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随傅雨一块回来的,除开几辆卡车,还有裴北熟悉的白色越野车。
裴北轻轻吸了口气,掩去一瞬间的怔愣,和谭清同时发力,将坐在轮椅上的人抬上车。
祁韵沧暼眼正忙碌的众人,下车走向禹迟:“情况如何?”
禹迟正拿着本子清点人数:“老人和小孩比较多,明天应该能全部送走。”
祁韵沧颔首道:“好,等侦查确认路线安全后,你随车护送吧,我来接手后续的统筹。”
目光落到一旁的罗姐身上,她微微点头致意。
罗姐一怔,不好意思地回笑。
谭清挥着铲子帮人铲起作物,装进编织袋里。
即使不清楚移植过去的存活率,好歹能给居民留下个念想。
待第一批车队出发后,众人也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裴北将能量棒递给小女孩,小女孩轻声道过谢,拿着吃的转身奔向家人。
脑袋猛然撞上后方走来的人,小女孩本能低呼一声,捂着额头后退半步。
祁韵沧正和罗姐边走边了解厂区情况,怀里突然撞进来个小小的身躯,她停住脚步,垂眸望着对方。
女人今天穿着一身深色战术装,工装裤束进棕色军靴里,裁剪得体的黑色衬衫将她身形勾勒得流畅利落,显得愈发高挑。
她袖口挽上去半寸,露出腕间的手表与身份标识链,整个人看起来低调又有力量感。
小女孩求助般回头看着裴北,女人身上散发的锋芒让她害怕。
祁韵沧抬手揉揉小女孩的头,适时开口:“疼么?”
再不说两句,只怕这小孩都要哭出来。
“不、不疼。”小女孩绞着手指,不敢看她。
兴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冷,祁韵沧目光柔软下来。
她屈膝半蹲,让自己和小女孩处在同一高度,又从口袋里取出几颗糖,放到小女孩手中。
“抱歉,吓到你了。”
望着轻声细语安慰别人的祁韵沧,裴北莫名觉得割裂。
印象里的祁队永远冷冽疏离,和谁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像是海面上蒙着层雾的孤岛,只能让人遥遥看着,生不出半分靠近的勇气。
原来...她也会有如此温和的一面。
前方浓厚的雾霭似乎散开些许。
裴北心尖被戳了那么一戳。
祁韵沧和小女孩道过别,继续和罗姐交谈,路过裴北身边时,清冷气息又在空气中荡开。
“辛苦了。”话语很轻,片刻便消散在风里。
裴北一怔,不由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祁韵沧刚刚,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不解地眨着眼,目送两人远去。
何梓澜撑着膝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抓只鸡差点要去自己半条命。
瞥见祁韵沧走来,何梓澜抹了把汗,喘着气道:“哎我说,要不把动物对抗也加入课程里吧,哪有这么难抓的东西。”
母鸡扑腾着翅膀从她身边飞过,扇起一阵烟尘。
看她这狼狈不堪的糗样,祁韵沧唇角一勾:“行啊。”
罗姐张罗着叫人来帮忙,劝何梓澜去休息一会:“妹子,术业有专攻,这事交给我们就好。”
何梓澜倒跟它们杠上了,挽起碍事的衣袖:“不行,我今天非得抓一只不可。”
祁韵沧双手抱胸,歪头看着何梓澜继续和鸡群搏斗。
还真是天生爱犟。
鸡圈外站了群看热闹的小孩,她们扒住护网,呼喊着给何梓澜加油鼓劲。
“姐姐加油啊!”
何梓澜回以她们肯定的眼神,将头发捋到耳后,长出一口气,找着机会便猛然往前一扑。
小鸡正迈着步子觅食呢,都没反应过来,两只脚便腾空而起。
“好耶!”孩子们鼓掌欢呼起来。
何梓澜打量着目光惊恐的小鸡,默默鄙视了一把自己。
好嘛,鸡冠都没长全,还是个未成年。
“那个姓罗的女的呢?喊她出来!”
轻松的气氛突然被大门处的喧嚷打破,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去。
“快点开门,别逼老子硬闯!”
门口很快围去一群人,争吵声越来越大,祁韵沧轻飘飘朝何梓澜甩去一个眼神。
何梓澜不舍地望着刚抓到的小鸡仔,松手将它放归,弓腰钻出鸡圈。
眼瞅着两人往门口走,其余休息的队员立马起身跟上。
拨开嘈杂的人群,十几个穿着粗犷的人分布在大门外,流里流气地挥舞着武器叫喊。
“再给老子叫一声试试?”
眼见祁韵沧等人出现,有人眼前一亮,支着铝制棒球棍站定:“哟,这么多漂亮娘们,之前怎么没见着?”
审视着这群大呼小叫的游荡者,女人眉头微蹙,冷然开口:“有事说事。”
其中一人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她们,舔了舔唇:“本来呢,大伙只打算收点利息的,但现在改主意了。”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眼睛直勾勾盯住祁韵沧:“你们几个来陪我王哥一晚上,账就一笔购销,怎么样?”
那猥琐的目光让裴北感到极度不适,她下意识抬脚上前:“你——”
何梓澜伸手拦住她,朝后使了个眼色。
裴北一愣,很快会意,她忍下心中涌起的怒气,不动声色地向后退。
何梓澜扯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掌:“这儿欠你们什么了?”
支着棒球棍的人悠然开口:“城里有城里的规矩,外面也有外面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说着,他再次不怀好意地在几人身上扫视:“我们清理丧尸可是出了不少力的,多少也得感谢一下大家不是?所以嘛,有钱交钱,没钱交物,物也没有的话...那就只能交人咯。”
罗姐拎来两只鸡,嫌恶地透过栅栏丢出去:“不就要吃的吗?拿走。”
这群人一个月起码来两三回,次次变着花样敲诈大家,幸好有祁韵沧她们在,己方总算有了些和对方对峙的底气。
鸡被绑住双脚,只能徒劳扇着翅膀挣扎。
为首的人盯着在地上扑腾的动物,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是我老弟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们耳朵都聋了?”
他抬脚踏上那只鸡的脖颈,被他这么一踩,脚底下的鸡挣扎得愈发剧烈,咯咯尖叫起来。
他笑盈盈地加重脚上的力气,嘎嘣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骤然传入众人耳中。
“再说一遍,”翅膀软软垂下,盖在沾满污泥的鞋面,他抬手指向前方,“我要的,是她们。”
何梓澜也不跟他多话,手一挥,身后的队员立马将武器上膛。
这人莫不是让鬼蒙了眼,拿只鸡给自己立威,觉没睡醒吗?
何梓澜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抱歉,别的都好说,人不行。”
祁韵沧侧过脸,和手边的罗姐低声说了几句,罗姐点点头,将聚集的人群遣散到厂房内。
为首的人身旁,一直沉着脸观察情况的女人眉毛微皱,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嗓音说道:“她们好像是来维和的,别随便起冲突。”
维和?
视线扫过铁门内的小队,装备确实比自己这边精良很多,但维和的又怎样?他还没怕过谁。
那人清清嗓子:“不好意思,貌似没给各位做自我介绍。”
“我叫王涛,这一片区域都是我罩着的。”
祁韵沧漠然审视着他:“所以?”
何梓澜嘴角翘起,皮笑肉不笑:“哈哈,是哦。”
察觉到对方轻蔑的态度,王涛一时有些挂不住面子,舌尖不耐地顶了顶腮帮,正要命人上前,祁韵沧说话了。
她声音不急不缓,清晰地传入对面每一个人耳中:“人,不可能给你们。”
这么蠢还容易被激怒的人,空有其表,显然管控不好一片区域。
视线落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女人身上,祁韵沧再度说道:“但是,我们可以提供一些食物,作为换取安宁的筹码。”
王涛脸上重新挂出笑容:“好啊,那先给个百人份的,怎么着也得够吃半个月吧?”
祁韵沧缓缓摇头:“目前储备有限,我们只能提供三天的存粮,再多的话,维持运转都是问题。”
说着,罗姐带人运来几拖车物资。
王涛顿时面色一变,横眉怒吼道:“三天!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周围的人接收到信号,蠢蠢欲动,相继拎起武器,祁韵沧身后的队员见状,也抬手摸上保险。
何梓澜轻笑道:“吃的也需要时间凑不是?总不能凭空变出来。”
王涛说着就要下令:“你看老子像是有耐心等的人?”
“老王,见好就收。”王涛身旁的女人拉住他。
王涛看看她,又看看隔着铁门和自己对视的众人,牙齿磨得咯吱作响:“去,给我数好数量,少一个都不行。”
铁门打开一半,在小队警觉的注视下,游荡者走出两人清点数量,朝王涛示意没问题。
王涛带着一群人拿过物资,转身离去,临了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就等你们三天,到时候要是交不出,你们知道后果的。”
待走出一段距离,王涛这才问身边的女人:“老大,刚刚干嘛拦着我?”
女人冷笑着踹了他一脚:“蠢东西,你脑子里只有那点破事?还以为这里是一群老弱病残吗?她们手上一把枪都够买你好几条命的。”
女人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厂区,眸中冷光乍现:“不要着急,先回去商量,晚上等人睡着了再摸过来。”
和鹰眼交战这段时间,自己都没吃过多少亏,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群肥羊。
裴北从厂区外跑回来,找到正在联系阿元的何梓澜等人。
“嗯,再派运输车来一趟,这边情况不太好...好。”
挂断电话,何梓澜看向裴北:“怎么样?”
裴北跑得胸口起伏,稍稍歇了口气,这才出声:“除开刚刚门口的人,外面路上还有十多个在守着。”
何梓澜看眼一旁的祁韵沧,叹气道:“果然,他们晚上肯定要有大动作。”
和游荡者打的交道多了,她们自然清楚对方心里所想,诚信从来不是他们的招牌。
裴北注视着和罗姐交谈的祁韵沧,似乎只要有她在,任何事情都不足为惧。
临近傍晚,寻夜领来车队再次接走一大批人,匆匆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小镇。
至此,厂区内只剩些青壮年,还有祁韵沧带领的小队。
祁韵沧找罗姐要来附近的平面图,询问道:“他们那边最多的时候来过几个人?”
罗姐回忆片刻,答道:“具体没数过,五六十个是有的。”
祁韵沧沉吟起来,按游荡者的习惯,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潜入厂区内,等打起来的时候里应外合。
“罗姐刚跟我说,他们有过从排水口潜进来的先例,虽然后面加固过几次,但不排除他们会故技重施,因此,优先排查这几个地方。”
女人指尖在地图上方虚点几下:“排水口、下水道、被封堵的侧门。”
除开这些地方,围墙有铁丝网和尖钉包裹,前后门肯定是最先遭受攻击的。
游荡者通常都会有土制.炸.弹,进攻不成,他们很可能选择爆.破。
一旦有几个区域同时被突破,交战的时候势必会腹背受敌,这里还有没撤离的居民,如果打起来,免不了要造成伤亡。
小队加上自己和何梓澜,也才十个人,她们装备比游荡者精良,但对面人数占优,不排除会出现一对六、甚至十的情况。
这样一来,她们将会面对难以想象的劣势。
要想个更稳妥、甚至冒险的办法。
祁韵沧目光落到远处,决定下出一步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