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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期许相见的心

作者:江含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Vivian,我的好女孩Vivian!”漆皓拿着我的“恒久微光”系列的设计稿,两眼放光,他手中的设计稿仿佛变成了他眼中沉甸甸的金条。


    漆皓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过后,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说道:“Vivian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在董事长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这么优秀,是时候该晋升一下了。”


    “那就劳您费心了。”我看着漆皓的嘴脸,敷衍地说出这句话,便转身离开漆皓的办公室。如果是刚毕业的我,会相信漆皓给下的承诺,但现在我已经出来工作三年,如果三年还看不透漆皓的嘴脸,那我就是个傻瓜。这家伙,只要有人表现出优于他的可能,便会对人极尽打压。我也因对设计方面的格外固执,让那家伙在菲奥娜高层里传播“Vivian性格过于固执,不适合作领导层。”的观念。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的话没错。


    之后便是日复一日的建模起版镶嵌等一系列工作。时间悄然过去,终于在今天,我和菲奥娜的团队,一起制作出了恒久微光。看着恒久微光恬静地被安置在展台上,我就像一位母亲看着我亲手创造出的我的孩子,那份创造的喜悦,是我从事珠宝行业唯一理由。我期待着有一天,它被真正赏识它的买家买走。我拿着咖啡来到菲奥娜大楼的露台,露台的风是格外的香甜。我迫不及待想来到恒久微光真正面世那天,迫不及待的想跟身边人分享这份喜悦。终于等到下班时刻,我见到了来接我的零。零挺拔的身姿和俊美的容颜吸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零颇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灯塔。不知为何,看见这样一个拥有完美外形的“人”站在风中,只为接我下班,我心中竟萌生出一丝骄傲,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虚荣。


    “林薇小姐,我来接您下。。。。”零程序化的问候还没说完,我的喜悦像香槟气泡一样涌上颅内,淹没了我平日刻意维持的,即使是在零面前也刻意保持的矜持。我几乎是雀跃过去,张开双手结结实实地抱住了零。我的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西装面料上,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那隔着衣服的胸肌起伏的形状。我兴奋地有点语无伦次:“恒久微光,终于。。。做好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零那总是保持着完美平衡和姿态的机械躯体,此刻僵住了。


    上一次的拥抱是为我为恒久微光的设计,为和李哲分手所积累下的委屈与疲惫的爆发。而这一次,是因为纯粹的喜悦带了的想与人亲近的天然冲动。“拥抱”不在零的日常家务,安全护卫或礼仪协助的核心程序清单里。尤其是如此主动,如此情绪饱满,如此不含悲伤与依赖的拥抱。他眼中平稳运行的冰蓝色光芒似乎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高频的闪烁,像人类因震惊而收缩的瞳孔。他的音频接收器当然可以捕捉到我的话语,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核心处理器,因为我这突如其来的,热烈的肢体接触的冲击,而产生了短暂的代表“困惑”的嗡鸣。就像人类面对困惑时,发出“嗯?”的轻响。


    零的系统似乎进入了短暂的停滞,他好像进入了一种无措的状态。他很少需要处理如此充满纯粹人类正向感情的突发情况。短暂的停滞后,他反映了过来。他的手臂,那双能精确测量克重,能平稳端起咖啡,也能毫不犹豫将李哲按在原地的手臂,有些僵硬地,略带迟疑地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环住我的后背。他好像很害怕用力过猛会弄疼我,又怕自己太过冷淡,忽视了我的喜悦。


    “林薇小姐,虽不知是什么事令您如此开心,但恭喜您。”零那温和的声音传来我的耳朵。我好像从他的耳朵里听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顿挫。是系统在调整模拟适配我的情绪?还是。。。。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当时就像个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小孩子。珠宝给了我做母亲的体验,又让我变回不计后果横冲直撞的小孩子。


    我松开抱着零的手,看着零,满脸兴奋地讲着我的恒久微光终于制作完成。“走,今晚咱们出去吃!”“好的,已为您检测到附近有一家西餐,一家日式料理,以及您爱吃的。。。”我没等零讲完便拉着零的手,就像小时候上幼儿园和我最喜欢的小朋友手牵手,前往一家我很喜欢的西餐厅。一路上我都在和零分享制作过程中我的一系列想法,遇到的一系列麻烦和一些有趣的人和事。我是个奉行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的人,在恒久微光彻底成型之前,我不会和任何不相关的人聊相关话题,包括零。零就这样一直陪我聊着这些没人愿意和我聊的话题。在去西餐厅的路上,我和零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快看那个男生,好帅哦。”“诶,你看她女朋友也很漂亮诶,好般配哦。”这些声音让我突然意识到,零毕竟是“异性”,我在公众场合这样牵着他的手,会带来困扰,于是我松开拉着他的手。不过好在虽然类似的困扰以前也会有,但今天我心情很好,这类困扰更像是为今天的一切安排的小插曲。


    “来一份法式鹅肝,一份奶油黑松露蘑菇汤,主菜要香煎三文鱼和西班牙海鲜饭,甜品的话要法式焦糖布丁。哦对了,再开一瓶你们这里最好的勃艮第红酒。”我正在点单,虽然有点奢侈,不过制作出恒久微光也给了我奢侈消费的底气。侍者记录好后,优雅地离开。


    我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坐在我对面的零,微微笑着说道:“今天咱们要好好地庆祝一下。”话刚说出口,我和零都顿了一下。我好像点了两人份的餐,而零,他并不需要进食。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或许在他的核心程序里,“不打扰使用者兴致”和“遵从表面指令”的优先级很高。他眼中的蓝光依旧平稳。我的心却不平稳,我好像在无意识地把零当成一个真正的人来看。“一定是因为零的外形太贴近人了,一定是这样。”我心里安慰着自己,于是刚刚心里产生的那一丁点涟漪,也被我自我安慰的话抚平了。


    很快,侍者将美食送到了我们的餐桌。恒久微光诞生的喜悦让我忘记了饥饿,直到美食放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已经饥肠辘辘。我一边吃着美食,一边继续和零聊起我在设计中发生的形形色色的或搞笑或令我生气的事。零安静地听着,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呵护我这份因创作而生的喜悦,还会给我精彩的回应:“分析显示,您的设计在色彩应用与创意方面远胜于市场同类产品。”或者只是单纯地恭喜我,且肯定我为恒久微光做出的努力。


    零的话语听不出来太多语气的波动,他理性客观,但是很奇怪的是他的理性不会让我觉得扫兴。过去李哲也会用所谓:理性“的视角来分析我的作品,但对于他的“理性”评判,我却感到厌烦。或许是因为他只看到我的作品的经济价值吧,我为作品付出再多的心思,在他心里也不如我穿上一双高跟鞋来使双腿显得更修长。零他肯定我的努力,剖析我作品的艺术价值,对我毫不吝啬的称赞,他当然冰冷理性,但他却是我最忠实的听众,用他的方式小心翼翼回应呵护我的喜悦。


    侍者为我们斟上了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晶莹剔透的酒杯里摇曳生姿,散发出醇厚的果香。我下意识地举起高脚杯,像是要好好庆祝一番,对着零说:“零,这一杯我敬你,感谢这段时间来你的。。。。”


    我的话卡在了喉咙,举着高脚杯的手停在空中。我这是在干什么,零根本不可能喝下这杯红酒。我可能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又再一次真的把零当成我的好伙伴。其实把零当伙伴,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终究是个机械生命体。我这份把他当伙伴的心,他能感觉到吗?如果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这额外的感情,会对他产生负担吗。


    我怔怔地看着零面前那杯同样被斟满地红酒,那杯他不可能喝下的红酒。而零,也在“看着”那杯酒。他眼中的蓝光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像一台高速运行的处理器突然遇到了一个它难以处理的完全超出预设指令的难题。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在底层程序里疯狂检索应对方案。


    “饮酒”指令?不存在。


    “拒绝使用者敬酒”?不符合当前“维持积极情绪”的最高优先级。


    “解释自身无法饮酒”?可能会打断当前良好的氛围。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餐厅悠扬的音乐和周围低语的人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看着零,零“看着”酒杯,一种混合着尴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情绪在我的心中蔓延。我真是高兴糊涂了,竟然忘记了他是。。。。。。


    就在我自嘲地笑了笑,打算独自喝下这杯酒的时候,零动了。他没有去端那个他无法处理的酒杯。他微微向前倾身,将他那颗构造精密,梳着一头白色狼尾的“头颅”,向着我悬在半空的酒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低了下来,他轻轻地闭上他冰蓝色的眼眸。然后零用他的额头,极其轻柔地碰了一下我手中酒杯的杯壁。


    一声非常轻微,轻微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在餐桌上方响起。那不是仿生材料和玻璃的碰撞,而是一种绝对理性的造物与人类自发情感之间发生的最奇特最温柔的碰撞。


    完成这个动作后,零缓缓抬起头,用他那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我,平时抿紧的嘴角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敬您,林薇小姐。”他的语气依旧理性平静,仿佛刚才他只是完成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礼仪程序,“祝贺您的成功。”


    我举着酒杯的手愣在原地。心脏却也随着零的额头碰杯时带来的玻璃的颤动,一起悸动着。我的内心,此刻又在想什么呢?零碰杯的时候,他的脸离我那么近,可我为什么会紧张,林薇,你到底在紧张什么?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依旧完美依旧波澜不惊的脸,我沉思着。这不是程序,或者说,这不再是冰冷的程序逻辑能推导出的最优解。他的数据库内肯定有敬酒礼仪相关的数据。这是他在理解我的意图,分析了无数种可能后,独属于他或者说独属于我们之间的回应方式。


    低头用额头碰杯,好笨拙好生硬的回应方式,但却又无比真诚。那是独属于零作为机械生命体的“碰杯”。


    我眉头微皱,眼中那因为恒久微光带来的喜悦渐渐融化,变成了一种更深沉更柔软的东西。此刻无言,我只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微醺的感觉很快让我视线模糊,我看着面前的零。或许是我故意不让视线彻底聚焦在零身上,我怕看清零机械生命体的本质。一种奇异的温暖与占有欲占据了我的心底。这么完美的造物,此刻就坐在我对面,而他,只属于我。我脑海里又浮现了零在夕阳下,望着我,说出那句:“我的存在就是为您而生。”我笑了,为了独占零而笑。


    林薇,你知道你的想法很危险吗?


    “无所谓啦,醉的时候不胡思乱想,难道要等清醒的时候再乱想吗?”我这样想着,又一杯红酒下肚。


    一餐结束,零开车回家,把喝醉的我抱回卧室。零轻轻带上我卧室的门,我眼中那一丝丝光亮,也随着被缓缓带上的门,被他缓缓合上。夜晚总是如此漆黑,我望着天花板,双手轻轻交叠放在我的胃上,不知是红酒还是其他原因。此刻我的胃,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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