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是吃人的,这点是常识,除了血肉之外的东西不能给鬼提供能量,鬼也吃不了。
因为这点,好友总说鬼是一种退化的生物。
“尽管实力极其强大,但能量来源单一,连繁殖也只能靠转化人类,完全就是依附人类存在的生物啊。”好友说,“而且连食欲都无法克制,和野兽有什么区别呢?”
我老板,啊,前老板认为鬼是一种高于人类的高级生物,我见过的鬼一般也认为自己高于人类,傲慢而自大。
我个人认为还是作为生态学家的好友更可信。
不过对我来说,成为鬼是进化还是退化意义不大,只要好友不拽我逛街就好。
扯远了,说回第一句。
鬼是吃人的,我也不应该例外。
当然我印象里我没有吃过人,我总能很好地克制自己的食欲,从这点来看我和野兽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我确实对人的血肉有渴望的情绪,而从不进食的我一直保持着饥饿状态,让这种渴望更甚。
好在有好友的提醒,让我始终保持着所谓人性。
不过还是很饿。
所以我选择睡觉。
好友说鬼是不用睡觉的,这点是真的,所以我根本睡不着,眼睛是闭上了,但大脑还是很活跃,意识始终保持清醒,饥饿的感觉依然明显,好友出门开关门的声音也很清晰。
几乎每个白天好友都会去集市,剩下的我就在家里假寐。
在白天的时间里,若隐若现的饥饿感十分难熬,明明不会疲惫,但是一直闭着眼也睡不着的感觉让我不习惯。
一般这个时间我会选择去想点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回忆一些往事。
除了和好友生活的记忆外,让我记忆深刻的也就只有我的前同事们了。
“同事”这个词还是好友教我的,她说这很符合我和那些人的关系,因为我们是在同一个老板手下做事的人。
“老板”也是好友教我的,是类似于主公的意思。
总之好友是这样称呼我之前认识的人的,“你的老板”“你的同事”之类的说法。
哦,不对,他们都不是人。
是鬼。
我的前老板和前同事都是鬼。
这应该不算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当然是不止我一个鬼的,都说了这是一个物种。
虽说鬼都是独居生物,居然能有一个组织什么的,听上去很奇怪,但我的前同事和老板确实是存在的。
而且前老板是鬼王。
是的,是存在鬼王的,所有的鬼都是被他的血液转化而来的。
好友评价说是血液传播的病毒。
我的前同事及老板就是那种很符合刻板印象的鬼。
杀人啊吃人啊,都是他们经常干的事,我常常因为过于良善而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
对此,老板找我谈过话。
谈话结果不算好,我被他揍了一顿,问题不大,鬼的恢复力强。
后来他好像就没管我吃人的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
好友说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认清我死倔的本质了。
可能吧,我听好友的。
说回那些同事。
老板搞了个名叫“十二鬼月”的组织,分成了上弦和下弦,用眼睛刻字这一套来表明身份,上弦是两只眼睛都有字,下弦是一只。
按照实力用一二三四五六的数字排序。
有时候老板还会给他的下属取名字。
好友评价说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还挺文艺的。
总之我有十一个同事就对了。
但是这十一个同事我都不是很熟,因为老板不允许鬼同居,大家都待在自己的地盘上各搞各的事。
一般只有开会的时候才能见一面。
但是上下弦是分开开会的,而且这个会议基本上百年开一次,我比较年轻,就只经历过一次会议。
开会的理由一般都是成员的变动,上弦不怎么动所以开会很少,下弦好像经常变动来着,换人频率算比较高,吧?
听说下弦的内部竞争也比较激烈。
我是上弦,对下弦一点儿都不了解,关于他们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我一个话多的上弦同事。
上弦的话,大家的实力差距好像还挺大的,顺序一般不怎么动,因为很厉害不容易死,所以一般也不会换人。
之前说了鬼都是独居的,所以在开会之外的时间大家一般也不会互相来往。
所以除了一个像好友一样自来熟的家伙外,其他人我都没怎么接触过。
等等,我怎么能拿好友比作那家伙,好友可比他可爱多了。
如果说这帮前同事中我对谁印象最深,那一定是那个自来熟。
之前唯一一次参加的会议就是我的入职会议,我就是在那次会议中对同事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当年我被老板拎着介绍给上弦们的时候,这个自来熟的反应是最热情的。
“太好了,我们又有一位强大的同伴了。”他当时说了这样恭维的话,还自然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好像我们有多熟一样。
与鬼的接触和人类不同,没有滚烫的体温,反而冰冷的像块冰,但一想到与我接触的东西是活的,我就依然难以接受。
我很想把他推开,但他的职位比我高。
这时另一位同事大概看出了我的为难,好心地提醒,我可以把自来熟的手臂切了。
原话不是这样,但大体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好像不太礼貌。
自来熟听了这话好像挺伤心的,他说:“猗窝座阁下说这种话真让人伤心啊,我只是在和我们可爱的新同事友好地打招呼而已,啊,我明白了,阁下是为我占用新同伴时间太长而不满吧,猗窝座阁下是也想和新同伴交流一下吗?”
自来熟就这样自说自话着,我发现对面的这位好心同事肌肉紧绷,感觉像在忍着什么。
然后自来熟看上去好像想把这位好心同事也捞过来的样子。
在他出手之前,我先砍了他放在我肩上的手。
大概是没料到我会出手,在座的所有同事都愣住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地位最高的那个同事,他应该是有些不满我的行为。
因为他也把我的手砍下来了。
“不知……礼数。”他说,和话语同时而来的是可怕的威压。
其实这一击我本来可以躲下来的,或者用刀挡住。
但毕竟先伤人的是我,看对方的攻击架势,似乎也只是想惩罚我之前的行为而已。
所以我接受了。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自来熟,听到这句话后,他笑眯眯地开口:“哎呀,毕竟是新人嘛,我不在意的,别这么凶啊黑死牟阁下。”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想到他这么好脾气。
余光瞄见了他被我砍的手,现在已经长出新的了。
第三个反应过来的是好心同事,准确来说他没什么反应,但我发现他的肌肉有些放松。
唔,这是高兴轻松的意思?
看来他不喜欢自来熟,大概。
并不擅长人际交往的我不确定地判断。
剩下两个同事,一个躲在角落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看上去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另一位长得十分抽象的同事则是相对中规中矩地和我打了招呼。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长相抽象的同事是一个热爱艺术的艺术家,还在会议结束后十分热情地送了我一个壶作为礼物。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社交情况,面对对方的赠礼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是自来熟解了围,他说这位同事的爱好是制作艺术品,尤其喜欢制作壶,他给每个上弦都送过壶,叫我收下就行了。
至于自来熟后面说我“不知所措的样子非常可爱呢”之类的话,我就当做我没听见好了。
这样啊,我决定做一个合群的鬼,所以收下了壶。
壶的话,做工还行吧。
我没什么艺术细胞,看不出艺术品的优劣,但看着同事那副自豪的样子,这大概是很不错的艺术品。
所以我认真道了谢,同事看上去很高兴自己的艺术被欣赏。
壶大小大概比人头要大一点,窄囗宽肚,但里面的空间还挺大,能装一些东西,或者插点儿花也不错。
壶的表面花纹并不是华丽的那种,而是比较素雅的花与叶的装饰。
至少在我看来,不难看。
好友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壶,我把壶带回去后,她抱着看了好久。
“你很喜欢吗?”我没想到这个东西这么有吸引力。
“呃……我对艺术品没什么看法,只是在想一件事。”好友摩挲着下巴,思索。
“什么?”
“这么个壶……”好友抱起壶往里看,“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四次元空间?那些海鲜算生物吗?能吃吗?生理构造和真的海鲜一样吗?如果能无限制造物的话,能量守恒怎么办?用什么换取的……”
“转移……维度……时……”好友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嘀嘀咕咕。
看来她现在很忙,那我还是去做饭吧。
我明智地选择不去询问她说的内容,因为我知道八成是我听不懂的东西。
关于做饭我有些苦闷,成为鬼之后嗅觉和味觉都与人类不同,我完全闻不出饭菜的香味,明明是看上去很好吃的东西,吸引力还比不上好友。
……等等,我为什么要拿好友跟饭菜比?
“毕竟是食人鬼啊。”吃晚饭时我沮丧地和好友提到这件事,她专心吃着饭,还能抽空说上话,“接受现实吧,朋友。另外,不吃的话,饭菜就都归我了哦。”
归吧归吧,反正我吃不了,这本来就是给好友的。
“血鬼术真神奇啊,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好好研究研究。”晚饭后,好友把那个壶放在客厅的柜子时说。
我听见了,问:“什么血鬼术?”
“就是这个壶的主人的血鬼术啊。”
“啊,你想研究玉壶前辈?要见一面吗?”
“那还是算了,我比较惜命……等会儿,前辈都叫上了?”
“不是你说要这样称呼资历老的同事吗?”
“……也是哦,但就是听上去怪怪的。”
直到后来那位送壶的同事有天从壶里钻了出来,我才知道好友当时在好奇什么了,有一说一,我也觉得这个血鬼术很神奇。
不过好友那时是怎么知道这个血鬼术的?
在搬家的时候壶打碎了。
很可惜。
因为是从同事那儿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所以我直到现在都记得它的样子。
绿叶与红花的花纹。
“真是土……传统的纹样。”好友评价,“不过挺适合我们的。”
是啊,叶与花,就像我和好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