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卉坐在窗旁,望着窗台上那盆虞美人发呆,虽已用膳,却还是将百合酥拿来吃。
她突然想到,今日的晚膳若是等到云栽姑姑回来,怕是四人又要饿会儿肚子。
可不能事事都去找日理万机的干爹,也总不能真的去烦还在养伤的大皇子,倘若自己慢慢长大能让家人吃饱,护家人周全,便是最好不过了。
厨房里,春娘和春莹春渠一起收拾,问了些关于两位身世的事,知晓后连连感叹。
“春娘,你放心好了,现在我们都很厉害。我善用药,春渠武功更胜且善轻工,我们定能护好你们。”春莹笑着说。
“我们心中所想,也是小姐心中所想。”春娘看了看春渠和春莹,认真说道。
“小姐率真,恐对人不设防。”春莹有些担心。
春娘抿嘴笑着不以为然,瞧见春渠的表情如她一般,想必是个有心人。
云栽回来后,细细告知了使用小厨房的相关条例,膳房已派人送了食材和新的厨具过来,现下即可用。
“云栽姑姑,我们刚来都不太懂,这么多记不住,对于这些您在行,申领食物这些您来吧!好不好嘛?”沈惜卉朝着云栽撒娇,云栽笑着应下。
云栽虽和春娘差不多年纪,二十五六,都是温温柔柔的,但云栽有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
春娘催促着沈惜卉洗漱休息,叮嘱明天读书事宜。“教书先生不一定像家中那般开明好相与,诸位身份尊贵的也不清楚其脾性,倘若有什么问题,不要冒头,还有……”
“我都知道了,春娘,我一定吃好喝好学好。”
躺在床榻上,面对明日的未知,面对以后在宫里的生活,其实她的心里近来也总是空落落的,以前父母虽离家,但只想到有书信有归家之日,总是有盼头。
想着想着,便想起了爹爹给的荷包。她打开第一个锦囊,里面写着:“藏巧于拙,收敛锋芒。”
爹爹交代的和春娘一样。
沈惜卉侧身看着春娘在收拾明日她穿的衣服和用具,身形似乎更加消瘦,原本合身的衣服显得略宽松些,不禁想起前些日夜里春娘抱着她安抚的场景。
如今的盼头,便是慢慢长大,有能力护住眼前身边重要之人。
“春娘,下月有喜事没有?”沈惜卉没由来的说了句。
“当然有,是卉儿生辰啊!”
“还有,春娘的生辰。”
沈惜卉发觉春娘每次都会精心为她准备生辰,还会应允她过纪念日,例如第一次练武,第一次被教书先生夸……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爹娘在外守护百姓,而春娘在家守护她。
天刚亮,沈惜卉就被催促着起床。她边跟春娘抱怨,边懒着身子眯着眼试图能多休息一会儿。
用完早膳便跟着云栽姑姑去上书房了,路上云栽姑姑交代了一些课堂礼仪。沈惜卉突然来了兴致缠着云栽讲一些皇子公主们读书的趣事,云栽当她是小孩子随意讲了点,沈惜卉便叽叽喳喳个不停。
云栽竟未发觉郡主是这般话痨。
上书房中,几位皇子公主早已到场,四公主和她的位子在屏风侧边。
沈惜卉蹑手蹑脚地坐在公主后面,看着书案上的书和用具,不禁感叹这制作精良,毛笔上还刻有特制图案。
一开始沈惜卉还正襟危坐,想着第一次留个好印象。后面发现大家的状态非常真实不加掩饰,各有各的困倦。前面的公主困的脑袋点了一下,透过左侧屏风,看到五皇子更是眼睛闭着小鸡啄米般点头,二皇子直接在看另外的书。
她忍不住嘀咕:“起这么早确实易犯困,内容也是看书就能领悟的……”
“公主后面那位想必就是郡主吧,这个问题便由你作答吧。”白胡子庄老先生点名沈惜卉。
沈惜卉一下子从座位腾起,有些被抓包后的心虚。但心里疑惑不已:犯困睡觉的、偷翻其他书的都不管,我很小声地嘀咕了句就被抓了?
她低着头等待处罚,其他打盹的开小差的也都将目光看向沈惜卉方向。
“沈梅两将军如同这书上所写一般,不顾个人安危,以身报国,实乃忠义,作为后代你当如何?”
“自然是每日吃好喝好,认真过好每一天……”
众人皆笑。
“虽未领会其深意,亦有可取之处。”先生示意坐下。
沈惜卉在心里嘀咕:我还没说完呢,护家人周全,对他人善意,扶持正义,自在生活。
五皇子忍不住笑着说:“先生,她还是个只知吃玩的小孩,家国大义还未领悟。”
大皇子开口了:“所谓学习非一日之功,领悟真言也会随着阅历丰富而深刻,有自己见解,便是好事。”
沈惜卉透过屏风想看看大皇子,可惜大皇子坐在最前面,被二皇子挡住了。
视线却被三皇子吸引,他正襟危坐,光亮透过纱窗印在他的书案上,棱角分明的侧脸本就出众,耳边随风的碎发更添一丝……
“惜卉,惜卉!”四公主转过身来,沈惜卉这才回了神。
“你别听五弟胡说,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认真过好每一天,我喜欢这句。”
课罢,大皇子与二皇子边急着回宫了,估摸着都有额外的功课。
沈惜卉将手帕包着的百合酥拿出来准备和四公主分享,还未开口,五皇子隔着屏风招手:“阿姐,来我这,你看看我练的字。”
沈惜卉递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准备默默撤回来。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拿走了她手帕上的一小块百合酥。
“承煦哥哥!”沈惜卉抬头,看向这个送膳的俏皇子。
听到这声称呼,三皇子被百合酥噎到,“咳咳。”
沈惜卉连忙拍拍他的背,提醒他小心点。
“春风和煦的煦,你也喜欢春天吗?”
三皇子顿了顿,点了点头。
“春日微风暖阳,各种花卉盛开,还有各种花糕……”说着说着,沈惜卉又开始话痨起来。
“阿姐你瞧,如今她还在孝期,整日却想着吃玩,先生问的问题也是以此作答,心性也该改改了,本来依着沈家家风不信市井传言,现下……”
声音不大不小,只是这座位隔得并不远,用以阻挡课上交头接耳的屏风只有本身高,站着的沈惜卉听的一清二楚,也看的一清二楚。
四公主有些尴尬地捂着五皇子的嘴,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
“所以每日伤心难受得吃不下睡不着觉才是对的吗?而且我并未整日只想吃玩,或许我没有离家守卫边地这样令人赞许的志向,但我听爹娘的话好好生活难道有错吗?”
“就事论事,你爱玩闹关双亲何事?”
“五皇子,你的生辰应是年年都有双亲陪伴,平日里娘亲也在身边。而我从出生后三岁才第一次见到阿爹,这九年笼统只有两个生辰是爹娘陪我过的。”
沈惜卉的鼻子有些发酸,停顿了下接着说:“先生问我当如何,爹娘只愿我日日开怀,我自当如此生活才不让他们伤心,而我也不愿疼爱我的人日日见不着我为我提心吊胆,所以我一定会认真过好每一天。”
“那……那你适当收收心多学习学习,整日想着吃玩也不顶用啊!”
“五弟,你现下还未明白吗?因将军们常年不归家,所以每每归家便携女出玩,本是寻常事,被捕风捉影夸大了些才……不妨你看看卉儿的字帖。”
冷脸仙人居然说这么多话?卉儿?三皇子怎么学爹娘喊她?沈惜卉觉得好生别扭,明明也就比自己大两岁。
五皇子有些愣住了,这个鼻尖泛红却强忍着不哭的小姑娘,本身也比她小几个月,爱吃玩本是天性,确实不该如此说她。走过去看了看书案上的字,清隽有力,若非勤加练习认真琢磨,笔画写不出如此。
“对不住,是我的错……听你说完其实我也意识到了,我不该以偏概全。”
沈惜卉将百合酥递了出来,甜甜地笑着,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原谅你了,诺。”
五皇子和沈惜卉经此一事熟悉起来,俩人叽叽喳喳也免不了斗嘴,四公主看着这欢喜冤家互怼,自己忍不住地笑。
“承煦哥哥,你也是住的远,所以今日提前下学还未通知到是吗?”沈惜卉见只剩三皇子和自己未走,有些好奇。
三皇子摇摇头笑着说:“我自己回。”
“我知道了,你就是怕我孤单所以陪着了,我入宫来认识到的每个人都很好,真是太幸运了!”
承煦未曾想到沈惜卉与自己设想的将军后代的样子,竟无半处相似。暗自感叹后,告诉自己:无妨,总归是自己榜样的独女,一个心性简单的小孩子罢了。
“你的爹娘很爱旭国,也很爱很爱你,他们若知你日日欢颜,定会安心。”
沈惜卉愣住了,抬头看着这个认识不过一日的人,三皇子继续说:“沈将军急召入宫无法归家时,也不忘差人买百合酥送回府。想必他深知,保卫好旭国,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我也就只比你小两岁,道理我都晓得。爹娘为国捐躯,是大英雄,我内心钦佩并不怨恼。”
说着说着,沈惜卉的鼻尖发酸,怎的视线也有点模糊。“但我真的很想他们,从记事起就盼着他们归家,想他们给我买百合酥,带我赏花……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吃些什么看些什么,我就是想让他们能有时间多多陪陪我。”
“那……现下我陪着你就当作……。”看着豆大的泪珠挂在她眼下,三皇子有些不知所措,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你竟然想当我爹?”
“不……不。”
“好啦逗你的。不过,你宫里的小厨房做糕点真好吃,可否再送一次百合酥啊?”
三皇子点了点头,竟觉着自己也太容易无措了,好哄的小孩也不知如何安慰。
沈惜卉觉着嘴巴都说累了,擦了擦眼泪,便自顾自地吃着糕点。
青渠恰好来接郡主,看到三皇子看着沈惜卉吃百合酥,表情虽是淡淡的,眼睛却好似笑着,活脱脱像一对兄妹,可长相风格差距也太大了,一个天真可爱一个冷……
“青渠,你终于来了!”
沈惜卉看到青渠,向她招手后,小跑着到她身边,好似一只活泼的小兔子。
青渠这才懂得昨夜春莹和她说的“有一个可爱妹妹的感觉”,心头暖暖的。
路上沈惜卉央求着青渠教她练功,摇晃着她的衣袖撒娇,软软的声音喊着“姐姐”,青渠应允带她在后院练。
夜里,沈惜卉跟春娘分享完今日学堂之事,春娘又叮嘱记住各宫身份,一直要她把这些捋清才睡,沈惜卉撒娇着钻进被窝。
春娘便隔着被子轻声说着:“大皇子是淑妃所出深得皇上信任,三皇子是宫女所出且母已亡故,二皇子和五皇子身份尊贵,二皇子虽是章贵妃所出却子凭母贵平日里更为体面……”
念叨一遍后,春娘便知惜卉已然记住,掖好被子轻拍着哄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