言,你果真是一副好模样。” “先前那两个小丫头的肉身都太脆弱了,根本禁不起折腾……”她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不满地皱起眉头:“好歹我也曾经是书上有名的大妖,竟然只给我找了那种祭品,” “不过是被人欺负过了头,就自寻短见。这么微薄的怨念,也别怪我发挥不出实力了。” 一个女孩痛苦而凄惨的一生,简简单单三言两语之间就被她轻视的带过。巫晏腹腔中涌起一阵反胃感,他拔出鸣止剑,又冲着青鬼的咽喉刺出一剑。 青灰色的浓烟自四周升起,青鬼摇了摇头:“你根本不擅长用剑。” 巫晏捂住口鼻,露出凌厉的眉眼盯着青鬼矫揉造作的姿态:“我确实不擅长用剑。” 他手腕翻转,在鸣止剑刺入青鬼皮肉的时候纵身一跃,足尖轻点剑身。短暂而清脆的嗡鸣声后,他翻身越过青鬼,翻上房梁。 “徐行!”他大喝一声,一直被青鬼忽略的男人不知何时绕道门后,抱着一把红布缠绕的长刀跑了过来。 在听到巫晏喊他的一瞬间,他拎着刀柄向上抛去。 青鬼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但当她看清了徐行的脸,瞬间记起了他就是最开始自己找不到巫晏时给自己胡乱指路的男人,恼羞成怒地抓起身旁的书架砸向徐行:“就是你刚刚给我指错了路,现在竟然还敢阻拦我——” 徐行跳着躲闪,嘴上不忘接茬:“什么?你刚刚不是要找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吗?那个金发小子不合你意?” “我说这位美女,你也不能因为好心路人指路指错了就怪好心人啊。” “而且,”他躲过一本重的像是石头似的大部头,挑起眉毛,充满挑衅意味的一笑:“你出门在外真是没有一点危机意识,谁告诉你在路边有人搭话一定会遇见好人了?” 他冲着青鬼的门面,竖起食指和大拇指,比作手枪状,俏皮地眨了眨眼:“你还有可能会遇见,来自正义的制裁。” 同一时间,巫晏跃下房梁。像是生了翅膀一样滞空停下,挥舞长刀向下斩去。 “看好了,”他隔着半空,不知对谁说道:“此刀名为——” “断戈。” 暗红色的刀身十分显眼,刀身平直,足有三尺七寸长。锋利的刀刃寒芒闪烁,更映衬漆黑的刀柄乌黑透亮。刀柄上雕刻着一颗栩栩如生的龙头,随着持刀者的动作,好似黑龙破刃而出,直奔青鬼而去。 这一次刀柄上终于不再是森森刺入他皮肉的白骨,而是恰到好处契合的弧度和全力以赴的气力。 刀光一闪,青鬼只来得及向左躲避一点。刀身刺入她的右肩肩头,只差一点就能劈下她半边身子。可惜被躲了过去,只砍下一条臂膀。 青鬼受了伤后惨叫一声,谨慎的躲进青灰雾气当中,只留下一截断臂。 巫晏踩着青鬼断了的那边肩头稳稳落地,握紧断戈站到徐行身边:“找得这么快?” “当然。”徐行得意的回答:“从小时候的你身边薅的,能不快吗。” 巫晏眼皮一跳,一边感慨徐行的好运,一边强烈的违和感让他觉得手里的刀有些不对劲。 他沉思片刻,在青鬼卷土重来之前终于想明白了,对着徐行得意的脸浇下一盆凉水:“你和我的心魔借刀?” “借的还是我那时候还没碰到的刀。” 他们脚边的断肢抽动两下,死而复生般顺着青鬼的意志卷土重来,一手准备掏进徐行不设防的后心。巫晏瞳孔微颤,提起断戈斩钉截铁地向后砍去,却被人抢先了一步,只留下一红一白两片刀刃相撞的金属嗡鸣声。 徐行回头一看,身穿白色道袍的长发巫晏和一身黑衣短发的巫晏将他围住,两人的长刀仍然架在一起,谁也没有让谁。 “你是何方妖孽?”小巫晏挑起眉毛,不屑的冲着巫晏呵道:“胆敢冒充我,还擅自冒用断戈,杀你个十次百次也是无妨。” “我冒用?”巫晏也没打算被他噎着,低下头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眼神平淡而冷漠:“它认过你吗?” 血红的刀身抬起银白的刀身,挑衅地抖了两下:“你不是至今还用着这把无名的普通刀吗?” “它不认你,我便用得。至于这张脸,你认为是什么稀罕物吗?” 他干脆越过徐行这个碍事的,直接贴到小巫晏面前,一字一顿:“离了望青山,这张脸也是你的祸害。” 小巫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看着眼前这个和他面容一样但是神态气质全然不同的男人,莫名被他的话说的底气不足。空下来的那只手揪着辫子尾巴绕来绕去,警惕的看着他。 他身上没有一丝修道之人的气息,元神单薄,更像是个命不久矣的普通人。 但是这看上去不怎么精神的元神,又确实和自己的有几分相似。 “不论你是谁……” 他换为双手持刀,恶狠狠地将架在上面的断戈打了下去:“都不许碰断戈,那是我成年后师父要给我的刀!” 巫晏懒得和被宠溺长大的小孩一般见识,反正断戈现在在他手里。反而是周遭的青雾蔓延的势头越发大了,他们所能活动的地方却越来越少了。 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心里十分烦躁,徐行还在安抚生闷气的小巫晏,看着这幅景象,反而使巫晏自己变成那个不通事理的人了。 心口一阵浊气不通,巫晏提起长刀就挥出一片刀气,声势之大震得整个藏书阁都抖了三抖。 巫晏回头斜睨那两人:“不服气就跟上,看看谁先捉下那只鬼。” 语毕,他闪身没入雾中。小巫晏气得跺脚,大喊一声:“你等着!”后,也转眼跑进雾气里面。 大的小的都没哄明白,徐行一拍脑袋,抱这个看上去比较锋利的木棍屁颠屁颠的追着巫晏的方向而去:“领导,等我啊——” 第23章 曲桥 青鬼钻进浓雾中就不见身影,连带着小巫晏。 浓雾之中可见度不过半米,徐行大步向前拽住巫晏。 “别追。”他谨慎地观察四周,青雾分布的十分均匀,像是一堵厚重但能穿越的软体围墙。让人无从分辨方向。 “你在这幻境中消耗的时间太久了,”徐行看着巫晏单薄的背影,皱眉道:“先找出口。” 幻境中生出的人会不会受伤,但他们却不是幻境中凭空捏造出的人,而是实打实的**凡胎。一直处于这个状态,难免不会对现实世界的肉身造成什么损伤。 况且这幻境里还有青鬼那种威胁。 “阎罗笑没有斩断她的恶魂,我失策了。”巫晏冷静下来,紧紧握住手里的刀,似乎这样就能帮助他平复内心的焦躁:“刚刚斩断的……” 巫晏眼前又闪现出那两个女孩相互依偎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手上用的力气几乎要把刀柄攥进肉里。 徐行察觉出他的异样,伸手拢住他握刀的那只手。干燥温热的手心贴近冰凉的手背,巫晏心头一震,抬起眼睛看向徐行。 他没有对自己的作为做出任何解释,眼神里也不是巫晏所想象的恐惧或者厌恶。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这不怪你。” 巫晏没吭声,握着刀的手却在手背传来的温热中逐渐放松。 “不过在走之前,是不是还要找找过去的你?” 徐行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说他是你的心魔,那他被青鬼抓住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不会的,心魔境的人说到底也是幻境捏出来的,他也不会受到其他外来元神的伤害。相反,是青鬼应该小心他。” 要是这样说,他们还得多亏这个幻境中生成了哪个难缠的小家伙,可以帮着招架青鬼。 只可惜刚刚摸到一点苗头的记忆,现在被青鬼搅扰成一团乱麻。 不过掂量着手里的断戈刀,这次入境好像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定下心神,转头就看见徐行摇头晃脑观察四周,完全不见他对自己在这次环境中的作为有丝毫多余的疑惑和探究。他天然的把自己的信任托付给自己,丝毫不介意外界是真是假的诽谤和恶名。 “你……”巫晏迟疑着开口:“你不问我?” “嗯?”徐行回头,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你说什么?” 拿剑眉星目,英朗俊气来形容他的长相丝毫不为过,甚至更甚一筹。但就是这样一张脸在面对巫晏时总是会露出这种让人说不出道不明,但一眼就能感觉出来的傻气。 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遇见城里来的白富美,虽然傻儿子本身坐拥万金,白富美实际上是白负美。但依旧能将他钓的魂飞天外。 “没什么。”巫晏扭头,不忍直视:“接着往前走吧。” “我看前面的地方雾气薄了一些,咱们往那边走吧。” 徐行随手一指,果真如此。巫晏忍不住从心里生出感慨,怎么会有人的运气这么好。 原本打算这次出完外勤给他打个零分差评批回总司老老实实当个文书顾问,这下他还有点舍不得了。 他转念一想,不如下次就不带他出外勤了,留在局里面当个吉祥物也不是不行。反正整个浮路分局现在已经阴的不像样了,就当请个镇宅辟邪的吉祥物在局里面供着也挺好。 而且吉祥物本人英俊多金,倒贴上班,就算他吃着住着巫晏的,那也是暂时的,等这次再借着西蒙妨碍公务的由头敲诈ISA一笔公款,把紫辰湾那栋房子抵了,他就能彻底恢复自由身了。 可惜吉祥物本人完全听不见巫晏在内心中敲算盘的动静,刚往那边方向走了两三步,就被挡住了前路。 他们面前的浓雾变淡了一些,一个女孩推着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背对着他们。 “领导,”徐行凑近巫晏,低头询问:“这人你也见过吗?” “没有。” 巫晏看着眼前陌生的背影摇头,警惕地握紧断戈。 简直是流年不利,今天这个心魔境诡异的过分。正常来说应该只有他一人入境,可自打徐行一屁股摔进来之后,陌生的元神越来越多。 这个破地方就快变成个精神世界聊天室了。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侧头对女孩说了几句话。女孩毕恭毕敬地俯身聆听,然后推着轮椅转过身来,面对他们。 那女孩竟然是赵柔,她看上去平静恭谨,毕恭毕敬地对着轮椅上的男人道:“大人,您要见的人就在这里了。” “需要我将闲杂人等带离吗?” 轮椅上的男人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色西装,脸上带着面具,鸟喙形状的,遮满整张脸,叫人只能看见面具中透露出来的一双眼睛。 他抬起手摆了摆,示意赵柔后退。推着轮椅向前进了两步,语意亲切地开口道:“小柔,不得无礼,来者是客。” “我亲爱的孩子们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平缓敦厚,颇有绅士意味。面具后的眼睛死死锁住巫晏,一秒不眨的注视着他。 “久闻巫局长尊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曲某不胜欢心。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惊扰了巫局长,我代表白鸦向您致歉。” “没必要。”巫晏冷眼看向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将断戈横在身前:“你挡路了,麻烦让开。” “别这样,巫局长,”他的眼神像是黏腻的毒蛇,盘踞在巫晏身上:“我会教义崇尚和平,我也不喜欢动刀动枪,尤其是在和同类身上。” “你知道的,我一向很欣赏你——” 故弄玄虚的白鸦主教伸出手,准备拉住巫晏的刀尖,不等他的真情剖白洋洋洒洒地说完,徐行大步向前走去,插在二人中间,端起一张标准化白人社会社交微笑,紧紧握住他的手。 “您好您好,久闻大名。我家领导是由特殊化生活管理方式常态化运行的,一般不会让他接触到其他脏东西,这种社交活动就由我代劳吧。” 听到他这充满挑衅意味的话,一旁的赵柔差点红着眼睛冲上来给他一下,却被白鸦主教拦了下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短暂地将目光转移到了徐行的身上:“这位贵姓?” “免贵姓徐,”徐行又向前迈了两步,差点把白鸦主教的轮椅推回去:“研究磁场变换后后现代社会伦理道德和宗教异化之间的冲击下普通民众的心理问题的社会学学者罢了,现在只是在我们家领导手底下办事的无名小卒而已。” “徐先生。”白鸦主教装模作样地回握过去:“不用那么谦虚,巫局长身边的人肯定都是青年才俊。” “你们都是我所赏识的朋友,白鸦的精神包容万物,不需要遵循那些虚礼。不介意的话,您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那敢问大人的姓名是?” 徐行依旧微笑,两人僵持不下,谁也没有选择先把手放开。白鸦主教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曲桥。” “想不到您还是中国人呢,”徐行一下子就从众多信息中抓住了最不重要的一点,开始高谈阔论:“您一直常驻在北美无人岛屿附近,肯定很不习惯那边的水土吧。既然这次回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摆一桌宴席,尝尝家乡菜?” 他掐着时间,眼睛盯着曲桥,余光瞥见他背后的那团浓雾后隐隐显现出的巨大身影:“可别在这精神世界受了伤,反馈到现实里面,得不偿失啊。” “对吧?曲先生?”徐行一字一顿,在说完的一瞬间甩开手,揽着巫晏向后躲开。 他话音刚落,曲桥身后一阵罡风袭来。一瞬之间,赵柔伸手,强大的吸附能力将半边天的雾气凝成实体,她半个身子化成青鬼的样子,接住了曲桥身后袭来的那把巨大的镰刀。 “我原本是带着诚意来的,可惜你们看上去并没有十分坦诚啊。” 曲桥遗憾地摇头,徐行也跟着摇头:“曲先生,您若是真带着诚意,也不会把我家领导骗到这里来了。” “咱们现在不都在这位小姐的胃里面吗?她倒是听您的话,可是能不能吐出来我们就不一定了吧。” 徐行指着赵柔雾状的手臂,叹了口气:“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了。” 黑色巨型镰刀的持有者灰头土脸的看向徐行,即便面上已经黑的看不清楚表情,但依旧能感受到那双蓝色眼睛里冒出来的火光:“徐行!你等着这次打完的——我要把你告诉我叔叔!” 好厉害,还会告家长呢。巫晏平静的看着这场闹剧,看向徐行:“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其实是在掉进这个所谓的心魔境开始就想明白了吧。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闯进别人的心魔之中的,所以徐行一进来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长得很像心魔境的幻境,而制造者的目的就是要让巫晏误以为自己在心魔境中,在他企图突破的时候让青鬼将他的元神蚕食吞噬。 至于为什么西蒙现在才找过来,而徐行一下子就能掉进漩涡中心,看破其中玄秘呢? 某欧皇表示,他打从投胎开始,就没有什么拼概率的东西让他输过。 真正的欧皇,从来不需要计算抽卡时间。 第24章 公平 西蒙黑着一张脸,能力的异化导致他的头顶长出一双黑色羊角,瞳孔也变成羊的样子。他高举镰刀,好像来自地狱收割亡灵的死神,对着赵柔就是一顿乱砍,全然不给她留一点活路。 赵柔在他狂轰乱炸的攻击下面露不甘地收起青雾,随着雾气散去,她的面容也逐渐扭曲,皮肤表层下涌动着青色的脉络,逐渐抽条张开,化作浓妆艳抹的青鬼。 原来她们早就彻底融为一体了,怪不得阎罗笑斩不断这个魂魄。徐行一边观察赵柔的变身过程,一边分析着眼下的情况。之前巫晏只当青鬼是赵柔一人化作的怨鬼,如今看来,她的怨念早就和这上古传下来的蛊妖融为一体。 如今看来,竟不知是要斩鬼还是除妖了。 西蒙是头一次看见这种奇异的生物组合方式,但他完全没有思考这种情况到底可不可能存在,挥舞着死神镰刀就冲了上去。锋利的刀尖几次差点割下青鬼的脑袋,却都被她化作丝丝缠绕的气雾躲了过去。 “小帅哥,这么缠人呀。”青鬼发出腻人的笑声:“还是个洋鬼子呢。” “你才是鬼!”西蒙显然被青鬼的话刺激到,杀红了眼。他挥舞镰刀不由分说地向前跑去,却被巫晏拽着后衣领揪了回去。 他杀红了眼,回头就要质问巫晏为什么拦他,却被徐行先捂住了嘴。 “冷静。”徐行压低声音,总是笑着的唇角绷得平直,冷着一张脸看向前方:“她在激怒你。” 青鬼的青丝能够波动人的情绪,这点徐行深有体会。她虽然不是什么战斗力极其强悍的大妖恶鬼,但是这些小伎俩却极易让人上当。 “你刚刚如果再向前走一步,这辈子就都逃不出了。” 西蒙冷静下来,顺着他们二人所指的前方看去。果不其然,青丝缠绕的雾气之下空无一人,却有一个黑洞洞的口子正等着西蒙往下跳。 鼓掌声从身后传来,赵柔推着曲桥出现在他们身后:“不愧是巫局长,身边也是卧虎藏龙。” 巫晏懒得和这张虚伪的假面客套:“白鸦主教费这么大的力气布局,甚至不惜损失一名在九幽部潜伏多年的卧底,该不会就是为了请我们这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过来做客吧。” “你意欲何为?” 曲桥歪着脑袋:“笑狐做的一直都很好,可是他的才能再怎么优秀,也只够炼制出一个青鬼了。” “你知道的,世上庸人太多,可世界在进步,总有人跟不上这场改变。还将我们视为异端。” “没有能力的人抱起团来驱逐有能力的人,有能力的人却只能屈居一隅,任由这些蝇营狗苟之辈作弄差遣,巫局长,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巫晏把刀擦得锃亮,面对曲桥的长篇大论,甚至没有多听一耳朵:“目的?” “当然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加公平,完善,”曲桥轻轻拍打着膝盖:“你看小柔,她就在这场试炼下成功进化蜕变,成为了新世界的一员。” “巫局长,加入我们吧。”曲桥张开双手:“白鸦会为你打造属于你的领地和家园,你将不再受这些庸人桎梏。” 说到底还是劝他入伙。 可惜他在荀奉那里签的是终身制合同,而且有编制。 断戈随着他手腕扭转,发出声声振鸣:“可惜,我这个人虽然书念的不够多,却是有自己的原则在的。” “你说你帮赵柔走向公平?可事实上却诱拐一个无辜的少女成为杀人犯。要她追求力量去复仇,却先叫她杀死骨肉至亲?” “你讲的公平,和我的道理说不通。” 巫晏心随念动,断戈破空飞出,直冲曲桥门面飞去。 “就算以杀止杀,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巫晏向前一步,幻境中骤然升起熊熊火海,一如昔年旧景,他持刀对峙:“这世间的公平,绝不是你那种为了一己私利的公平。” 西蒙被忽然烧起来的火吓得跳起,不顾亲疏里表,拽着徐行的手臂大声询问:“怎么着火了?你们东方的幻境这么不稳定吗?!” 徐行懒得搭理这二百五,注意力全在巫晏身上,抽空应付道:“幻境被强行拉回巫晏的心魔境了,转机到了。” 一如他所言,巫晏在断戈刀灵的影响下,找回了一些记忆。元神在紧锣密鼓的修复状态中又一次真气走岔道,将他们拉回了巫晏本身的心魔境。 纯粹的真火灼烧下,赵柔被烫的不得不以鬼身出现抵挡,但也聊胜于无。她在断戈飞来的一瞬间伸手为曲桥挡下,此刻正奄奄一息的倒在轮椅前。 “我可怜的孩子……”曲桥扶起赵柔,掌心浮现出一阵白色的光晕:“你受苦了,你的伟大我们都会铭记。” 赵柔有进气没出气,她已经被断戈刺中要害,逐渐消散的身体已经宣告了她的死期。 死到临头,这个愚蠢的女孩还在对着曲桥呢喃:“大人……帮我报仇。” 曲桥伸手盖住她的双眼:“是的,孩子,我会的。” 他手中的白光转变成微弱的青光,慢慢融入到他的身体里:“我们会在新世界里重逢。” 火光愈演愈烈,巫晏迟迟没有召回断戈。那把红刀就静静的躺在不远处的曲桥脚下,无声地宣告他的失败。 “巫局长,”曲桥的身影逐渐消散在火光之中:“我们后会有期。” “他妈的,为什么放他跑了!”西蒙不甘地怒骂,可惜他被徐行拦住,不能再上前:“你有什么资格拦我?这可是白鸦主教,放跑了他下次你来捉吗?!” “闭嘴。”徐行一把按住那颗聒噪的羊头:“你也知道那是白鸦主教,那我问你,他自从见到你以来,有做出过任何攻击意图吗?” 西蒙愣住了,他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没有。” 因为“没有”,所以他们不能追,也不能伤。因为白鸦随时可以以这次他们做出的任何举动为借口向ISA发出挑战。 毕竟在明面上,他们只是不被承认,但至今没有哪个国际组织敢公然与他们叫板。 西蒙的心瞬间凉了大半:“可他们已经做出那么多事情——” “那又能怎么样呢?小朋友,在地球还没有真正觉醒这些灵神怪鬼之前,这世界还不是一团糟。战争,环保,性别对立。世界每一时刻都在对立,甚至为了西红柿炒鸡蛋放糖还是放盐都有人在吵,但大家有谁因此不吃这碗饭吗?” “并没有,大家关起门来一样吃喝拉撒睡。大家都在维护这场面子上的和平,谁也不能做那个打响西红柿炒蛋只放糖的第一枪一样彻底否定对方。” 西蒙被他套食谱理论说的云里雾里,但总归是平静下来:“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徐行没吭声,他望向巫晏,许久才开口道:“怎么办,听领导的。” 灼灼烈火从藏书阁而起,以燎原之势扩展到一旁的树林。巫晏他们就站在火圈的外围,炽热的温度烧得他眼眶干涩,身体里久久未被使用的痛觉神经似乎有被触动的前兆。 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的空气掺杂烈火燃尽后的黑灰,让人喉咙发痒。 可火光之后空无一人,心魔境的记忆戛然而止,在这场烧不完的燎原之火中,也盗走了所谓的“真相”。 “出去吧。” 巫晏轻声开口,一扇门应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那扇门,再次睁开眼,又回到了熟悉的室内。 徐行是在西蒙呲牙咧嘴的嚎叫中醒来的,他艰难地直起上半身,浑身上下好像被大锤凿过一样,刺骨的疼。元神入境后受的伤会数十倍反噬给肉身,此话果真不假。 巫晏刚刚还靠在他的肩头,醒来的一瞬间他就站起身来,抖落身上的灰尘。 常海见怪不怪,立马上前两步走到他身旁,递过一部手机:“总部的电话。” 他微微颔首,陶瓷一样白净的皮肤没有一点血色,但身形却依旧稳健,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外:“喂,荀司长,是我。” 他平稳的声音透过门板,只剩下极为细微的声波。在嘈杂的现场就算仔细倾听也很难听见,徐行却听得一清二楚:“事情都处理好了,不必为我担心,只是入梦而已。” 荀司长似乎对电话这头的巫晏表述了许多关心之词,在场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只有西蒙在躺尸的状态下仍然不忘嘲讽:“哼,果然是靠脸上位的小白脸。” 他的话语随即就被一声尖锐高亢的惨叫替代,体量可观的黑猫一脚跳上他的胸口。在他还没来得及骂出第二句时踩着他的胸口发力起跳,窜上了常海的肩头。 肋骨间传来的钝痛让他说不出第二句话,直挺挺地被后勤人员抬下楼梯。 处理完这边,常海和苏文扭头看向另一位病号。但徐行并没有依他们所料躺在原地,他斜肩侧依在门口,静静的等巫晏通完电话。 “没事吧?”他面上不显,但心里的焦躁几乎要满溢。巫晏在幻境中呆的时间最长,谁也不清楚他现在究竟是不是在强撑。 况且他还是个不知道疼的。 巫晏平静地摇头,拒绝披上为他准备好的外套,孤零零地向前走去。 窗外又下雪了。 第25章 绑票 燕京市,一处并不起眼的行政楼内。 “荀司长,是我。常海已经设法解除赵柔设置的咒阵,并没有其他无关群众受到影响,您不必对浮路有过多担心……” 冰冷的无线电讯号将巫晏的声音传递到荀奉耳边,男人端坐在行政桌前,修长的双手套着漆黑的半指手套,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桌面。 他五官就像工笔绘制的古画一样,平淡温和,好似古刹中受人供奉的塑像,叫人忍不住敬畏起来。 “你的身体没关系吗?”荀奉打断他的话,直接将话题切到自己想知道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空气仿佛停滞片刻,下一秒,巫晏不带一丝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感谢您的关心,我很好。” 荀奉那张仿佛万年不变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你没事就好。” 若是他的下属此时此刻推门进来汇报工作,定然会被室内的气氛震惊到毛骨悚然。任谁也想不到平时不苟言笑的荀司长,此时竟然能对着电话就露出这种笑容:“我听后勤的人说,你们局里新来的那个年轻人很不错?” “是的,”巫晏如实告知:“这次入梦被白鸦的人钻了空子,还是徐行及时出手,才缓解……” “九幽部有这种青年才俊,我很欣慰,”没等巫晏说完,荀奉就打断了他的话:“他很好地履行了他应尽的责任,等燕京的事务忙完,我会亲自前往浮路为他授勋,嘉奖他保护九幽部重要人物的事迹。” 巫晏再一次沉默,在荀奉说出更加有悖常理的话语之前,把电话掐断了。 荀奉显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看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直到下属敲门才转过头来。 “荀司长,根据浮路分局那边上传过来的讯息,已经对陈青之前接触过的对象和人物关系进行了全员排查。” 他将资料递给荀奉,迟疑地开口:“陈科长在三个月前就递交了辞呈,原因是妻儿相继病故。这次前往浮路市的侦察组并不是部里面派出去的。” “总部派出去的侦察组,全员牺牲。” 荀奉面色不改,看着手里的名单。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才缓缓站起身,面向窗外:“下雪了啊。”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巫晏,也是一个雪天。 茫茫雪地,上下一白。唯有视线中央出现的一抹红泊,黑发蜿蜒流淌在地,映衬着正中央肤白胜雪的玉人陈横其中。 堪称奇景。 “联系米迦勒天使长,”良久,荀奉缓缓开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下折射不出一丝光芒:“我们也该谈谈了。” “关于‘白鸦’。” 下属应声退下,像是一台计算精密的机器,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动作。办公室人来人往,不一会又有人走了进来:“荀司长,这次已经是极限了,这次入梦后数据监测一直在显示他的脑电**动异常。他随时有暴走的倾向,到时候没人能压制住他。” 来人言辞激动,一脸急切:“我们必须将巫晏控制起来。” 这一番话像是投入水面的石子,虽说没有翻起惊涛骇浪,但是周围的人多少都对着这边投来探究的目光,但这些目光在荀奉抬眼前就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多虑了,一泉兄。”荀奉抬头示意,门外的人自觉关上房门,只留他们两个人。 他缓步走到赵一泉身边,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向下一压:“我知道你看着巫晏从小长到大,自然会对他有一些‘特殊’的情感。但他现在毕竟已经和望青山割席了。” “他现在在九幽部的严格把控之下,连进口的东西都有人专程看管。哪里会出什么乱子?” 赵一泉感觉肩膀上那只手如有千钧重,压得他喘不上气,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荀奉。 荀奉依旧笑着,疏离的笑容下带着语重心长的意味:“毕竟当初也是一泉兄信得过我,才将巫晏引荐到这里。” “九幽部既然庇护了他,自然,也管得住他。” “当然一泉兄也不必对巫晏的身体过于担忧,”荀奉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拉斐尔天使长为了追求他,不惜一切研制出专门针对巫晏身体的特效药,现在为了药效天天哭。” 他促狭一笑:“有这么多能人义士为了让巫晏多活两天而劳心费力,一泉兄又何至于认为荀某不为他忧心呢。” “毕竟但凡我有一点不注意,这到手的玉人就要被人抢了去啊。” 赵一泉如坐针毡,但仍颤抖着嘴唇想要开口,但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刚刚被叫出去联系米迦勒的下属不等门内人应声就闯了进来。 “荀司长!ISA传来急讯,执行者西蒙叛逃,挟持浮路分局局长巫晏,前往的是……” 赵一泉当即抓住把柄,暴跳如雷,抽出别在腰间的配枪直接指向荀奉,一字一顿:“你他妈的说你能把他保护好。” 下属立刻也拔出配枪,安保队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赶过来,齐刷刷地枪口指向赵一泉,但他纹丝不动。 “不得无礼。”荀奉的嘴角还维持着刚刚的笑意,抬起手招呼着安保队的人退下,另一边笑着安抚赵一泉:“别激动,一泉兄。” “不如我们让他接着说下去,巫晏被‘劫持’到了哪里?” 安保队的人缓缓向门后退,那个下属仍旧举着配枪:“他们前往的是——” “天使群岛。” 南半球,天使群岛附近大洋。 温暖的洋流缓缓流动,白色的浪花拍打着钢铁巨兽的身体,似乎在阻止它的前进。 但巨轮纹丝不动,继续按照它既定的轨迹行驶。甲板上,被“劫持”的人质大摇大摆躺在躺椅上,浑不在意身后聒噪的声音。 “巫晏!你弄清楚你现在的地位,你是被我绑来的。天使群岛可不是你的地盘,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 西蒙顶着一头蓬乱的金发,站在巫晏身后气势汹汹地怒吼。然而他这两句话根本没被人听到耳朵里,南半球阳光正好,十二月份的太阳更是晒的人头昏脑胀。 徐行一手扛着遮阳伞,另一只手顺路拍了那只乱叫的金色脑袋:“别吵了小羊羔,你别忘了你现在在谁的船上。” 他将半径十米的遮阳伞就地撑开,以巫晏为圆心,确定一点紫外线都不让人沾到后才满意的点点头。遮阳伞背标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徐氏控股”。 徐老板治企有方,产业遍布大半个地球。奈何膝下犬子实在折腾,作天作地横扫一切,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掌握智慧的大脑的同时也能拥有说服其他人认同自己智慧大脑的真理。徐老板怕他一脸老和尚念经传递和平与爱的大道理模样迟早有一天把自己作死,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将他流放到英格兰念个关于上帝和佛祖的真理博士,顺带把信托基金全都锁死在他一人身上,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争取念书念到老,千万别作死。 但天不遂人意,少爷用实力证明了他确实拥有掌握智慧的大脑,连着跳级就把学位顺道收了。就在他觉得人生毫无意义,选择再进行两项极限运动挑战人到底能不能活着见阎王时,地球给他玩了场大的——能量磁场置换,奇闻异象显现。还没等导师带他见上帝,故国先传来阎王的回响,于是他马不停蹄赶回国,扑通一下跪在徐老佛爷跟前,语不惊人死不休:“妈,我要考公务员。” 眼见着少爷回国转了性,虽说不是继承大统,但好歹是往活路上走了。满朝文武敲锣打鼓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红旗迎街。这下子少爷是说一不二,要星星不给月亮,所以当他说自己上班累了想包游轮出门散心时,徐老板甚至为这败家子行为而感动的流下泪水。 天可怜见的,终于像个正常人家的纨绔子弟了。谁知道年底聚会的时候老朋友讨论孩子,她都不知道往哪堆儿里面凑。 把咱家少爷往里一放,在老老实实继承家业打理业务的一群里面显得太离经叛道,在挥霍无度包小情儿时那一群里又学历太高。谁都不知道她扯着一张笑脸说自家孩子在海外读和尚经时心里有多苦。 这一艘游轮活像是个缩小版的超星级酒店,徐老板不惜重金聘请莺莺燕燕若干,不过在管家通风报信少爷领着一个漂亮男人和一个骂骂咧咧的小洋人上船之前,就被徐行事先检查给清了个一干二净。 等徐老板百忙之中接到自己儿子疑似当中出柜的报信时,轮渡已经在太平洋上飘了十来天了。 一截雪白的手腕递到徐行眼前,巫晏举着空了一半的高脚杯,仰头看向他。 南半球正值盛夏,巫晏也没再裹着厚重的黑色制服。半截袖的白色亚麻衬衫只系了几个小扣,露出修长脖颈下终日不见光亮,白到透明的皮肤。纤长的锁骨像是山峦的沟壑,顺着他仰头的动作若隐若现。 不用说半句话,只一个眼神,徐行就被他勾了过去,他连忙拿起放在边桌上的玻璃瓶将空杯斟满:“喜欢喝这个?喜欢回去我给咱们家冰箱满上,你看怎么样?” 巫晏垂下眼睛,暖洋洋的海风吹的人犯困,但他仍然坚定地对着徐行的话挑出毛病:“停。” “没有‘咱家’,”他公私分明的推开徐行想要凑近乎的手:“办完这趟回去之后,各回各家。别在我家赖着。” 管家默默停下想要上前补货的动作,眼含热泪拨出越洋电话:“老板,少爷他仍然死皮赖脸住领导家,再这么下去,他估计就要带着家产入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