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疑问的口气,神情中却充满着势在必得,沈觉浅心中回荡着沈栀栀三字。虽有一步之遥,她仍需抬眸注视他,而他亦在看着她。只是她不明白,五年前他就原该去往京城的,为何现今还在徽州?
沈觉浅福身行礼,说道:“自然是不能忘却,兄长曾叮嘱我,若是见到林参将定是要好生感谢。今日偶见得参将,无甚准备,望林参将不要怪罪,改日定献礼送与府上谢过。”
她的一字一句涌入他的耳中,流入他的心中甚至全身,她此时的客套让他想起了那年她的拒绝还历历在目。
那时节,是陆令和提亲的前一年,春日的天总是那么和风煦煦,华屏山中的云鹤观,花红柳绿,前往山中叩拜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云鹤观后门,不远处苍劲古朴的罗汉松树下,年轻的男女在说着话。
“栀栀,你看看我好吗?”
“林公子,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沈觉浅背对他声音经过风进入林鹤与的耳中。
“为什么?”
沈觉浅的回答响起:“哪里有为什么,不过是彼此已不是当初的孩童,自然不能同儿时相比。”
“栀栀,你说什么时候见都好,只求你不要不见我,好吗?”他的声音充满恳求。
“请林公子日后若是碰见唤我一声沈姑娘。”她话音一落,迈步离开,林鹤与久久的站立,他不明白怎么了,只是过了两日什么都变了,是不是他不该那么早的就表明心意,还是她原就不喜欢我,可是两日前她明明满脸的绯红。
“姑娘,为何不告诉林公子呢?”晴虹心疼的看着自家姑娘默默地流泪。
沈觉浅抬手拂去泪水:“我不过是为我自己而流泪,哭过之后便结束了,至少彼此曾经是为真心。说与不说的结果是一样的,我并不认为自己差在了何处,而是我不想蹚林府的浑水,你与秋月说,日后不要再提及此事。”
晴虹:“秋月这小丫头,又不知跑哪里去了!”
一阵寒风袭来,拉回了两人的思绪。
林鹤与迈步向公孙树走去,倚靠在树身上,看着她漫不经心的说:“不知沈姑娘打算以何礼谢我呢?”
他疯狂的想要拥住她在怀里,而他却只能克制自己离她远些,然而她就在眼前,越是远离越是想要靠近。
沈觉浅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仿若当初他桀骜不驯的样子映入眼帘。
她启唇徐徐说道:“说来很巧,我曾在昇州庙市中碰见一走南闯北的货商,在他那里我买下了一把弓箭,据他说是有人卖给他的,名为追风,那货商说箭矢极快。原是送给兄长的,今若林参将不嫌弃,改日定送去府上。”
林鹤与对于她说曾在昇州几字甚是嫉妒,嫉妒那病秧子拥有了她五年,嫉妒他曾与她同住屋檐下,嫉妒他可以随时见到她。
可是,她后面的话又让他雀跃,至少她知道他是喜好弓箭的,所以即使她说原是打算送给兄长的,他也不甚在意。更不必说沈知尘可不像是会使弓箭的。
“沈姑娘很是会投其所好,只是不巧的是我近日都在营中,倘若沈姑娘亲自送来,方才能表达你的感激之情。”林鹤与注视着她,心中却忐忑不安,看似放松的身体却紧握着双手。
沈觉浅徐徐道来:“林参将既如此说,理应是要亲自送往,可现下我刚回徽州,近日还需拜访家中长辈,故实在无法亲自送往,如果林参将不介怀的话,我派家中小厮送来,不知可否?”
林鹤与闻言,回道:“如此这般,倒也不急,还望沈姑娘莫要忘了才好。”今日能见到她已是万幸,不该有太多非分之想!
她回:“不敢。”沈觉浅转了话头继续说道:“想来林参将是有要事,那么不好耽误参将,先行告退了。”
凝视着她离去的身影,一如那年她决绝的离去。她匆匆的出嫁,而他仓促的离开徽州,前往边境戍边。
边境四年,他才明白为何她忽然的转变,他在母亲写给他信中看出了只言片语,原来是他给她带去了烦扰。直到今年二月,他戍边结束,回到徽州,他的母亲一如既往的希望他前去京城,可他依旧不予理会,一惯的待着徽州。似乎是抗衡他的母亲却也是惩罚他自己。
公孙树下,抬头看去,天空似长出了一条条脉络,有的短些,有的长些,有的交错不一,似乎也在诉说着这些年它发人深省的故事。
“大人在看什么?”
林鹤与向声音来处看去,原是一身绿色法衣道袍的守静散人。
林鹤与见过礼问道:“庄道长,何时云游归来?”
庄守静回:“方才归,大人可是在回避贫道所问?”他又似不打算等林鹤与的回答,继而接着说:“举头望天,或是困惑或是孤独或是怀念。贫道猜想大人或是在怀念,无论事或者人,既然怀念那么在大人心中自是美好的。望大人“从心而为,为而不争”,那么大人的等待与期盼,终是会达成所愿。”
“多谢庄道长点拨,不才明白了。”
庄守静微点了点头:“大人自便,贫道告辞了。”
林鹤与再次见礼说道:“庄道长,慢走。”
阴沉的天此时拨云见日,林鹤与再度抬头看去,只见日轮照亮清微宫的每一处,他转身迈着步子向清微宫的议事堂走去。
江如棠在山房洞微道人处求来了护身符,出了山房便见沈觉浅在廊下等候。
她上前说:“傻孩子,怎么站这里吹风,仔细要伤寒的,回去多喝些姜汤暖暖。”
沈觉浅与江如棠离开清微宫,马车渐渐向城内行驶。
清微宫议事堂内,林鹤与看着手中的信件,这忽然的调职让他始料不及,圣旨已然下达,不日便抵达徽州。
他无法抗旨不遵,此时距上任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月。他又拿起另一个写有长风标行的信件,拆开看来,入目的内容让他渐渐蹙起了眉头,他把信件扔进冬日取暖的碳火中,火苗大了起来,又渐渐的熄灭。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寂风沙哑的声音:“主子。”
林鹤与的声音透过房门传了出去:“进来吧”
推门而来的人一袭黑衣,脸上一处疤痕虽已是愈合,但依旧触目惊心。
他单膝跪地:“属下参见主子。”
“起来说话。”
寂风应声起身站立,默默站着,林鹤与在书案前提笔书写,期间停顿似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不曾说话。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林鹤与写完了信,封好信件,看着寂风说道:“你即刻快马前往京城,途中不可耽搁,拿着我的手书,去寻大理寺左少卿裴桉,他看过手书自会明白,切记莫要让我父亲察觉。”
寂风接过信回:“是。”随即转身离去。
估计不日沈府便会知晓,他手掌抚与额间,眼睛微阖,他倒是没想到陆淮序居然还能如此混淆视听,他如同想到什么忽然睁开眼睛,陆令和此时前往京城,是否另有隐情?
他唤进一道人,递与写好的信件并吩咐:“飞鸽传信与京城长风标行,命查清陆家大公子前往京城的缘由以及京中发生的事宜。”
道人领了命出去,林鹤与站起身离开议事棠,脚步向后院走去。
沈觉浅与江如棠回到城内沈宅,已是半个时辰后,此时正是午时前后,用午饭完毕后,沈觉浅与江如棠各自回了房间歇息。
皇城京师分为内城与外城。内城有皇城以及东西南北四城,外城则有寺庙、太庙等。东城为王府世家大族所居之地,西城有仓库使馆等,南城钟楼集市,北城是百姓避之不及的衙门所处之地。
此时未时三刻,东城,明时坊西街百藤巷,陆府。
陆令和在沈觉浅离开的第三日后,同祖母与陆今昭前往京城,途中因天气耽误了两日,倒也在月底前抵达了京城。
陆令和因为舟车劳顿且路程赶得紧了些,下了马车便在林府正门前鲜血喷涌而出。
陆府内,后院房中,陆令和靠坐在床头。金笙站在一旁伺候着他吃药,他的脸色苍白,尤其嘴唇更加惨白。喝完药的他,金笙扶着他躺下,他闭着双眸,声音极轻:“父亲来过吗?”
金笙回:“夫人派人来问过一回,那时公子正睡着,便让他回了。”
陆令和不在回应,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金笙瞧了一眼,掖好被子,便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陆府东院,正房软榻之上靠坐着王老太太,下首坐着陆令和与夫人李氏李梧秋,另一侧则坐着陆今昭与其妹陆婉。
夫人李氏说:“母亲,路途辛苦,该是多歇息几日,不急这一时的。”
王老太太笑着说:“原是想等几日再说,可和儿这孩子偏巧是病了,估计又是得煎熬些时日方才能好些,我想着早些说了,这冷天也免得你们来回的折腾。”
“母亲是过滤了,每日请安是小辈的孝心,哪里能省得的。”
王老太太:“我自明白你们孝心,只我是个贪图清静的,这样冷天我可不忍小辈早起请安,故每月十日请一次安为好。”
李氏声音中略有责备:“祖宗心疼,你们俩怎么还坐着,还不快谢过祖母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