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Lawrence有心还是无意,缺乏边界感的亲昵都多少令人反感。
尤其是在目睹他被“Sweetie”小姐泼了一脸红酒,又收到价值不菲的礼物之后。
雍嘉岁不作声,权当没听见。
刚刚接待她的店员端着托盘过来,请她伸手,试试尺寸是否合适。
她紧盯着蓝丝绒中央的银色冷光,迟迟没动。
对方脸上挂着微笑,礼貌地提醒:“Madame?”
掌心酥麻,指尖也发凉,是血往上涌的特殊感受。她像个提线木偶,不受控制地抬手,麻木地看着店员将指环对准了自己的无名指。
将要套上的瞬间,雍嘉岁退缩了。她曲指避开戒圈,像在躲避什么骇人的束缚,而后猛地向后抽手,说了句抱歉。
雍嘉岁动作幅度不小,碰亮了摆在玻璃柜面的手机,合照一闪而过,屏幕亮度自适应灯光,一时竟有些刺眼。
“男朋友?”Lawrence 还倚着柜台,伸手遥遥一指,对准了照片里的宋时祺,“他配不上你。”
雍嘉岁回头瞪他一眼,他毫不回避,手肘撑着玻璃,像个等待镜头审视的模特。
模特笑着迎上她视线,任由她打量。
他身上那件衬衫很是扎眼,松弛模样像在海岛度假。
尽管今天他身上一件配饰都没有,雍嘉岁仍觉得他花枝招展,明媚得让人心烦。她埋下头去查看时间——13:31,国内也就七点半,还不算晚。
拿起手机,Face ID闪动解锁。雍嘉岁没有犹豫,直接点开微信。置顶的消息是宋时祺的,对话还停留在早课之前,雍嘉岁回复的那句“我也爱你”。
他们在一起多年,早过了冲动的时刻。加上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在国内,即使彼此父母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也一直没有见过家长。
雍嘉岁乐得轻松。有方幸的失败婚姻在前,她对爱人变家人这件事情,内心是抵触的。远距离恋爱就很好,做什么想不通,非要踏进那座围城?
对此,宋时祺表示理解,也接受。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尊重,将父母的压力和催促都顶住,不让她感受到分毫。
不用说钻戒这类象征婚姻的物品,就连去年想买情侣对戒,他也事先征询过雍嘉岁的意见。
她不习惯手指被束缚的感觉,那枚戒指一直装在菱格包的夹层里,和捡到的钻戒一起。
宋时祺毕竟大她三岁,年龄和阅历都摆在那里,有了稳定而优越的工作,想要进入新的人生阶段也很正常。
为此她也曾自责。
捡到戒指那天,雍嘉岁辗转反侧到凌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在婚姻一事上,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完全不尊重男友,以至于他只能将爱意藏在胸口。
回过头细想,才发现自己竟有自作多情之嫌。
雍嘉岁从包里翻出戒指,一并放进蓝丝绒托盘。
店员惊喜得轻笑出声,很感动她对于品牌的认可,同样的钻戒都定了两只。
她说得太委婉,雍嘉岁私心帮她翻译成了另一个词——忠诚。
用行话来讲,宋时祺的品牌忠诚度很高,是优质客户。
只可惜,他也许对品牌忠诚,却不见得对感情忠诚。
戒指在托盘里打了个转,和店员拿出那只挨在一起。
如对方所言,同样的钻戒买了两只,非要说区别,大概只有尺寸和碎钻大小。
宋时祺不是粗心的人,同样的钻戒不可能订两只。
捡到的那枚钻戒比她的手寸要小。如果不是摆在一起,雍嘉岁根本就不知道。
宋时祺那么用心,去年买对戒,尺寸不差分毫,怎么可能钻戒会小。
怎么偏偏钻戒会小。
即便她抵触婚姻,那也不代表能容忍他怠慢。
在这段感情里,雍嘉岁是主动的那一个,而一切的开始,源于少女时代对风云人物的仰望。
那年初二,同桌回来神秘兮兮地八卦,说高中部保送进来的学长里面有一个成绩好、个子高,脸还没得挑,最最重要的是人也很好。
雍嘉岁不信,后来陪着同桌跑了两次,见了真人。回来后,同班女生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八卦,问她宋学长是不是比明星还帅。
雍嘉岁小嘴一撇,趴在课桌上抱怨:“什么神仙学长啊,也就普普通通吧。”
这话说得嚣张,有女生为宋时祺抱不平,笑她:“普普通通你不还是巴巴地追过去看?还看了两次。人家宋学长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 ”
雍嘉岁气不过,她偏要让宋时祺知道知道,她到底是谁。
那女生也傲,当时就怼她:“知道你是谁有什么用?有本事当他女朋友啊!”
不就是女朋友?被她吹得好像难如登月。
那时候正叛逆,受不得一点激。从那天起,雍嘉岁真就开始追宋时祺,辗转要到联系方式后天天嘘寒问暖,送巧克力送花,追得久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真就喜欢上了他。
宋时祺也不是一直都对她好的。
人越主动,越是卑微,追他的那几年,雍嘉岁变得有点敏感,好在宋时祺也如传言般温柔。两人在一起之后,娇骄二气渐露,宋时祺也一一包容。
那时候她是真的庆幸,自己赢很大。
雍嘉岁弯起唇角,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在笑他。她想起自己曾揽着方幸的手,一脸幸福地告诉她,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孝顺又有责任感的人,很懂分寸……
店员换了话术,取出同系列手链问她要不要试试。
对于店员的推荐,Lawrence并不认可。
他眼皮一扫,轻描淡写地评价:“钻石不适合她。”而后伸出小指,用拇指掐住指尖送到雍嘉岁眼前,意有所指,“尤其是这种鼻屎大点的碎钻,一、点、不、配。”
雍嘉岁没搭腔。她沉默几秒,而后用平静的口吻,询问店员能不能查到订购记录。
店员刚要说话,Lawrence比她先开口。
“在这儿等我。”
这句话是对雍嘉岁说的。
他撂下一句就离开了,雍嘉岁也没在意,手指无意识划过屏幕,落在零点的生日祝福。她飞快打字,询问宋时祺现在在哪里。
【Sui:不是说想我吗】
【Sui:有没有空视频?】
雍嘉岁发出之后也不给他留时间,直接拨通视频连线。
不出意料,通话被立刻挂断。
她愣了一下,继续滑动聊天记录,在生日祝福之后,跟着宋时祺那句没来由的“我爱你”,时间是今天凌晨一点。
他好像……总在凌晨表达爱意和想念。
她内心早已有了猜测,一边等他回复,一边预判,这次又会找什么理由。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对话框很快弹出两条消息——
【Sven:在喂外婆吃晚餐】
【Sven:不太方便】
和消息提示一同响起的,还有门外的铜铃。
余光里,有顾客推门而来,一男一女。
“不吃了,太甜了。”女人说,“真的丢了么?好可惜啊……会不会是在你车里呢? ”
雍嘉岁刚收起手机,就听见那个男人温柔地安慰身边人:“丢了也没事,只要你喜欢,买多少都可以。”
这声音……
她皱眉,带着苦涩的笑。
早知道、早知道。
问店员要订购记录也不过是想个对答案,没想到答案会提前揭晓。
理智还在线,她可以冷静地思考,分析种种可能,直至逼近真相。
她想,她和叶公也没什么区别。
“龙”在面前,一览无余,身体却比理智先退缩,她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指甲,全都是僵的。
有那么一瞬,雍嘉岁也想冲上去,质问宋时祺:那位年轻的女士是不是你卧病在床的外婆?年轻的外婆晚餐是一颗巧克力糖果?
但也只有那一瞬。
店员拿着单子出来,远远地喊她,询问是否要查看订购单。
她摇摇头。
订购单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不能输。
多年以前为他放下的骄傲,万万不能在今时今日也踩在脚下。
雍嘉岁扬起下巴,恰逢Lawrence托着一块平板走下阶梯。
他埋头翻找着什么,下楼的步子很稳,熟稔到不用分心去看。
雍嘉岁才发现,他的头发并不短,因为今天服装休闲,头发并没有搭理,碎发自然地垂到耳后,有几分日系美男感,但又因为面部骨骼感强,没有日系男的阴郁,很出众。
她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那件烦人的花衬衫好像也没那么烦了。
雍嘉岁上前,主动牵住Lawrence的袖口。
“诶你…… ”他被她拉着转身,在另一个柜台前站定。
“帮帮忙,Lawrence。”她朝他的方向偏头,却没看他。
Lawrence不解地挑眉,而后顺着她视线向斜后方投去一瞥。
哦。
是那个给Sui买鼻屎钻的抠门男人,还给不知道哪位倒霉女士买过一颗虫子屎钻。
Lawrence收起平板,再回头时没有说话,只是主动抬起手臂靠近Sui。
伪装的绅士也是绅士,何况他的外形真的没得挑。
雍嘉岁心领神会地向他靠近,而后抬起手,轻轻搭进他臂弯。
很自然。
女人渐渐走近,在他旁边倾身问能否试戴某一颗戒指。
Lawrence手肘撑着玻璃,懒懒散散地偏头一笑:“不好意思,这颗我们要了。”
雍嘉岁看他一眼,也学他挑眉。
意思是:你干嘛?
Lawrence没理会,眼见着女人又指指另一颗:“那我试试这个吧。”
隔着他高大的身躯,宋时祺和他的女伴看不见雍嘉岁,她得以在Lawrence的掩护之下渐渐弯起眉眼。
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有着天然的默契。
他直视她带笑的眼睛,跟着笑:“这颗也要了。”
如此循环几次,对方终于不耐烦,拉着宋时祺便要走。
后者则质问Lawrence是不是存心捣乱。
雍嘉岁挺胸抬头,就是现在。
“别生气呀先生。”她挽着Lawrence转身,看着宋时祺,很大度地表示,“既然你女朋友喜欢,那我们就不要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拉起Lawrence就要离开。
“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十分配合,抬手虚揽她肩,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身后男人听见,“早说你眼光不行了,my Sui……”
伪绅士,真爱演。
晚点可能还要修一修细节,不用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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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伪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