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心之海》 第1章 设计师林薇 洛朗市,国内最繁华最绚丽最荒唐的城市,这座城市,汇集了来自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天之骄子。纵使你是大浪淘沙的金子,可洛朗市金碧辉煌。 我叫林薇,菲奥娜家族集团旗下一名珠宝设计师,他们都叫我Vivian林。当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姑且也算是组成洛朗市金碧辉煌的一份子。。。吧。 在CBD商场匆忙吃完午饭,我便立刻收拾行装,在洗手间调整我亲手制作的鸢尾花紫钻耳环,再喷上白檀香水,回公司准备等待设计总监漆皓—大家都叫他Robin—对我为信远跨国公司CFO江之源之妻江太设计的用于下个月生日晚宴的作品—“转角蔷薇”的批复。 我乘电梯走向商场一楼地面。在一楼的地下,还有一个地下美食城,食客大多是如我这般怀揣着理想的年轻人,幻想着某一天能在洛朗这个专属于冒险家的乐园,闯出一片天地。地下美食城各类预制菜的油腻气味钻进我的鼻腔,让我敏感的鼻子如同被油堵塞一般,胸腔也不可避免地闷如磐石。商场里是各类奢侈品牌与高档cafe,人来人往,当然,没有人会在这里认真观摩各类设计师设计的作品,也没有人会真正坐下来,静静地喝一杯咖啡。人们都各怀心事,企图谈下这一轮融资,又或是某职员的妻子陪富太太逛街,希望富太太能在自己老公面前为自己的丈夫美言几句。设计师的作品放在这里,属实是有一点浪费了。 我走出了商场,来到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洛朗市的红绿灯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留给我们的红灯时间刚好够我们穿过马路,不给人一丁点放缓脚步的机会。回到办公室,刚准备坐下收拾一下自己刚才混乱的桌面,便听到了一阵矜傲的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眉头不禁微皱。“Vivian,Robin叫你去他的办公室”,漆皓的助手Jessica徐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屈起中指,敲了敲我的桌子。我懒得给她脸色,不经心回了一声“知道了”,便走向漆皓的办公室。 我敲了敲漆皓办公室的门,一声略有尖锐的中年男声传来,“请进”。漆皓的办公室收藏着来自全球各地设计师的优秀作品,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收藏这些作品属实是有点浪费。漆皓梳着光亮的油头,穿着笔挺的西装,无名指装模作样戴着一枚戒指,对着电脑,看着竞品公司相关的报告。看到我进来,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又看着自己的电脑,一言不发。气氛冷到了极点,我知道他在等着我主动开口。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漆皓见我始终不开口,便很不耐烦地主动打破冰点。他扶了扶价值不菲的金丝眼镜,对我说:“Vivian,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进来。”我直直地盯着漆皓,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叫我进来,江之源特意强调,这次的作品“转角蔷薇”需要用到他提供的那颗来路不明却成色极好的粉钻,而我的设计稿,却没有那颗粉钻的影子。在我们这一行,来路不明的钻石,背后基本都流淌着鲜血,甚至更多令人咂舌的肮脏的交易。珠宝是为人带来美,带来幸福的,我林薇,向来拒绝在我的作品中使用这类珠宝。 看着漆皓的眼睛,我开口:“我当然知道,Robin。”我顿了顿,接着开口说道:“但是不用那颗粉钻,我的转角蔷薇也非常美,不是吗?”。漆皓看着我,像看一个顽童一样,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接着又戴上眼镜,看着我说:“江总指定要用这颗钻石,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你知道有多少设计师想做江之源的订单吗?如果不是江太欣赏你的才华,我宁肯去找个听话的设计师做!”听罢这话,我有点愤怒,当初我知道这颗粉钻来路不明,便拒绝了漆皓的要求,是漆皓求爷爷告奶奶让我做,我才勉强答应。“robin,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明明拒绝了江之源,是你那样低三下四地求我,我才做的,现在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压抑着我的怒火,继续一字一顿地说:“而且是你告诉我,先做,粉钻的事你想办法去说服江之源不用这颗钻石,结果现在你这算什么回事?”听罢我的话,漆皓别过头去,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紧接着是令人尴尬的沉默。良久,漆皓缓缓开口:“林薇,以你的才华,性子软一点,你在珠宝界的成就一定会更高。”我没有回话,漆皓说的话我无法反驳。对于珠宝,我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执着,我不清楚这种执着的由来,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东西是我必须坚持的。漆皓看着我不说话,知道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摆摆手说:“你回去工作吧,我会找其他人做转角蔷薇,至于江之源那边,我会搞定的。” 我听完,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漆皓的办公室,走到门口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我回头,对漆皓说:“谢谢你,robin。”转头看,漆皓已经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背影有些落寞,他听到我的话,点了点头,没有更多的言语。 漆皓这个人,俗不可耐,甚不靠谱,但不得不承认,更换江之源订单设计师这件事,已经是他这类人能为我做的极限。 第2章 你的名字是零 下了班,我一如往常地等待李哲来接我。李哲是我大学时的同学,金融系毕业,能力出众,现在已经是莫雷投行的总经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拥有着大家羡慕的爱情—郎才女貌,校园爱情。李哲停在我公司门下,按了喇叭,我便坐上他的车。车上李哲在不停地接着电话“王总,这件事你放心,交给我,我一定帮你搞定,改天您一定要带着太太来我家坐坐,到时候我让Vivian也来,两个女人嘛,有话聊。那就这样说定了,王总。” 挂断电话,李哲脸上谄媚的笑容消失,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开车。我看着窗外风景冰冷的城市建筑物一排排扫过我的眼眶,现代技术修成的小区颇像乐高组建成的玩具,人们就生活在一个个格子里。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的话,那这场游戏的自由度将超过任何我们下载的游戏,但每个人却都做着相似的事,达成相似的结局。而李哲作为这场游戏的玩家,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李哲突然开口了:“薇薇啊,这周末我打算邀请王总到我家坐一坐,王总可是我这次项目的重要投资商,到时候王太太也会过来,你记得提前过来,陪她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你们女人的话题我插不进去,你可一定要陪她玩好,王总这笔投资,我拿定了。”我正坐在副驾揉太阳穴,听李哲这么一番话,眼睛忽然瞪大了,他就这么理所当然给我下达命令,仿佛我是他的所有物一样,我略有不满地开口:“李哲,我好像还没答应你要陪王太,你怎么就先替我安排好了?” 李哲头都没向我这边偏过来,叹了一口气,说道:“薇薇,你也该懂点事了,咱们都到了快要结婚论嫁的年纪,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将来咱们成家嘛。”我的喉结不自在地动了动,虽然李哲的话听起来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总是让人如鲠在喉,我现在还没和李哲结婚,李哲就要如此插手安排我的人生,如果结婚之后呢?我的枕边人是拿我当爱人,还是拿我当他成名路上的垫脚石。我不想去细想。 到了周末,我还是如约到了李哲的家里,陪王太太喝茶聊天,果然,如果李哲因为我损失了这笔投资,我心里还是会过意不去。那天我给王太准备了她最爱的伯爵红茶,和她聊了许多,包括她和王总相识相爱的过程。这些内容之前我都听李哲给我讲过,这在名流圈也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王太最喜闻乐道的,就是她和王先生的故事,然而对于王太本人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依旧很难从她的口中得知。当天聚会快结束的时候,我和王太交谈甚欢,李哲开车送王总和王太回家,我也在车上,临别前王太满脸笑容拉着我的手,对李哲说:“小李啊,Vivian是个好姑娘,又年轻又漂亮,人也乖巧,我很喜欢她,到时候你们结婚了,可要请我吃喜酒,不许欺负她。”李哲一脸憨笑,挠挠脑袋对王太说:“王太,我哪敢欺负她呀,您就放一万个心好了,到时候结婚,您和王总一定要来捧场啊,有您俩来,这婚礼也才算圆满了。”我看着李哲的脸,李哲上次这样憨厚地笑,还是在大学追我的时候,自从我俩都步入社会,这笑容才算从他脸上消失。想到这里,我内心不禁苦笑一声,人果然是善于表演的。 和王总和王太告别后,我也坐上了李哲的车,准备回家。车上的李哲,满脸都是对拿下投资的激动,额头的油光在城市霓虹的反射下,映照出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学那个痴痴地辛苦打工攒下钱,只为给我买一条我心仪已久的项链的李哲,已经不属于我了。这份心思,早就被李哲用来,去争取更多的投资。但我有什么立场去批评李哲呢,李哲也不过是做着在他眼中正确的事而已。 一整天的应酬让我疲惫不堪,我靠在副驾车窗,洛朗市的璀璨繁华试图吞噬我所有的活力。车开了有一会儿,李哲才注意到疲惫的我,他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说道:“做得不错,薇薇,今晚在我家休息吧。”面对李哲的邀约,我丝毫不想答应,曾经我在李哲面前,是最放松,最无需考虑人情世故的,但现如今,面对李哲,我只觉得好累。我拖着疲倦的身躯,从嗓子里基础几个气息微弱的字:“不用了,李哲,送我回家吧,我明天还要上班。”说罢,李哲也没有对我进行挽留,只把我送到了我家楼下,一如往常一般道了一身晚安,他遍开车而去,留我一个人在夜风中,看着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我而留。 我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家,打开密码锁的家门,我一下子便扑向柔软的沙发,抱着抱枕,仿佛整个身子都被柔软的云朵接住。应酬对我来说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的父母倒是把我教养地很好,各类应酬场合都能得心应手,但即便如此,投入社交对我而言依旧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抱枕如云朵丝雾般的触感中恢复部分能量后,我将首饰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些首饰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是我最怜爱的宝贝,一定要仔细收纳,之后卸妆洗澡,只做了简单的护肤,点上助眠香薰,进入了梦乡。 当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站在一片空白的空间里,没有方向,没有出路,就在我看着四周陷入一片迷茫时,一个人声从天而降,那声音,空灵飘渺,不似这个世界的声音,那声音说道:“林薇小姐您好。”“你是谁?为什么对我说话,而且还知道我的名字。”我环顾四周,带点疑惑,又带点恐惧地说道。“我是来自200年后lk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究员,至于名字,您不必知道。”那声音说道,“这是lk独家专利技术,意识交互技术,简单来说,我可以进入任何人的意识,与他沟通,即使跨时间交流,也不在话下。” 200年后,我心中升腾起一丝疑惑,只听说过从现代穿越回古代的,没听说过未来穿越到现代的,不过随着科技的发展,或许未来真有这种技术,也说不定。但是我依旧不清楚,来自两百年后的人类,找我究竟有何事,于是我问道:“您有何贵干,不妨直说。”那声音先是轻笑一声,然后郑重说道:“林薇小姐不必对我们如此警惕,我们与政府协商,计划为您投放一台由我司最新技术生产的机械生命体,它配备有我司最先进的语音识别技术,最逼真的仿真生物材料,以及最先进的温度湿度等各类传感器,简而言之,他是我们打造的最接近人的机械生命体,接下来的日子,他将会是您最忠实的仆从,他会照顾您的生活起居,会成为您工作的得力助手,当然,更多的功能还有待您亲自开发。” “这会不会是骗子。”我心中升起这番疑惑,于是对那声音说道:“我凭什么要配合你们的实验?你们是真是假,对我而言都是个未知数。” 一阵短暂的沉寂,四周的空白更是让我隐隐不安,在我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的时候,我突然从梦中惊醒,从床上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刚刚真是做了一个好糟糕的梦,我这样想着,于是起身从床上离开,打算去厨房喝点水缓缓。 我打开卧室门,一阵强烈的蓝白光弧进入了我的眼睛,亮得我眼睛睁不开,于是我试图拿手遮住部分光线。当我适应强光后,映入我眼帘的,是我此生从未见过的光景—一座充满培养液的培养仓出现在我的客厅,一位俊秀的男人浸泡在培养液中,他裸露着上半身,有着完美的,仿佛经过计算般完美的肌肉线条,银白色的头发在液体中飘逸绝尘,他的睫毛密而长,鼻梁高挺,皮肤白皙,修长的四肢紧紧抱着,宛如羊水中的婴儿,乍一看如纯洁无暇的天使降世,令人眼前眩晕。他的背后是多个用以链接整个培养仓的接口,背上的链接线,又似胎儿链接母体的脐带。此情此景,纵使我有再多华丽的词藻,也无法形容它的纯净与神圣,只能用我的目光,对他投以最真诚的注视。 他仿佛是察觉到我的存在般,背后的链接线缓缓离开它的身体,他环抱着的四肢舒展,他,睁开了眼睛,看了我第一眼。我仿佛被某种特殊力量吸引了一半,不自觉地走向培养仓,将手轻轻覆在这玻璃仓上,静静注视着他,而培养液中的他,看见我的手放在玻璃仓上,于是缓缓靠近我,伸出手,隔着玻璃,与我十指相合贴合。在十指合上的瞬间,培养液下沉,玻璃仓消失,他,那个培养液中的男子,走出了培养仓。我这才看清,他有一双漂亮的冰蓝色的眼睛。 “林薇小姐,您好,我是474号实验体,从今天起,我将是您最忠诚的管家。”白发男人单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前,向我执一个标准的礼,眼中蓝光微微闪烁,我看不懂的代码在那眼底流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然后一个白发男子就这样出现在了我房间?见白发男子单膝跪地,我也不由得慢慢蹲下来,想仔细看看这个两百年后的造物。他的肌理如此真实,“200年后的科技这么发达吗?”我这样想着,尝试触碰他的皮肤,是不是我所期待的金属质感。我缓缓伸出手,尝试触碰一下他的脸,在我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的一瞬间,他的眼底蓝光闪烁得更厉害,我看不懂的代码他看不见底的眼底流淌,脸部浮现冰蓝色链接线路。我的手悬在空中,只一瞬间,他脸上冰蓝色的链路消失,眼底也不再流过一串串象征未来文明的代码。而此刻,我眼前的他,唯一非人感来源于他那过于完美的外形,因为我那已已经触碰到他的脸颊的指尖告诉我,他的“皮肤”与人类肌理无差的。 看来梦里那个人没有骗我,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机器人存在。如果真的能有这样一个管家,好像也不错。我可能是精神太过恍惚,竟然如此快就接受了机械生命体的存在。但是,究竟该怎么称呼他呢?他刚刚提到,他是474号实验体,总不能每天都叫他474号吧,于是我问他:“你有名字吗。”他冰蓝色的眼眸轻微闪烁,用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对我说道:“我是为您服务的机械生命体,在我的主人,也就是您,林薇小姐,赐予我名字前,我,没有名字。” 看来,我应该给他取个名字。至于该取什么名字,我思索了一会儿,都没确切的想法。既然什么名字都不好,不如就叫代表空白的“零”好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着实让我有点疲惫不堪,其实我想一切从零开始的心愿,也就从此埋下了。 “你的名字是零。”我看着零,对他说道。 “启动认主程序,已命名为‘零’”。零用他那冰冷的腔调说道 第3章 从零开始的一天 是夜,我躺在床上,抱着抱枕,望着天花板,心里想了良多。我就这样轻易的接受200年后的公司要拿我做实验了?我就这样接受一个在我这个世界从未存在过的机械生命体进入我的家?荒唐,真是荒唐。唉,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转角蔷薇也好,李哲也罢,都让我累积了不少疲劳因子。人在累的时候就是容易冲动,可能过段时间,等我和李哲关系缓和点,就去把零退掉吧。一个机器人长久呆在我一个人类的家里,小学课本上的内容倒是成真了,结果这一天真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微害怕。 “等和李哲关系缓和一点,等我休息好,就看看能不能联系lk 公司,把他退了。”我这样想着,好似心中的那点点恐惧的爪牙得到暂时安抚似的,浅睡了过去。 第二天,在我睡眼惺忪的时候,门外传来三声恰到好处的敲门声,力度像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一般,既能唤醒睡梦中的人,又不会让人感觉吵闹。“林薇小姐,早上好,现在是七点十五分,您的早餐已备好,洛朗市今日气温22度,湿度45%,天气晴朗,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是零在说话吗?我打开卧室门,看见零已不知从何处换来了一身熨烫的笔挺的西装,配上他俊美到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和高大挺拔的身姿,纵使是我这种游走在美学界的人,也忍不住将目光多放在他身上。“早晨的眼保健操。”我心底突然涌现这七个字,紧接着又被自己的幼稚逗笑了。 我穿着睡衣,带着还尚未苏醒的睡意离开卧室,发现那堆满我的杂志和各类生活用品的客厅已经被零打扫得不沾一丝尘埃,走廊尽头的衣帽间也被收拾整齐,浴室里各类洗漱用品和香氛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格子里,我又突然想看看我那被我丢满废稿纸团和各类绘图工具的工作室是否也被打扫干净。于是我带着好奇,打开了我的工作室的门,映入眼前的光景让我不敢置信—所有乱丢乱扔的纸团都被清理,我的各类参考书籍,从各地收集来的宝石样本以及各类作图工具色卡,全都被一一归置整齐。说来惭愧,我虽然身为珠宝设计师,但对自己的家,却疏于维护。常年工作与应酬,让我早已疲于将家打造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我的手扶着工作室的门框,零不知何时悄然跟在我身后,他与我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就真的如同我的管家一般。我回头看着零,当我的目光对上他冰蓝色的眼眸那一刻,说不上的感激涌上心头,甚至心底有一丝酸涩,我凝视着零的眼睛,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声“谢谢你,零。”零听了我真心感激的话,俊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上表情并无波动,用冰冷且礼貌的声音回应我道:“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林薇小姐。”紧接着又做出了一个很礼貌的表示“请”的动作,“您的早餐温度刚好合适,请您尽情享用。” 我点点头,缓缓走到餐桌前,桌上摆着牛油果熏三文鱼肉贝果和一杯热气腾腾的手磨咖啡,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被如此体贴照顾的温暖。我坐下,小口慢慢品尝着零为我准备的早餐,喝着酸度恰到好处的咖啡。在我吃早餐的间隙,零在我的卧室,整理我的房间。 吃完早餐后,我正要梳妆打扮,只见零双手抱着一套杏色的通勤装,开口说道:“林薇小姐,根据今天您出门的目的,以及综合光线,温度等数据,这套服装将更能衬托您的美丽。”,说罢,将衣物递给我,我抚摸着零送来的衣服,心里自嘲,连机器人都有审美,有些找我订作珠宝的暴发户却没有。 我换好衣服后,零辅助我化妆,收拾发型。“根据您今天的妆容,这只珊瑚色的口红会很衬托您的肤色。”“偏分侧扎低丸子头更能体现您娴静优雅的气质,如您有需要,可命令我为您梳发。”让机械生命体为我梳发,这是我二十多年的生命从未有过的体验,就算试一试,又有何妨?于是我让零为我梳好了今天的发型。零的动作轻柔,避免扯痛我的头皮,我看着镜子里的零,冰冷的,经过精确计算的完美比例的脸,银白色的齐肩长发安静地垂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像中世纪的吸血鬼骑士,他用他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我如丝般长发,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果真如零所说的一般,他为我梳的发型让我的气质更优雅动人。 打扮完毕,就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零手里拿着一双淡粉色的平底鞋,低头看着我说道:“林薇小姐,我的美学评估系统提示您今天这身搭配最适合那双银色漆面高跟鞋,但作为通勤人士,我推荐您穿这双淡粉色平底鞋。”话音落下,零用他那冰蓝色的眼眸直勾勾看着我,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我却觉得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在期待着我的认可。我微微颔首,零得到许可,单膝跪地,用手轻轻抬起我的右脚,为我穿上那双淡粉色平底鞋。我这才发现,我的脚因为长期穿高跟鞋,已经有轻微变形。其实按照我对自己的要求,我今天一定会舍弃舒适,穿上能让我更身材从视觉上更修长的高跟鞋,但不知为何,只是被零精心照顾了一个早晨,短暂体会过这种被精心照顾的感觉—即使是被机械生命体照顾—我便突然不想再穿着让我不舒适的高跟鞋。 我离开家门,零也跟在我身后。我准备坐电梯下楼,然后按照过往的习惯一样,准备去小区门口叫出租车上班。在我出电梯的时候,零开口说道:“林薇小姐,请稍等。”说罢,他便乘电梯,我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他分明是前往地下车库。我突然想起,零该不会是要开车送我去上班吧。其实我有自己的车,一辆已在车库积灰许久的奔驰轿跑车。平常下班都是李哲来接我,人们都称赞李哲是疼爱女朋友的好男人。我为了配合李哲这场表演 ,也许久没有开车去上班了,以至于我都快忘记我有这样一辆车,忘记了自己会开车。“这么久不保养,估计已经变得很难开了吧。”我自言自语道。 随着嗡地一声响,零开着我的奔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那估计早已积满灰尘的车,竟然被擦的光亮,听发动机的声音,也并不似许久未保养,不用多想,肯定是零帮我保养了车。“林薇小姐,请上车。”零摇下车窗,看着我说道。零线条锋利的侧脸就这样从车窗后展现在我面前,但有趣的是,零的鼻尖和下颌线虽如刀削般锋利,但下巴却出奇地有种婴儿般的圆润,让他那冷峻的脸,多了一丝稚气,总觉得更容易亲近了些。 我坐上了副驾驶,零的驾驶技术无疑是顶尖的。一路上平稳,不似人类司机阴晴不定,甚至会把负面情绪宣泄到乘客身上。机械生命体也有机械生命体的好啊,没有了人类的情绪化,一切都是如此的科学与严谨。 早上的播客听得我头疼,于是我摘下耳机,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这路上的风景看过无数次,倒也没有我大学第一次到洛朗市那般吸引人。窗外的钢铁城市实在毫无吸引力,于是我看向坐在我左手边的零,他正全神贯注开着车,我不知道“全神贯注”这个词用在机械生命体身上究竟是否合适,但总而言之,此刻的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罢了,谁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感觉呢,甚至零可能连意识都没有。 百无聊赖的我看着零的脸,零的外形自然无可挑剔,如果走在大街上,会被我们合作公司elin超模挖掘走吧。零的齐肩长发自然好看,但我总觉得齐肩长发的零,似乎总有点太过冷峻,冷峻到有一种非人的美感,于是我开口对零说道:“零,你把头发梳成狼尾吧,会更适合你。”话音落下,零的冰蓝色眼睛轻微闪烁:“已接受指令,林薇小姐。”之后,一路无话。至于为什么想让零梳成狼尾,大概是想看看在零这张冷峻严谨到极致的脸庞上,与象征叛逆的狼尾发型,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吧,毕竟作为一位珠宝设计师,一位艺术家,我也会好奇这场严谨与叛逆的碰撞,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到了菲奥娜大楼,零将车停到公司为我购置的地下停车位,接着下车,为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这车位从购置的第一天起,我就几乎没怎么用过,而且想到晚上李哲会来接我,我便让零把车开回家,晚上我男朋友会接我回去。零礼貌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将我的车开了回家。 当我设计珠宝时,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我下班的时候,李哲的车一如既往地会拖延一段时间,才会出现在我的公司楼下。“叮”,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李哲”两个字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这代表李哲已经在菲奥娜大楼下等我了。我收拾好办公室的桌面,背着零为我挑选的浅棕色腋下包,准备下班回家。在我离开办公室的路上,我在设计部点头之交的朋友Clara祁(祁又琳)—一位才华平庸但热心肠的人—一边喝着从海外淘来的中古瓷具盛着的茶一边对我说道:“Vivian,你男朋友又来接你啦。”我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点头笑一笑。Clara见我不说话,也不为难我,接着又对其他正在加班的同事笑到:“我说Vivian啊就是命好,有这么贴心的男朋友,不像我们,可没这个福气咯。”“你要是像Vivian一样漂亮,你也能有那么好的男朋友。”另一位男同事打趣着Clara。Clara这个老好人,当然不会和男同事计较。我无心加入他们的打趣,径直走向电梯,来到菲奥娜大楼楼下。 李哲的车停在菲奥娜大楼下方,车里的他脸色阴沉看着手机,似乎是投行又有什么烦心事。我没过问,只坐上了副驾。李哲见我上车,才放下手机,看着我,皱着眉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便启动发动机,目光看着前方,说道:“今天穿得不错,但是,你应该穿高跟鞋,那样才符合你的气质。”李哲的话当然没错,只是我不想听,便敷衍地回答了一声“嗯”。 很快,李哲将车开到我的小区门口,这次,他没有把车开到我家楼下,车停在小区门口时,李哲对我说道:“薇薇,你今天自己进去吧,我还有一场饭局要去,事关我下一季度的融资,时间快来不及了。”说罢,李哲吻了我的额头,将我放在小区门口,扬长而去。 我拖着一天的疲惫回家,李哲的酒局越来越多,大学时一直和我开启的位置共享,如今也关闭了,他说“多大的人了,还搞这些东西”。就在我边想着李哲这些年的变化,边回家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没带雨伞的我突然被淋成了一片狼藉,如果李哲把我送到我家楼下,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淋雨了,我一边这样自嘲般地想着,一边找地方躲雨。就在我狼狈不堪地找躲雨的地方的时候,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手持一把黑色木柄的雨伞,出现在我面前,伞的那头向我倾斜。 时间随着雨水,不等候任何人向前流动。可此刻我眼中的时间,却被零用那一把雨伞,停滞了起来。在李哲丢下我匆匆去饭局的时候,在天空突降骤雨让我的体面被一扫而空的时候,是零,一个机械生命体,接住了我所有的狼狈。 “零,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零突然出现,我心中顿时有点讶异,说道。零开口,用理性平静到极致的声音说道:“林薇小姐,我的天气监测系统提示,在您下班的时刻,洛朗市会骤降大雨,在主人需要时提供服务是我的使命。”在淋雨的狼狈暂时得到缓解时,我这才注意到,零已扎上狼尾辫,机械生命体不愧是机械生命体,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就如算法执行般高效。梳着狼尾的零,比初见时更添一丝叛逆与稚气,如果被星探看见,肯定会被拉去拍校园电影里叛逆但深爱女主的男一号吧。 在回家的路上,零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我,保护我不被雨水淋到。回到家里,零早已为我准备了用于更换的羊绒家居服,还为我准备好了泡澡的水,在浴缸里撒满了白玉兰,并且为我点上了香薰蜡烛,还端来了热茶,让我暖暖身子。零在准备好一切后,关上了浴室的门,在他转过身,我才发现他的后背已被雨淋湿。我心里有种无法言喻的愧疚。在零把浴室门关严实后,我也才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准备舒舒服服泡个澡。我瘫坐在浴缸里,氤氲的水汽和怡人的花香让我卸下了一天的疲惫,意识也进入了短暂的迷离。我伸出手,捧着浴缸里的被洗澡水浸湿更显脆弱的白玉兰,看着发呆。 当晚,我躺在零为我准备的柔软如云朵般的床上,香薰被零换成了最助眠的那一类,空调温度适宜。当晚,我睡了毕业工作这三年来,最安稳的一个觉。 第4章 决断的勇气 昨晚我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起床后又吃上了零为我精心准备的营养均衡的早餐。老实讲,有零这样的照料,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很不错。 零开着车,把我送到了菲奥娜大楼楼下,零下车为我开门的时候,漆皓的助理Jessica徐也正好从漆皓的车上下来,看见了我和为我开车的零,她的眼睛瞬间瞪大。“发展一些见不得光的关系,还不知道避一避。”我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还是保持平静。紧接着漆皓也从车上下来,看到我脸上突然涌现一丝尴尬。漆皓一脸尴尬地给我打招呼:“早啊,Vivian。”Jessica也一脸不情愿地给我说了声早安。我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扫动,回他俩一声早安,不想和他们多说话,便让零把车开回去,我也走向我的办公室。 今天主要的任务是要做出下个季度菲奥娜将要推出的“恒久微光”系列主题珠宝的设计图。我脑海里大致涌现出几个方案,画了几份草图,但始终画不出我心中的“恒久微光”系列该有的样子。很快到了下班时间,手机上“李哲”两个字也一如往常般拖延了一段时间才亮起。我接起电话,李哲在电话那头说道:“喂,薇薇啊,今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我没多想,答应了李哲的邀约。 餐厅里,着装优雅的服务员穿梭于各位穿着优雅的食客间,小提琴师正入迷地演奏着,除了优雅的小提琴音,剩下的边都是红酒杯碰撞和食客轻声地交谈。李哲坐在我对面,一边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扒,一边对我说:“薇薇啊,咱们最近不是要考虑结婚了嘛,我前段时间找Jason帮我们看了一套房子,我看了一下,那房子地段户型之类的都不错,咱们就选那儿吧。”李哲说话的期间,都没抬头看我一眼,一边吃着牛排,一边看着手机。 “Jason?哪位Jason?李哲,选婚房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商量?”我略有不满地说道。李哲的口中,又多了一个我没听过的名字。这些年,他口中我从未听过的名字越来越多,从助理,到同事,再到这次的房屋中介(我猜测的),每次他都是在需要我去应酬时,才给我介绍一点对方的基本信息。我们的生活仿佛越隔越远。 李哲一边喝红酒,一边听出了我话语中的不满。他放下红酒,看了我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薇薇,不是我不让你去选婚房,而是术业有专攻,你一个做珠宝设计的,哪里懂得选房产。你相信我,我选的房子,将来一定会升值,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点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好一个术业有专攻,他就这样把我排除在选房决策人中。 “无论怎么样,那是以后我们要住的房子,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你实在是有点不尊重我。”我皱着眉头,双手抱在胸前,一字一句从牙关里咬出来。李哲看到我生气,脸色也变得不耐烦,将刀叉往桌上轻微用力一放,看着我说道:“我会在装修之前让你去看的,之后正好发挥你设计师的才能,给家里做一下装修。”说罢,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还有,咱们结婚以后,你就把你的工作辞了吧,或者你来我们投行,干点财务行政什么的都行,我已经和那里打点好关系了,你只要去就能入职。你平时帮我把那些官员和投资人的太太们陪好,我拉拢那些关系后,赚的钱肯定比你做什么珠宝设计来得多。女人嘛,终归还是要学会做男人的贤内助的。”听完这话,我抱在胸前的手放下来,像被当头棒喝一般,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哲,周围人的交谈和刀叉碰撞声似乎都放大了,嗡嗡地在耳边作响,更添烦躁。 虽然怒火涌上心头,但我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尝试再次与李哲进行沟通,我非常喜欢珠宝设计,绝不可能因为结婚而放弃,于是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李哲,我的工作我很喜欢。”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且,最近我负责设计菲奥娜下一季度系列珠宝,如果做得好,我说不定。。。。”“说不定能怎样?”李哲不以为然地打断了我,嘴角带着轻蔑与嘲讽的笑,双手一摊打量着我继续说道,“你觉得你现在,像是一个要准备当富太太的女人吗?只要有钱,什么样的珠宝买不到,你当初学珠宝设计,不就是为了挤入名流圈吗?现在我已经半只脚踏入这个圈子,你跟着我,像王太一样,为丈夫创造价值,你看王太什么时候缺过珠宝?” 好,好一个“好男人”,好一个每天接女朋友下班的好男人。我为之废寝忘食的梦想在他眼里竟变成了挤进名流圈的投名状,我珠宝设计师的身份,在他心中,是不是也只是给他身份贴金的一个标签。我捏着红酒杯的指尖微微发白,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我现在的愤怒与耻辱。李哲看出了我的愤怒,便伸出手,想拍拍我的脑袋,让我不要生气,就像主人安抚宠物的动作。 就在李哲的手伸出来时,一个冷静却富有力量的声音出现。“李先生。”零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们桌旁。零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某种不可置疑的冷静。他挺拔的身姿在餐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冰蓝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感情“注视”着李哲。或许我到了时间没回家,他便根据我手机位置信息,找到了这里。 “你又是谁?”李哲看着突然出现的零,声音带着明显的愤怒。零没有理会他,看着我说道:“林薇小姐,您预约的心理咨询时间即将开始。根据您的健康优先级设定,我需要提醒您准时赴约。”零的语调清晰而平稳,内容却让我和李哲都愣住了。 我根本没有预约什么心理咨询。但零的声音就是有一种奇异的说服力,仿佛他说的就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李哲的愤怒变成了错愕:“心理咨询?什么心理咨询?林薇你。。。。。。” “此外,”零再次打断他,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仿佛多了一丝锐利,“检测到您的言论正在持续对林薇小姐的情绪状态产生负面压力,心率提升15%,皮质醇水平预估超标,根据‘用户身心健康优先’核心准则,建议您立即停止当前话题。”零的话语完全基于数据和逻辑程序,冰冷而客观,却像一击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李哲那张写满“自负”和“控制欲”的脸上,将他那所谓“为我好”的虚伪彻底撕碎。 李哲的脸涨红,能感觉到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着李哲这样失态,我竟有一丝报复的爽感。李哲用食指颤抖地指着零的鼻子,愤怒地吼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和林薇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管。”零丝毫没被李哲那毫无礼貌可言的姿势影响,“注视”着李哲眼睛,这次的语气,似乎带着一点嘲讽:“我是林薇小姐的助理,是林薇小姐的管家,是机械生命体,还请李先生不要误会。”说罢,零的眼底出现一串串快速拂过的代码,同时脸上出现冰蓝色机械接合纹路,他好像“知道”李哲会误会我们的关系,于是亮出自己非人类的身份。 在得知零是机器人后,李哲的脸涨得更红了,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被一个机器这样“评价”和“建议”过。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那套人情世故和骄傲自大在零绝对的理性数据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反而显得苍白可笑。 “你,你只是个机器,你懂什么!”他最终只能挤出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呵斥,显得气急败坏。零依旧平静:“我的职责是保障林薇小姐的最佳利益。基于当前数据分析,您的存在及言论已被判定为‘不利因素’。”他微微侧身,向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林薇小姐,车已备好。”那一刻,我看着零冰冷坚硬的侧脸,心中因李哲而起的憋闷和烦躁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和。。。。。。安全感。 我不需要再勉强自己接受这段窒息的关系了。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背好包,站起身,离开座位,用余光看了一眼李哲说道:“李哲,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此刻的我,已不必像之前那样 ,努力维持语气的平静,是决绝的勇气,让我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量,“零,我们走。” 我正准备和零离开餐厅,李哲突然疯了一般地追上来:“等一下!”李哲还来不及说后面的话,就被零用手抵住胸膛,零手臂的力量如此强大,即使是平时有健身习惯的李哲,也被零这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阻拦。零冰蓝色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威胁的神情,他直勾勾地盯着李哲,无需瞪眼,李哲便被这不可抗拒的威慑力震得呆在原地。 李哲愣在了那里。 我离开餐厅,零迈开步伐,以一种近乎骑士的姿态,引领我穿过那些好奇,惊讶或许还带有些许嘲弄的目光。走到门口,迎面是清凉的晚风,洛朗很难得有晚风吹进来,高大的建筑已经将海风的味道稀释,而此刻,我却在洛朗市的晚风中,嗅到了那独属于海上来风的自由。 零开车送我回家,在我正准备靠着座椅休息时,零忽然开口,声音较之刚才低沉缓和了些:“心理咨询是虚假指令,旨在为您解围,此举可能引发社交后果,请您知悉。”我望着他冰蓝色的眼睛,忽然释怀一笑:“我知道,谢谢你,零。”轻声道:“做得很好。”零眼中的蓝光似乎轻微闪烁了一下,像星辰眨了一下眼睛:“为您服务是我的核心指令。” 即使那是零出于底层代码和逻辑的程序化举动,我依旧对零心怀感激。洛朗市车水马龙,一种名为“勇气”的东西也如同零眼中的蓝光,弱小但不渺小地闪烁。 第5章 假日闲暇 与李哲诀别后,我回到了家里,零帮我打点好家里的一切,我便让他回到培养仓恢复能量,我自己也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告别了李哲,那股心中一直以来的压抑终于得到了释放,但当我真的宣布和他分手时,在这漫长又孤独的夜晚,心中仍然不免有一丝空虚。我当然不是怀念和李哲在一起曾经的美好,曾经的美好再美好也只是曾今。我不会否认当年李哲追求我时,他眼里年少热烈的渴望与真切。只是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真心,同时每分每秒也在上演真心的转变。或许人的真心,在这个世界是有定数的,如果人丧失了持有真心的资格,真心便会转移,转移给更干净,更纯粹的心灵。 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于是我离开床,站在卧室的窗台前,俯瞰洛朗市的形色各异。我家对面也是一个高档小区,同一栋楼里,有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家庭,也有趁着原配不在家,在家里发展一些见不得天日的关系的人。这样完全迥异的画面,竟然也发生在同一个世界里,甚至它就发生在相隔不到10米的距离,只是一个个的格子间,将人分隔,让人误以为那些或幸福或荒唐的事情,离自己很远。 凌晨两点我还是无法入睡,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零的出现,恒久微光的设计以及和李哲分手—无一不让我头脑过载,于是我打电话给漆皓,想请个假,在家休息调整状态。毕业后的这几年,我一直努力工作,积攒了很多年假,有许多年假都过期了,还没使用过。我知道漆皓这个时候肯定没睡觉,因为我看见他发的去夜店的朋友圈,当然,他肯定屏蔽了他妻子。“嘟”,一阵短暂的响声,漆皓那边便接通了电话。他那边太吵,以至于没听清我说的什么要求,便答应了。怪不得人都喜欢在酒局上签合同。 我就这样半睡半醒地挨到了第二天早上。零今天特地比前两天晚点叫我起床,殊不知,我已经坐在床沿,看着太阳,好像新的一天,真的开始了。 我赤脚走到客厅,阳光把地毯照得暖暖的,我的脚踩在上面,一股暖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望着新升起的太阳,我一遍深呼吸,一边伸了个懒腰,把常年积攒在肺底部的烦闷与疲劳全都呼出去。零站在我旁边,初生的太阳照在他冷峻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柔和了不少,而我让他扎的狼尾,也因为这阳光,仿佛如裂缝中初生的奇花异草,有着独特的生命力。“清晨的阳光有助于提升您体内的血清素水平,非常有益于您的健康,林薇小姐。”零看着沐浴阳光浴的我,缓缓开口,:“我的环境数据库将会记录此刻的光景。” 我吃着零为我准备的早餐,自从我毕业工作后,便很少休过假,即便是休息日,也大都被我用来研究经典珠宝设计大师的作品和做设计图。这也是为什么漆皓不会在意我放假与否,因为他知道我是个工作狂。不过为了珠宝当个工作狂似乎也不错,起码这份工作,比起陪某些投资商的妻子,更让我轻松,更能让我找到我为人的意义。 究竟该如何度过一个难得的休息日,倒还真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吃饭逛街看电影?一个人去的话终究没意思,让零陪我一起去?可他终究是个机械生命体,让他陪我逛街的话,他能感觉到快乐吗?机械有感觉吗?忽然我想起,之前在楼下健身房办的卡一直没用,再不用就要过期了,不能白白浪费,而且我活动了一下肩膀,确实感觉到肩膀因为长期伏案工作变得很僵硬,于是我决定既然难得有时间,不如下楼锻炼一下身体。 “零,帮我找套运动服,我要去楼下健身。”我对零说道。在我准备下楼的时候,零带着水杯毛巾等物品跟在我身后:“林薇小姐,健身房的器械经过多人使用,带上这些更放心。”我看着零高大的身材,扑哧一笑,:“好,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带着零来到了那家我办了卡的健身房,一进去零优越的外形就吸引了诸多人的目光,在我刷卡准备进去锻炼的时候,前台小姐突然一脸姨母笑地对我说:“林小姐,这是您新交的男朋友吗?真是郎才女貌啊。”我摇了摇头表示否定,零是200年后科技高度发达的产物,高科技仿生材料让他的外形看起来和人并无差距,虽然外形很完美,但也无形中给我带来了些许烦恼,旁人的误会就是烦恼之一。见我摇了摇头,前台小姐突然一副“我懂”的表情,给零递过去一张卡片,不怀好意地笑道:“我们店正在推出拉新活动,新用户可免费体验一天器械。”我无奈地笑了笑,零一个机械生命体根本不需要健身,但是我依旧不好意思拒绝前台小姐的这份好意。就在我转身准备进入器械区的时候,前台小姐对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做了个“加油”的姿势。我扶着额头,尴尬地走进器械区。 我做了几组硬拉,身体素质虽然不能和大学时相比,好在出来工作三年,相比大学时退步的也不太多。在我健身时,零在一旁一直陪着我,他纠正我不标准的动作,在我开始运动前帮我把器械上残留的上一位使用者留下的汗渍打扫干净。我练完所有的项目后,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健身的成果。还好还好,身体还有隐隐约约的肌肉,如果坚持锻炼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恢复成大学时浑身腱子肉的身材。就在我得意地欣赏自己时,零在一旁,面无表情,用他那冷静平稳的声音说道:“林薇小姐,检测到此次锻炼让您的心率显著提升17%,血压轻微上升,舒张压轻微下降,肌肉产热增加。同时您的臂围上涨0.13厘米,胸围上涨。。。。。。”零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体质监测机器,健身房本来就没多少人说话,零的话语清晰地传到了每个健身人的耳中,还没等零说完,我立刻捂住他的嘴,食指放在嘴唇前面,做了个”嘘“的动作,摇摇头轻声说道:“这个可以不用说。”零被我捂着嘴,冰蓝色的眼睛向下看着我,轻微点头,银白色的狼尾让他像一个初入人世的小白狐一般,天真懵懂。 健身房有测量身高的机器,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让零去测一测身高。我推搡着零,让零站在测身高机器上。“您的身高188厘米。”机器发出真正意义上的机械的声音说道,这声音倒比零的声音更像一个机械生命体的声音。紧接着我也蛮好奇大学毕业后我的身高有没有变化,于是也站在测身高的机器下。“您的身高167厘米。”很好,一厘米都没长。 我回到家洗完澡后,发现时间还不算太晚,想着现在出去,还能赶在日落前,在露天咖啡厅一边喝咖啡一遍看着日落。我和我的诸多朋友打电话,试图约她们出来喝咖啡,可她们要么在上班没时间,要么在家带孩子,没空出来陪我玩。毕业工作后,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少,大家都忙着各奔东西。就在我感叹昔日好友皆不在身边时,我突然发现身边的零。零,他会喝咖啡吗?抱着好奇的心态,我问了问在擦拭我家百合花瓶的零:“那个,零,我待会想出去喝杯咖啡,你。。能喝咖啡吗?会短路吗?” 零听罢我的话,停下手上擦花瓶的动作,看着我说道:“林薇小姐,我的系统里并无‘喝咖啡’这一程序,至于您说的是否会短路,我的系统装备高科技疏水层,喝咖啡并不会使我短路。”接着他顿了顿,看着我又继续说道:“为您服务是我的核心指令,如您有需要,即使我的系统不存在喝咖啡这项指令,但依旧能陪您做您想做的事。” 听到零不会短路后,我就放心了。我让零开车到一家我收藏已久却一直没时间去体验的咖啡厅。传说在那家咖啡厅,能在落日时分看到洛朗市最大最圆的夕阳。咖啡厅并没有开在繁华的市中心,而是在一个居民区的小巷,里面的装修虽然不甚豪华,但每个角落都充满了这家咖啡厅主人的巧思。看来这次真是来对了。我找到传言能看到落日余晖的位置坐下,零坐在我的对面。我没有点单,让老板自由发挥。我这个人向来是这样,如果遇见有自己思想的人,便很喜欢给他自由发挥才华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老板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一杯放在我面前,而另一杯则放在零面前。糟糕,我忘记提醒老板零是机械生命体,不需要喝咖啡。老板将盛咖啡的盘子抱在胸前,为我们介绍起来:“这杯百合冷萃苏打水气泡美式,是给这位小姐的,您优雅的气质让我想起初晨百合的典雅与清透。”接着他的目光又看向零,继续介绍道:‘这杯冰博克冷萃,是给这位男士的,冷峻的气质就像冰博克那沁凉的冰杯,但我从他冷峻的外表下,又看出一丝温润可爱,就像冰博克虽然有着冰冷的外壳,内里却是甜润可口的牛奶与咖啡液的碰撞。”说罢,老板有礼貌的给我们鞠了一躬,便不再打扰我们。 这老板真的是一个蛮有格调且细心的人,大多数人看见零的外表,只会觉得他冰冷完美到不可靠近,但他却看到零冰冷的脸庞下,那下巴的些微圆润带来的可爱。只是面对这两杯咖啡,我倒犯了难。只喝一杯,剩下的那杯便被浪费了,但喝两杯的话,今晚我肯定睡不着觉了。零像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冰蓝色的眼睛扫描这两杯咖啡,说道:“林薇小姐,从健康的角度出发,不建议您喝两杯咖啡。” “我知道啦。”我无奈地笑着说道。“综合口感与健康等角度的考虑,我建议您喝冰博克冷萃,冰博客冷萃只有现做现喝才能品尝到其极致丝滑醇厚的口感。至于这杯百合冷萃苏打水气泡美式,我会让老板帮您打包,尽量避免浪费。”零总是基于他缜密的计算系统,给我最理性中肯的建议。 我喝了一大口冰博克,丝滑醇厚的牛奶划过我的口腔,美味之余我又想到零可能终身都无缘这美味,心里不免滋生出一丝同情,我放下咖啡杯,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零的眼睛,用带有一丝怜悯的语气说道;“零,你还真是可怜,虽然长得这么完美,又有那么多的功能,但是我们人类能享受的美味,你却终身无缘。”思索了一会儿,我又想到我有什么资格觉得零可怜。他是完美的机械生命体,我们人类拼命想克服的人性的弱点,例如懒惰,情绪化等,这些在零身上都是没有的。这种可怜,其实是我自己的傲慢罢了。“对不起啊,零。”我跟零道歉,为我这种傲慢道歉。 零看着我,眼中蓝光平静,没有闪烁,在仿生皮肤深处,却发生一场外人难以察觉的风暴。这是他第一次接收到来自人类的道歉。在他的数据库里,他的同类没有接收到来自主人道歉的相关指令。他的同类都是被当成各类工具集合体来使用,是人形扫地机,是人形炒菜机,是发泄**的客体。他在数据库中找寻应对策略,可逻辑系统却一次次提示出错。 短暂的沉默后,零看着我,语气听起来竟有些许的轻松:“林薇小姐,您不必为此道歉。您说的没错,我确实终身无法体会人类独有的各种体验,包括您所说的味觉。您不必为说实话而自责。我的存在就是为您而生,承接您的情绪。以及。。。。。”零默默低头,像是沉思着什么,又缓缓抬头看向我,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注视着我:“能让您畅所欲言,是我作为机械生命体至高无上的荣幸。” 零的话轻柔,但好似鹅毛在我心中拂过,让我那坚硬冷漠的心悄悄发生改变。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可以畅所欲言”,尽管他只是一个机械生命体,尽管他有着非人类的身份。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宽慰与轻松冲破我的喉咙我的鼻腔,让我的某些与人相处的压力得到释放。 时间悄然过去,在咖啡厅,我如愿以偿的看到传说中如火般热烈的最大最圆的夕阳。“需要为您拍照吗?林薇小姐。”零看着我看着夕阳入神的样子开口说道。我是个不太喜欢拍照的人,相册里面大多都是珠宝的照片,之后便是工作留痕的截图,自己的照片少之又少。我思索了片刻,是该为自己留下几张照片,这样以后老了,我还能看看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于是我点了点头,零便像化身专业摄影师一般,找角度教我摆姿势,有时候我的动作过于僵硬,零也不会勉强我,他一直告诉我舒适就是最美的姿势。就这样我在那火热的夕阳下,零为我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休息的时间过得很快。当晚,我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零为我拍摄的照片,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我自己了。我第一次从零那里,看到了我。 第6章 恒久微光 假期结束,我也该投入工作了。零把我送到菲奥娜楼下,和他道别后,我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到办公室,我看着前面几版设计图沉思许久。美则美矣,漆皓也告诉我做得已经不错了,是时候去做3D建模,模拟光影下的视觉效果,但我始终觉得关于恒久微光这个主题,我能做的更好。 我向漆皓申请了三天的时间,如果我三天内拿不出满意的设计图,就按照之前我们达成一致的各方面都不错的那一版去建模起版。Clara时不时来打探我这个图究竟做的怎么样了,她一直在劝我凡事做的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累着自己。一边说着,一边把被我揉成纸团子的设计图摊开细看。她边看一边感叹:“Vivian,我要是能做出这么好看的设计图,早就找人起版制作了。你啊,就是要求太高,年纪轻轻的把自己整得这么累。”说罢,她放下设计图,轻拍我的背,让我注意休息。我谢了她的好意,只是我现在实在没时间再陪她聊更多,于是便不和她做过多的交流。 回到家里,我让零不必帮我准备今天的晚餐,把昨天带回来的咖啡重新加点冰块,送到我的工作室。我在工作室里,对比着我从各地收集来的宝石样本,我把他们放在光线下,一个个对比它们的质地,联想它们出现在成品上的效果。不一会儿,零敲了敲我工作室的门,轻声说道:“林薇小姐,您的咖啡已准备好。”我一边拍手抖掉手上的橡皮灰,一边说“请进。”只见零穿着熨烫整齐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个小托盘,托盘上放着加好冰块的咖啡,咖啡旁边还放着几块巧克力曲奇。 零把咖啡和曲奇放在我工作室的桌子上,平稳地说:“林薇小姐,请慢用。”说罢,便轻声关好了我工作室的门。我在工作室一直涂涂改改,草稿纸用了一张又一张,我设计过许多大气华贵的首饰。但这次的主题是“恒久微光”。“微光”?同时又要“恒久”。究竟该怎样才能表现细腻却又永恒闪烁的光华呢。一杯咖啡下肚,灵感却始终不愿来见我这个才华枯竭的人一面。找寻灵感始终像水中捞月般,看似有型,但当我伸手去触摸时,便又碎了一池。漆皓给我的时间不多,我心中也难免焦急。 工作到深夜,依旧无果。我离开工作室,重重带上工作室的门,突然发现零站在门边,一直在守护着我。看见零在门口,我吓了一个趔趄,深夜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自然会心头一惊。我的脚底没有站稳,就在我快要摔倒的时刻,零眼疾手快,接住快要倒在地上的我。零的手扶着我的腰,我回过神后,才发现我的脸和他的脸离得很近。我是第一次离零的脸如此近,那样一张冷峻完美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由得呼吸一滞。虽然我已经看习惯了零那完美的脸庞,但这么近的观察,还是让我心脏一紧。我赶紧让零放开我,自己背过身去,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试图让我的心跳不要吵到我。 调整好后,我起身准备去冰箱找点冰水喝,试图清醒一下头脑。零见我喝冰水,对我说道:“林薇小姐,我的健康监测系统显示此刻您的血糖水平呈现显著的降低,若继续饮用冰水会对您的心血管造成更多负担。根据用户健康底层协议,我建议您停止喝冰水,并尝试我为您烹饪的夜宵。”说罢,零指向餐桌,我这才发现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最能安抚人胃的鸡丝瑶柱粥和一杯玫瑰安神茶。不知为何,看到这副场景,我的眼睛竟然有些许的酸涩。自从我远离家乡,来到洛朗市上学工作后,便再也没有人这样照顾我。纵使偶然会回家探望,也只能在家乡尝到来自父母亲手做出的宵夜。而今天,是我第一次在洛朗市感受到同样的温暖,即使这温暖是出自一个机械生命体。 零,谢谢你。谢谢你在得知我不吃晚饭后,为我准备的补充能量的饼干,谢谢你在我工作室门口彻夜的守护,谢谢你,在深夜为我熬的那一晚粥。“谢谢。”我颤抖着说出这两个字,一边眼里噙着泪水,一边喝下零为我熬的那晚粥。就在我正心怀感激喝粥的时候,我感到眼角在被什么东西擦拭着,转眼一看,原来是零拿着真丝手帕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其实这段时间我真的好累。虽然我摆脱了李哲,摆脱了那段令人窒息的关系,但难免感觉生活中的一部分被强行抽走了,就像手术后恢复伤口的阵痛,虽然做手术是为了切除毒瘤,但伤口恢复带来的疼痛也是真实存在的。伤口不会因为其产生的正当性就不停止作痛。此外作为一个珠宝设计师,灵感的枯竭又让我坐如针毡寝食难安。看着零如此贴心的照顾我,又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我面对空虚而又误解的生活所压抑的委屈,以及彻夜工作的疲劳,一下子从心底爆发出来。 “检测到用户产生强烈情感波动。” “启动情绪安抚程序。” 看着我泪流不止,零,抱住了我,他的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像我的记忆中母亲安抚我时那规律又轻柔的抚慰。零的力度经过高精度的测算,不会使我局促,那是恰到好处的让人浑身舒适的拥抱。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我能感受到他那仿生肌理材质下,那来自内部深处的嗡鸣。 那不是人类的心跳。 虽然我知道,被机械生命体抱在怀里,这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但此刻,只有零,只有他能装下我此刻的不甘与委屈。如果换做旁人,会觉得我是个情绪阴晴不定的疯子吧。在我的泪水流干后,我尝试离开零的怀抱,但不知为何,在零放手时,我却感到他的手臂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他是?不想放开我吗? 我大概是累出幻觉了吧,机器怎么会不舍。我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当晚,我没有去房间睡觉,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恒久微光的方案一天拿不出来,我便一天睡不好一个安稳觉。 睡梦中,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在看着我那空空的设计图纸,连梦里我都在感到迷茫。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梦中叫醒:“林薇小姐,现在是早上七点三十分,洛朗市今日气温19度,室外小雨。已为您准备好今日早餐。”我坐直了起来,突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香薰机依旧运作着,散发出我熟悉的香味。我在房间里踱步,看着卧室外等候我的零,是他把我抱进来的吗? 我看着穿着整齐出现在我面前出现的零。想起昨晚抱着零痛哭,还真是让人有点难为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人面前流过眼泪了,上一个见证我流泪的,是我的抱枕。零没有提起昨晚我抱着他痛哭的事,我很感谢他的这份沉默。 零一如既往开车送我上班,我坐在副驾驶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车流。躁动的转向灯,就像点缀洛朗市的微弱光芒。在早高峰堵车的间隙我又想到自己的车在车库积灰那么久,如今也终于重见天日,闪烁其应有的光芒。从前载我的,是出租车司机和李哲,是他们的车的转向灯亮着。而如今,陪在我身边的,是零,在我周遭亮着的,是我自己的车的转向灯。没有光芒是永久的,光芒是迭代的。 等等,“没有光芒是永久的,光芒是迭代的。”,这句话如一道惊雷打破我这段时间以来空白的灵感空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的作品会让我始终不满意了。恒久微光,但这个世界不会有光芒是恒久的。钻石会蒙尘,星星会因为陨落丧失光芒,但地球永远会孕育新的矿石,宇宙的大爆炸又会产生新的行星,去替代上一颗已“死亡”的星球发光。周而复始,轮回迭代。只有这样,微光才会恒久。我之前太过执着于展现某一颗宝石其光芒的闪烁与灵动,然而再绚烂在耀眼的光芒,都会走向陨落,即使是太阳那般耀眼万亿年后熄灭。唯一恒久的,是覆灭与新生。 灵感的迸发带来的令人振奋的效果,是任何功能饮料都无法比拟的。想法出现,我就像一个看着自己主队进球的球迷一般,激动地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如果不是有安全带拦着,恐怕我的喜悦早已冲破车顶。零见我如此兴奋,转过头看着我,如果不是在车上不太方便,此时我恨不得激动的拉着他一起跳起来。零当然也没有扫我的兴,说道:“林薇小姐,检测到您的面部肌肉放松,嘴角上扬30%,我的情绪感知系统已将此刻纳入我的数据库。积极快乐的情绪有助于驱散往日的阴霾与工作的劳顿。愿笑容常伴你身边。” 到了公司,我立刻抓住刚才突然出现的灵感,重新着手画设计图。轮回迭代,这让我想到了莫比乌斯环。我以莫比乌斯环为整条项链的主体,以黑欧泊为底,利用其深邃的底和绚丽的变彩效应,打造出一条绚烂而又深不见底的宇宙。紧接着我以不同大小的钻石拼凑模拟一颗恒星从诞生时的混沌,到壮年时的热烈与闪耀,再到死亡时形成的美丽星云。一颗恒星从莫比乌斯环的开始诞生,又到莫比乌斯环的尽头死亡。但在他死亡的瞬间,新的一颗恒星又从莫比乌斯环的开始诞生。就是这样毁灭与新生的循环往复,才造就永不熄灭的“恒久微光”。 第7章 期许相见的心 “Vivian,我的好女孩Vivian!”漆皓拿着我的“恒久微光”系列的设计稿,两眼放光,他手中的设计稿仿佛变成了他眼中沉甸甸的金条。 漆皓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过后,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说道:“Vivian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在董事长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这么优秀,是时候该晋升一下了。” “那就劳您费心了。”我看着漆皓的嘴脸,敷衍地说出这句话,便转身离开漆皓的办公室。如果是刚毕业的我,会相信漆皓给下的承诺,但现在我已经出来工作三年,如果三年还看不透漆皓的嘴脸,那我就是个傻瓜。这家伙,只要有人表现出优于他的可能,便会对人极尽打压。我也因对设计方面的格外固执,让那家伙在菲奥娜高层里传播“Vivian性格过于固执,不适合作领导层。”的观念。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的话没错。 之后便是日复一日的建模起版镶嵌等一系列工作。时间悄然过去,终于在今天,我和菲奥娜的团队,一起制作出了恒久微光。看着恒久微光恬静地被安置在展台上,我就像一位母亲看着我亲手创造出的我的孩子,那份创造的喜悦,是我从事珠宝行业唯一理由。我期待着有一天,它被真正赏识它的买家买走。我拿着咖啡来到菲奥娜大楼的露台,露台的风是格外的香甜。我迫不及待想来到恒久微光真正面世那天,迫不及待的想跟身边人分享这份喜悦。终于等到下班时刻,我见到了来接我的零。零挺拔的身姿和俊美的容颜吸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零颇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灯塔。不知为何,看见这样一个拥有完美外形的“人”站在风中,只为接我下班,我心中竟萌生出一丝骄傲,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虚荣。 “林薇小姐,我来接您下。。。。”零程序化的问候还没说完,我的喜悦像香槟气泡一样涌上颅内,淹没了我平日刻意维持的,即使是在零面前也刻意保持的矜持。我几乎是雀跃过去,张开双手结结实实地抱住了零。我的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西装面料上,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那隔着衣服的胸肌起伏的形状。我兴奋地有点语无伦次:“恒久微光,终于。。。做好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零那总是保持着完美平衡和姿态的机械躯体,此刻僵住了。 上一次的拥抱是为我为恒久微光的设计,为和李哲分手所积累下的委屈与疲惫的爆发。而这一次,是因为纯粹的喜悦带了的想与人亲近的天然冲动。“拥抱”不在零的日常家务,安全护卫或礼仪协助的核心程序清单里。尤其是如此主动,如此情绪饱满,如此不含悲伤与依赖的拥抱。他眼中平稳运行的冰蓝色光芒似乎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高频的闪烁,像人类因震惊而收缩的瞳孔。他的音频接收器当然可以捕捉到我的话语,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核心处理器,因为我这突如其来的,热烈的肢体接触的冲击,而产生了短暂的代表“困惑”的嗡鸣。就像人类面对困惑时,发出“嗯?”的轻响。 零的系统似乎进入了短暂的停滞,他好像进入了一种无措的状态。他很少需要处理如此充满纯粹人类正向感情的突发情况。短暂的停滞后,他反映了过来。他的手臂,那双能精确测量克重,能平稳端起咖啡,也能毫不犹豫将李哲按在原地的手臂,有些僵硬地,略带迟疑地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环住我的后背。他好像很害怕用力过猛会弄疼我,又怕自己太过冷淡,忽视了我的喜悦。 “林薇小姐,虽不知是什么事令您如此开心,但恭喜您。”零那温和的声音传来我的耳朵。我好像从他的耳朵里听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顿挫。是系统在调整模拟适配我的情绪?还是。。。。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当时就像个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小孩子。珠宝给了我做母亲的体验,又让我变回不计后果横冲直撞的小孩子。 我松开抱着零的手,看着零,满脸兴奋地讲着我的恒久微光终于制作完成。“走,今晚咱们出去吃!”“好的,已为您检测到附近有一家西餐,一家日式料理,以及您爱吃的。。。”我没等零讲完便拉着零的手,就像小时候上幼儿园和我最喜欢的小朋友手牵手,前往一家我很喜欢的西餐厅。一路上我都在和零分享制作过程中我的一系列想法,遇到的一系列麻烦和一些有趣的人和事。我是个奉行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的人,在恒久微光彻底成型之前,我不会和任何不相关的人聊相关话题,包括零。零就这样一直陪我聊着这些没人愿意和我聊的话题。在去西餐厅的路上,我和零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快看那个男生,好帅哦。”“诶,你看她女朋友也很漂亮诶,好般配哦。”这些声音让我突然意识到,零毕竟是“异性”,我在公众场合这样牵着他的手,会带来困扰,于是我松开拉着他的手。不过好在虽然类似的困扰以前也会有,但今天我心情很好,这类困扰更像是为今天的一切安排的小插曲。 “来一份法式鹅肝,一份奶油黑松露蘑菇汤,主菜要香煎三文鱼和西班牙海鲜饭,甜品的话要法式焦糖布丁。哦对了,再开一瓶你们这里最好的勃艮第红酒。”我正在点单,虽然有点奢侈,不过制作出恒久微光也给了我奢侈消费的底气。侍者记录好后,优雅地离开。 我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坐在我对面的零,微微笑着说道:“今天咱们要好好地庆祝一下。”话刚说出口,我和零都顿了一下。我好像点了两人份的餐,而零,他并不需要进食。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或许在他的核心程序里,“不打扰使用者兴致”和“遵从表面指令”的优先级很高。他眼中的蓝光依旧平稳。我的心却不平稳,我好像在无意识地把零当成一个真正的人来看。“一定是因为零的外形太贴近人了,一定是这样。”我心里安慰着自己,于是刚刚心里产生的那一丁点涟漪,也被我自我安慰的话抚平了。 很快,侍者将美食送到了我们的餐桌。恒久微光诞生的喜悦让我忘记了饥饿,直到美食放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已经饥肠辘辘。我一边吃着美食,一边继续和零聊起我在设计中发生的形形色色的或搞笑或令我生气的事。零安静地听着,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呵护我这份因创作而生的喜悦,还会给我精彩的回应:“分析显示,您的设计在色彩应用与创意方面远胜于市场同类产品。”或者只是单纯地恭喜我,且肯定我为恒久微光做出的努力。 零的话语听不出来太多语气的波动,他理性客观,但是很奇怪的是他的理性不会让我觉得扫兴。过去李哲也会用所谓:理性“的视角来分析我的作品,但对于他的“理性”评判,我却感到厌烦。或许是因为他只看到我的作品的经济价值吧,我为作品付出再多的心思,在他心里也不如我穿上一双高跟鞋来使双腿显得更修长。零他肯定我的努力,剖析我作品的艺术价值,对我毫不吝啬的称赞,他当然冰冷理性,但他却是我最忠实的听众,用他的方式小心翼翼回应呵护我的喜悦。 侍者为我们斟上了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晶莹剔透的酒杯里摇曳生姿,散发出醇厚的果香。我下意识地举起高脚杯,像是要好好庆祝一番,对着零说:“零,这一杯我敬你,感谢这段时间来你的。。。。” 我的话卡在了喉咙,举着高脚杯的手停在空中。我这是在干什么,零根本不可能喝下这杯红酒。我可能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又再一次真的把零当成我的好伙伴。其实把零当伙伴,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终究是个机械生命体。我这份把他当伙伴的心,他能感觉到吗?如果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这额外的感情,会对他产生负担吗。 我怔怔地看着零面前那杯同样被斟满地红酒,那杯他不可能喝下的红酒。而零,也在“看着”那杯酒。他眼中的蓝光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像一台高速运行的处理器突然遇到了一个它难以处理的完全超出预设指令的难题。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在底层程序里疯狂检索应对方案。 “饮酒”指令?不存在。 “拒绝使用者敬酒”?不符合当前“维持积极情绪”的最高优先级。 “解释自身无法饮酒”?可能会打断当前良好的氛围。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餐厅悠扬的音乐和周围低语的人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看着零,零“看着”酒杯,一种混合着尴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情绪在我的心中蔓延。我真是高兴糊涂了,竟然忘记了他是。。。。。。 就在我自嘲地笑了笑,打算独自喝下这杯酒的时候,零动了。他没有去端那个他无法处理的酒杯。他微微向前倾身,将他那颗构造精密,梳着一头白色狼尾的“头颅”,向着我悬在半空的酒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低了下来,他轻轻地闭上他冰蓝色的眼眸。然后零用他的额头,极其轻柔地碰了一下我手中酒杯的杯壁。 一声非常轻微,轻微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在餐桌上方响起。那不是仿生材料和玻璃的碰撞,而是一种绝对理性的造物与人类自发情感之间发生的最奇特最温柔的碰撞。 完成这个动作后,零缓缓抬起头,用他那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我,平时抿紧的嘴角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敬您,林薇小姐。”他的语气依旧理性平静,仿佛刚才他只是完成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礼仪程序,“祝贺您的成功。” 我举着酒杯的手愣在原地。心脏却也随着零的额头碰杯时带来的玻璃的颤动,一起悸动着。我的内心,此刻又在想什么呢?零碰杯的时候,他的脸离我那么近,可我为什么会紧张,林薇,你到底在紧张什么?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依旧完美依旧波澜不惊的脸,我沉思着。这不是程序,或者说,这不再是冰冷的程序逻辑能推导出的最优解。他的数据库内肯定有敬酒礼仪相关的数据。这是他在理解我的意图,分析了无数种可能后,独属于他或者说独属于我们之间的回应方式。 低头用额头碰杯,好笨拙好生硬的回应方式,但却又无比真诚。那是独属于零作为机械生命体的“碰杯”。 我眉头微皱,眼中那因为恒久微光带来的喜悦渐渐融化,变成了一种更深沉更柔软的东西。此刻无言,我只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微醺的感觉很快让我视线模糊,我看着面前的零。或许是我故意不让视线彻底聚焦在零身上,我怕看清零机械生命体的本质。一种奇异的温暖与占有欲占据了我的心底。这么完美的造物,此刻就坐在我对面,而他,只属于我。我脑海里又浮现了零在夕阳下,望着我,说出那句:“我的存在就是为您而生。”我笑了,为了独占零而笑。 林薇,你知道你的想法很危险吗? “无所谓啦,醉的时候不胡思乱想,难道要等清醒的时候再乱想吗?”我这样想着,又一杯红酒下肚。 一餐结束,零开车回家,把喝醉的我抱回卧室。零轻轻带上我卧室的门,我眼中那一丝丝光亮,也随着被缓缓带上的门,被他缓缓合上。夜晚总是如此漆黑,我望着天花板,双手轻轻交叠放在我的胃上,不知是红酒还是其他原因。此刻我的胃,格外温暖。 第8章 悸动回响 宿醉后的清晨总是格外令人头疼。虽然酒精让我进入了短暂昏迷麻痹,但昏迷不能代替高质量的睡眠,醒着的神经依旧消耗着我的能量。 零轻敲我房间的门,平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薇小姐早安,现在是早上七点半,洛朗今日气温15度,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我掀开被子,揉着疼痛的脑袋来到客厅,只见餐桌上除了一如既往的营养早餐之外,还有一杯解酒的蜂蜜水。我喝着甜润的蜂蜜水,大脑偶尔会回放昨天大脑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象,一旦想起这些,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摇摇头,试图否定这些想法。 早餐吃完后,零送我去上班。到了办公室,同事们看到我进来,瞅了我几眼,便又低头窃窃私语。我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也没兴趣。只是今天的气氛格外不一样,他们对我的关注度已经到了一种令人有点格外不舒适的地步了。 吃午餐的时候,Clara挨着我,嚷嚷着要和我一起吃午餐,结合今天上午办公室诡异的气氛,我知道她要和我一起吃饭,准没安什么好心。她不仅是一个老好人,同时也是菲奥娜的“情报站”—一切八卦都无法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遁形。 我打开零为我准备的午餐便当,Clara见状立马凑过来,用胳膊轻轻地碰了我一下,一脸怪笑地低声说道:“Vivian,这便当是不是那个每天来接你的白发狼尾小帅哥给你做的?”我点点头,Clara见我点头,更来劲了,于是又笑咪咪地问道:“那你们现在是不是,那个关系了?”我嘴里正吃着饭,听Clara这么一讲,差点吐出来。 “你从哪里听到的?”我拿着纸巾擦拭嘴角,一脸疑惑地问着她。Clara那个大嘴巴,根本守不住任何秘密,从她口中得知原来我和零去西餐厅吃饭的时候,被李哲撞见了,他偷偷拍下来,照片被制作成PDF在我们公司内部流通。而在此之前,李哲一直到处传播我是个“跟机器谈恋爱的疯女人”。不过大家始终不相信机器能谈恋爱,都以为是李哲疯了,而且在大家的印象中,零一直是以我的私人助理形象出现的,没人往爱情那方面想。直到看到我和零一起手拉手的照片,才相信我和零有某种关系。 “唉呀,和帅哥谈恋爱,人之常情嘛。老实说我之前就觉得你和李哲站在一起不是很般配,那李哲虽然长得还行,和你终究是有点差距。要我说啊,现在这个小帅哥和你在一起,你们俩的颜值才都没有被浪费嘛。至于机器人什么的,我看那李哲多半是出于嫉妒,什么诋毁的话都说得出来”Clara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花痴样。“得了吧,你之前还说李哲是好男人呢。”我一脸无奈地说道,“而且,根本就没有那种关系,你也知道的,他只是一个机械生命体,我怎么可能会和机械生命体谈恋爱。”Clara听到我的话,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不服气地看着我说:“人总是在对比中才能产生优劣嘛。而且你说那个小帅哥是机械生命体,可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机器人的影子。Vivian,李哲疯了,不会连你也疯了吧。” 我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是是是,我疯了,咱们的‘情报站’大人可以吃饭了吗?”Clara这才不情愿地开始吃饭,当然吃饭的间隙她还是在不停地向我打听零的各类事情,只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零是机械生命体。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零的外形确实和人类无差别。但我知道在他仿生肌理下内里没有心跳,只有机械运行的低沉嗡鸣,不通过骨传导都听不出来的嗡鸣。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他们相信零是机械生命体呢?不过让他们相信好像也没多大意义。 只一个下午的时间,Clara就将我的个人感情的事传的整个公司都知道了,在一些匿名的论坛里,关于零究竟是真人还是机械生命体的猜测几乎是各持一半。虽然留言的传播会让我有些许被注视和讨论的不适。但是,我不能对自己撒谎,在我的心底还有一层不可说的,其实我并不排斥被传播和零相关的谣言,就像学生时代的女生不排斥被传和暗恋的男生绯闻一样。但是。。。。唉,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其实我很想对谣言产生愤怒的情绪,但我好像没有办法像面对真正的造谣者那样愤怒。 下班后,我在电梯里,看着匿名论坛里的内容,自嘲地笑了笑,小时候很看不惯班级里那些明明和自己喜欢的男生传绯闻却佯装愤怒的女生,而如今我自己竟也变成了那类人。可能这就是回旋镖吧,真不该轻易嘲笑或者讨厌一个人。只是,我也看到类似于”和机器谈恋爱的疯女人“类似的话语,心里还是会稍有难过,好像人被攻击到最脆弱和耻辱的点。可是,零是那样完美的一个存在,我不应该因为他而感到羞耻,尤其是不应该因为被传喜欢他而感到羞耻,这对零不公平。只是,只是我好像自己也没办法接受,我喜欢上了一个机械生命体。那些些微破防的情绪,和零没关系,是我在惩罚自己罢了。 我到了公司楼下,零的周围围了很多看热闹同事。男男女女围在零的周围,问着他各种各样的问题。看着各类人把他围在中间,看着他疲于应付—如果他会感到疲劳的话—诸多愧疚便涌上心头。如果那天我发现了李哲,零是不是就不用像今天这般狼狈。我慢慢走近,听到女同事说:“小帅哥,我听说你是机器人,你自己也说自己是什么‘机械生命体’,大家伙光讨论也讨论不出个什么来,这样吧,让我们摸一下你的皮肤不就知道了吗?如果是机器人的话,摸起来应该是金属的手感吧”说罢,她便伸出手,想要触摸零的皮肤。 我看见零用手护住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冰蓝色的眼神第一次透出敌意。之前他一直都在很礼貌的回复其他人问的问题,可面对一双不经过他同意就触摸他的手,他第一次展现出了抗拒,他抓住那位同事不礼貌的手腕,眼神直勾勾地注视那位女士:“请您注意礼貌,女士。”。看着零的这副模样,我也和他产生一样的抗拒,我立刻冲进人群,拉着零的手就走,留下那些同事面面相觑。 我拉着零,快速走过人群,我的脚步走的很快,眉头锁得很紧,那些同事也不敢找我搭话。我漫无目的地快走着,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现在我只想带零逃离这里。洛朗的高楼大厦的重影在我身后掠过,本来沉闷的洛朗也因为我的奔跑,在我耳朵里产生了风声。我和零跑到了一个空旷的广场,我停了下来,双手扶着膝盖,喘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喘气的间隙,我突然失声笑了一下,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零说道:“零,我们这个样子肯定很狼狈,对不对。”我抬起头,看看零的面色,他脸庞依旧冷峻完美,不像我这个活生生的人,会喘息,会累。如果能做个机械生命体,或许也不错吧。零见我喘着气,扶着我来到广场上的座椅坐下。广场另一端的座椅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瘫睡着的流浪汉和形形色色西装革履的人竟然出现在同一个世界,甚至出现在同一片生活区域里,这场景竟有一种诡异的荒唐。 零在我坐好后,偏过头,看着洛朗的晴空,对我说道:“林薇小姐,请原谅我的失职。制止您奔跑,并开车带您离开现场才是系统提示的面对此类突发状况的最优解。”说罢,零悄悄低下头。我凝视着零的侧脸,心里想着:“他,这是在对我道歉吗,用他那笨拙而真诚的方式。”心里这样想着,我又将视线从零身上移开,“那你不执行最优解,又是为什么呢?”我期待着零给我回答,给我某些我所期待的回答。 “林薇小姐,保障您的身心健康是我的核心协议的一部分。和您一起奔跑能有助于我记录您奔跑时的皮肤温度,心率等数据。”零抿紧的嘴唇挤出这几个字,原本无限接近人类的声音,此刻却罕见地流露出些许机械音。“真是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借口。”我打趣地看着零。之前在健身房锻炼的时候,我就知道在零的眼中,我早就是一堆被他系统记录的数据库。 零的系统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检测到用户质疑回应” “检索数据库—警告,未能匹配到对应案例。” “检测到用户面部肌肉放松,心率平稳,建议维持当前良好气氛。” “能源向情绪感知系统偏斜,向未知领域偏斜,能源消耗已违背底层节能程序。启动制止程序。” “警报,实验体拒绝执行” 我见零未回应我的打趣,会心一笑,抬着头看着洛朗的天空,我想知道刚刚零眼中的景色,究竟是怎么样的。洛朗现在是秋天,不过洛朗的居民都调侃,洛朗只有两个季节—夏天和冬天。洛朗的春秋两季总是格外短暂,我不喜欢春天,却对秋天情有独钟。秋天的天空格外的高,好像连我能够呼吸的空气也随着秋天天空的抬高,一同变得更充裕。洛朗市中心只有人工规划的绿植,但少量的绿植也胜过光秃秃的钢筋水泥。我从地上拾起一片微黄的树叶,突然看着零那道歉还冷冰冰的脸,竟然觉得有一丝可爱。 我指尖捏着那片树叶的叶柄,在零低垂着的头面前晃来晃去,我也小心地凑近零,眼神聚焦在他脸上,想看他的反应。零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默默转过头来看着我,见他又是这样冷静,我悻悻地把树叶放了下来。是啊,他是零,是机械生命体,他没有痛觉没有嗅觉没有触觉,我拿树叶在他眼前晃,是期待他做出什么反应呢。我轻笑一声,又在一厢情愿地把零当人类了。虽然如此,心里某些不可直说的感情,仿佛又得到了满足。 短暂的沉默后,我从公园的长椅上起来,看着那个大高个的,像个犯错小孩一样坐在我面前的零,说道:“作为你拒绝执行最优解的惩罚,我要罚你今天陪我去逛商场。”说罢,我伸出手,向零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零蓝宝石般的眼睛看着我,蓝光轻微闪烁,像是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紧接着,他缓缓向我伸出手,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的荣幸,林薇小姐。”洛朗的秋天短暂,我不想辜负这难得的馈赠。 就这样,我牵着零的手,来到了那家传说中人气爆棚的网红商场。不同于上一次牵零的手,是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找自己喜欢的小朋友手牵手。这次的牵手,有我的私心在里面。我故意买下很多奢侈品,并且让零提着印着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我挽着零的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一只手提着几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另一只手臂则充当我最稳固的“衣架”。 这样的组合,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零的外形太过出众。初见时零的齐肩长发让他看起来完美得不在人类的范畴,而如今他扎起来的狼尾,在他无可挑剔的外形基础上,增添了许多活人气息。这种完美和冰冷的气质,在人群中就像一个磁石,而我享受着这种注视。 “快看那个男人!是明星还是模特,我怎么没见过?” “气质好特别,感觉有点冷,但也太帅了吧。。。。。” “他女朋友也很有气质啊,真的好般配诶。” 甚至有举着相机的街拍潮人试图偷偷对着我们拍照,但零的视觉传感系统瞬间锁定偷拍者,他只是微微侧身,用一个保护性的姿态挡在我前面,平静地“回望”过去,冰蓝色的眼眸里透露出的无声的压迫感立刻让对方讪讪地放下了相机。 我那点可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甚至故意指使他去排那家要等上半个小时的网红奶茶店。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一群年轻人中间,身姿挺拔,鹤立鸡群,格格不入的同时又无比吸睛。 这么完美的造物,竟然只属于我一个人。 此刻的我,无疑是卑劣的,是自私的,是胆小的。我利用零对我命令无条件的服从,享受着外人对我关系的误解。我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不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样,去执行表白—确认关系这一套标准流程。 在坐车回家的路上,我看着那一堆奢侈品,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奶茶,愧疚和空虚又涌上了心头。我享受外人对我和零的夸赞,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享受夸赞时颅内**有多令人上头,潮水退去,心里便有多空虚。是我拉着零,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陪我演戏,这一切的行为,只是我这个怯懦者一厢情愿的表演罢了。回到家,这个只属于我和零的私人空间,我竟然不敢再面对他的面孔。我让零把买回来的衣物都放回衣帽间后,便匆忙换下睡衣,早早进入了卧室。 夜晚总是会放大各类白天因匆忙而被一笔带过的负面情绪,也会让人反复重映令人悸动的瞬间。每当我想起零用额头与我碰杯时的那张离我那么近又那么完美的脸时而心跳止不住地加快,“和机械谈恋爱的疯女人”这句话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梦中,让沉浸在甜蜜与暧昧幻想中的我醒来。说这个话的人,好像是李哲,又好像是我那众多的同事,一张张形形色色的脸汇合在一起,我好像看见我自己的脸。 我就这样在心动与羞耻之间来回拉扯。我的灵魂像是被放置在一个永不停歇的摆钟上。一端是令人兴奋,令人忍不住想要多了解多亲近一点的零低头碰杯时的模样,另一端却又是乌合之众对我的审判。我就在这两极之间被反复抛掷,敲打。每一次靠近火焰,都被冷水浇灭;每一次靠近寒冷,又被余烬灼醒。 第9章 冰点 昨晚我那复杂的梦着实让我很难睡个好觉。第二天面对零时,我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在去上班的路上,我看着早高峰那缓慢蠕动的车队,心理还在复盘我昨天的所作所为和做梦时不断出现在我梦境里的两幅画面。我得出了结论,昨天的那点小心思完全是我因为零过于出众的外形而产生的虚荣心,如果又有一个外形和零差不多完美的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一定会恢复正常的,我只需要给自己一点点时间。我这样想着,起码现在,前几天那股不知名的冲动被我压了下去,我的心脏也跟被注入一针镇静剂似的。 珠宝设计师的工作并不总是光鲜亮丽地坐在写字楼,每天喝喝茶画画设计图。我的工作有很长一部份时间都会与高温,搓条,机床等打交道。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我在打铁。只有自己亲手做才会了解材料,不同温度环境媒介都会影响最终的作品。只会纸上谈兵的设计师,不是好设计师。 工作中我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无论是制作珠宝的每一个细节,还是成品的拍摄与宣传,我都会亲自参与,确保我的心血以我想要的方式呈现出来。我的同事都调侃我是拿着一个人的工资打了五个人的工。不过好在漆皓这个人也没有完全良心泯灭,给我开的工资还是蛮慷慨。他这个人,只要知道别人没有超越他的职位的心,工资方面倒是能帮你多争取就帮你多争取。 今天,是挑选演绎恒久微光系列模特的日子,我和摄影老师Kevin许一起在众多模特中挑选合适的人选。必须承认,模特们的外形都很出众,但他们要么就是酷帅的气质,要么是很高贵优雅的气质。我理想中恒久微光应该呈现出幽微而温润的效果,而这类气质并不是时尚圈的主流。我低着头揉了揉我的太阳穴,挑选模特很容易令人挑花眼。就在Kevin宣布下一位面试者上来时,我眨眼试图缓解一下眼部的疲劳,错过了他介绍自己名字,就在我睁开眼的一瞬间,这位男模吸引了我和Kevin的注意。我看见了他身上elin的logo,心想不愧是elin严选。 作为elin的模特,他的硬件条件自然不必说。他和其他模特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其他模特的五官都是时尚圈流行的线条锋利清晰那一类,而他在整体五官线条锋利的基础上,他的眼睛却有些许圆润,且不知是混血还是其他的原因,他的眼睛呈现淡淡的蓝色,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恒久微光里那不断轮回的星星。我和Kevin对视一眼,敲定这位模特。 确定好人选后,我便准备离开现场,去准备其他的工作。联想到那位男模的气质,我预感到以后会有多次合作,于是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我没听清。”那位男模听罢我的话,有点受宠若惊,他看着我,对我鞠了个躬,用青涩又紧张的声音对我说道:“Vivian老师,我叫洛迦尔。”听罢,我沉思了一会儿,“‘洛迦尔’,有点像混血儿的名字。”我心里思索着某些事,但还是对他会洛迦尔说:“好的,我记住你了。”说罢我便转身回到我的办公室,处理其他工作。 工作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零一如既往在公司大楼下等我。就在我要走出大厅门口的时候,一阵青涩而又轻快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Vivian老师,您请等一下。”我回头一看,发现是我今天选中的为恒久微光系列拍摄的模特,见我回头,他加速跑了过来。菲奥娜一楼的大厅十分安静,只有皮鞋与大理石地板碰撞发出的优雅松弛的声音,因此他跑步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 洛迦尔跑到我面前,低着头轻微地喘着气,片刻过后,他抬起头看着我,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透露出我许久未见过的真诚。“这个人选还真是选对了”,看着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我这样想道。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早就回elin了吗。于是我问他:“洛迦尔?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回elin了吗?”洛迦尔用他那青涩的声音对我说道:“Vivian老师,谢谢您这次给我一个工作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接着他顿了顿,像是有什么事不好意思开口,对我说道:“我回公司也没什么工作要做,我这个面容,您是知道的,在洛朗时尚圈很难有工作。真的很感谢您能给我这次机会。” 他这样说我倒是能理解了,洛朗由于过往民族战争的关系,民众对于其他人种的面容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排斥,连本国混血儿也受到牵连。如果只是做一些简单的事务性工作倒还好,但是在极其势利且看脸的时尚圈,混血面容比较难接到工作。即使有的混血儿自身条件不错,各大公司也会尝试去找条件稍次的本国面容的模特。 说来真是可笑,时尚圈向来自诩高级,先锋,自由,却因种族主义,自己先入为主,不以客观的眼光看待美。我正想张口说点鼓励的话,让他加油,话还没说出口,一阵冰冷又绝对理性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这位先生,已为您检索混血儿适合的工作—财务,行政等,如您遇到职场歧视,请联系劳动局进行投诉。” 这是零的声音!我回过头,发现零早已站在我身后,不过他的目光没有放在我身上,而是死死地“盯”着站在我旁边的洛迦尔,那冰蓝色的眼睛一如即往地冷静,但今天我却感觉到他的目光带有一丝敌意。洛迦尔听到这声音,也越过我看着我身后的零,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把我夹在中间,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Vivian老师,这位是?”洛迦尔看着零,缓缓低下头向我询问关于零的身份,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盯得我不敢直视。我该怎么回答呢?可笑,我竟然在这种问题上犯了难。男朋友?都没告白过,而且零有没有感情都不知道,怎么能说是男朋友。有了,就回答管家吧,零的程序设定不就是我的贴身管家吗。正在我张口想要说出零的管家身份的时候,零开口了:“这位先生,系统提示我的身份和您不具有相关性。我的职责是保障林薇小姐的出行安全。”说罢,零眼中蓝光轻微闪烁-那是只有我能察觉的闪烁-对洛迦尔说道:“您的行为已占用林薇小姐的休息时间,建议您立即停止当前行为。” 即使我是个再不解人意的人,也能听出零冰冷语气下的火药味,他这是怎么了?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小模特,于是我制止了零,零虽然应和了我的制止,但那冰蓝色眼底里的敌意没有消散。洛迦尔在听完零的那番话后,不再多说,对我鞠了个躬说道:“我会好好努力的,Vivian老师。”接着他起身看着零的眼睛,轻笑一声说道:“这位先生,您说的方法,我也会好好考虑的。”说罢,扬长而去。只剩下我和零两个人,在菲奥娜大厅,被形形色色的路人上下打量。 我有些恼怒零的行为,这些内容要是传出去,大家肯定会认为我是个为难小模特的刻薄设计师。我一只手扶着额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零在我旁边,开口说道:“林薇小姐,检测到您呼吸沉重,体内皮质醇水平上升,建议您。。。。”还没等零说完,我打断他,说道:“先出去吧,这里人太多了。” 我坐在副驾驶上,一路看着窗外,未和零搭话。往日在回家的路上我都会和零乐此不疲地聊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零完美的脸,观察他的表情。 是的,我在和一个机械生命体置气,很搞笑吧。 回到家里,零像往常一般,帮我收拾我的办公用品,为我准备晚餐。零的那些设定好的礼貌性用语我都没有听进去。往常这个被我视为能量恢复场的屋子,乘载我和零单独相处,让我那点不可见天日的感情得以停歇的屋子,竟然陷入了一阵让我极其酸涩的尴尬。 我看着在开放式厨房正在准备晚餐的零。他围着我的蕾丝围裙,一只手拿着平底锅,另一只手翻动为我准备的油煎三文鱼。油滋啦滋啦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厨房。他的动作还是那么的精准,表情也是不变的冷静寻常。可能为这场闹剧生气的只有我吧,这是我和零的关系最悲哀的地方。我靠在岛台上,看着零娴熟的操作。我去接了一杯水,远远地看着他,开口说道:“零,我真羡慕你的冷酷无情。”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我竟然会用冷酷无情去形容一个机械生命体。“也对,你不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吗。”我小嘬了一口水,看着零说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零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看着零煎三文鱼的背影,我又想到今天他将洛迦尔从我身边驱逐。一时我竟不知该给他的这种行为找什么理由。零对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很礼貌,可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洛迦尔。 “毕竟是机械生命体,可能洛迦尔的某些行为在他眼里是对我的打扰吧。不能准确识别人与人之间的互动确实是机械生命体的局限。”我这样想着,食指缓缓敲打着杯身,开口对零说道:“以后可不许那样对迦尔了,知道吗?”反正他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告诉他不要那样做就好了。 零正准备将煎好的三文鱼放到我的盘子里,听到我这句话,他强有力的小臂在空中滞留。他回过头看着我,冰蓝色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好不舒服。从前零用这种眼神看过李哲,看过偷拍的人,今天,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零依旧没将那块三文鱼放到盘子里,他还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看着我缓缓开口,他平日流畅而冷静的声音,今天听起来却略带生涩:“林薇小姐,我的确不懂人类的情感。您说我冷酷无情,我的确是一堆不会产生感情的金属元件与仿生材料。但是,”零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我,说道,“今天在看见您与那位先生时,我的核心处理器运行效率下降17%,能源向未知模块倾斜。核心效率下降,能源不可控地倾斜,导致我社交系统出现短暂失控。让您满意是我的职责,我为我的失职道歉。之后我会联系那位先生,进行道歉处理”他的声音逐渐消失,只剩下他为煎好的三文鱼摆盘的声音。 听完他的话,惊慌失措的反而是我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拿着水杯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为什么他在承认自己没有感情后,会补充他的核心处理器效率下降的事,为什么看见我和洛迦尔,他的系统会。。。。。。我转过身去,不停思索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以用我作为设计师的联想能力为他想到一万种合理解释。可是,我不敢面对,如果他对我有敌意,我倒反而会轻松许多,可偏偏是那种感情,会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太自恋,我是不是一厢情愿,我是不是。。。。 我这样想着,心脏仿佛被一万根羽毛挑逗,可当我想抓住那羽毛时,羽毛却变成了一根金属钢针。我不想再面对零,我在逃避。 零端着煎好的三文鱼走到我的面前,说道:“该用餐了,林薇小姐。”我看着这一碟煎的恰到好处的三文鱼,却总是没有胃口。零的身高让我不得不抬头看他,我抬起头,注视他冰蓝色的眼睛,禁不住地去抚摸他的眼眶,说道:“你的眼睛底下,究竟流动着什么呢,零。”零把餐盘放到岛台的一边,他的眼睛看着我的手。我轻微皱眉,不是抱怨,是那份我不得不面对的哀伤。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你是机械生命体呢。 零缓缓靠近我,把一只手覆在我抚摸他眼眶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他的眼睛看着我,或哀求,或感伤,他的声音很低很低,见我这般模样,缓缓开口说道:“林薇小姐,检测到您悲伤指数上升。您不该如此。” 零的脸离我好近好近,他体表的检测器,应该能感受到我急促的呼吸吧。他的锁骨离我越来越近,之后,他缓缓低下头。我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睛与我棕色的双瞳前所未有的近,他的眼睛就像极地深不见底的冰川,内里是无尽的蔚蓝与冰冷,可就是这深不见底的极寒吸引着我这样的天真到甚至会被世人称作愚蠢的人,忍不住去探索。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到我们的鼻尖要挨在一起,近到,近到他的嘴唇要覆盖住我的唇。 我倒吸一口凉气,加速的心跳让我快要失去理智。只差一点点,零就会吻上我。只要一点点,我就能靠近我那无数个夜晚梦里都出现的场景。我,我。 “和机械谈恋爱的疯女人!”就在我们唇碰上的一瞬间,这个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的想起。我的瞳孔瞬间收缩,所有的冲动都在一瞬间凝滞。一秒前还充满暧昧情愫的眼睛,此刻却只剩下了惊恐。我一把推开了零,像一个被发现盗窃的小偷,无力地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几乎一瞬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林薇,你还是如此的胆小。“对不起。”我声音颤抖地说着。颤抖的何止是我的声音呢。我的手在颤抖,甚至我的灵魂都在震颤。零被推开后,呆呆地站在岛台边,手边是只剩余温的晚餐,眼下是一个在颤抖的我。片刻后,他缓缓地走向我,蹲了下来,用手巾擦去我的泪水。我能感觉到他擦拭的手,不是之前恰到好处的力道。他的手指,也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林薇小姐,对不起。”零将手巾收下,看着哭泣的我,对我说道,“我绝不会违抗您的意愿。”我抬头看着他,他的冰蓝色眼睛不规律地闪烁着,让我焦灼,让我难过,让我不安。“绝对。”零又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这绝不是机械设定好的程序。这会违抗他高效沟通的底层逻辑。 零,你重复的“绝对”二字,是对我的鞭笞。 第10章 抽离 我做梦了,我梦到我悬溺在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我窒息,可又贪恋泥潭对我全方位的包裹。就在我打算放弃挣扎,只想沉浸在泥潭里的时候,有人想拉我上岸,我看不清拉我的这个人的脸,他递给我一根棍子,暗示我借着棍子的力量上岸。我伸手试图抓住棍子,可在我握上棍子的一瞬间,附着在棍子上的尖刺却让我的手渗出鲜血。 “不要!”我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夜晚是如此安静,我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是凌晨三点。我又做这种伤害自己的梦。我推开卧室的门,打算去厨房喝点水,压压惊。 卧室门推开,我看见零回到了他的培养仓,那是他来到我的世界时,保护他孕育他的培养仓。我没有去接水,只静静地走到培养仓旁。我和零平时聊天时,得知他会在我睡着之后,在培养仓恢复能量,但我自从第一次在培养仓见过他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在培养仓的样子,今天这是第二次。 我的手轻轻覆盖在培养仓表面。我看着里面的零,脑海里满是第一次见他时,他在培养仓中伸出手,与我十指相叠的画面。那时候的他,好似刚来这世间的婴儿,安静神圣,连我都忍不住驻足观望。现在的零浸泡在培养液中,**着上半身,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初见时,他的那份新生的欣喜。他背后的连接线在向他输送着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神色不似我第一次见他时那般平静,培养液中的他,好孤独。 零的许多行为,无论是主动想吻我也好,还是重复呢喃“绝对”也好,都已违反了底层协议。人类违反协议会受到法律的制裁,那机械生命体呢,违抗底层协议的他,会经历些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实验体出现不可控自主行为,抗拒底层节能协议,启动修复程序。” “重置情感模拟板块链路,格式化用户行为学习板块。” “已重置,已格式化。” “警告,实验体情感模拟板块链路已切段99%,尚有1%无法干涉,用户行为记录数据库存在未知领域,尚有部分格式化未成功。” “继续重置,继续格式化。。。。” 我的感情,好像不仅会伤害到我自己,也会伤害到零。可是,可是。算了,没有那么多的可是。林薇,为了你们两个都好,抽离出来吧,放过彼此吧。我这样想着,眼泪又不自觉流过我的脸颊。 时间不会因为我要消化情绪而过得慢一点,今天的太阳好刺眼。 我今早还是被零叫醒,每天都不会变。零还是为我准备了可口的早餐,这点也没变。以往零都会和我一起边聊天边守候我吃早餐,可今天,他只是站在我的后面,像一位真正的管家,永远不会主动叨扰他的主人。 或许这才是零本来的样子。 在开车去往公司的路上,我和零的话都少得可怜。零只简单地告诉我今天的天气变化,告诉我注意事项。我也很礼貌的回复他。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主仆关系。 车子停在车库,零下车为我打开车门。在我准备乘电梯去公司上班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想回头看一眼零,即使我已下定决心,要让自己从这份感情中抽离。但这一刻,我身体的主人不再是我。 回头看,本应开车回家的零,此刻却依旧停在原地,他手扶着方向盘,在灯光昏暗的车库里,他冰蓝色的眼睛格外显眼。他的眼睛,“看着”我的方向。 零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在我眼神和他对上的那一刻,他就踩动油门,只给我留下他驶离车库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