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沦前吻她[末世]》 第1章 疯子 抢救室内,祁韵沧扒开病号沾满泥血的外衣,在见到皮肤上那几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后,眼神微微一凛,飞快下达指令。 “快点,静推肾上腺素,准备除颤。” 周围的人迅速给她清理出一片位置。 祁韵沧看了眼心电图,伸手将准备好的除颤仪压下。 病人的身体骤然间弹起。 一束白光照入世界—— 裴北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浑身都是被疼痛抽干力气的虚弱,疲累得怎么也动弹不了。 见她醒来,女人总算松了口气,将位置让给其她人。 “我说过,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死。” 裴北眼神涣散,迟钝地望着她,视线很快便被蜂拥上来的医护挡住。 祁韵沧吩咐了些注意事项,转身走出抢救室。 立马有人围上来询问:“韵沧,怎么样了?” 走廊里飘荡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她垂眸看着沾满黏腻血污的双手,指尖缓缓搓了搓。 这人当时满脸惊恐的表情做不得假。 “等检查报告吧。” - 八小时前。 几人原本在休假,收到附近有异常状况的消息,便火急火燎赶来查看是什么原因。 “韵沧,附近血腥味好重。”何梓澜行走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抱枪环顾满地混合血液的烂泥杂草,皱起了眉,“我们不会是来收尸的吧。” “放心,天网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来找人。”祁韵沧摇头,她仔细检查周围的情况,循着气味来源找去。 祁韵沧身穿丛林作战服,一头长发高束到脑后,即使脸上涂着伪装迷彩,也遮掩不了她冷峻锋锐的眉眼。 到处都是弥漫的腥臭,尽管她们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还是忍不住拉上面罩,隔绝掉四周飘散的味道。 没走几步,祁韵沧伸手拨开眼前的高大灌木丛,她望着眼前的状况,满脸凝重地回头:“恭喜你,猜对一半。” 闻言,何梓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祁韵沧站的位置,后者往旁边移了些。 何梓澜这才看清,灌木丛后的草地横七竖八躺了好几具尸体,每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口,死状惨烈。 搜寻犬软软地躺在一旁,头部诡异地扭曲着,像是被某种力量一把拧断了脖子,早已失去生命迹象。 到处都飘散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在三十多度的天气发酵下,几乎熏得她们有些睁不开眼。 何梓澜大致查看了一下尸体的伤口:“他们是碰到了变异丧尸?真倒霉。” 祁韵沧蹲下检查情况,没什么表情:“不像,再找找。” 四周已经开始有苍蝇飞来飞去,头顶盘旋着的食腐鸟类虎视眈眈盯着两位不速之客,只等她们离开,便可俯冲下来饱餐一顿。 直到翻开一具不同寻常的尸体,短暂错愕过后,祁韵沧有了答案:“梓澜,让其她人过来集合,找到目标了。” 何梓澜闻讯走来,见到这具“尸体”,她表情一变。 那是个女人,她身穿破烂的白色研究服,浑身都是污泥,赤着的脚底全是碎石划出的伤口,身上各种外伤不计其数。 最打眼的,是她脸侧浮现的繁复红色纹路。 再对比其他人身上的伤,显然她就是面前惨烈场面的始作俑者。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脱口而出:“血纹。” 何梓澜伸手探查她颈部的脉搏,发现女人还活着,朝祁韵沧使了个眼色,同时按下对讲机:“B-2地区发现目标,所有人立刻往东北方向集合,路上有标记。” 祁韵沧摸出抑制剂给女人补了一针,先带回去再说,她可没空管这女人后续死活。 不多时,剩下的人也很快赶到,看到女人脸侧渐渐褪去的血纹,众人都表现出略微的错愕,但她们很快便反应过来,分工有序地把她抬上了便携式担架。 何梓澜探头望向来路:“过来的时候没有‘尾巴’吧?附近搜寻队伍可不少。” “嗯,都躲开了。”来人点头回答。 祁韵沧挥手示意众人出发:“回去的时候都打起精神,不要暴露,梓澜,你去前面探路。” “好。”何梓澜颔首应下,转身消失在来路的灌木丛中。 待到所有人离开这片草地,祁韵沧环视一圈,在周围埋下几颗触发式拌线。 检查无误后,她哼着小曲跟上前方的队友,顺便遮掩住众人来过的痕迹。 “这人悬赏不少嘛。”通讯器中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天网,你从哪找来的消息,赚大了。”祁韵沧心情显然很好,语气都变得轻快。 通讯器另一头传来断断续续的键盘敲打声:“回来告诉你,我现在有点忙。” “好,晚点见。”祁韵沧掐断和她的通讯。 众人撤离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出点什么纰漏,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人带上早已等候多时的接应车。 待汽车驶出一段距离,副驾驶的人朝祁韵沧递去平板:“韵沧,你看。” 祁韵沧接过平板,见到上面明晃晃的红色通缉令,不由得哼笑出声:“她挺值钱啊,悬赏竟然又增加了。” “也可能是你留的礼物比较贵重,那边高兴得在想办法回礼呢。”何梓澜耸肩,不以为意。 祁韵沧瞥她一眼,眉尾微扬:“这你都知道。” “很符合你的一贯作风。”何梓澜望向担架上半死不活的女人,询问道,“打算怎么处置她?” 祁韵沧指尖规律地敲打着腿侧枪套,沉吟半晌才回复:“先回基地,让天网查清楚她的底细再做决定。” 运输车这时候像是受到路况影响,车厢内颠簸起来,叮铃哐啷响成一片,众人纷纷抓住了身边的固定架。 咳嗽声突兀响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祁韵沧已率先看向了那个她们“捡”来的大便宜。 女人剧烈地咳嗽着,不时有黑血从她口中溢出,她微微侧过头,防止自己被呛死。 血纹此刻已从她身上褪去,如果不考虑通缉令赋予给她的危险性,以及那满脸泥血混合物,她长得算是清秀。 洗把脸应该会更好看点。祁韵沧这么想着,目光毫不避讳,直勾勾打量着担架上的女人。 似是注意到祁韵沧的视线,在止住咯血后,女人嘴唇轻启,将目光投至她身上,明显有话要对她说。 祁韵沧俯身上前,只听到一句。 “不知死活。” 祁韵沧半蹲着抓住手里的平板,朝她出示那张通缉令:“你对此有什么高见?” 女人眼睛扫过通缉令,落到祁韵沧脸上,似乎并不在意:“你很快也会...和我一样的。” 哈。 祁韵沧罕见地流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样威胁自己。 她眼中涌动的光华骤然变冷,夹着钢板的作战靴碾压上女人伤口,鲜血再度流淌。 女人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她紧咬着牙,硬生生把声音咽回肚里。 祁韵沧眼中不屑,鞋尖来回摆动:“说话前记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女人咳得更加厉害,血沫不住地从口中外涌,喷了旁边的人一鞋。 “疯...子。”她脖子青筋暴起,被铐住的双手胡乱挣扎,试图将祁韵沧的脚挪开。 换来的是对方更加大力的践踏。 女人死死盯着她,面色涨得通红,沾满鲜血的手指抠上她鞋面涂写。 祁韵沧侧过头,借着穿过玻璃的日光,她看清了那两个字母。 S、B 看来是个有骨气的狼崽子。 祁韵沧冷笑一声,脚尖再次施加压力,女人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她轻飘飘地在女人衣服上蹭干净鞋子,继续拿起平板翻动。 何梓澜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赶忙蹲下,确认女人只是痛晕了后,伸手给她伤口加压止血,叹气道:“跟她置什么气。” 汽车在路上飞速行驶,撞开一只游荡过来的丧尸,车身晃动了一下,很快又趋于平稳。 经这一压,女人再次痛醒。 她目光短暂地空白一瞬,立马就要扯开自己衣服检查伤势,但左手软绵绵的,使不上任何力气。 视线再次落到祁韵沧身上时,眼中多了几分惊惧。 祁韵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明显慌张起来的女人:“能好好说话了么?” 裴北眼眶冒出几缕泪花,她急促喘息着,试图缓解伤口带来的痛苦:“我、我不想死。” 有骨气,但不多。 祁韵沧撕开一包止血粉,示意何梓澜让开。 药粉洋洋洒洒铺上伤口,冒出一阵细密的白沫。 裴北身体猛然绷紧,她五官扭曲到一起,徒劳地张开嘴,痛得发不出任何音节。 “放心,”祁韵沧唇角勾起,眸中却毫无温度,“不会让你死得太快的。” 裴北哪能想到,一睁眼就碰到如此不讲道理的人,看似好意给自己治伤,实际上却在借着这个由头泄愤。 “能不能...好好说。” 祁韵沧倒是来了兴趣,她扯整好衣服坐下:“你的名字。” “裴北。” 祁韵沧望着手上平板上的‘通缉编号-730’,颔首道:“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吗。” “我听到有人说...”裴北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她瞳孔骤然一缩,警觉地看向女人。 表情被女人尽收眼底,祁韵沧抬指,示意她接着说:“继续,我不喜欢等。” 裴北左右环顾,却没看见熟悉的面孔:“那个...男的在哪?” 祁韵沧眉头微蹙:“那个?你杀的可是整整一支搜寻队。” 天方夜谭! 裴北瞳孔巨震,她怎么可能会杀人,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干不出这种事。 “不可能!” 太荒谬了,明明自己才是被追杀的那个,她拿什么能力去杀掉一整支小队? 裴北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牵扯得全身伤口都开始锐痛,红色纹路随之从皮肤表面缓缓浮现。 祁韵沧眼神凝重,她看着即将失控的裴北,从腰侧拔出一支镇静剂,扎到她颈侧。 裴北本能躲开女人伸出的手,祁韵沧低声警告她别动,裴北被那冷冽的眼神威慑到,只得乖乖听话。 奇异的安宁随着刺痛扩散,裴北面色恳切地望着女人,眼角还挂着泪,看起来很是可怜:“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不可能的......” 她越说眼皮越沉,仿佛有股力量轻柔安抚着她,在几人的注视下,裴北侧头睡了过去。 何梓澜面色不解:“不应该啊...” 哪有人云淡风轻地杀穿一整只小队,丝毫不见力竭的迹象,还能一脸惊惶地否认是自己所为。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就是个毫无同理心的心理变态。 哦,她忘了,这是个血纹,自然不能用常理判断。 何梓澜还在猜测面前的人属于哪一类,祁韵沧倒开口了:“有点意思。” 听她这样说,何梓澜更是看到怪物一般:“她发起疯能把我们连人带车全掀了,有意思在哪?” “注意到她的血纹没。”祁韵沧抬起下巴,提醒她转头。 何梓澜挪动目光,纹路正从裴北身上渐渐隐去,但面积比之前更大了,不止脸上,颈部也有。 何梓澜瞪大眼睛:“她可以控制能力范围?!” 祁韵沧不置可否:“嗯,只怕之前的场面还没让她完全发挥能力。” 如此看来,高额赏金确实情有可原,但她光忍痛,不反抗是因为什么? 祁韵沧审视着昏迷的裴北,很快就在几团晕染开的血迹上找到了原因。 匕首挑开破损的衣物,刚刚踩踏的伤口旁赫然印着一个弹孔,刀尖刮过,带下一点浑浊的绿色液体。 浓缩抑制剂。 昏迷中的人被危险的触感冰得皱了眉。 祁韵沧瞳孔一缩,立刻拍打驾驶座:“开快点,要死人了。” 驾驶室的人听命给油,引擎飞速运转,排气管喷吐出大团尾气,惊得隐藏在路边草丛里的动物撒丫子狂奔。 她迅速取下背后的医疗包,摸出一支吗啡扎给裴北,头也不抬地吩咐:“跟医院那边联系,腾间急救室出来。” 何梓澜见她摆出的阵仗,当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打开手机呼叫。 时间过去太久,已经无法阻止药物扩散,祁韵沧现下要做的就是马上清创,把剩余的浓缩抑制剂尽量清理干净。 一个死掉的血纹对她们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她从不做亏本的事情。 祁韵沧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再睁眼,已然恢复了冷静。 接下来就是对伤口反复的冲洗、清创。 待外面的人把车门打开,车厢内腥甜飘荡,生理盐水混着血液,随惯性滴滴答答往外流淌。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人往外抬,送到急救室的过程里,裴北出现了室颤。 祁韵沧翻身跳上担架车,给她做心肺复苏:“我来,抓紧时间。” 何梓澜一路小跑跟随,看到祁韵沧这样,不由咂舌。 人为财死,祁为财狂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疯子 第2章 动荡 裴北的意识飘摇着往下沉积,一点点将她拉进无边黑暗里。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周三—— 裴北是个即将大二的学生,按照志愿,她考取了一所本市的大学,选了个自己感兴趣的专业。 离家近、亲朋好友也都在,她向来不喜欢远离家乡,这会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和所有大一新生一样,经过一个多学期的学习,她早已适应每天的校园生活,只等循环往复的考试与假期到来。 “小北,想好中午吃什么没?”女孩蹦跳着过来,环住她的手就往食堂走。 路上形形色色的学生与她们擦肩而过,校园里同窗好友手拉手的事并不少见,因此也没人多去注意。 裴北眼角弯起:“吃鸡排饭吧。” 女孩叫朱倩,是她在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两人干什么事几乎都形影不离。 “又吃,你不会腻的吗?”女孩失笑,裴北吃鸡排饭已经连着吃了半个多月,从不变样。 裴北神色认真:“那个窗口的阿姨做得真的很好吃,要不你今天也试试?” 朱倩确实不知道今天吃什么好,于是点头应下:“那我试试看,最好是绝世美味。” 两人笑作一团。 吃完饭,两人打算回寝室午休一会,一对情侣风风火火从她们两身边跑过,差点撞到裴北。 “我的个老天奶,热恋期都这样吗。”裴北惊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目送人远去。 朱倩打个饱嗝:“少数。” 她总算知道裴北为什么爱吃鸡排饭了,好吃得她差点把勺子都吞下去,到现在都还有点意犹未尽。 有人从她俩身边慢悠悠路过,小声交谈:“刚刚怎么回事啊?” 另一个人回道:“据说是别人走路撞到那个女孩子,也不肯道歉,吵得天昏地暗的,后面就打起来了,还上嘴咬人呢。” “什么人啊,只会挑女孩子欺负,垃圾。”朱倩恨恨骂了一句。 裴北点头附和:“确实。” 对于这段小插曲,两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们回寝就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我去,市郊区化工厂爆炸,波及范围不小呢,这事刚上热搜,你们看到没。” 舍友从床上探出个脑袋八卦。 裴北拿起手机,微博上面的【某市化工厂爆炸】等一系列相关话题几乎将热搜霸屏。 她大致扫了一眼,只记住市郊区、伤亡统计中这些字眼,饭后的晕劲便漫了上来,她昏昏沉沉握着手机,在室友的小声讨论里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净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裴北在漫天大火中随人群奔逃,耳边消防车的凄厉笛声挥之不去,哭喊、爆炸混乱成一团。 她慌张找路时,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小北!” 头刚转过去,手机震动就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嗡、嗡嗡。」 裴北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也许是天气原因,心里没由来地烦躁。 打开手机准备关掉通知,妈妈的消息却弹了出来。 【乖崽,今天回家吃晚饭吗?有你爱吃的红烧肉[微笑]】 裴北眼睛一亮,立马回复: 【回!下午上完课就回来!】 对话框很快弹出来消息: 【好。[拥抱]】 家人带来的暖意驱散了那丝烦躁,裴北简单洗漱过后,拿起下午要用的书便出了门。 朱倩早就在楼下等她,那哈欠连天的样子明显是没休息好。 下午的太阳有些灼人,裴北眯起眼睛询问:“中午没睡吗。” “嗯...没有,”朱倩伸个懒腰,接着说道,“一直在看热搜,场面有点难以控制,据评论区说,还有军用卡车前往现场。” 裴北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军用卡车?这和化工厂爆炸没关系吧。” 朱倩拿书本遮着阳光:“可能要维护秩序,不说了,好晒,快跑!” 下午的课开始之前,老师着重和她们提了一嘴:“大家在外尽量不要和人起冲突,有个大三学姐和人吵架受了伤,搞到要送去医院的地步,同学们要注意,安全第一。” 老师说完才开始挨个点名,裴北撑着脑袋准备举手答到,朱倩在她旁边偷摸看热搜。 女孩点开评论区分享的视频,惨叫从屏幕中传出,她面色霎时一白,手忙脚乱地藏手机。· 老师的眉头也随之皱起:“哪个同学在——” 下一刻,盖过手机音量的呼喊从楼下传来,噪杂声越来越大,引得许多学生好奇张望。 老师放下签到表,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吵吵闹闹的搞什么...我去看看。” 裴北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几乎要突破天际。 她咬咬牙,迈步跟老师一起走出教室,老师刚要训斥她,窗户外的景象让人再也无法开口。 学生们冲出教室四散奔逃,许多人和同窗扭打到一起,血迹星点散落,裴北瞳孔一缩,奔回教室就要拉起朱倩逃跑。 “关门,所有人躲到桌子底下!不要出声!”老师已经先一步下达指令。 裴北眉头紧锁,但现下的状况让她无法反驳,她没办法带所有人一起走。 混乱很快蔓延到三楼,整个教室落针可闻,她和其她几个同学一起堵住前后门,心脏狂跳。 得益于室内的安静,外界似乎默认这里没有人,越过教室,直奔下一层而去。 “出事了。”朱倩颤巍巍举起手机,屏幕里静音的视频循环播放。 行走姿势怪异的女人扑倒路人,脑袋凑上颈部来回耸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被她压倒的人肢体抽搐,手无力地虚抓了几下,便再也没有动静。 很快,视频中的人抬起头,她嘴上沾着猩红的血色,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紫,灰白眼珠死死盯住镜头。 画面晃动,拍摄者像是在玩命奔逃,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丧尸。 裴北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这个单词。 【砰!】 教室门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撞击,凭空震下许多灰尘。 裴北猛地睁眼,惨白灯光映入眼帘。 - 会议室内,女人捏着手中的资料,怒气冲冲摔到桌面上:“她叫裴北?你们逗我玩是吗?” 其她人互相对视,不明所以:“她自己说的。” 女人显然气疯了,她点着那摞资料笑出声:“整个网络里只搜得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你们猜怎么着?” 祁韵沧拿过资料翻看:“对不上吗?” 女人面色阴沉,她瞄了眼资料:“对得上,但这位叫裴北的女性,是在二十年前失踪的。” 闻言,几人皆是一惊。 何梓澜表情疑惑:“不可能吧,是不是找错人了。” “天网查了两个多小时,她要是还活着,现在起码三十九岁。” 祁韵沧动作微微一顿,她回想着裴北的长相,怎么看也没有将近中年的样子:“你别开玩笑。” “我倒是想。”女人捏着眉心平息怒火,“这样,来个人再去探探她底细。” 话音刚落,几人不约而同转头。 翻看资料的祁韵沧觉得气氛不对,她抬头,望着齐齐指向自己的手,表情错愕:“我?” 女人点头:“有始有终。” 当裴北恢复意识时,就看到女人端坐在自己病床边。 祁韵沧洗去伪装迷彩后,围绕身遭的肃杀之气褪去很多,她面容清冷,正抿着唇专心削水果,狭长的丹凤眼中光华流转。 女人长相足以比肩她见过的所有明星,裴北回想半天,觉得她更像漫画里走出来的,能将冷酷和...风情糅杂得如此浑然天成,电视剧都拍不出来。 如果不考虑她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裴北的评价还能上升一个档次。 但是她记仇,非常记! 于是裴北一声不吭地看着她,军刀在祁韵沧手里仿佛变成了玩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抵着刀背,灵活地刮下一圈圈果皮。 女人神情专注,像是在雕琢艺术品,汁水随刀锋嘎吱爆裂,顺着掌心往下流淌,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荡过来。 裴北没由来地咽了下口水。 祁韵沧停下动作,忍无可忍开口:“看够了没?” 弹簧般的果皮从中断开,掉落到地上。 裴北眼皮一跳,被发现的心虚让她红了脸。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看吗? 她讪讪挪开视线,走了调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 兴许是太久没说话,嗓音沙哑得像灌满砂砾的风箱,呼啦啦糊了满喉。 更尴尬了。 裴北感觉自己脸火辣辣的,想挖个地缝钻进去,手刚抬起,腕上铁链哗啦作响。 “......?” 她意识到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铺天盖地的失衡感袭来,眼前短暂失明了几秒,差点再次昏厥。 “别乱动。”祁韵沧看着床上乱扭的人,冷然出声。 裴北挣着被束缚的双手,表情绝望:“我真的没杀人。” 最近发生的事几乎把她搞到崩溃,丧尸、逃亡、莫名其妙卷入的凶杀,还有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的世界正处于瓦解边缘。 祁韵沧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回碟子,掂起张纸巾擦手:“行,暂且相信你。” “但接下来的沟通,我希望你不要再对我撒谎。” 她蹭干净军刀沾染的果汁,将床摇起来些,好让裴北能更方便和自己对话。 裴北不安地瑟缩到一旁,女人对她做过的事还历历在目,她不想离她太近:“好。” 一系列动作都被祁韵沧尽收眼底,女人唇角勾了勾,很快又消散:“你的真名。” “裴北。” 祁韵沧一把将军刀扎进苹果,眼中冷光乍现:“撒谎也要高级点,你冒充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第3章 合作 刀尖扎进苹果,碟子顺着力道发出清脆的爆响,裴北心跳骤然一滞。 从别人嘴里听说自己的死讯是什么感觉? 她起先觉得震惊,紧接着,无法形容的荒谬感漫上心头,最后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所淹没。 世界泛起天旋地转的晕眩,裴北浑身发颤,语无伦次开口: “死、死了?我、我不是...在这吗?” 见她反应古怪,祁韵沧短暂动摇了一瞬,不由得心下疑惑,难道资料真的查错了?裴北的信息被刻意隐藏了么? 不过这份细微的动摇很快就被不耐烦取代。 祁韵沧什么人没见过?比裴北演技精湛的多得去了,她吃过一次亏,就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女人冷脸拿起阿元拍到会议室的那摞资料,指着上面的照片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长这样?” 裴北抬眸看去,照片里的女孩朝气蓬勃,眼神清澈,正微笑着注视自己,满脸青春灿烂的学生气。 祁韵沧复又拿来一面镜子,与资料并排放在一起,目光探究:“你和她的关系是...?” 裴北呆滞地挪动视线,镜中女人头上缠着纱布,面色苍白,这副长相虽然不输跟前的祁韵沧,但眼底隐约流露出一股疯狂的意味。 她沉默地和自己对视,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镜子,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陌生的面容让她失去了看下去的勇气。 “我、我不知道。” 此时,裴北终于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那个男人朝自己扣下扳机时,她不是中枪昏迷,而是真真正正死在了昏暗的阁楼里。 车厢里醒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被绑架,这女人和那男的是同伙,因此才会恳求对方不要杀自己。 可自己为什么会苏醒到这个陌生女人的身上? “她死了...那我呢、我呢?” 裴北声线颤抖,泪水疯狂从眼眶涌出,模糊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 她向来墨守成规,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无趣又温馨的生活,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怎样。 她喜欢熟悉的事物带给自己的安全感,也享受其中,母亲唠唠叨叨的关怀、朋友常伴左右的快乐、学业有序推进的繁忙... 如今她赖以生存的秩序彻底乱了套。 “妈妈——”她呜咽出声,手铐死死咬住手腕,连想捂住脸也做不到,泛着银光的金属无情地剥夺走她最后的体面。 裴北从未这么厌恶自己,她像一只卑鄙龌龊的寄生虫,堂而皇之地占据别人的躯体,甚至哭喊的声音都不能用自己的。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想回家.....” 胃里搅作一团,一阵阵地泛着恶心。 祁韵沧眉头微蹙,对于裴北突如其来的崩溃,她感到有些困惑,不过是谎言被揭穿,没必要如此较真。 她起身打算给裴北拭去泪水,顺便检查她是不是在演戏。 裴北惊惶地偏头躲过:“不要碰我!” 祁韵沧动作一僵,迟疑道:“她...是你妈妈吗?你冷静点,人死不能复生。” “你妈才是她!”裴北声音哽咽,口不择言地骂回去。 “......” 祁韵沧眼神冷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啪——】 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病房里,脸上传来的痛楚让裴北神志清明了几分。 她愣愣看着祁韵沧,泪眼汪汪地抽泣:“她、她是我妈,那我是谁啊?” “裴北的...”祁韵沧顿了顿,强行压下翻涌的烦躁。 她猜测裴北可能从小就缺乏母爱,加上睹物思人,再度回忆起丧母之痛,如此悲伤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放缓了自己的语气。 “女儿。” 闻言,裴北再次哭嚎起来:“我不是...” 祁韵沧被她吵得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她闭眼长出一口气,决定出去清净一会,让裴北自己发泄。 正当她转身要离开时,裴北抽抽搭搭地叫住她:“你别、别走。” 祁韵沧咬着牙,劝诫自己止住再给她一巴掌的念头:“没完了?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不、不是。”裴北大喘着咽下一口气,“...血。” 她刚刚哭得撕心裂肺,全然忽略了身上传来的痛感,方才被女人一巴掌打醒,伤口崩裂的痛楚终于盖过了悲伤。 祁韵沧回头看去,裴北的病服正被红色缓缓洇染,在蓝白条纹间开出几朵艳丽的鲜花。 她好悬没气个半死。 靠,自己上辈子欠她的? 祁韵沧叫来医护给裴北止血换药,自己则退出病房透气。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绝对会一刀送裴北和她母亲团聚的。 “看来出师不利啊。”病房外等候多时的何梓澜笑着给祁韵沧递去一杯水。 难得见到祁韵沧吃瘪,这概率,比恐龙原地复活还要小。 祁韵沧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眸色不悦:“厉允怎么说的,裴北家里有没有精神病史?” 何梓澜肩部耸动,紧咬着下唇憋笑:“没有,符合年龄区间的就这一个,但依旧和通缉令对不上,档案显示她那时19岁,通缉令是22岁。” 祁韵沧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冷冷剜上一眼何梓澜:“很好笑?” “不笑不笑。”何梓澜捏住嘴角,摆出一副苦瓜脸。 身旁的女人接过话题:“考虑到裴北有脑震荡的症状,不排除是脑部损伤导致的暂时性失忆,厉允会继续深挖她的资料。” 祁韵沧看向女人:“阿元,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处置她。” 阿元沉吟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鹰眼给她发了通缉令,裴北的能力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厉允也是这个意思,她需要观测裴北身上的数据,看她怎么想吧。” 祁韵沧点头:“好,我待会问问。” 待医护人员退出病房,祁韵沧整理好心情,重新推门而入。 裴北双目红肿,看到祁韵沧进来,她整个人一缩,就要把自己蒙进被子。 “出来。”祁韵沧漠然开口。 裴北的动作停了一下,将祁韵沧的话置之不理,继续往被子里钻。 乌龟缩壳。 祁韵沧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她落坐到病床前:“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如果你想报仇,可以好好听我接下来的话,并用你自己的个人信息作为交换。” 桌上的苹果已经氧化发黄,军刀插在果肉中,有种诡异的美感。 “我们是维和者,隶属于北极狐旗下,前身为佣兵,目前作为中立组织在各个城市内活动。” “希望你明白,鹰眼对你的通缉足以让很多人眼红,如果把你交出去,赏金够我们挥霍很久,但你不会想落回她们手里的,我们也并不愿意让情况发展成那样。” 被子里的裴北不安地动了动。 祁韵沧眼睛微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你出逃的地方正是他们三大研究基地之一的’山脉‘,想回去的话可以继续躲着。” 裴北徐徐探出半个头,她面上的悲戚还没完全褪去。 见她有所动作,女人首肯道:“很好,我们的合作算是达成了第一步。” 裴北闷声嘟囔:“什么合作?” 祁韵沧将军刀从苹果中拔起,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 裴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刀。 “加入我们。” “......” 在换药时,裴北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自己也许是像小说里那样,魂穿了。 否则,她怎么会用一个陌生女人的面孔看着自己曾经的照片,还有女人嘴里说的维和者、佣兵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听都没听过。 还有个最关键的问题,现在是多少年以后? “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祁韵沧眸子流露出一丝讶异,她抬臂望了眼腕上的手表:“一天,现在是2039年6月25号下午一点四十二分。” 倒是没必要这么详细。 裴北盯着女人,顿感无比荒唐,自己读大学时,面前的女人估计还在叼着奶嘴哇哇大哭吧。 现如今变成自己在她面前嚎啕,错乱的时间让人凭空生出许多迷茫。 “我可能没办法加入你们...”裴北斟酌着措辞。 要她立马完成从学生到佣兵的身份转换,实在是难以接受。 烦闷再次翻涌,祁韵沧手指擦过刀尖:“理由。” 乌黑的刀刃轻声铮鸣。 “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所有。” 裴北有预感,如果让女人知道自己的灵魂属于另一个躯体,自己绝对会被绑去研究切片,切得比糯米纸还薄。 果然,在说出这句话后,祁韵沧轻阖眼睑,似是在思考什么,裴北隐约听见有说话声传来。 她忐忑等上半天,祁韵沧才抬眸:“没关系。” “嗯?”裴北不由挪出被子,女人的反应并不在她意料之中。 “我不强迫你,你有两个选择。”祁韵沧将头发捋至耳后,目光轻佻地上下打量她。 “我直说吧,你身上的能力让我们很感兴趣,你可以选择加入我们,从头开始。” “或者,回到荒野中,和游荡者混迹求生,但你这副长相...我说不准会遭遇什么。” 裴北咬紧牙关,丧尸爆发二十多年了,以她看小说的经验,过去的世界肯定早已分崩离析,否则不会让佣兵、悬赏这类字眼出现在自己耳中。 爷爷的,这哪是给自己选择,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裴北回望向女人,孤注一掷地做好了决定。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再多一次。 她需要借她人之手,查清楚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找到害死自己的元凶,以及... 裴北垂眸,她依旧抱有一丝侥幸。 如果自己家人还活着的话,她想再和她们见一面,用这副陌生的躯体...远远瞧上一眼。 “我选从头开始。” 祁韵沧颔首,唇角勾起笑意,她喜欢识时务的人。 她倾身伸手,露出遮掩在发间的耳麦:“欢迎加入,很高兴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叫祁韵沧,隶属北极狐第一作战分队。” 裴北瞳孔猛然缩小,这女人故意给自己看的! 她不动声色地回握,背后已然惊出冷汗:“裴北,非衣裴,北方的北。” 俩人暗中完成了第一次交锋,祁韵沧狭长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有意思。 第4章 希望 裴北做了个梦,不属于她的梦。 她梦见自己躺在森林的房屋废墟中,青苔和藤蔓爬满了这间破败的房屋,一群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孩子正围着自己,脸上满是担忧。 “你终于醒了,感觉还好吗?”女孩半跪在她身边,神色焦急。 裴北伸手捂住自己胸口,心跳得厉害,她望向女孩:“我...这是哪? “摆脱它们再说。”说着,女孩一把拉起裴北,将冲锋枪塞进她手里,“我们没有时间耽误了,走!” 裴北晃动手里的枪,轻若无物,但她还是下意识跟上女孩奔跑。 “它们...是谁?”裴北一头雾水。 “丧尸!你一定要逃出去,你是最后的希望!” 裴北心中疑虑更甚,丧尸?我是希望? 几个字眼让她越来越困惑。 似是感应到什么,裴北回头看去,视线落到身后的刹那,她面色大变。 不知是什么时候,黑压压一片行走姿态各异的“人”从她们来时的方向倏然冒出,数量之庞大,让人胆战心惊。 大量信息瞬间涌入脑海,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需要带着这群孩子摆脱身后的怪物,并找到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可她记得,再往前走就是一段极其狭窄的道路,右边是陡峭的山壁,左边则是湍急的江流,小道只够容纳两人并肩缓行。 裴北放慢脚步:“你们先走,我掩护。” 女孩对裴北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朝前轻轻推了她一把,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一句话的时间,身后的怪物又逼近几分,女孩显然早已有所准备,她下令道:“敌袭!来人掩护!” 前方的孩子目光略一交错,便有三人停下脚步,往裴北身后靠近。 裴北心底涌出说不上来的异样感,她紧盯着折返到后方的几人,仿佛下一秒她们就会死去。 似是看出她的担忧,女孩拉着她边跑边解释:“别担心,她们配合得很默契,已经...” 话还没说完,“噗呲”一声,像是水袋破裂的声音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浸润了后背。 裴北浑身一颤,哆嗦着摸向脖颈。 鲜红、粘稠还带着铁锈味的血液给了她当头一棒。 在逐渐远去的身后,拖着长尾的怪物将半边尸体举起,尽情享用着自己刚得来的战利品。 令人崩溃的感觉让裴北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她颤声大吼:“快跑!是变异体!” 听到这话,前方的人不仅没有加快步伐,反而一个接一个退至裴北身后作掩。 “不要回头。”身旁的女孩一把抓住她的手,坚定注视着前方的道路,脚步不停,“只要你跑出去,一切都值得。” “为什么是我?” 裴北思绪彻底崩盘,她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愿意为自己做出近乎自杀的举动,她们感觉不到害怕吗? “记住,一定不能让它们抓到你,死也得死在它们够不到的地方,不要停,顺着这条路跑下去。” 身后枪声与惨叫不断接近,可与裴北擦肩而过的每一个孩子脸上都充满无畏,丝毫看不出她们对死亡的恐惧,她们的呼喊也一句句传进裴北耳中。 “这群东西怎么杀不完?” “快到了!坚持住!” “左翼掩护!” “我没子弹了!” 女孩头也不回,拉着裴北向前狂奔。 江水咆哮声由远及近,周遭景色渐渐开阔起来,很快,一条铺满乱石的路出现在她们面前,后方的追逐距离也在缓慢拉近。 女孩骂了一句:“该死,这里居然发生过滑坡,肯定是因为昨晚那场暴雨。” 她看向身后,人员数量已经骤减,加上她和裴北,尚有战力的只剩六人,好几只变异体隐藏在尸群中央,寻找着可以发动突袭的机会。 “你先过去,注意安全。”女孩示意裴北先走。 裴北扶住石壁,跨过大大小小的碎石,尽可能加快着脚步。 头上是随时都会再次滑坡的山崖,左手不远处是汹涌奔腾的水流,直激得裴北心神不宁,几乎盖过身后的枪声。 她背靠住石壁,朝几人招手:“往前走!我掩护你们!” 女孩正更换着手中的弹匣,听到呼喊,她回头看向裴北。 只这一瞬,尸群中的变异体忽然暴起,一头顶着弹雨冲到队伍末端,抓住离它最近的人狠狠撕咬;一头以迅雷之势飞扑到另一个男孩身上,男孩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撞晕过去,在昏迷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被撕咬的人死死盯住裴北,她喉管被咬破,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她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气音。 可裴北能读懂唇语,她一直在重复两个字。 【快跑。】 后方的尸群一拥而上,立刻淹没了她的身影。 裴北用力拭去眼眶涌出的泪水,举枪点射,以求换得剩下几人的一线生机。 下一刻,那人所在的位置腾地炸开,碎石飞溅,火光与尘土瞬间掩盖住尸群。 裴北对着队伍咆哮:“走啊!” 只要走到这里,狭窄的道路尸将极大程度地限制尸群活动,变异体也不例外。 女孩刚准备迈步,后方烟尘中再次冲出一个身影,赫然是那个将人撕成两半的长尾变异体! 裴北迅速抬枪射击,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变异体尾巴一甩,直接将两人击飞到一旁,女孩也被重重扑倒在地。 裴北无比清楚地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 血液忽然在此刻停止流动,刺骨的寒冷从脊背瞬间蔓延至全身。 裴北呆看着地上的女孩,她正竭力抬头对上裴北的视线。 江水奔腾,风声呼啸。 腥甜的硝烟飘进裴北鼻腔,乌云重重压向头顶,逼得人喘不过气。 裴北咬牙,她将手贴到锋利的石块上,狠厉划动。 变异体刚准备下手,却突然抬起头嗅了嗅,紧接着,尸群似是找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无数空洞又贪婪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裴北身上。 女孩嘶吼着:“你快跑!” 裴北手上刺眼的殷红让她浑身冰凉。 裴北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向自己冲来的尸群,轻声低语:“跑不掉的。” 长尾变异体带头掠向裴北,而裴北只是往身旁跨出一步,倾身坠入江中。 “不要!!”女孩呲目欲裂。 裴北盯着前赴后继往下跳的尸群,释怀地笑开了:“你说过,死在它们够不到的地方。” 极速坠落带来的失重感几乎让裴北喘不上气,全身血液都在逆流,风声炸得耳膜阵痛。 她闭上眼,努力想在坠入江水前储存一口氧气。 “好好活下去。”裴北如是祈祷着。 如果有机会再见,我会给大家道歉的。 就让她自私一次,她不想再有人因为自己的缘故,痛苦地死在这片荒凉的森林中。 出乎意料的,身体砸入奔腾江水里时,没有感受到水中的冰冷,反而被一团柔软托起。 裴北缓缓睁开眼,她落到了一片温暖的草坪上,清风飘拂过苍翠,阳光和煦。 我...我这是? 她喘着粗气,脑海中尽是不真实的虚妄。 “睡醒啦?”女孩褪去满身血污,憨笑着蹲在她面前,献宝似的捧起手中的小白猫。 “梦里有没有想好它的名字?” 不知为何,裴北感到一阵难受,她对女孩产生了莫名的愧疚,嗫嚅着回答她:“还没有...” 听她这样说,女孩表情有些失望:“好过分,自己睡大觉,让我一个人陪小猫晒太阳。” “我...对不起。”裴北视线与小白猫对上,后者歪头朝她轻喵了一声。 女孩小手一挥,大咧咧地表示无所谓:“好啦,我给它取名字吧,但是要说好,谁取名,小猫就是谁的哦。” 裴北点头同意,她伸手抚摸小猫,好奇开口:“它叫什么?” “我叫年年的话呢,就叫它岁岁吧。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嘛~”女孩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小猫,而后看向裴北,目光澄澈。 “对了,你还没说过你的名字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 祁韵沧坐在病床边写着报告,不时瞟一眼裴北。 那天下午,阿元等人进入病房和裴北沟通了一番,征得裴北同意后,厉允往她手腕处植入了一块芯片,用来检测血纹状态。 裴北听到自己有血纹的消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除开那一次崩溃大哭,其余时间她都在发呆,像个机器人。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裴北相当排斥照镜子,只有看到可以反光的物体,她情绪才会出现些许波动。 但她很快又适应了,在几天内接受了几次大小手术,此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此刻,睡眠中的人嘴唇紧抿,眉毛拧成一团,汗水大颗大颗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气息很是不稳定。 祁韵沧起身检查仪器,指数波动正常。 估计是做噩梦了,祁韵沧心想。 她帮裴北擦掉脸上的汗水,却听到她嘴里咕哝着什么,女人听不真切,起身将耳朵凑近了些。 “我叫...我叫什么?” 女人伸手覆上裴北额头,轻声道:“放心睡吧,裴北,一切都会过去的。” 似是感受到额间的温暖,裴北呓语了两句,紧绷的眉毛逐渐舒展,呼吸跟着缓和下来,不多时,面色终归于平静。 夜幕褪去深蓝的边角,晨曦随之探出一抹金光,而后骤然照亮匍匐大地的万物。 祁韵沧望向窗外,喃喃道:“你看,天总归会亮的。” 第5章 起源 “身体机能正常。”厉允取下听诊器,与祁韵沧并肩而立。 白色灯管的光亮在视野里无限延伸,最后在视网膜里化作一条长长的黑影,裴北不由得眯起双眼。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还挺心急。 两人对视一眼,厉允率先开口:“你先安心养伤,按目前的恢复速度,两周左右吧。” 裴北偏头看向她们:“好,谢谢。” 这副身体给了她许多意料之外的惊喜,除开目前还不知道如何使用的血纹,她的恢复速度堪称变态。 如果换作以前,那几次大小手术足够让她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上半个月。 现下撇去腿部的骨折,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已经能拄着拐简单下床走动。 阿元有和她说过,如果加入北极狐,她需要用一部分津贴偿还医疗费,算是对北极狐的补偿。 毕竟凭空飞走大一笔赏金,阿元很肉疼。 裴北想也没想就点头应下。 当阿元笑眯眯地拿出账单时,她恨不得立马撤回自己说过的话。 数着数字后面的一大串零,裴北沉默三秒:“小数点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怎么会,我拿出的应该不是圆周率吧?”阿元转过账单看了一眼,而后十分笃定,“没拿错,现在医疗资源很稀缺的,贵点正常。” 开玩笑,三百多万!一个月津贴才两千!就算不吃不喝也得125年才能还清! 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是个未知数。 裴北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悲惨未来。 就算她牙都掉个精光,依然得视死如归地拄着拐杖蹒跚冲锋,嘴里还在念叨着关于津贴啦、报仇啦、阎王我来啦之类的话。 她勉强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哈哈,也是哦。” 虽然祁韵沧面上不显,但眼里隐约的笑意已经出卖了她。 阿元倒是对她信心很足的样子:“不要灰心,等你完成训练结业,接几个任务就能回本,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想成功,先打工!” “神经。”祁韵沧幽幽开口,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冷淡。 仿佛裴北刚刚看到的只是错觉。 裴北摸了把自己空荡荡的口袋,仰头叹气:“我会努力训练的,理事。” 大家都喜欢听漂亮话,阿元也不例外。 听她这么说,阿元赞许地笑道:“好好休养,我先走了,到时见。” 一个喜欢坑蒙拐骗的管事人阿元、一个心机深沉的臭脸队长祁韵沧、一个爱凑热闹的副队何梓澜。 以及现在和祁韵沧站在一块的神经病厉允。 裴北此刻突然感觉自己掉进了贼窝。 她醒得比预期快是有原因的。 厉允这个癫子,趁她昏迷不醒时,不顾祁韵沧的阻拦,拿刀给她手上划了一道。 刀口不深,但尖锐的痛楚立马把裴北叫醒了。 望着手上冒出的血珠,裴北视线在她们脸上来回滑动,其中意思很明显。 您没事吧? 厉允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看,是不是愈合得很快?” 祁韵沧:...... 裴北无语凝噎:“我有人权吗?” 厉允不好意思地推起眼镜:“抱歉啊,没想到你会醒。” 看来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 祁韵沧头疼地指着病房门口:“出去。” 再让她们几人胡闹下去,自己在裴北面前树立的威信即将荡然无存,到裴北眼里的北极狐形象也会跟精神病院没区别。 虽然她不知道,裴北早就这么觉得了。 厉允听话转身,和裴北摆手道别:“下次见,裴北。” 除开干笑,裴北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几个女人心眼不坏,长得也是各有千秋的标致,但精神状态堪忧,裴北只要看见祁韵沧以外的人,脑子里那根弦就开始绷得疼。 待厉允出门,祁韵沧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正色道:“你记忆恢复之前,我们都会把你作为新人培养,考虑到你连自己和自己的母亲都分不清,我会从头给你介绍当今的情况。” ...得,我是我妈。 裴北懒得纠正,而是回答道:“我想继承她的名字。” 祁韵沧略一怔愣,表示理解:“好,你想从哪里开始。” “一切的源头,灾难是怎么爆发的。” 女人显然预测到了她的回答。 祁韵沧摁下遥控开关,等电视打开的过程中,她沉声道:“很多人说,病毒和一次泄露事故有关,但并非如此。” 电视滋啦响动一阵,满屏雪花飘过,屏幕上出现了裴北想看到的东西。 资料待修正: 《旧纪元倒数第二年·南极》 画面中的研究人员癫狂般拥抱欢呼,她们身旁的冷藏容器内,静静存放着一枚前段时间从南极冰川深处取出的冰芯。 显微镜下,一种结构奇特的病毒正在缓慢旋转。 拍摄视频的人语气激动,几乎拿不稳摄像机:“我们第一次发现性状如此奇特的病毒!它有几率改变基因序列,可以让几厘米的植物在短时间内生长到十多厘米!” 一个研究人员看见正在拍摄视频的人,冲上前抱着她喜极而泣:“你看见了吗!假如实验成功,各类绝症将不复存在!这将是人类发展的史诗级里程碑!” “快!给它起个名字!” “叫‘起源’怎么样?它是一切希望的起源!” 有些模糊的视频中,研究人员奔赴而至,钻探机在白色荒原日夜轰鸣,病毒样本坐上承载着希冀的专机,一批批送往各大实验室。 《倒数第十六个月·新闻画面》 新闻主持人表情凝重地播放着一则则寻人启事,崩溃的家属们聚集在一起,她们怀中抱着印有家人信息的牌子,只求关于听到失踪人口的任何消息。 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妇女泪流满面,她的嗓音已经哭到沙哑:“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失踪!我的孩子——” 男人怒不可遏地推搡着记者:“滚开!别拍我!短时间内失踪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解释!” 调查人员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她们手中的笔写完一支又一支,对面的人却是满脸茫然地摇头。 主持人收回目光,清清嗓子开口:“近期,各地人员失踪事件频发,官方已经介入调查。我们在此呼吁:各位观众出门务必结伴,不要单独远行、或者前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如有相关线索,欢迎拨打......” 裴北手指无意识绞紧衣角,她记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 读高中时,隔壁学校突然失踪了一个人,短时间内闹得人心惶惶。 但因为学业繁忙,她很快将之抛到脑后。 没想到从这个时候就初现端倪... 视频仍在继续播放。 《倒数第十二个月·不明来源监控》 实验体背对着镜头,身体左右摆动,头部不时抽搐一下,看起来相当诡异。 装着动物的笼子打开,一只山羊从里面慢悠悠探出身子,歪头对人叫了一声。 实验体被声音吸引,缓缓转过身,露出布满狰狞血管的面孔,而后猛然扑向山羊撕咬,场面惨烈。 画面转到观测室,几人正拿着记录册交谈。 “它们会不分目的地攻击一切活物,似乎已经失去自主意识,现存的所有手段都无法逆转情况,而且...它们的血液和唾液传染性极强。” 负责人点头:“好,那个血纹还活着吗?” 其中一人回答道:“活着,他愈合能力很变态,只要不受到致命伤害,根本死不了。” 负责人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死不了就不用束手束脚的,抓紧时间大规模复制,缺人的话立刻和我汇报。「起源计划」已经被正式公开给各个实验区,加入者要签署共享实验进度的承诺文件,应该能对实验有所帮助。” 说完,他继续望着啃食山羊的人,点燃手中的烟。 《倒数第五个月·未知实验录音》 “......血纹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可拥有者没办法控制自己,堪比一颗无法拆除的定时炸弹!这是致命的缺陷!” “一些人不但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私下宣言,可以把“血纹”当做神给予的进化...他们疯了吧?” “大多数实验室已经将新型毒株列入生化武器的范畴,生化安全条约应该在商讨中了。” “嗯…据我所知,教授在尝试给实验体重新植入记忆,并进行系统的训练,以求将人变成可以听命作战的超级士兵。” “我曾建议教授放弃这个想法,我们需要保证病毒的稳定性!假如哪天发生泄露,将会是巨大的灾难!” “什么?又有血纹失控?真该死——马上来!” 《旧纪元倒数第???·旁白》 当历史偏离应有的轨道时,自然是有人偷偷拉动了摇杆。 带头发起计划的研究室居然忽略了一个最致命的问题——血纹的危险性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某个实验体终于在几近变态的折磨中,选择发起最惨烈的反抗。 在新纪元的第一天,他找机会屠杀了在场人员,并且报复般释放出所有能找到的实验样本。 在混乱中,实验区发生大规模的毁灭性爆炸,大量实验体以及病毒携带者逃了出来。 虽然研究所极力镇压消息,试图控制住局面,病毒还是在各地迅速扩散、爆发,最终演变成一场灾难,社会秩序分崩离析。 而失去意识的感染者终于获得了一个正式的称呼——丧尸。 它们虽然没有自主思考能力,但形成了类似蜂巢意识的思维,会跟随等级更高的感染者四处游荡,因此常常形成大小不一的尸潮。 从那天起,幸存者开始依靠残余的势力,在各处建立起自己的幸存者基地,与发生巨变的世界对抗。 灾难发生于人类的每一次盲目自大,我们必须铭记历史,缅怀逝者。 同时,我请求各位团结一致,共同守护好人类最后的家园! ——END 视频结束播放后,病房内沉默良久,实验体、爆炸等信息在裴北脑海交错,她的手渐渐握紧,泪水不觉间模糊眼眶。 所以,当时根本不是化工厂爆炸!而是这次灾难的源头! 裴北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恨意渐生。 她居住的城市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那么多人绝望而悲惨地死去,只是因为一个贪婪的念头! 现在有个新的问题摆在她面前。 那个杀她灭口的男人,是否和这次泄露事故有关? 第6章 出院 不能心急,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裴北冷静下来,既然能获得初步信息,之后的调查方向就明确了很多。 她望向祁韵沧:“谢谢你,祁队。” 谢我干什么? 祁韵沧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没事,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女人起身离开病房。 “好。”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裴北才收回目光。 作为裴北见过的北极狐唯一一个正常人,祁韵沧正常得有点过分。 其她人在自己面前发疯时,她总是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偶尔出声制止。 平常她的话不多,只有必要时候才会开口。 像是完成任务一样。 想到这,裴北猛然看向紧闭的房门。 模糊不清的交谈声透过门缝传来,隐约能瞧见几个影子晃动。 “...血纹...看好她......” 即使手铐被撤走,病房外也站着寸步不离的守卫,进入房间的无关人员都要接受检查。 是了,她不应该期盼太多。 作为一个刚加入且拥有特殊能力的新人,自己值得让人留意的地方...只剩血纹带来的价值。 如果她是个普通人,只怕早就死在荒野里。 裴北垂下眼眸,刚对祁韵沧冒出的些许好感荡然无存。 她现在急切地盼望出院,尽快接触到外界,她才方便制定下一步计划。 时间如白驹过隙,两周时间过得很快。 祁韵沧似乎也忙碌起来,从寸步不离变成偶尔前来病房看望裴北。 不知怎的,裴北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分离焦虑,不过很正常。 毕竟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就那个女人和自己待的时间稍微久点。 她紧紧攀住这根稻草,期望在压力中给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时间。 否则,她会被无能为力的恨意折磨到痛不欲生。 医护人员拆掉裴北腿上的石膏,顺带撤走大部分仪器,给她嘱咐了注意事项后,病房重新安静下来。 裴北动动脚趾,感受着腿上传来的微弱凉意,心情好了不少。 祁韵沧突然推门而入,房内气流涌动:“想不想出去散会步?” 裴北被她吓得一颤,眼神却渐渐明亮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消息,还是因为再次见到女人。 她每天和外界交流的方式除开看电视,就剩病房旁那扇窗户。 是该出去走一走了。 裴北表情略有犹豫:“我这样能出去吗?” 祁韵沧拿过医护准备的拐杖:“可以,不过你躺了太久,先适应走路吧。” 说着,女人将病床摇起,放下护栏。 望着祁韵沧为自己忙前忙后,裴北心底有些触动,她费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把脚挪到地上。 重新踩到坚硬地板的感觉相当奇妙,像踏着一块Q弹的果冻表面。 裴北觉得整个世界的重力都在拉扯着自己的双腿,叫嚣着让她向前迈步。 她将自己的重量压上拐杖,身体前倾。 毫不意外,双腿根本支撑不起裴北目前的运动量,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摔。 祁韵沧眼疾手快托起裴北,把她送回病床。 “别心急,慢慢来。” 两人离得很近,裴北闻到了祁韵沧身上独特的香味,她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像是女人沉稳安静的生命力,让人心中舒适。 对比那时车厢内的冷酷,裴北不由恍惚了一瞬,她怔怔开口:“好。” 随后的时间,裴北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初期是祁韵沧搀扶着她下床,两天后,她不再需要祁韵沧的帮助,可以以正常行走的速度在病房内来回踱步。 没过多久,在祁韵沧的陪同下,裴北开始沿着医院内部的小花园一圈圈奔跑。 “裴北,你有没有想过去更远的地方看看。”祁韵沧坐在长椅上,出声问询花园中慢跑的裴北。 此时正是清晨,飞鸟叽喳吵闹,花园里只有她们两人活动。 裴北盯着前方,脚步却没有停下:“我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迎着祁韵沧疑虑的目光,裴北接着没说完的话道:“至少要把那七位数还完吧。” 女人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待裴北恢复得差不多时,时间又过去了一周。 出院那天,只有病房门口站岗的士兵为她送行,祁韵沧等人一概不见踪影。 裴北愣了许久,只得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 站岗的两个士兵如释重负地活动活动筋骨,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笑眯眯给她送到楼下。 “顺着医院大门口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你会见到她们的。” 裴北点点头,和两人道别完便转身离开,她没有行李,自然也没任何需要带上的东西。 裴北离开一段距离后,其中一位士兵很是兴奋,她摩拳擦掌地邀请同伴:“解放了!喝两杯庆祝下?” 另一个人表情挣扎了三秒,欣然接受她的提议:“就喝一杯。” 闻言,女人笑得更加灿烂:“哈哈哈,好!就一杯!” 虽然到时候喝几杯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两人刚走没几步,兜里的电话催命般响起。 “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女人嘟囔着按下接听,下一秒,她忽然顿在原地,不住点头,“哎、哎!好,没问题!” 同伴看她这副样子,神色古怪:“咋咋呼呼的,搞什么。” 女人神情严肃地瞟她一眼,将电话递过去:“沧姐打来的,说要找你谈谈心。” 同伴一个大撤步退出三米远,用口型和士兵交流道:“就说我死了,刚死的。” 女人笑嘻嘻亮出早已挂断的通话界面,抬腿就跑,末了扔下一句:“晚点老地方见啊。” 屁股后面一大段鸟语花香的祝福追着她一同远去。 望着外面让自己觉得陌生的世界,再低头看看脚下踩着的生疏土地,裴北叹了口气。 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未来。 要说不心慌是不可能的,可到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刚抬腿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发动机由远及近的轰鸣。 裴北下意识朝旁闪开,只差一点,她就和汽车的前保险杠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面色不悦地转头看去,停下的吉普车上坐了个面戴墨镜的女人。 她摇下车窗,朝裴北露出一副看起来相当...呆瓜的笑容:“需要打车吗,给钱就走。” “莫名其妙。”裴北懒得理她,拔腿就走。 看她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女人着急起来,这人怎么不理人啊? “哎!哎!!裴北!”她不由得从车窗探出半个身体喊住裴北。 裴北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那肯定,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女人再次露出她的招牌傻笑。 “......” 裴北转身离开的同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个实打实的神经病。 见她懒得理自己,女人这下真急了。 女人拉开车门,三两步跑到裴北身边,喘着气道:“留步!沧姐叫我来接你的。” 等到女人走近,裴北才认出,她是送自己下楼的士兵,她此时换了身便装,怪不得感觉有点眼熟。 “祁韵沧?”她试探着问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女人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是的,上车吧先?” 裴北将信将疑地和她回到车上,坐在了副驾驶。 北极狐的人果然都不正常。 “我是沧姐手底下的,你可以叫我寻夜。”兴许是开车太无聊,女人和她闲聊起来,“在医院躺了这么久,有没有感觉外面很新奇?” 裴北点头:“嗯,有点...不太真实。” 寻夜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这样的感觉大概出现在十多年前,那场波及全球的大范围磁暴发生后。”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磁暴的源头在哪,极光在天上整整挂了七个日夜,除此之外只有偶尔划过的流星,全球电力与通讯中断了将近一周,所有城市陷入黑暗。” “等到磁暴余波结束,我们才发现,绝大多数电子产品都在这次爆炸中被烧毁,而那些流星,其实是天上坠毁的卫星。” 看到裴北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寻夜无奈道:“我忘了,你好像不记得这些事。” 裴北挠挠头,眼中光芒闪烁:“是啊,我还挺想看到的。” 实在难以想象,那是一副怎样的瑰丽奇观。 “还是不要看到比较好。”寻夜看她这副好奇的样子,轻叹一口气。 不多时,汽车驶入一段隧道,再出来时景色已然巨变。 树林将两人拢在其中,只留下一条 望着周围的密林,裴北沉默良久才试探着问:“这是要带我去拍山村老尸?” 正在喝水的寻夜一口水喷向窗外。 虽然许多电子资料已然报废,但她记得这部流传下来的经典电影,给小小的她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好巧不巧,何梓澜刚看完岗亭值班表,正欲转身离开,没想到背后突然降下一场雨。 “我天内,人工降雨...”片刻后,怒吼声从车外响起。 “寻夜!你给老子!滚!下!来!” 此时车速并不快,女人几步便追上慢悠悠行驶的吉普车,她骂骂咧咧扒住车门,抬手就揍:“你恶不恶心?” 寻夜很识趣地松开油门,侧身躲闪着求饶:“澜姐,我不是故意的,回来再打行不行,沧姐叫我先送人。” “又来这套?天天拿她当挡箭牌是吧!” 女人刚要动手,目光瞥到副驾的裴北,惊奇道:“你出院了?” 裴北望着她,报以一个礼貌的笑容:“是的。” 何梓澜眨眨眼,朝她回了个转瞬即逝的笑脸:“要去基地报道对吧?欢迎。” 寻夜讪讪朝她讨好道:“你大人有大量,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行不行?” “不行,等你忙完我再和你好好聊,赶快滚。”何梓澜跳下车,没再回头看她。 寻夜撇撇嘴:“心眼真小。” 女人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你再说一遍。” 寻夜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我什么都没说,晚上见,姐。” “她是你亲姐吗?”看两人打闹完,裴北对她们的关系好奇起来。 寻夜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不是亲姐,我俩一个福利院长大的。” 坐在副驾驶上的裴北失笑:“你们福利院民风好淳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出院 第7章 池塘 汽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寻夜接着说起了没说完的故事:“受磁暴影响,很多城市因为缺乏电力被尸潮攻陷,我和澜姐的福利院就在其中一座被攻陷的幸存者城市里。” “后来城内组织了多次反攻,最终付出惨烈代价,才将城市夺取回来。但我和福利院的同伴也在那次浩劫里失散了,我一直以为梓澜姐也牺牲那次沦陷里。” “等到长大,我觉得自己该干点什么,顺便赚些钱,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见她。” 裴北听得很是认真:“你们挺有缘分的。” “是啊,我们因为尸潮失去家人而聚在一起,好不容易有喘息的时间,又再次失去拥有的一切,谁都没想过会再见面。有时候我只能靠回忆来支撑自己,不过比起小时候,澜姐真的变了很多...” 说到这,面前的景色渐渐开阔,一座伫立于森林中的坚固堡垒出现在眼前,缠绕着铁丝网的围栏将钢铁大门拱立其中,后方哨塔上的人神色戒备。 门口站岗的人抬起道闸,示意汽车停下接受检查。 寻夜探出头,递过自己的通行证,笑着打招呼:“今天怎么是你值班。” “抽签抽到的,哎,幸好你来了,我还能走上几步,站得腿疼啊。”士兵锤锤自己酸痛的双腿,看向副驾驶,“她是...?” 寻夜抬抬下巴,指向基地内:“沧姐要的人。” 闻言,士兵迅速侧身放行:“您请,她在训练场。” 裴北看她们这样,很是好奇:“怎么感觉大家都很怕她。” 寻夜发动汽车:“目前服役的佣兵,一大半都是沧姐带出来的,大家还是新手的时候就被她折磨得够呛,怕也正常。” 裴北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些:“我不会也是...她带吧。” 她对祁韵沧的狠厉记忆犹新,如果是这样的话,裴北可以想象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有多折磨。 寻夜摇头:“不全算,她只负责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澜姐和其她人。” 交谈间,祁韵沧在远处训练场看见了缓缓从大门驶入的汽车,她摁下别在衣领上的耳麦。 女人的声音从对讲机内响起:“寻夜,带她去宿舍,我那栋二楼右边,让她换好体能服就过来后山。” “眼睛怎么这么尖。”寻夜嘟囔着调转车头,带领裴北往宿舍那边开去。 她尽职尽责地给裴北介绍:“训练场旁边那座山看到了吗,它脚下就是宿舍区,你和沧姐她们一栋,单人间。” 裴北眺望前方,一栋栋小房子于山脚处拔地而起,她不敢置信道:“住宿条件这么好?” 本以为丧尸横行的世界,大家过的都是风餐露宿的生活,怎么还能住上单人间? 寻夜哼哼笑道:“因为人少,进去看看吧,钥匙应该就挂在门口。” 裴北按寻夜的指示进到了房内,该有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阳台。 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简单的床铺被摆放至角落,床头柜旁是足以容纳二人坐下的舒适沙发与茶几。 阳光透过玻璃洒满地板,书桌上静静躺着一摞崭新的书籍和笔记本。 裴北打开衣柜,里面挂了几套合身的藏青色体能服。 她换好衣服,来到镜子跟前。 镜中的女人面色略微苍白,棕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明亮光辉,正瞬也不瞬地打量着她。 一瞬间,裴北有种怪诞的茫然,她不敢相信,自己即将要用这副脸庞开始从未体验过的全新生活。 不过这种迷茫很快就被寻夜的喊声打破:“裴北,沧姐让我问你换好了没有。” “好了,马上来。”裴北回过神,迅速小跑出门。 过去后山的路上,寻夜不断叮嘱裴北:“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她的训练强度堪称变态,尤其是对你而言。” 裴北起初并未将这句话放到心上,毕竟她只是中途加入的新手,总不至于把自己弄死吧?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裴北隔老远就看到了站在池塘边的祁韵沧。 她将一头黑发高束至脑后,穿着黑色体能服负手而立,身形挺拔。 风从池塘上刮过,吹得体能服紧紧贴合住祁韵沧身侧,让女人看起来格外英姿飒爽,和裴北印象中的她形成了很大反差。 不过她前面的池塘里怎么跪了一排人...? 寻夜低骂一声:“我靠。” 听到身后的脚步,祁韵沧回头望向两人,表示寻夜可以走了。 寻夜得令,悄悄丢下一句“祝你好运。”后,立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祁韵沧朝裴北命令道:“过来。” 裴北按祁韵沧的指示,听话站到她身边。 此刻祁韵沧没什么表情,她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紧接着看向身旁不知所以的裴北。 希望她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裴北和祁韵沧并肩而立,跟前的水里跪了七个被反绑住双手、气喘吁吁的女人,池水堪堪没过她们胸口。 每人头发都湿漉漉的,样子相当狼狈不堪,她们背后都站了个拉起面罩看不清长相的士兵。 怎么看都感觉不太妙。 祁韵沧颔首道:“你的编号是9464,以后会和其她人一起参加训练。各位,记得感谢9464给你们的休息时间。” 众人闻言,只是抬头望了裴北一眼,而后抓紧时间大口呼吸。 裴北没看明白当下情况,旁边的女人却突然握住她右手。 温暖的感觉从手背传来,裴北疑惑地瞅着身边嘴角含笑的祁韵沧,心底隐约有些不安。 “别动。”女人沉声开口。 在裴北不解的目光中,祁韵沧走到她背后,熟悉的冷香随动作飘扬过来。 片刻后,她另一只手也随之被拉起。 “这是干什...我靠!”裴北话音未落,一阵钝痛从反剪的手腕处传来。 祁韵沧拿来根束带,将裴北两只手反绑到一起,确定她双手被严严实实捆好后,女人后撤半步,抬腿便踹在她屁股上。 背后像是有柄重锤对着裴北来了一记精准打击,她踉跄两步,被那结结实实的一腿踹得倒栽进池塘。 裴北都没来得及痛呼出声,混合着泥浆的冰冷池水便扑面而来。 水压将空气大团大团地挤出她的肺部,瞬间灌满她的鼻腔和耳朵。 裴北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跌进的水有多深,眼睛像是被按进了沙地,无数泥沙摩挲着她的眼球。她越是挣扎,喝进肚子的水就越多,对毫不熟悉水性的人来说,绝对是最接近死亡的折磨。 她无助地用脚在水中踢打,溅起大片水花。 剩下的人无不侧目,即使她们看得出裴北压根不会游泳,也没接受过任何基础训练,但没人敢出声。 谁说话,谁找死,这是众人经过无数次实践得出的真理。 祁韵沧玩味地看着水中徒劳踢腿挣扎的裴北,紧跟着也跳下水,将她一把捞出水。 “咳咳、咳、呕...” 裴北刚张着嘴吸上两口气,胃里的不适感又让她哇一声干呕出来,鬼知道她喝进去多少水,气管也像被磨砂纸刮过一样难受。 祁韵沧的声音适时从背后响起:“下次入水前记得憋气,不然我很乐意多教你几次。” “你有病、咳咳...”裴北心头漫起被人戏耍的气愤,她想骂人,嗓子却不合时宜地剧烈咳嗽。 她此刻双目通红,眼泪鼻涕口水全都混杂在脸上,看起来比旁边那几人更加狼狈。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显然不清楚自己对上的是谁,所以才敢这么说话,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的。 听到她骂自己,祁韵沧也不动怒。 女人伸腿踢至裴北膝弯处,逼她跪回水里,右手插入裴北湿透的发间,迫使她只能仰头和自己对视。 祁韵沧垂眸看着裴北愤懑的双眼,声音平静:“有脾气是好事,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让你明白两件事。” 浑浊的池水再一次包裹了裴北。 祁韵沧将她按回水中,看着自己腕间的表,在裴北愈渐无力的抵抗下悠闲数了一分钟才松手。 裴北已经没有力气骂了,只剩喘气的劲。 祁韵沧攥紧她的头发,让她对上自己居高临下的目光。 阳光打在裴北脸上,那张苍白消瘦的面庞浮现出病态的羸弱,她眼眶盈满泪水,可依然是一副不服输的表情。 祁韵沧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古怪的兴奋。 有时候,树立自己的危险性只需一个瞬间。 她眸色沉静,缓缓开口道:“其一,学会接受自己的处境,其二就是——尊、敬、前、辈。” 说完,她重新将裴北按进水里,转头朝人吩咐:“放。” 那排站着的士兵立刻将身前跪着的人摁进水中,整个池塘只剩水花扑腾的声音。 祁韵沧回想那丝诡谲的兴奋,着实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裴北只觉得肺像要炸了一样疼,眼前阵阵发黑,池水不断涌进嘴里,她逐渐感到身体正因为缺氧失去挣扎的力气,恐惧不断侵袭她的大脑。 她终于明白何寻夜为什么要祝自己好运,而这训练明显是奔着要人命来的。 新生活给裴北上的第一课,就教会了她——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 尤其是姓祁的。 祁韵沧适时将她扯出水面。 裴北呼吸沉重,意识如同飘摇的火苗,一点点消散。 昏迷前,她好像听见祁韵沧轻笑了一声,女人嗓音清冷:“很高兴再见到你,9464。” 第8章 苦训 等到再度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裴北是被一泼冷水浇醒的,给她冰一激灵。 “该醒了。”身旁的女人冷然出声。 脑子迟缓地运转几秒,眼睛顺着身边踩在泥地的黑色作训鞋往上看,裴北再一次见到了那张可恶无比的脸——祁韵沧。 女人半蹲在地上,手正往她这里伸。 裴北瞳孔一缩,她身体不由自主往旁边一挪:“你...算了,我离你远点。” 比起和这女人接触,还是主动离得越远越好,她想活久些。 祁韵沧没管她的瑟缩,从腿侧拔出黑色军刀,抬手挑开束缚带:“还挺记仇。” 裴北坐起来揉着鼻子,呼吸道被灌水的酸涩感还没消散,她又咳了两声,小声嘟囔道:“你喝两口试试。” 祁韵沧站起身,将刀插回刀鞘:“不想喝就记住我说的话,把衣服换了,跟我去吃饭。” 靠,听力还怪好。 裴北讪讪起身,按照她的指示去换衣服。 待裴北离开后,何梓澜从角落处走出来,表情困惑:“怎么这样也没激发她的血纹,不应该啊。” “再观察几天看看。”祁韵沧撇头望向她,“半天不出声,你挺能藏。” “这不是怕出事嘛。”何梓澜翻了个白眼。 按照祁韵沧的训练强度,要是裴北失控,保不准真会出人命。 何梓澜担心有什么变故,特意在一边暗中守望,但这个和平结局当真让她意外。 祁韵沧的回答差点没让何梓澜一口呛死:“让你操心了,何妈。” “...食堂见。”何梓澜搓着身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走远,留下女人待在原地。 等裴北换好衣服,祁韵沧带她前往食堂,此时正是饭点,食堂内热闹得很,一路上不断有人和祁韵沧打着招呼。 “沧姐好。” “沧姐。” 祁韵沧逐一简单回应过去。 裴北在她身旁像个吉祥物似的,路过的人都要打量上两眼,然后对她报以微笑。 裴北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她问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看我一眼?” “生面孔、新成员,她们好奇不奇怪。”祁韵沧回答。 裴北好奇:“不是因为我的通缉令吗?” 祁韵沧摇头:“除了专门的赏金猎人以外,别人很少去记这些,要忙的事情多得很。” 她还有句话没说,难道裴北没意识到,她的长相...本身就很吸睛吗? “韵沧,这里。”何梓澜朝她们挥手。 她所在的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除开何梓澜以外,坐着的都是裴北见过的阿元、厉允等人。 阿元撑桌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懒洋洋开口:“快来快来,我饿得低血糖都要犯了,寻夜人呢?” 何梓澜倒是一脸无所谓:“打完一顿之后不知道跑哪去了,不用管她。” 裴北依旧好奇地东张西望着,从医院到基地,并没有一点末世的感觉,顶多位置偏僻了点,仿佛那个凄惨破败的世界只存在于别人的描述中。 当然,被祁韵沧抓着摁进水里时除外。 “你好歹是我手底下的,不要表现得太白痴。”祁韵沧叹了口气,对她这副傻样很无奈,“吃饭,傻北。” 裴北不好意思地点头答应下来,她端起早已备好的碗筷,但总感觉女人在人身攻击自己。 面前的桌上菜色各异,裴北一时有些不知道从哪里下筷。 祁韵沧主动给她夹了块番茄牛腩,嘱咐道:“吃饱点,下午还有训练。” 闻言,裴北动作瞬间僵硬,刚准备伸向牛腩的筷子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何梓澜扒着碗里的鱼肉笑话她:“你又吓唬人,裴北,别听她乱说,下午是我。” 厉允显然一晚没睡,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幽幽开口:“你两训练有区别吗?” 对于这群人的恶趣味,阿元早已见怪不怪,她抱着牛排吭哧吭哧啃着,顺手叉上一块酸黄瓜放到厉允碗里:“吃饭。” 厉允过来时,想着是吃饭也就没戴眼镜,她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应下,提筷把碗中的东西放进嘴里。 刚嚼上两口,厉允五官瞬间扭曲到一起:“阿元你想死了!我的牙!” 祁韵沧上下打量着阿元,一脸“你还好意思说我”的表情。 何梓澜喝了口杯中的伏特加,朝看呆的裴北摇晃酒瓶:“来点?” “教她点好的行吗。”祁韵沧拿走酒瓶,转头给自己倒上,望着她这死出,何梓澜只得回以一个白眼。 阿元擦擦嘴,朝裴北正色道:“放松点,没训练时不用太紧张,如果这些菜不合胃口,也可以重新点些你爱吃的。” 裴北摇摇头,菜很合胃口,她也没有紧张,只不过又一次恍惚了。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是颓败的末世,面前几人的嬉笑打闹让她觉得更加不真实。 “怎么在发呆。”何梓澜察觉裴北的出神,不禁问她。 阿元抛去嫌弃的眼神:“因为跟你不熟。” “啊?不是,别误会!”裴北吓得连连摆手。 厉允在桌底踩了阿元一脚:“阿元给你准备了个惊喜,猜猜是什么?” 裴北试探着问:“枪?” 阿元失笑:“每个人都会配,等你熟悉枪械知识之后,就可以去军需处领。” “那...刀!”裴北眼馋祁韵沧的军刀很久了,暗藏锋芒的冷硬刀身低调沉稳,她也想有一把。 “熟练后也有发。” “真假?”裴北眼前一亮,但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 小菜鸟的反应让阿元乐不可支,她双手抱胸:“我像随便唬人的那种人吗。” 一旁的厉允替裴北回答:“像。” 阿元伸手扯着厉允的脸:“酸黄瓜没白给你吃。” 何梓澜出面打圆场:“小北,等下午训练完,我就告诉你,她爱唬人,我不唬。” 祁韵沧补充:“枪和刀的确有。” 在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哄骗里,裴北再一次掉进了她们精心编织的甜蜜陷阱。 何梓澜优哉游哉地靠着躺椅,看裴北在障碍场上蹿下跳,嘴里喊着:“9464,太慢了!加练!” 裴北越过终点后,整个人几乎是以大字型瘫倒在地。 她哀嚎出声:“我不想知道了,何队,会死人的。” 何梓澜不为所动,她啜饮着口手中的咖啡,下令道:“9462,去把AED拿来。” 得,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裴北大喘粗气,抬手报告:“不用,我歇会继续。” 何梓澜眼神赞赏:“好,给你十分钟。” 第一阶段训练,裴北以比别人多跑三遍的成绩结束。 何梓澜抛给她一瓶水:“半小时,抓紧时间休息。” 如果说祁韵沧的训练是以狠厉著称,那何梓澜就是纯粹的不讲道理。 跑慢了罚,说话没打报告要罚,就连分心也要罚! 老天爷,她才第一天参加训练,训练量就要超过其她训练了近俩月的人。 没有天理,没有人性,王法? “我何梓澜就是王法。”女人站在她身旁,如是回答。 裴北苦着脸从地上爬起,日光毒辣地灼烧着皮肤,她苍白的脸已经因为大量运动恢复了许多血色。 纯粹是让累的。 她明白,自己体质是比常人好,但也不能不把她当人看呀。 好比现在,她望着地上的装备,面带疑惑地指向自己:“都是我的?” 何梓澜肯定道:“新手大礼包,如何?” 裴北提起装备,手上传来的重量让她整个肩膀往下一沉:“......还真是惊喜啊。” 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彻底汗湿,裴北想着,拧上一把应该也能满足撒哈拉半天的降雨量。 何梓澜让她放心:“开胃小菜而已。” 裴北仰头长叹,这条路不好走。 何梓澜相当潇洒地坐在开了空调的车里,两条腿搭在中控台上,手里拿着喇叭往外喊:“跑起来,9464!说你呢!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带着电流杂音的呼叫震荡着耳膜,裴北抹去挂在眉间的汗水,将背包往上提了些。 她的复仇之路遥遥无期,训练就是横亘当前的一座大山。 阿元等人站在树荫底下,望着围绕偌大训练场跑圈的新兵队伍,视线却一齐落到末尾的裴北身上。 “这么折腾她没问题吗?”厉允捏着镜框蹙眉,她作为北极狐的信息支援位,体力自然比不上其她人。 阿元轻笑一声:“不是我们一起评估的吗,我只是提高了一点标准而已,作为S级通缉人物,不出点汗,怎么看得出她的能力。” 看裴北吭哧吭哧费力奔跑的模样,厉允摇头道:“她估计是真不记得了,不然哪能这么狼狈。” “忘了挺好,训狗也得从小开始。” 话音刚落,几人扭头望向说出这话的祁韵沧。 寻夜拿拇指掏掏耳朵:“感觉怪怪的。” 厉允:“的确。” 阿元:“没想到,我们北极狐还藏了个驯兽师。” 祁韵沧双手抱胸,回给几人一个眼刀:“滚。” 奋力追赶的裴北留意到树荫下那几人,心思分过去一些。 几人看起来不像单纯的散步,更像...在观察自己。 她凛神思考,阿元曾经和她说过,她的血纹是种很强大的能力,但不知道触发条件,需要她自己尝试。 可时至今日,阿元那边的监测仪似乎从未响过,裴北也没找到触发的条件。 哪里出了问题? “9464!再落下距离就给我加练三公里!”何梓澜的喇叭又开始响。 裴北抬眼一看,要她老命了,一分心又落下七八米。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9章 外出 【呜~】 尖锐的警报声从房间内响起,裴北被吓得从床上瞬间弹起,再重重摔到地上。 “怎么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开始疼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子像是要从里面炸开。 回忆昨天下午,何梓澜抓着她玩命练,好悬没给她玩断气。 给她准备的惊喜,其实是一场欢迎会。 裴北是两条腿打着摆子去的。 聚会上,阿元笑眯眯地拎来一桶据说是厉允亲手酿的米酒,让她试喝。 起初裴北持怀疑态度,她不相信这个酒不辣口,毕竟何梓澜骗她喝伏特加的时候,给她呛得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后面在阿元的软磨硬泡下小尝了一口,她说得没错,的确很好入口,冰过之后更是只剩甜香。 裴北竖起大拇指直夸甜甜的,没想到喝完之后整个人都癫癫的,上劲飞快,腿都不疼了。 结果就是她把酒当饮料喝,不断和人干杯,酒量大得让祁韵沧都为之侧目。 再有记忆的时候,自己正趴在厕所吐得不省人事,祁韵沧反手给她提溜出来,叫她喝点水赶紧滚回去睡觉。 裴北回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给她送回来的,毕竟按昨晚那个状态,爬都爬不回来。 “所有人,五分钟内训练场集合!”祁韵沧的声音忽地从房间内响起,又给迷糊的裴北吓一跳。 她一度以为祁韵沧闯进了自己闺房。 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房间角落的墙壁上竟然装着小型扬声器。 裴北昨天还好奇过,万一紧急集合,一间间房去喊该多费时,原来还装了这东西啊。 祁韵沧又加上一句:“裴北限时三分钟,敢超时就死定了。” 我靠!裴北大骂一声。 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从地上冲进卫生间刷牙洗漱,收拾好就急忙套上体能服往外冲。 “好痛,好痛。”头痛腿也痛,她边跑边捂着腿喊,堪堪掐着点赶到训练场。 看到踉踉跄跄赶来的裴北,祁韵沧从手表上移开目光:“不错,只超时两秒——去吧,三十个蛙跳醒酒。” 领了罚的裴北垂头丧气走到一旁开始蛙跳,等到做完,其他人也陆续到场。 显然众人已经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并没有像裴北那样着急忙慌。 祁韵沧让她归回队伍,而后清清嗓子开口:“先晨跑五公里热身,再去食堂集合吃早饭。” 天塌了。 裴北神色痛苦,她跟着众人抬腿转身。 彼时她也从没想到过,自己需要在短时间内跟上她们两个多月的高强度训练,这债不好还啊。 祁韵沧跟在队伍旁陪跑,目光不时落在身处队伍末尾的裴北身上,眉头微皱。 她不明白,为什么裴北的身体素质没有像她们所预测的那样好,甚至连救回来之前的一半都没有。 现在仅能勉强跟上这支刚训练了两个月的队伍。 昨天把她按到水池里的时候,她也没有挣脱开,难道是修复伤势消耗了自身太多能量?她决定抽空和阿元讨论下这件事。 念及至此,目光和裴北对了个正着。 裴北正为自己以后的苦日子唉声叹气伤春悲秋呢,忽然感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不由得回望了过去。 祁韵沧吹了声手中的哨:“看什么?指望我帮你跑?” “不是,我...”裴北指指自己,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说话前要加‘报告’,懂吗!” 裴北大声回道:“报告,我感觉自己有点喘不上气!” 闻言,祁韵沧心下一沉,她以为裴北身体承受不住这样强度的训练,脑海里闪过一万种调整训练计划的方案,心中暗自评估裴北能否继续跑下去。 祁韵沧打量着裴北涨红的脸,视线往下移至领口...女人额角隐约有青筋暴跳。 这个弱智衣服穿反了! “...憋死你得了。”祁韵沧冷脸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她加快脚步,往前方队伍跑去。 她不仅要和阿元评估裴北身体状况,还要找机会给裴北做个智商测试。 等到晨跑完吃过饭,已经快早上七点半了。 祁韵沧集合好众人,告知她们今天外出进行枪械训练,需要大家前往军需处领取装备。 闻言,众人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在这鸟乱拉屎的训练场待了两个月,不能外出活动,鬼知道她们对于出去这件事有多兴奋! 不是很兴奋的只有裴北,自己昨天不是刚进来吗?怎么今天又要出去? 祁韵沧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她走上前,什么也不解释,将裴北拉到一边。 其她人都去军需处了,只有她们两人站在墙根下。 女人本就跟裴北差不多高,因为刚才的晨跑,她额上挂着一层薄汗,常年运动的小麦色皮肤更是为人增添了一份气场。 裴北抬眼望着她,表情局促。 祁韵沧伸手整了整她的衣领,清冷的香味随着动作悠然而至:“裴北,你衣服穿反了。” 裴北低头,裴北抬头。 她面上浮起一抹粉红。 ......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吗。 “换好再去领装备。”祁韵沧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莫名其妙。 待众人都领取好装备,祁韵沧检查了一遍,确认所有人穿戴无误后,她叫何梓澜开来了越野。 大家在车厢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位于百公里外的小型幸存者聚集地,几年前被尸潮攻陷后一直荒废,直到前段时间才被清理出来。 有人忍不住低呼,语气兴奋:“我靠,不会是要拿丧尸打靶吧?” “疯了你,被咬到会死人的。”身旁的人很是无语。 那人回她:“咬不死我的,终将会使我更强大。” “...神经病。” 看她们这样打闹,裴北不由提出自己的疑惑:“你们...都参加过射击训练?” 得到众人一致的点头回答后,裴北傻眼了。 常言道: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 可自己猪毛都没见过啊!敢情是把自己一个新手小白赶鸭子上架,这合适吗? 看到她的表情,也有人反应过来了,坐在裴北对面的女孩问道:“你没摸过枪?” 向她提问的这人,裴北有印象,她昨晚和自己聊过一会,名字叫谭清,是在北城的一次暴动中趁乱逃出来的。 裴北怔怔点头:“是啊。” 没摸过枪就外出训练?大家更对祁韵沧的决定摸不着头脑了,只能朝裴北投以同情的目光。 专心开车的何梓澜瞟了眼坐在副驾闭目养神的祁韵沧,后者并未对车厢内的议论做出任何反应,依旧靠着座椅,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汽车驶过荒草丛生的废弃道路,因为人类活动大大减少,青苔和及人高的杂草几乎快铺满道路两旁,偶尔还能看见几辆被人为拖到路边的报废汽车。 随着引擎轰鸣,不知名的飞鸟成群结队扑着翅膀从树上腾空而起,野兔受惊般从路这头蹿到另一头,早已等候多时的狐狸率先飞扑而上,一口咬住它的喉管狠狠撕咬。 刚准备回到窝里享受美食,又在下一刻被成群结队冲出的野狗吓得抛弃刚到嘴的美味,夹着尾巴狼狈逃窜。 裴北兴致勃勃地望着追在车后狂吠的野狗群,眼中尽是惊奇。 躺在医院时,祁韵沧除了会给她放一些基础教学视频以外,最常放的就是各式电影和纪录片,裴北没想到,居然在此次外勤看到现场版。 何梓澜适时开口:“我们地毯式搜索过很多次,大型食肉动物基本不会在这一块出现,但成群结队的野狗也容易对人发起围猎,你们以后出外勤也要注意这一点。” “附近曾经是个生态动物园,所以你们应该能看见很多...” 何梓澜话音刚落,一群悠闲站在路边嚼着草的羊驼齐齐看向这辆车。 【tui!】 夹着碎草屑的口水如雨点般飞向汽车。 “没素质的动物。”何梓澜叹了口气,心疼自己昨天刚洗的车。 正说着,前方路中央晃悠悠走出来一个人,有眼尖的人好奇开口:“前面是岗哨吗。” 闻言,何梓澜神色严肃望向前方,祁韵沧也在这时睁开了眼:“不,是丧尸,都抓紧点。” 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后,路边陆续走出更多或走或跑的丧尸。 车里不断传出诸如:我的妈!长得好恶心!车结不结实!之类的惊呼。 裴北看着那只拦在路中央的丧尸,几乎能听见它喉咙里发出的嘶吼。 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它**的躯体上,数不清的苍蝇萦绕在它四周,最恶心的是,还能看见那丧尸身上无处不在的蛆虫,正随着动作不断掉落。 丧尸灰白的眸子死死盯住越来越近的汽车,“砰!”一声巨响后,黑红色的粘稠血浆和不明块状物糊满了整个前窗,丧尸被撞得高高飞起,滚落在路旁。 何梓澜皱眉低骂一声,抬手打开雨刮器。 眼见身后的尸群追不上,为保险起见,祁韵沧从储物箱内摸出一枚燃.烧.弹向后丢去,火焰瞬间吞噬了后方,升起一阵黑烟,隐约还能闻见烤腐肉的味道。 女人嘱咐道:“待会到了训练场不要单独行动,不知道这群丧尸是从哪冒出来的。” 【哇!】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传来。 祁韵沧回头看向车厢,几个新兵几乎快把刚刚吃的早餐吐了个干净,剩下裴北和几个心理素质稍微好一点的,也是面色苍白打着干呕。 “看我干嘛,”何梓澜望着满脸无语的祁韵沧,“反正待会都要洗车的,不撞白不撞。” 第10章 过去 待众人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生锈的铁制大门口挂着“私人领地,请勿擅闯”的字样,门口站岗的人只是一瞟来车,便开门放行了,明显是提前打过招呼的。 一旦没有活人居住,城市就会衰败得很快。 此地显然和她们住的基地有很大区别,目光所能触及的每一面墙壁都爬满藤蔓,地上杂草丛生,被丢弃的物品到处都是,几乎快和地面融为一体,街道设施也是破败不堪,落满了尘土和鸟粪,但勉强能用。 裴北扯开一处藤蔓,露出后面脱了色的海报。 【城市建设队火热招新中!加入我们,一起打造你梦想中的居住地!】 物是人非,裴北看到此情此景,说不出自己是何种心情。 路边刚焚烧完毕的尸堆不断散发着焦腐味,黑烟盘旋在空中久久不散,偶尔噼啪响上几声,刚下车没多久的队伍闻到这个味道,又有几人冲到一边开始呕吐。 裴北也忍得相当辛苦,她掩住鼻子朝祁韵沧问:“报告,焚烧的这些是...” 祁韵沧显然早已习惯这个气味,她盯着浓烟,面色黯淡了一瞬,重新望向裴北:“以前没能逃出去的幸存者。” “现在没到训练时间,不用那么正式,你可以和其她人一样叫我祁队,或者教官。” 何梓澜在火堆旁蹲下,也没管烫不烫,伸手拾起地上掉落的铭牌。 她仔细擦拭上面的污渍,边磋磨,边望着火光出神:“小澄是我看着长大的,才刚过五岁生日,就躺在了那里。” “以前我们下训后都喜欢跑来这,离得近,大家也都认识。小澄家里开的是一家杂货店,经常给我们送她们家自己酿的啤酒。” “小澄最喜欢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地叫,有时候她还会溜到我们露营的草地上玩,我们就逗她,问她长大以后的梦想是什么,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裴北摇了摇头,她无法想象,自己脚下踩着的土地曾经有多热闹繁华。 也许她正站在某人还留有余温的脚印上,聆听她们过去的故事。 铭牌上的印记随擦拭越来越明显,一头转身张嘴迎敌的银色狐狸形象跃然眼前,旁边是各式用小刀刻出的名字缩写:Q、H、A、L、X等等。 目光掠过字母,裴北稍稍思索,很快就反应过来。 字母是祁韵沧、何梓澜、阿元、厉允她们刻在上面的。 铭牌背后刻了“小澄-2032.9.12-B型血-预备队”,等一系列字样。 裴北盯着何梓澜手中的铭牌,如果女孩还在世,应该读小学了吧。 何梓澜扯出笑容:“她说想像我们一样,可以勇敢保护所有她喜欢的人...但我们没有保护好她。” 祁韵沧将车钥匙扔过去,适时打断何梓澜的回忆:“梓澜,你的车该洗了。” 顺着祁韵沧的话,何梓澜看向自己被羊驼口水和丧尸脑浆涂得花花绿绿的越野车。 她神色霎时清明几分,眉头心疼得皱在一块,立马跳上驾驶座开了出去。 待她人走远,祁韵沧继续讲述何梓澜没说完的故事:“梓澜一直在怪自己,其实那段时间我们也自顾不暇;一边要揪出藏在队里的叛徒,一边要救回梓澜——那时候她刚接完一个私人委托,归队没多久就被自己人暗算,只差那么一点,小澄的故事就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了。” 沿着祁韵沧接下来的叙述,裴北终于了解到后续的往事:裴北她们出发的地方,在当时仅作为备用选项存在,曾经的基地还位于城镇前方百来公里的城市中。 当初一直有人暗中出卖相关情报,导致北极狐的众人出任务时不断遭受鹰眼狙击,高层也被陆续暗杀,内部有战斗力的多支小队死伤到只剩下两支。 等何梓澜完成私人委托归队,大家一起肃清外部威胁后,又通过投票推举阿元对内进行治理。 当一切都在渐渐回到正轨时,她们突然从截获的消息得知:有大股尸潮即将途径这座城市。 何梓澜立马带上其中尚有战斗力的一支队伍,前来帮助撤离。 刚开始救援很顺利,但何梓澜没想到,叛徒就隐藏在她的队伍中。 她们疏散人群时,那人趁机下手,经过一番苦战,十人小队里只有何梓澜侥幸生还,城市几乎在同时全部沦陷。 要不是何梓澜过来前留了个心眼,放了支录音笔在身上,只怕众人找到尚有一口气的何梓澜时,也会当场将她击毙。 毕竟何梓澜脱离北极狐单独执行任务快半年,嫌疑最大,谁都不知道她是否在期间被敌方策反。 直到听完录音笔里的消息,阿元立刻让众人放弃掉曾经的基地,集体撤进森林中销声匿迹。 北极狐目前一直以维和者的身份四处活动,当时撤逃出的少数居民,也安顿到医院附近的区域生活至今。 而小澄,她就过世在当初找到何梓澜的楼内,她被咬到后,是何梓澜亲手开的枪。 裴北望向几乎被烧成灰烬的尸堆,再看向旁边的房屋,不确定道:“该不会就是...” “是这儿,梓澜一直不愿意再踏进这里。”祁韵沧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了她。 其她围过来听故事的新兵本来只当她们是在聊八卦,听到这,顿时都收敛起之前轻松的神色。 众人垂下头,朝那堆未熄灭的余烬深深鞠上一躬,向逝者致以敬意。 远处,何梓澜看着后视镜中弯下腰的众人,划起火柴,点燃了一根香烟。 你可以睡个好觉了,小澄。 - 祁韵沧收回放在火堆上的目光,转头问正盯着灰烬发呆的裴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 被她这么突如其来地一问,裴北反而不知如何回答。 她回望女人深邃的黑眸,那其中蕴含着千万种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她没由来地慌乱。 这个问题委实问倒了裴北,她总不能和人说“其实我是个傻子,实在没办法回答你。”吧。 说出来都让人没法接。 好在女人也没让她手足无措太久,而是接着说:“其实我每天都在等待未知的明天,这个世界就像一张漫无边际的白纸,我所能留下的笔画实在有限。但我总会害怕,怕自己没准哪天就会看不到下一个日出。” 闻言,裴北疑惑道:“那为什么先不看着脚下的路往前走呢。” 祁韵沧眉头微微挑起,她瞧着自己脚下,一片被风吹起的灰烬刚好落在她的靴子上。 “也许,害怕是因为你永远都在担心未来。” “太过在意明天的话,就会被明天困在当下。” 裴北倒是真的给出了一个不同的回答。 女人轻轻叹出口气,她抬腿向前迈步,靴面上的灰烬忽的向上飞起,又打着旋飘落到她留下的脚印中。 祁韵沧的声音随之传来:“如果可以,我一定带着你们摧毁鹰眼,再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安稳过完下半生。” 而后她转身,环顾自己身后跟来的一队新兵:“但我下半生还有七十几年,先花九个多月收拾你们再说——列队!跑步前进!” 洗车的何梓澜也没忘记关注她们这边的动静,她笑着按下对讲打趣:“加我一个。” 带领裴北她们放好多余装备,众人来到此行的射击场地。 说是靶场,其实就是一个由学校田径场改造而成的地方,场地由远及近放了三排靶纸。 田径场四周被铁丝网围绕起来,看样子,被攻陷以前,这里原本是原住民的运动场地,而其它教学楼等建筑,门窗都让木头铁板封了个严实。 众人见状,原本兴奋的心情荡然无存,毕竟她们一开始以为可以用丧尸练手,结果跑到这,只是换个地方打靶纸。 搞不懂跑这么远的意义在哪。 看她们这副无精打采的样,祁韵沧选择无视,让她们端起早已备好的枪进行稳定训练。 一上午在各种相关训练和枪械知识中平淡度过,裴北因此获得了可以摸枪的机会,相对于其余人来说,她倒开心得不行,兴冲冲等着下午的射击训练。 吃完饭,其她人都找到个地方休息,裴北却拉上谭清回到靶场,向她请教相关知识。 毕竟两天以来最让裴北感兴趣的就是这东西,泛着黯淡光泽的金属组合到一起,就能变成一把指哪打哪的武器,换谁谁不兴奋! 虽然她还没弄明白要怎么拆解。 远处,正和何梓澜制定训练计划的祁韵沧看到在靶场练习的两人,眉头不由微挑,显得有些意外。 裴北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快到让她惊讶,仅仅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就甘心接受了自己即将面对的生活,并展现出超强的适应力和学习能力。 何梓澜撞完丧尸,祁韵沧透过后视镜观察过众人反应,裴北没吐是她没想到的。 别人或多或少都接受过相关训练,裴北却是从零开始,她一度以为需要花费很大精力在裴北身上,现在看来,这人倒是给了她很大惊喜。 瞥着身旁望向远处若有所思的祁韵沧,何梓澜打量一眼,揶揄道:“担心你跟班跟人跑了?” 祁韵沧将目光重新放回何梓澜身上:“你盐吃多了,闲的?” 何梓澜望天长叹:“好凶一女的。” 第11章 招揽 正如何寻夜所说,经过这些年的相处,祁韵沧的确觉得何梓澜性格变化很大。 曾经的何梓澜是个言行举止都很沉稳的人。 自从两年多前,她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审查以后,脑子里某个开关好像突然被打开,没事就要抽风,动不动给人来点惊喜。 比如此刻,祁韵沧盯着何梓澜手中的行动简要,不由揉捏着眉心,然后骂出一句:“有病。” 行动简要是何梓澜从训练计划下抽出来的,祁韵沧不明白,何梓澜是怎么说服的阿元,让她同意这支小队进行她们的第一次任务——定点清剿。 任务难度并不高,按目前的训练进度,有她们两人带队足够应付,就算要延长外勤时间也没关系。 可队伍里还有个刚摸枪的24K纯新手,即便下午有射击训练,但裴北的训练进度没办法和其她人相比拟,谁都不清楚,她对枪械能掌握到什么程度。 这样一来,她们执行此次任务的难度将会直线提升。 似是看穿祁韵沧的担忧,何梓澜接着说道:“放心,阿元说了,你只用负责带好裴北,她会再调人来负责剩下的人。” 不用何梓澜说,祁韵沧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三队的禹迟是吧。” 看何梓澜点头,祁韵沧叹出口气,这个城镇的清剿行动一直由禹迟负责,她的确会更加了解当地的环境,由她负责也更有保障。 不过祁韵沧不是很想见到她,上午来的时候她都没和禹迟打招呼,无非是不想和人见面。 但转念一想,反正大家各自带队,肯定不会有过多的交集,祁韵沧也就没再提出异议。 下午的射击训练进行得很顺利,就连裴北这个新手都上手得相当快,多次打出十环的成绩。 远处举起望远镜关注她们的何梓澜忍不住打开耳麦:“祁韵沧你老实交代,在医院是不是偷偷给存折摸枪了。” 祁韵沧背过身,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存折这外号到底谁起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阿元呗,听说你有段时间老纠结,要不要拿裴北去换钱。” 何梓澜放下望远镜,女人顶着一头红发,乐呵呵地捏着根能量棒在嚼,不知道是何时站到自己身边的。 “我靠,禹迟你怎么跟鬼一样。”何梓澜不由得怒骂出声。 几乎是同时,祁韵沧下意识般望向前方,身穿迷彩作战服的女人正笑意盈盈地朝自己挥手。 她身上的血污还未干透,明显是没来得及换作战服就赶过来了。 祁韵沧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不太自然,而后又迅速恢复往常的样子,她抿唇:“倒是不用过于关注我。” “也没有啦,偶尔会和阿元聊点新鲜事。”禹迟三两口吃完手中的能量棒,朝两人挥手道别。 “我先去换身衣服,顺便给你们安排过夜的地方,晚点再聊。” 打完手中弹匣的众人迟迟等不到祁韵沧的命令,只得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裴北转头,望着怔愣的祁韵沧,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她隐约能听见几人耳麦中的交流,总感觉祁韵沧和禹迟讲话别扭得很。 何梓澜满脸看好戏的表情:“你回头看一下,存折在看呢。” “闭嘴。”祁韵沧叱了她句,转身检查几人的靶纸。 存折?我吗?裴北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横移,不禁哑然失笑,怎么起这么个外号。 “看什么?”祁韵沧面带愠色。 裴北被祁韵沧盯得大气不敢出,只得老实回答:“不知道。” 她现下更加确信,祁韵沧和那个女人关系有点不一般。 “不用看了,谭清肯定成绩最好,裴北...我靠,她怎么会是第一?!”何梓澜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裴北背影挺拔,像只骄傲的孔雀。 什么? 祁韵沧瞳孔微微一缩,她同样难以置信。 于是,女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靶前仔细检查,随即满脸捡到宝的表情。 “梓澜,让阿元给她换个外号吧,我不拿她换钱了。还有,我真没给她摸过枪。” 等禹迟忙完手里的事情,已经是傍晚。 她回到靶场,却没见到原本应该在此的众人,问过手下后,她才找到附近休整吃饭的祁韵沧她们。 当禹迟抵达她们的休息处时,祁韵沧正拿着枪和众人仔细讲解各种要点,四周被严严实实围了一圈。 自从发现裴北出众的射击天赋,祁韵沧明显对这个空降兵起了更大的兴趣,放到裴北身上的注意力都变得多起来。 见她正忙,禹迟也没有上前打扰,选择默默站至旁边。 何梓澜看见她,主动搭话道:“好久不见,怎么染头发了?” 厉允耸肩,伸手撩动那一头红发:“来之前染的,换个心情嘛。” “你和韵沧…” “哦,小吵一架而已,都过去了。”听她提起,禹迟倒是显得满不在乎。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祁韵沧,典型的口是心非。 何梓澜对她们两个的行为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只知道,某次外勤时,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间爆发争吵。 回来后没多久,禹迟便主动申请要承担这里的清剿任务,接着一直呆到现在。 禹迟离开后,她自然只能去问祁韵沧,不过祁韵沧选择避而不谈,每次打个哈哈就应付过去。 给何梓澜难受得抓心挠肝的。 察觉禹迟同样不愿提起,何梓澜也就不再追问,转而提起这次清剿。 说到此事,禹迟无奈道:“要不是小傅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是韵沧带队,听说你们队里有个零经验的新人?” 闻言,何梓澜点头回答:“对,不过她枪法很不错,韵沧估计想好好栽培她。” “哈哈哈,难得见她对谁这么上心过。” 两人还在扯天扯地,祁韵沧已经解散了众人,朝她们迈步走来:“你们在聊什么?” 问完这话,女人将手中的枪丢给禹迟,后者轻车熟路地接过,反手背到背上。 禹迟敷衍道:“无非是最近的新鲜事咯。” 祁韵沧身体微侧,露出跟在她后面的裴北:“介绍下,刚收的跟班。” 禹迟深知祁韵沧秉性,她偏头问裴北:“是自愿的吗?” “不是。”裴北灿然一笑,“但祁队送了我个好东西。” 她伸手从腿侧刀鞘里拔出把深黑色的军刀,刀体有些磨损的痕迹,但依旧透露着危险的锋芒。 两人立刻就认出,这是祁韵沧常年佩戴的那把军刀,刀柄底座刻了个“七”。 当年祁韵沧是最后一个加入队伍的,排行第七,几人偶尔叫她老七,因此配发的军刀底座也有刻上她的排名。 何梓澜瞪大双眼:“我去,搞收买那套,你手也太快了,我都没问裴北呢!” 禹迟眼神一滞,什么都没说出口。 “手慢无呗。”祁韵沧转头看向裴北,“你以后由我直接管理,听见没。” 裴北压根仔细没听她说的,光顾着将心思放在她的宝贝小刀上,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珍而重之地将那把刀放回刀鞘。 下午训练结束后,裴北又被祁韵沧留下加练,她都已经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了。 可当女人俯在她耳边说出“想不想加入我队里。”时,裴北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倒不是那句话吓人,毕竟祁韵沧的变态她早已体会过一二。 就是她突然凑在耳边来上这么一句,呼出的热气让裴北浑身鸡皮疙瘩都往外掉。 裴北还从未和祁韵沧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可以比以往更清楚地闻见祁韵沧身上的香味。 她仿佛能看见,女人正居高临下傲视着自己。 晚风卷动刮落的青绿树叶,柔和芬芳蜿蜒盘旋,随干涩一同蒸腾进裴北鼻腔。 几缕长发散落在裴北肩头,祁韵沧伸手托起裴北握住护木的左手,示意她将枪口持平。 她的手有些暖和,附带着足够灼烧裴北的温度。 裴北的脸慢慢发起烫,注意力全都放到身旁的祁韵沧身上,连呼吸都调成了手动模式。 女人全然没有觉察裴北的异常,而是自顾自地说着:“没你拒绝的份,何梓澜肯定也有这个想法,你想要什么?” 裴北略显僵硬地回头:“报告,我想要你...离我远点,我不习惯跟人贴太近...” 祁韵沧眉尾微挑,她瞥眼裴北,又看看自己,凑得更近了些:“比如这样吗?” 那该死的松香更加浓郁了,祁韵沧鼻尖几乎紧贴着裴北脸部细细的绒毛。 裴北甚至能感觉到祁韵沧眨眼时带动的弱小气流,她心脏剧烈跳动,生怕女人发现自己的紧张。 意料之中的,裴北耳朵再次泛起一抹淡红。 祁韵沧打量着裴北的棕色眸子,看她刻意躲避自己视线的慌乱样,一丝笑意从眼底荡漾开。 好玩。 她后退半步,伸手解下自己腿侧的刀鞘,放到两人之间:“这个怎么样?” 晚风徐徐从两人间穿过,裴北目光聚焦于晃动的刀鞘上,随之伸手将刀拔了出来,眼睛越来越亮。 这把刀好帅!她很难有拒绝的理由。 “我就当你默认了。”祁韵沧背着双手站她面前,眉眼上扬。 睫毛敛着余晖,在女人瞳孔间跳动,夕阳洒至两人脸上,晃得裴北有些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 ...应该不止是刀的原因。 第12章 刻度 “走开!”何梓澜对着祁韵沧怒目而视,“别想着拿这个收买我!” 祁韵沧也不跟她废话,收起手中的崭新银质小酒壶转身就走:“不要拉倒。” 何梓澜表情纠结。 虽然祁韵沧不讲武德,趁着加练的空档强行收徒,但她何梓澜生气归生气,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呀。 念及至此,何梓澜立刻叫住祁韵沧,让她把酒壶拿回来。 祁韵沧欣慰,扬手将酒壶抛给她:“里面有好东西。” 何梓澜接过,打开盖子闻了闻,发现里面装的是龙舌兰后,委屈顿时消散许多:“那再商量下呗,我也要带她,放心,不抢你人。” 闻言,祁韵沧瞥向裴北:“我没意见,你问她就行。” 一听这话,何梓澜登时来劲了。 她凑到裴北旁边,贼兮兮问道:“裴北,你愿意让北极狐最强狙击、新纪元绝唱、末世最后的曙光——我,来传授你一些知识吗?” 祁韵沧听得牙酸,她抿着嘴皱眉:“你从哪本字典里组合出这些让人听完智齿疼的词语的?告诉我,我回去立马烧了。” 何梓澜正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她撇头丢下三个字:“你别管。” 裴北表情凝固三秒,伸腿与何梓澜挪开一点距离,这才点头应承下来:“好啊。” 何梓澜眼睛一亮:“说定了,不许反悔。” 祁韵沧咬牙做着深呼吸,勉强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 但对于何梓澜这样奇怪的行为,她又有些不解:“怎么不考虑谭清。” “我暂时没立队的想法,管人太麻烦。”何梓澜抿上口酒,“不过我很愿意带谭清,她天赋跟小北没差多少。” 天色已晚,几人找来一堆废弃家具搭建篝火。 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资源,甚至多得过剩。 两人一齐坐在篝火前,教着裴北明天的注意事项。 何梓澜中途离开了一会,没多久,提来块她早就准备好的风吹肉,还有一节临时去砍的竹子。 裴北自告奋勇接过竹节,拿着军刀削起竹签,削得十分起劲。 火光映照得裴北双眼明亮,她专注地盯着手中下刀,表情认真,脸颊被篝火烤得微微发红。 祁韵沧依旧没办法把她和那个森林中的杀人狂联系在一起,每当回想起那天见到的地狱,她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些够吗,祁队。”裴北抓起一把削好的竹签递给她们。 “够,去叫其她没休息的人来一块吃点。”祁韵沧向裴北招呼道。 裴北点头应下,擦着刀叫人去了。 看着裴北的背影,祁韵沧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格外留意她。 可能是裴北沉睡时流下的泪,亦或是呓语,让她对裴北的消失的记忆相当好奇。 瞥到祁韵沧正望着裴北远去的背影出神,何梓澜悠然出声:“你对她好像挺感兴趣。” “有吗,我只是觉得她很好玩。” 祁韵沧回过神,拿起木棍扒拉面前的火堆。 对于她的话,何梓澜持怀疑态度:“昨晚是你送她回去的吧。” 说到昨晚,祁韵沧像是想起什么:“昨晚想叫你来帮忙,结果电话就没通过,你人呢?” “我很忙的...诶,肉!”何梓澜瞥了眼火堆,大喊一声,赶紧起身抢救即将焦糊的肉串。 她总不能跟人说,昨晚喝的三杯米酒堪比安眠药,她直接一觉昏睡到天亮吧,很丢人诶。 左思右想半天,何梓澜选择转移祁韵沧的注意力。 祁韵沧自然不信她的鬼话,但也懒得揭穿,站起身帮忙。 两人一阵忙活,勉强救回来大部分肉串。 祁韵沧重新坐回地上,刚要和何梓澜继续商量明天的计划,冷不丁看到禹迟正和其她人有说有笑地走来。 她眼神冷了些。 禹迟倒是主动走上前,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两位都在啊,正好需要确认明天的行动细节,抽空沟通下?” 祁韵沧干脆利落起身,示意裴北和自己换个位置:“你们确认就行。” 裴北不明所以:? 何梓澜与众人分享着夜宵,吃得热火朝天,全然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异常。 感受到这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气氛,裴北将棉花糖串上竹签,默默烤串。 少管和自己无关的事。 祁韵沧掏出手机坐在篝火旁,她盘起腿,不知道给谁发着消息。 火舌轻柔地舔舐树枝干枯的外壳,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月亮在云层后忽隐忽现,像她此刻的心情。 祁韵沧发完消息,将手机放进口袋,站了起来:“走。” 裴北左看右看,实在没人起身,她指向自己:“我吗?” …... 祁韵沧想抬手掐她人中。 谭清悄悄给了裴北一肘,总算是把她那根搭错的弦顶回了正轨。 裴北反应过来,和众人打个招呼便起身离开。 跟禹迟交谈的何梓澜看见这一幕,暗自挑眉,不知道祁韵沧又是整哪出。 剩下的人无不羡慕忮忌恨,这就是特招生的魅力吗,可以直接变成祁队的副手挂件小跟班,还有贴身军刀拿。 何梓澜感觉到,面前的几道火热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她摆出一个‘打住’的手势,伸手按住刀鞘:“别看我,我不收人。” - 两人走在路上,相对无言。 路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插着照明用的火把,风一吹便摇摆得十分厉害,晃得四周的影子时大时小,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人在走动。 此时正是夏夜,燥热的气压催醒了各类昆虫与夜鹰的嚎叫。 裴北听力本就比寻常人要好一点,各类细微的声音她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咕咕——】 夜色沉默地笼罩这座人烟稀少的小镇,幽远的鸟啸从四面八方将两人包围,叫得人脊背发凉。 火光摇曳,四周草木皆兵,攀附在外墙的藤蔓下不时发出‘沙沙’声,不知是不是昆虫造成的动静。 要不是远处踩着整齐步伐的巡逻士兵提供了点安全感,裴北真会被这种氛围吓个半死。 她不动声色地离祁韵沧近了些。 靠近她好像会更有安全感。 女人看着几乎要挨到自己的裴北,陡然止住脚步。 “怎么了。” 裴北背后的寒意还未散去,女人突如其来的声音又给她吓得一抖。 此时她只得祈祷,祁韵沧别看见自己受到惊吓的表情。 裴北默默给自己加油鼓劲,冷不丁看到手中还抓着根烤过的棉花糖。 “...教官,你吃吗?”裴北显然没缓过劲,声音喑哑。 瞥见她手上那串黑不溜秋,明显烤糊的棉花糖,祁韵沧难得地露出笑容:“我不吃甜食。” 看来天赋都点到战斗上了。 祁韵沧走上两步,察觉这话让裴北很难接,她又说道:“给自己想个代号吧,以后出任务都需要用。” 裴北略显为难地挠挠头:“代号啊。” 短时间内,她实在没办法信手掂来个合适的称呼。 目光落到身旁,棉花糖?竹签?还是路边的塑料袋? 未免好离谱。 裴北冥思苦想之际,祁韵沧指向自己:“我的代号是「渡鸦」。” 她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又带着秀气的美感。 女人手腕上的深色机械表就这么横亘于两人之间,暗绿色指针划过一个个刻度,在漆黑的表盘上留下一串尾迹。 裴北惊觉,自己注意力总容易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 祁韵沧似乎很喜欢黑色的东西,从军刀到手表,她浑身的穿着无不以黑色为基础。 就连生来自带的瞳孔都是黑色。 裴北甚至在想,如果能找到黑色夜光的指针,祁韵沧应该也会毫不犹豫换上吧? 发觉她正看自己的战术手表,祁韵沧晃晃手腕:“夜光的,喜欢吗?” 绿色尾迹在眼前飘浮,裴北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她从手表上挪开视线,望向祁韵沧: “我叫「刻度」,怎么样?” 刻度。 祁韵沧有些意外,相对于自己的「渡鸦」,或者何梓澜的「游隼」,「刻度」这个代号对人并没多少威慑力。 但她喜欢就可以。 “不错。”祁韵沧抬腿迈步,夹着钢板的靴底踏碎了地上的干枯树枝,“腿还疼么。” 裴北摇摇头:“坐车的时候就不疼了。” 但恢复速度比在医院时慢了很多。 如果是住院期间,也许睡一觉就能完全恢复,或者只需几个小时,裴北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行。”祁韵沧收回放到她腿上的目光。 路边执勤的士兵见到祁韵沧,抬手朝她敬礼,后者点头致意,伸手推开士兵身旁的门。 一个由旧民房改造的临时休息室映入眼帘,室内的陈旧气息卷起灰尘迎面扑来。 这里曾经的主人应该是将一楼当做早餐店,角落里堆满破旧的桌椅碗筷,墙上脱色的手写菜单下,深深沁着印到墙壁中的褐色血迹。 老板是在起床营业、还是逃难时遇见了丧尸?她有没有跑出去? 裴北打量着五十多平的小店,不由得暗自猜测。 躺在地上休息的值班士兵听见开门动静,猛然睁开双眼,迅速伸手摸枪。 祁韵沧手掌向下轻压,示意她不用太紧张:“没事,是我,回去休息吧。” 看清来人是祁韵沧后,士兵一愣,而后抬手敬了个礼,继续躺进睡袋中补觉。 两人放轻脚步从士兵身旁路过,踩着楼梯前往二楼。 看得出这里有被人特意打扫过,否则走起来得一步一个脚印。 【嗡嗡。】 祁韵沧的口袋震动。 迎着裴北疑惑的眼神,祁韵沧看一眼手机,目光柔和下来,她推开手边的门,里面已经铺好了几个睡袋。 “想要么?”祁韵沧唇角弯起,“加油训练,你也会有的。” 说完,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早点休息,「刻度」。” 第13章 腰封 天亮后,跨过由铁网隔出的安全地带,众人来到了还未彻底清剿完毕的感染区。 “这片地区偶尔有异常报告,但不会波及到安全区周边。” 禹迟伸手指向前方:“我们昨天探查过,边缘这几栋丧尸比较少,适合给你们练手,再往前就有点麻烦了。” 祁韵沧审视着面前列队的年轻新兵:“你们现在穿的是特制过的训练装,仅限于抵抗普通丧尸的撕咬,变异丧尸就不行了。” “记住,命只有一条,保护好自己。” “明白!”众人齐声回答。 裴北昨晚问过二人:“怎么区分普通丧尸和变异丧尸?” 何梓澜沉吟一会,回道:“眼睛,变异丧尸相比普通丧尸,它们拥有更多情绪。根据变异类型,它们的某些方面会有提升,诸如速度,力量,智慧。这些大类中也有更细化的区分,之后会教你的。” 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空洞的眼睛会拥有怎样的情绪,死人也会有情感吗? 裴北没见过,只能靠匮乏的想象力弥补。 “四人一组,务必跟好各自的队长,就算不会死,你们也绝对不愿意被咬上一口。”禹迟说着,叫来自己的副队小傅,分了个新兵过去。 裴北低头看着自己的迷彩作战服,板板正正的制式服装,束缚得她浑身不自在。 短短三天时间,裴北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从一名大一学生,突然摇身变成提枪袭杀丧尸的佣兵。 跨度之大,让她每次睡醒都要花上很多时间适应。 前方踏来一双黑色作战靴,裴北抬眼看去,祁韵沧此刻戴着迷彩面罩,和自己穿着同样的衣服。 一双看过无数次的秋眸回望着自己,瞳中暗流涌动。 裴北眼神有片刻躲闪。 她无法长久地看着祁韵沧的眼睛,那其中好像蕴藏某种足够摄她心魄的力量。 只要多望上一秒,心脏就会泛起被沉入水底的缺氧感,裴北不知道为什么。 女人伸手将她的护颈往上提了提,拍拍她头盔:“护目镜和面罩都戴好,装好消音,再次检查武器上膛状态。” 像昨天练习过许多次那样,裴北卸下枪械弹匣,将手中的微声冲锋侧放,手掌拨动枪栓,褪出枪膛中的子弹,再重新装回弹匣,合拢了保险。 众人同时报告:“检查完毕。” 何梓澜重复完注意事项,率先带领三个跟随自己的新兵出发,其中就有谭清,另外两队也随之前往选定位置。 目送众人开始往任务目标行进,祁韵沧重新面向裴北,当着她的面戴上护目镜。 “不用急,先跟我走。” 裴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前方祁韵沧单手卡进战术腰封,枪套和腿根的固定带随行走有规律地晃动,得益于腰封的收束性,女人的腰线展现得一览无遗。 好瘦,这是裴北的第一感受。 祁韵沧身材本就高挑,穿上靴子后又凭空拔高一截,要不是裴北和她差不多高,真会被这气势压下一头。 祁韵沧边走边取下挂在腰间的手套穿戴,她撇过头问:“刻度,昨天你第一次见到丧尸吧?” “对。”裴北回过神,应声回答。 两人站定至路边服装店的橱窗。 卡好手套的固定魔术贴,祁韵沧指向漆黑的服装店内:“见过吗?” 大门紧闭,店内黑咕隆咚的,只有一堆被推倒在地的陈旧衣服。 白色地砖被杂乱的深色脚印覆盖,阳光还未照到此处,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况。 玻璃前是两人倒映的身影。 裴北看着两人的倒影,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祁韵沧问她有没有见过服装店:“当然见过。” 说话间,店内响起衣料摩擦声,几只面目狰狞的丧尸晃悠悠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裴北头皮一紧,随着它们走向自己,可怖的模样逐渐显现在光照下。 长期的缺乏水源和食物,让店内的活死人皮肤皲裂,它们全身血管展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嘴唇因为干燥回缩,暴露出黑黄牙齿与萎缩的深红色牙龈。 几只丧尸张着嘴,喉间发出无意义的低吼,灰白眼球死死锁定着两人。 咚咚、咚、咚。 它们捶打玻璃,黄色液体从嘴中流出,滴落到白色橱窗上。 两个女人不断散发出新鲜的猎物气息,它们迫切地想要打破这堵空气墙,将诱人的美味撕碎、咀嚼。 裴北咽下喉间的口水,面前的丧尸变异前显然是一家三口。 爸爸、妈妈还有看样子刚读小学的女儿,三人衣衫破破烂烂,可表皮却没有多少破损。 裴北目光落到女丧尸肩部破损的衣物上,再看另外两人手臂上被利器划开的伤痕,一切的答案呼之欲出。 一年多前她们来到这,也许是为了保护家人,也许是被丧尸袭击,女人肩上留下了一块深可见骨的咬伤。自知突围无望,她们选择与家人同化,一齐留在了难以跨出的服装店。 “刻度,开枪。”祁韵沧在旁冷然出声。 裴北心神俱震:“什么?” 祁韵沧重复了一遍命令,语气毫无感情:“开枪。” 眼前的三只丧尸仍旧拍打着橱窗,发出低沉的闷响,好在玻璃质量还算不错,不至于突然间破损。 祁韵沧站至裴北身侧,她离裴北很近,近到她能听清裴北粗重的呼吸、看见裴北因恐惧或失措而发出的颤抖。 此时裴北手心都是汗,甚至摸不中枪侧的保险,即便知道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她依然很慌乱。 这些漫无目的四处游走伫立的…也是人吧,至少以前是。 之前在训练场射击的冰冷纸张换成了活物。 望着几只曾经有血有肉、真实存在过的生命,裴北迟疑了。 “我...做不到。”裴北颤声开口。 祁韵沧不由一怔,她没想到裴北会给出这样的答复。 “它们...是人。” “生前是。”短暂的沉默过后,祁韵沧回答了她,“刻度,你以后不仅要面对那些怪物,还得对上各式各样的人。就像此次行动,两边总有一方要死,你可以选择帮它们立刻解脱,或者让它们游荡在人世间,等待下一次轮回的到来。” 裴北垂眸不语。 “这是职责所在,我们作为世人需要的清道夫,开枪不光是为了自卫,同时也在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没人能保证自己所做的绝对正确,但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不是吗?。” 祁韵沧将手放到裴北肩上,以示安慰。 她能理解裴北,假如自己失忆后,必须在几天内接受会将枪口对准同胞的这一事实,她也不会想面对的。 裴北需要时间接受。 她带着裴北转身离开,同时五指并拢,抬手朝服装店放下。 一旁等候多时的士兵一齐上前,举枪扣动扳机。 顶针撞击底火的声音同步响起,伴随玻璃被打破的声音,裴北耳畔回荡的低吼消失殆尽。 “我们的确是由利益驱使,但也绝不会做任何违背人性的事。”这是祁韵沧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 裴北再次找到祁韵沧时,她正抽完手里最后一口烟。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优柔寡断了...如果放在交战中,我的犹豫可能会害死队友。”裴北鼓起勇气向她道歉。 女人并未因刚刚的事对她产生意见,反而因为她的道歉莞尔:“你只不过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没关系。但假如哪一天,我即将变成丧尸,我宁愿你立马对我开枪。” 裴北闻言,急忙开口道:“不会的!” “哈哈哈,别紧张。”祁韵沧取下面罩时,带着威压的气场减弱了几分。 她长相虽然清冷,但并未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反而让裴北更想靠近。 “没紧张,你不会死的。”裴北嗫嚅道。 祁韵沧听她这样说,来了兴致:“为什么不想我死?” 裴北摇头,她搞不懂其中的缘由,只不过下意识脱口而出:“单纯的...不想。” 祁韵沧悠然开口,神情平淡:“刻度,你是喜欢我吗?” 声音不大,却像往死海中投的一枚深水炸弹,周遭乱瞬间了套。 站岗的女兵们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曾经的教官,护目镜下的眼神耐人寻味。 裴北霎那间面红耳赤。 “没、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裴北慌乱摆手,更加解释不清。 “我懂,喜欢也分很多种。”祁韵沧从腰侧摸出一颗薄荷糖放进口中,毫不在意,“别多想。” 裴北脸烫得犹如火烧,她庆幸自己没有脱掉面罩,否则要社死在丧尸横行的感染区。 苍天啊,能不能来颗小行星创死自己,我到底在乱说些什么? 祁韵沧适时拉起面罩,清了清嗓。 四周立刻鸦雀无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该进行你的第一次行动了。” 裴北自觉跟上。 按照汇报,其余人的任务已经进行完三分之一,她们需要抓紧赶进度。 走到楼下,祁韵沧指着门上凸起的玻璃眼:“猫眼是用来观察外界情况的,如果往室内看,反而会缩小视距。” 裴北有样学样,凑上前往里看去,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刚才的服装店。 她举手示意:“门口没有视野,太黑了。” 黑? 祁韵沧皱起眉头,此时是早上八点多,这幢楼并未和服装店在同一侧,阳光洒在她们跟前,额头已经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昨天祁韵沧几人提前探查过,从窗户向内看,这里的丧尸数量少得可怜,阳光分明可以透过窗户照进屋内。 除非...是另一种情况,裴北也意识到了这点。 祁韵沧心下一惊,她厉声开口:“刻度,后退!” 她们碰上了智慧型丧尸,「窥视」! 第14章 窥视 锁芯转动的声音响起。 【咔哒。】 裴北反应很快,她远离猫眼的同时,祁韵沧跨步上前,抓住她的衣服向后一拖,将裴北保护在自己身后,迅速举枪瞄准门口。 裴北踉跄退步,避无可避地看到了那一幕。 伴随门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躲藏在阴影后的丧尸缓缓打开了门。 活死人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手仍旧保持着拧动门锁的姿势,灰白的左眼毫无生机,右眼瞳孔却是扩散满整个眼球,它衣衫破烂,半张脸都沾满干涸的血迹。 它早就闻见了属于活人的气息,于是收敛动作,安静站在门口等候猎物,只等来者开门,自己便可以抓住她们大快朵颐。 可惜门口的人躲开了。 诱人的味道... 丧尸右眼疯狂转动,犹如失控的齿轮,眼眶里所剩不多的眼白吞噬着眸子,而后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状,锁定了祁韵沧身后的裴北。 双方目光对撞到一起,裴北心中警铃大作,她用余光确认手指已经搭上保险,和丧尸同时动了。 丧尸行动突然间变得无比灵敏,它竟然直接无视前方的祁韵沧,头一偏便躲过枪口飞出的子弹,找到她身侧的空档钻了出去,伸出尖利的指甲扑向裴北。 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裴北此时才明白,变异丧尸眼中拥有的‘情绪’是什么。 兴奋、嗜血、以及玩弄猎物的戏谑。 它刻意避开看上去训练有素的祁韵沧,目标锁定被她保护在身后,明显没有多少交战经验的「弱者」。 自然界也是如此,强大的捕食者往往喜欢捕猎弱小的猎物。 比起猎杀强壮生物,弱小的猎物更能激起它们的兴趣,不仅仅是为了饱腹,同时还可以享受掌控猎物生死的快感。 如果自己是猎物的话,绝不会做那只坐以待毙的绵羊。 裴北看向眼神失措的祁韵沧,在女人喊出“小心!”时,仿佛早已练习过无数次,裴北熟练地侧身躲过。 子弹从她抬起的枪□□出,刹那间穿透窥视的胸腔,冲击力硬生生将它凌空击退半米。 黑红的血液溅至祁韵沧的护目镜,她愣愣望着此刻变了色的世界,一人一尸对峙着,眼前突然浮现多年前的一幕。 接下来,利爪将穿透女孩的胸膛,利齿嚼碎肋骨,血肉涌进喉间沸腾,声音像梦魇,永远在她的夜晚中飘荡。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淋到如此滚烫的雨水,滴落到脸上的每一滴血都烙烫着她的灵魂,她拼凑整晚也拼不好女孩原本的模样。 祁韵沧没有想过,自己迈向未来的道路,竟要以亲近之人的血肉浇筑。 “——不要!” 裴北头一次感受到祁韵沧如此强烈的情绪,她盯住变异体的目光分了些神。 按资料记载,智慧型丧尸已经学会了观察人类的言行,「窥视」更甚,它是集智慧与速度于一身的变异体,对于人的心理变化,它比其它丧尸更加敏感。 发觉裴北的分心,那只瞳孔缩成针芒状的眼睛一转,立刻找到裴北露出的空档。 即使感受不到痛苦,可它心里清楚,只因为轻视了这只弱小猎物,自己的力量就源源不断从胸口的孔洞流失。 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窥视目光一凛,迅速向前飞扑,利爪由下而上掏向裴北的胸口,掀起一阵劲风,空气也随着它的出手尖锐厉啸。 裴北都不知道,护目镜下,自己眸底红光一闪而过。 她抬手还击,用手中的枪招架住了那一爪,力道震得手臂发麻。 趁着窥视身形未稳,枪托带起多年的肌肉记忆,狠狠朝它颈部砸去。 窥视被那股力道震得直直向后倒退,作战靴顺势踹到它流淌着浓稠血浆的胸口,伴随着清脆的断裂声,裴北紧追上这只倒地的丧尸,狠狠踏碎了它的右手。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当裴北反应过来时,枪口已经对准了窥视的眉心。 指尖扣动扳机的力道无法收回,眼中仅余变异体惊惧的哀求之色。 “你该死。”她缓缓开口,语气冷漠。 枪口升起一缕青色硝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想象中的怒吼,窥视的脑袋在面前轻易炸开。 【噗。】 烂西瓜砸到水泥地的声音闷闷回响,五颜六色的液体涂了满地。 裴北抬起被脑浆沾到的靴子,一脚踏上变异体再无动静的尸体,左右蹭了个干净。 她心里觉得莫名舒畅。 祁韵沧依旧站在刚才的位置发呆。 “祁...渡鸦。”裴北回过神,身体因为肾上腺素的作用,微微发着抖。 她抹去护目镜上沾染的血渍,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你怎么了?” 粘稠的血浆还在顺着透明镜片缓慢滑落,祁韵沧怔怔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裴北站到她面前,黑色战术手套带着层层重复纹理,在模糊的血色世界中紧贴镜片,温和地擦拭掉不属于人类的血液。 “渡鸦?”耳麦传出滋滋电流声。 当那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棕色眼眸再次出现在视野,祁韵沧忽地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四周氧气争先恐后涌入胸腔,让她停滞的大脑再次运作起来。 “你还好吗?”裴北的声音穿透无数个绝望日夜,钻入她迷蒙的耳中。 丧尸血液浸润到柏油路的裂纹中,宛若在浇灌大地干涸的毛细血管,使女人的力量一点点回到手掌中央。 祁韵沧伸手覆上裴北手背,似乎只有足够真实的体温,才能唤醒她死去多年的感官。 即使裴北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背硬得硌人,只要能让她感受到一丝足以慰藉的温度,就够了。 “渡鸦,你收到没有?”阿元的声音从通讯频道响起。 - 发觉自己正握着裴北的手,祁韵沧触电般松开:“我在。” “靠,你要是再不说话,我都要叫游隼来找你了。”阿元在对讲那头舒了口气。 得到祁韵沧答复后,她心里的落石总算是放下。 刚刚阿元面前的监视器突然滴滴作响,仪器检测到裴北体内血纹有小幅度波动,呼叫祁韵沧半天无果,阿元差点以为出了大状况。 祁韵沧后退半步,刻意保持好与裴北的距离,她摁下耳麦:“怎么了?” “信号不好吗?”阿元疑惑,“我说,「刻度」的状态不太对劲,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祁韵沧将目光挪回裴北脸上,阳光此刻正盛,照得两人护目镜灼灼反光。 变异体的尸体安静躺在地下,渺无生机。 “我们刚刚碰到了二级变异体「窥视」,”祁韵沧看了眼不明所以的裴北,“它已经死了。” “昨天不是排查过这块区域吗...”阿元叽里咕噜地念叨起来。 “我回去给你提交任务报告。”祁韵沧捏着眉心,头疼地摘下耳麦。 阿元每次念叨起来没完没了,她可不想听下去。 裴北刚表现出的样子并不像失忆,什么鬼记忆全无,祁韵沧甚至怀疑她是装出来的。 四周站岗的士兵发现这里的动静,已经开始向此地集结。 毕竟,一只行动如此敏捷的丧尸,在这个城镇可不多见,再加上祁韵沧刚刚的表现,让她们更是戒备。 祁韵沧什么也没和其他人说,她拉着裴北走进窥视出现的房屋,砰一声关上了门。 通常,一只变异体进化的条件是:需要吞食足够的同类、或高阶变异体,才能根据生前的习性完成进化。 如果有高阶丧尸,城内早就被搅得鸡犬不宁了,因此祁韵沧判断,这座房子内的丧尸都成了窥视的养分。 “你刚刚怎么回事。”祁韵沧沉声开口,目光带着戒备。 裴北一愣,她根本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我看你好像很害怕,一着急就过来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有人碰你?我不会了,抱歉。” ... 祁韵沧欲言又止,她问的貌似不是这个,裴北给出的答案让她眼中的戒备变成了错愕。 片刻沉默后,女人无奈:“我是说,你怎么把窥视杀掉的。” 裴北仔细回想了会,而后摇头:“不知道,我的动作貌似都很顺手,像我本来就会这么做,好奇怪。” 她的眼神真诚,不似作假。 祁韵沧看不出她神情有伪装的成分在。 外面的士兵低声谈论着,这块感染区鲜少见到二级变异体,怎么说也得多人全力搏杀,或者出其不意才能让它死亡。 可从听见动静,到她们找到声音来源,将将才过了十几秒,而这现场明显是正面交锋过的样子,杀掉一只变异体真的这么轻松吗? 祁韵沧像是想起来什么,认真检查着两人的作战服。 “刻度。”她声音有些变调,带着一丝惊惶。 也许是天气太热,站在毫不透气的房屋内,裴北感觉自己竟然出了汗。 她摸向被汗淌得发痒的手臂:“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被抓伤的?”祁韵沧快步走向她。 裴北表情讶然:“我没...” 再低头一看,手套指腹处沾上了水渍般的液体,一团红色正从她肩膀缓缓晕染开。 第15章 融合 影视剧中的夏天,常常与童年、青春、海边、校园、恋爱等年轻的标签挂钩在一起。 裴北可不这么想,她的夏天是由混乱、枪械、丧尸、医院、还有窗外该死蝉鸣组成的巨大漩涡。 她端正坐在隔离室中,愣愣抬头看着墙上电视播放的《猫和老鼠》,杰瑞一锤子敲在汤姆尾巴上。 蓝猫捂着屁股原地跳起,嘴里发出的却是尖锐的蝉叫。 要命。 关上窗户也挡不住它们近乎癫狂的咆哮。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裴北甚至以为自己在听万虫大合唱,只是语言不通,所以她听不懂。 肩膀包着的纱布闷得她坐立难安,伤口钝钝地摩挲着痛觉神经,药物的副作用让她太阳穴直往头顶猛跳。 原先裴北以为祁韵沧不会开车。 直到一个多小时前,祁韵沧挑开裴北破损的作训服后,裴北就坐上了祁韵沧的副驾驶,眼看着仪表盘上的时速指针转成了陀螺。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这么恐怖的车,心跳是和引擎一起震颤的,假如发动机爆缸歇菜了,她宁愿和冒烟的铁皮一起躺在路边的油菜花地晒太阳,而不是在年久失修的柏油马路上玩生死时速。 “没事的,我现在感觉很好。”她只能抓着扶手不断安慰祁韵沧。 越野轮胎在地上甩出一条漂亮的弧线,躲过路上的残骸。 离心力将裴北的脑袋甩上车窗:但马上就要不好了。” 祁韵沧不语,她紧抿着唇,目光时不时落到裴北受伤的肩膀上。 耳麦里阿元怪叫着:“要死啦,你们是放狗追她了吗!还是在玩无绳蹦极?!” 手边的监测仪滴滴滴狂响,读数显示裴北血压心跳都在狂飚。 吵得阿元想拿团胶布把监测仪捆到外面,让这破玩意和树上那群叫个不停的超大号苍蝇一起迎接正午的阳光。 “刻度被变异体抓伤了。”祁韵沧再次躲开一个浅坑。 裴北脑袋又一次结实撞在车窗上。 阿元转头和身旁的厉允交谈两句,厉允起身离开。 阿元重新按下耳麦:“渡鸦,你那里怎么‘咚咚’的?是救回来支仪仗队吗?” 祁韵沧再次撇开耳麦,她就多余和阿元说话。 当裴北的脚重新踏上地面时,她腿是软的,人是晕的,脑袋是邦邦痛的。 祁韵沧跳下车走向裴北,把脚步虚浮的她扶回了几天前刚走出的医院。 厉允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虽然她很想说:“裴北伤的肩膀,不是腿。” 可想想祁韵沧会回给她的表情,她还是默默住了嘴。 几人来到腾出的隔离室,祁韵沧让裴北坐在椅子上,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衣服脱掉。” “啊?”裴北看看厉允,又看看祁韵沧,有点不好意思,“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神经。”祁韵沧接过厉允递来的医药箱,蹲下来翻找药品。 厉允嘴角抽了抽:“建议你听她的。” 裴北还没来得及抬手脱,女人清冷的声音响起:“不用了。” 什么不用? 祁韵沧上前扒掉她的作战服,露出里面被血浸湿的速干短袖,手起刀落。 30秒后,望着这身乌龙山土匪大当家的露肩造型,裴北眼皮一跳:“行...吧。” 在感染区时,她们只给伤口做了粗糙的消毒,现在才是正式清创。 其实不算太粗糙,双氧水倒上伤口的时候,起的泡沫还挺细腻。 祁韵沧将剪刀放到一旁,半蹲着望向裴北:“待会可能会有点痛,忍一下好吗?” 裴北听话地点头,她很喜欢祁韵沧的眼睛,所以此刻正眼都不眨地瞧着祁韵沧。 女人身上独特的香味让她心甘情愿和祁韵沧长时间待在一起,即使旁人看来有点奇怪。 祁韵沧给伤口周围消着毒,发觉裴北的视线,她冷然出声:“裴北,你这样很不礼貌。” 裴北知道自己的臆症又犯了:“对、对不起。” 厉允挠挠头,怎么有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韵沧,血纹天然就对丧尸病毒有抵抗力,待会清完创,给裴北打一针抑制剂就行。”说完,厉允转身去到隔壁监控室。 她还是去隔壁待着舒服点,这里的气氛很是诡异,她总觉得恍惚之间看到了空气里飘浮的泡泡。 自己一定是睡少了。 清理完伤口已经是十多分钟后的事,裴北坐在椅子上,面色发白,背后被冷汗浸透,短短十几分钟,她像是被扒掉一层皮。 她再不想听见金属摩擦血肉的声音了,清创跟上刑没有区别,如果非要二者选其一,她更愿意去找路易十六躺过的断头台。 祁韵沧蹲在地上收拾着医药箱,何梓澜领着一个新兵急匆匆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天,你开那么快做啥,叫都叫不住,我这还有个被丧尸隔着作战服咬了的新兵。” 祁韵沧偏头略一检查,女孩被咬得血肉模糊,皮肉粘连着衣服,看不清伤口情况,她下手飞快。 刺啦一声过后,乌龙山二当家诞生了。 裴北转头和身边打着绷带的病友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也好。”女兵呆滞回答,显然大家都没从清创的痛苦里缓过神。 同病相怜。 自从打过抑制剂后,裴北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昏沉,特别想睡觉。 阿元歪头看着又滴滴作响的监测仪,给祁韵沧打了个电话过去:“裴北拉磨去了?体温好高。” 她已经习惯了这台动不动就催魂的破仪器,到时候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它升级一下,不然她迟早要被吵成神经衰弱。 祁韵沧拿起电话走到裴北跟前,裴北虽然坐在空调房里,但面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女人把手放到裴北额头,温度滚烫。 “没拉磨,她在烤脑花。” 裴北眼皮越来越沉,只能隐约看到祁韵沧蠕动的嘴唇,女人的声音逐渐听不真切,世界天旋地转。 - 裴北紧闭着眼,额头渗出大颗的汗珠,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熟悉的窒息感紧扼住她的喉咙。 “裴北?” “裴北!”她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裴北猛地清醒过来,正好对上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 等到确认那双眼睛的主人后,她犹豫着开了口:“阿...阿姨?” “我说过多少遍,不准在院子里玩弹弓!” 弹弓? 裴北看着手上的玩具,愣住了。 她转头端详四周,的确是让她感觉莫名熟悉的景物,她闭着眼都能十分准确地指出周围的一草一木,只需要侧耳听听,就知道是哪棵树,哪丛灌木发出的声响。 可那不是过去吗。 阿姨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个月你打烂几块玻璃了?” 裴北的视线扫过这属于过去的一切,全然无视阿姨的话。 遥远到被记忆遗忘的世界,轻易与现实混合在一块,竟在此时变得如此清晰。 身旁的女孩看裴北许久不开口,着急起来:“我们没有...” 阿姨显然没有耐心,抬手打断她的话:“既然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就去小黑屋面壁,好好反思一下。” 两人跟着阿姨站到一扇木门前,风雨在门上烙下斑驳印记,静静见证着时光的变迁。 阿姨从容地拉下门闩,房门刚被打开一条缝,一个孩子就猛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阿姨!我错了,让我出去好不好!” 但小孩的力气是敌不过大人的,阿姨不耐烦地将小孩推开,把裴北她们也顺手关了进去。 黑屋里到处都是夹杂着啜泣的呢喃,木头发霉的潮湿气味充满这间小小的黑屋,禁锢着孩子们沉睡在童年深处的噩梦。 裴北和女孩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言不发。 只要安安静静地待一会,阿姨就会让他们出去了,哭是怎么也无法解决问题的。 她们深知这一点。 “我想回家。”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 咚。 最不能提及的词语化成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孩子们的心上。 黑暗真的很容易击碎人的心理防线,更何况是孩子。 这句话犹如一根引线,瞬间引爆了房中低落的情绪,所有人开始嚎啕大哭,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到紧锁的门前,哭喊着敲门。 “让我出去、我要爸爸妈妈,让我出去!” 裴北烦躁地抓着头发,内心不知道因为什么,没由来地焦灼。 她起身拉开敲门的孩子,狠狠踢打着老旧的木门。 嘭!嘭!嘭! 一下,两下,三下。 直至精疲力竭,那扇门也完好无损。 裴北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恢复着所剩无几的体力,屋内早就在她撞门时安静下来,所有人一齐望着与木门作斗争的女孩。 见踢门不起效,裴北深吸一口气,起身,后退,助跑,沉下肩用力向门撞去。 门外传来细小的手指摩擦声。 喀啦。 黑暗被打开了。 耀眼的光线突破桎梏,冲进小小的屋子里。 裴北没来得及刹住脚,她重重地摔到屋外的草地上,除了有点疼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青草的温煦气味钻入鼻腔,阳光晒得草坪发暖,土地散发出的湿润气息温柔抚摸着裴北暴露在外的皮肤。 裴北很想就这样一直趴在这儿,即使这是梦,即使看起来有点傻。 祁韵沧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裴北,她此刻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流泪。 她的手被裴北无意识握在掌心,微微有些出汗。 下午那名被咬伤的新兵已经度过危险期,转入另一间观察室,祁韵沧她们在等待裴北的化验报告。 裴北高烧昏迷时,她们一致认为裴北抵不过丧尸病毒的感染,血纹被感染的案例相当少见,但并不是没有,于是她们从裴北身上取了样本拿去分析。 如果裴北真被感染,她们将重新讨论裴北的去留。 “化验结果出来了。”何梓澜拿着报告单走进隔离室。 A4纸递送到祁韵沧面前,上面是一串串处于异常范围的指标:“厉允说,裴北正在融合「窥视」身上的病毒。” 第16章 梦游 融合?! 这是什么概念?自从起源病毒面世以来,感染者从来只有‘死’和‘晚点死’,这两个选项。 师出同源的血纹,也是经过系统多次迭代后的变异分支,可携带者仍旧难逃既定的命运。 祁韵沧眸光震动,这个消息给她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几年前她在高原碰见的那只变异鼹鼠。 现如今,裴北当她面把变异鼹鼠从土里刨了出来,抬手将其揍成了变异鼠片,再丢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今天的消息完全颠覆了众人三观,原来不仅有死路,世界上竟然存在可以融合病毒的怪胎,而这个怪胎此刻正因为做梦,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掉眼泪。 何梓澜目光转向她们握着的手:“你们在干嘛。” 祁韵沧耸肩:“她不仅说梦话,还梦游。” 话没做假,祁韵沧给她掖被子的时候,裴北突然抓住她的手不松开,祁韵沧一要把手抽出来,她就蹙眉使劲,女人压根挣不脱那股力道。 何梓澜哦了一声,接着道:“厉允按裴北的骨龄推算了下,她年纪大概是22岁左右,和通缉令一样。” 祁韵沧挑眉瞥向身旁的人:“看着挺小的,没想到跟我们差不多大。” “有想法啊?”何梓澜表情八卦。 闻言,祁韵沧敛起表情,斜睨着她:“你很喜欢乱讲?” 何梓澜识趣地收声坐下,遗憾离场。 怎么有人三天里连续两次回到医院? 裴北甚至觉得,自己拿的不是出院手续,而是体验卡,时间一到就要被强制送回来。 好在睡醒之后,厉允把她可以融合病毒这一消息告诉了她,同时警告裴北,虽然她的能力变态归变态,并不代表她可以站在丧尸堆里,放任它们随意攻击。 裴北表示理解,毕竟她遭受致命伤依旧会死,而且也痛啊。 不过当厉允问她有什么特别感觉时,裴北感受不出来,只觉得有点困。 厉允拍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开:“没事,你的伤过几天就能痊愈,伤好之前是不能参加体能训练了,先学习理论课程吧,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隔离室内灯光被调至最暗,再无其她人的身影。 裴北轻声应下,说了声谢谢。 原本裴北想问为什么不是祁韵沧,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就对祁韵沧产生了依赖,想时刻有她在身边。 这是一个可怕的思想转变。 但转念一想,理论课程肯定不在祁韵沧的负责范围内,她是教实战的,那这几天里,她们能见面的机会是不是也屈指可数? 念及至此,裴北的心脏闷得有些酸涩,痛觉一度盖过肩膀上的伤。 她想不明白,只要一遇到和祁韵沧有关的事,她怎么就难受得慌。 烦得她想去训练场背起三十公斤的装备跑上很多公里,或许,只有极度的疲乏才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感觉。 裴北躺在床上,视线望到窗外的夜空,天上的星光打着闪,夏夜虫鸣交错起伏,她开始怀念住院时一睁眼就能看见祁韵沧的日子了。 如果每天睁眼闭眼都可以看见她,那该多好,我想要那双黑色眸子长长久久地...留在视线里。 裴北如是想着,困意再次来袭,她蜷起身体睡了过去。 另一边,军备库中,几人背负夜色穿戴装备,祁韵沧接住何梓澜丢来的弹匣,插进胸前战术背心的弹匣袋。 禹迟难得地加入了这次行动,她将指挥权暂时交给小傅,让她代替自己规划近几天的清剿。 “你的。”禹迟抓起黑色枪套,递给祁韵沧。 “谢谢。” 祁韵沧拿过禹迟递来的枪套,顺势卡入腰封,再在大腿根部绑好枪套固定带,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禹迟目光幽深,对于惜字如金的祁韵沧,她也无可奈何,好像自从那次争吵后,祁韵沧就开始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两人再无日常上的交集。 她低下头,接着调试武器。 “这是你们近期第一次渗透任务。”阿元的声音从通讯频道响起,“只用摸排好兵力布防,记住,不要交火!至于天网需要的数据,等她来了再交接。” 几人叩叩耳麦,表示回应。 “刻度呢?我们走这几天,谁负责教她。”祁韵沧像是想起什么,边调整装备边问道。 “我。”耳麦内是厉允的声音,“不用操心,她状态很好,我给她量身定制了专属理论知识,保证你们回来之后能大训特训 。” 开车赶回基地的路上,厉允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捡到裴北这么个宝贝真是赚大发了。 不能融合丧尸的能力就不能吧,裴北被丧尸病毒感染的情况下,身体竟然可以把病毒无害收编,这怎么不算另一种进化?人不可以既要又要嘛。 回到基地后,厉允拿着地图找到整装待发的几人。 “渡鸦,摸排布防的同时,我需要你们小队选出一个人,帮我把木马植入进鹰眼的子设备里。” 厉允放下手中的U盘,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鹰眼副基地所在的城市外,是连成片的山地树林,其中一座山被红线圈了出来。 “前几天我黑进她们后台时,发现她们近期计划在这个区域进行小规模演习。既然是演习,按鹰眼的习惯,队伍一定会携带笔记本电脑绘制四周地形,并记录人员数据。” “只要把木马装进那台笔记本,她们一旦回到基地联网,我就能监控到她们所有的联网设备,并大规模植入。” 几人对视一眼,厉允又要搞破坏。 祁韵沧略一沉吟,抬头望向何梓澜:“游隼,摸排兵力分布交给你们俩,没问题吧?” 何梓澜难得地拒绝了她:“摸排太无聊了,无非就是画路线、数人数、盯交接。别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侦查。” 她拿起桌上的U盘,指向地图中被红线圈起的山地。 “所以,这里交给我。” 祁韵沧思索过后,抬头看向身旁的人:“你呢。” 禹迟摊开双手:“我无所谓,一切听从你们指示。” “好,我和断刃去摸排,游隼植入木马。”祁韵沧敲定好方案,她站直身体,接过厉允递来的通行证。 厉允正色道:“联系的运输车只能给你们送到城市附近,鹰眼副基地离城市边缘很近,至于大摇大摆拿着伪装身份从正门进去,还是想办法潜入,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捻着手中三张通行证,祁韵沧瞥向何梓澜:“看来有人要遭罪了。” 何梓澜撇嘴道:“不过是吃一两天能量棒嘛...” 但只要一想到她们能吃香喝辣,何梓澜就气得牙痒痒,无所谓都是她装给几人看的。 “好了,我送你们去运输车辆那。”厉允收起地图,示意几人去坐自己的车。 祁韵沧自然而然走向车辆,拉开副驾驶的门,剩下何梓澜和禹迟大眼瞪小眼。 “天网,你能不能换辆车。”何梓澜幽幽开口。 “真的会很挤。”禹迟十分同意这句话。 面前的飞马车标正欲迈腿奔腾,流畅的线条下,一往无前的气势整装待发。 “不行,这是我费了很大劲才弄到的,已经绝版了。” 没给她们选择的机会,厉允侧身坐进驾驶室。 “告诉我,有车标的车哪辆没绝版。”祁韵沧压下副驾驶的靠背,示意何梓澜她们坐进去。 “......” 厉允双手握住方向盘,不断默念着阿弥陀佛,她宽慰自己,天天欺负阿元,偶尔遭到反噬也正常,放宽心、放宽心。 待会一脚油门势必会找回自己丢失的尊严。 两人费了半天劲,终于穿着一身装备挤进后座。 强烈的推背感下,几人飞速驶出基地。 “爽!”禹迟兴奋喊出声。 办公室的阿元打了个哈欠,摁下耳麦:“天网,你们出发没有?早点回来,基地好像闹鬼了,停车场有怪声音。” 笑容刚回到厉允脸上几秒,瞬间又垮了下去。 靠,自己怎么忘了这茬,排气管是装过消音器的。 祁韵沧没再关注车内几人的交谈,目光望向窗外,越过一层又一层的树冠,投至没有尽头的地平线。 月色沉寂,景物从眼前飞快掠过,犹如永不止歇的幻灯片,她看不见现在生活的终点。 多年的佣兵生涯宛若无底洞,耗费着她的心力,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一个不敢抬枪射击的新手。 沉默坠入漫山遍野,将她的思绪拉得绵延悠长。 裴北应该睡着了吧。 祁韵沧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裴北白天挣扎的神情。 “我...做不到。”那双亮晶晶盯着自己的眼睛,却在当时的橱窗前震颤。 她当然看得出裴北的犹豫、不忍,更看得出裴北的无助。 如果枪口对准的是裴北,自己会扣下扳机吗? 翻遍近期两人相处的所有记忆,祁韵沧想不出答案,更不知道为什么在突然之间想到她。 零星火光映入眼帘,发动机停止轰鸣,车载音乐随着汽车熄火戛然而止。 厉允敲了敲车窗。 “请乘客们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预祝各位行动顺利。” 彻底疯狂![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梦游 第17章 误会 目送几人走向运输车辆,厉允踏下油门离开。 “天网!!!”徒留何梓澜在通讯频道里无助怒吼。 【咕咕。】 面前的棕黄色母鸡眨着溜圆的大眼,伸出护栏的头歪来歪去,它不解地看着五彩世界里崩溃的卷发女人。 这女人嘴里发出了两脚兽开饭时的叫声。 它不由期待起混着青菜叶的苞米面从天而降。 杀千刀的厉允!来之前也没人告诉她们,要坐的运输车是用来运鸡的。 开车的女人操着一口陕北口音,笑眯眯招呼几人上车:“哎呀,几个小妹儿穿得怪好看咧,后座还有位置,快上来。” 幸好不是和一步一顿的小鸡坐一块,否则等任务完成,何梓澜会让厉允成为真正的二十五年老字号白斩鸡。 几人闭眼假寐,在小鸡的咕咕声中奔向游荡者聚集地。 七个多小时的车程过后,天色还未亮起,她们在游荡者营地外围分道扬镳,趁着夜色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何梓澜的任务说简单不简单,难也不难。 无非就是趁鹰眼分队的众人晚上松懈之时,潜入进营地,将U盘插到笔记本USB接口,打开里面的文件植入病毒。 反观另外两人,直接将大部分装备藏在游荡者营地附近,往身上随意抹些许泥灰,装作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便轻易和从未见过面的其她人打成一片。 何梓澜躺在用草木搭起的伪装下,一道道往面部涂抹黏腻的伪装迷彩,啃着压缩饼干沉沉叹气。 明明鹰眼白天的布防是出了名的大漏勺,只需要盯好晚上,怎么自己脑袋偏就短了路,非要选这个看起来最有趣味,实际比摸排还要无聊的潜伏任务呢? 她好恨。 何梓澜打开口香糖包装,放进嘴里发泄般咀嚼。 裴北今天醒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早,她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等人来接。 经过一晚迷迷糊糊的梦境,裴北已经想明白了,先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毕竟别人...好比祁韵沧,是没有太多空闲心思放到和自身无关的事情上的。 永远不要被情绪裹挟。 裴北如此宽慰自己。 这一天的课程很平淡,厉允等人轮番上阵,给没有教官管理的众人科普各类枪械、战术、格斗、丧尸、地形以及医疗知识。 裴北听得昏昏欲睡,好几次在半梦半醒间,她都梦见祁韵沧敲着投影幕布和自己提问,答不上的时候,祁韵沧便会迈步上前,揪住她的耳朵。 “还睡?昨晚没睡够吗?” 迷糊梦境和现实渲染到一块,牵扯不清的朦胧界限中,女人伸手拉扯出一大团由马赛克组成的爆米花电影。 “我没睡。”裴北很是嘴硬。 “还睡?昨晚没睡够吗?”祁韵沧俯身望向她,薄唇轻启,暴露出若隐若现锁骨下的一片虚妄。 裴北骤然惊醒,耳尖的阵痛拉扯着她脆弱的三叉神经,给她痛得龇牙咧嘴。 心脏剧烈跳动着,她重新体验到与瑰丽幻象踱步在濒死边缘,又被一脚踹回三维空间的荒诞感。 肩膀的鹦鹉张开鸟喙,叼住裴北耳尖软骨摇头晃脑钳动。 【还睡?昨晚没睡够吗?】 是厉允养的灰鹦鹉,任厉允如何教它说话都学不会,别人不经意说的倒学了个十成十的像。 看着哈欠连天的裴北,阿元点名让她站到教室后排醒觉,肩膀上鹦鹉喋喋不休地用声波攻击着耳鼓膜,裴北抬手将它换了个位置。 不换不行,它爪子抠得自己伤口实在是疼。 熬到日暮西山,裴北总算从厚厚一沓教学资料里暂时解放出来,整整一天,她都没见到祁韵沧的半个身影。 饭点、午休、乃至课间,没有一个人见到过那个女人。 裴北只能从她人的谈论中拼凑出祁韵沧的零星轨迹。 “昨天下午禹队回基地了,还问了澜姐,她好像在找祁教官。” “是啊,她们仨一块吃的晚饭,沧姐笑得挺开心的。” “昨晚就寝的时候,我看到沧姐和禹队走在一起,听说她们申请休假了。” 词句组成的碎片画面疯狂攻击着裴北的脑海。 哦,原来是两个人一起。 裴北抬头眺望天边,错落的山峰一点点捻碎金橙云层,吞噬掉所有可以分辨出的赤色光谱。 靛蓝揉进眼眸,为此刻的山林按下调频键,她用力眨着眼,压下心底翻涌的烦闷。 所以祁韵沧和禹迟之前的互不搭理,不过是互相闹脾气。 “裴北,教你打羽毛球,来不来?”谭清束起自己的短发,朝裴北发出邀请。 “...好。”裴北回过神,欣然应允。 - 夜晚是何梓澜的主战场,经过一天的蛰伏,她浑身的关节都快生起薄锈,要是再不活动一下,只怕人要被蚊虫咬死在灌木丛间。 白天她观察得很清楚,鹰眼就派来两支小队进行丛林对抗演习,电子仪器都放在半山腰的迷彩帐篷内,只用趁人精神最松懈的后半夜摸过去,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何梓澜百无聊赖地扯下旁边刚成熟没几天的野草莓,放进嘴里缓缓咀嚼。 呸!好酸!她五官扭作一团。 六十九分钟前,守夜队刚完成交接班,现在摸进去刚好合适,何梓澜小心掩盖住自己匍匐过的痕迹,朝半山腰进发。 所有的流程都顺利得不可思议,何梓澜闪身绕过打哈欠的守卫,篝火摇曳着伸向星空,借火光的掩护,何梓澜打开她们尚未上锁的笔记本,将木马植入进系统。 一旁睡袋里的女人睡眠质量相当优质,她翻了个身,并未觉察到自己身边站着个弓腰操作电脑的人。 何梓澜拔下U盘,确认外面没有巡逻队员后,压低身姿原路返回。 正在这时,一颗照明弹拖拽着尾焰升向天空,放在桌上的对讲机传出呼叫:“敌袭!各单位注意,发现敌袭!” “我的个老天奶...”何梓澜心中低骂一句,怕什么来什么。 她一个翻滚藏进山坡的灌木丛里,迈步狂奔。 “西南方向出现丧尸!”对讲机里持续传来呼叫。 照明弹越升越高,将隐藏在山林中的一切黑暗映照得无所遁形。 乔诗落本来并不想掺和这种无聊的山地演习,抛开遍地蛇鼠蚊虫,住宿条件也是差得令人发指。 五队的众人好说歹说,才让她同意参演。 乔诗落远离家中的桎梏,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自由些。 为此,她不惜逃到千里之外的城市,加入鹰眼的特训选拔,并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晋升至队长。 没想到远离家人,还是要被各种该死的规则束缚,早知道就去当游荡者了。 乔诗落叹了口气,她刚从高处完成巡逻任务,准备回到营地进行交接。 伴随山脚侦查喊出的“敌袭”,袅袅升起的白光下,她隐约看见一个眼熟的黑色人影向着东南方飞奔,她呼吸一滞。 来不及细想,乔诗落霎时调转脚步追了上去。 何梓澜刚跑没多远,立刻察觉身后有人紧紧跟随着自己,目光如刀,剜着她渗出一层冷汗的脊背。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不开枪?来人是敌是友? 稍一思索,何梓澜转身隐藏进侧方的宽大树干后。 脚步声紧随而至,发现失去她的踪迹,那人似乎愣在了原地,没过几秒,那人的目光开始四下搜寻,然后投放至何梓澜躲藏的区域内。 何梓澜屏息凝神往自己来时的方向看去,阴影里站着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女人,回想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同伴…她分明不是自己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梓澜很明显遵循了这亘古不变的定律,她脚下瞬时发力,带着一股劲风朝来人冲去。 “阿澜,是你吗?”女人语气很是惊喜。 她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为了展示诚意,甚至将手中的武器挂上后背,在何梓澜错愕的目光里缓步前行。 这是唱的哪一出? 电光火石间,何梓澜大脑飞速运转,对方发现自己时完全可以先发制人,可现在这样是想干什么?有圈套? 念及至此,何梓澜立刻刹住脚步,转攻为守,右手搭上腿侧刀鞘处,浑身作警戒姿态。 来者没有露怯,一步步踱向何梓澜,照明弹灯光下,她束起的金发相当扎眼。 女人穿着山地迷彩,右臂简章上绣了一只锐利的鹰眸,双手袖子挽起,露出手腕戴着的身份手链。 是鹰眼麾下才有的打扮。 女人越走越近,直到看清她的长相,何梓澜略微失神了几秒,而后只觉得浑身发软。 她颤抖着声音开口:“秦悦,你…你还活着?” 闻言,女人停下脚步,眉毛微蹙:“我不叫秦悦,你记错人了?” 乔诗落注视着面前的何梓澜,熟悉的面庞上,却是让自己万分陌生的眼睛。 何梓澜魔怔般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她瞳孔震颤,口中喃喃自语:“你头发怎么变了,眼睛、眼睛颜色也不对...你是谁?” 女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想让何梓澜看得更清楚,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语气中也染上些许焦躁:“我是诗落…乔诗落,还记得吗?” 何梓澜呼吸急促起来,地狱般的景象再次重映,眼前有身影来回闪烁,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她揉揉眼,烦躁地摁住胀痛的太阳穴,交叠的画面依旧在她脑海里跳跃。 许多个月的午夜梦回,让何梓澜对那张脸记得无比清晰,她真切地记得那时发生的所有细节。 半晌,在乔诗落期盼的眼神里,何梓澜沉声道:“记起来了。” 落落来咯[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误会 第18章 崩裂 女人面露喜色,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何梓澜便拔出腿侧的匕首恶狠狠扑了上去:“你是鹰眼那边的!是吗?为什么你和她长得一样?!” 乔诗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何梓澜一把撞倒在地,锁骨钻心的剧痛袭来,她不敢置信地望向那柄扎向自己的匕首,又惊又怒:“何梓澜你疯了!” 何梓澜冷着脸,匕首毫不留情地寸寸扎进她的血肉中:“我问,你答。” 一字一顿地,每个音节都如凌迟,狠厉割着乔诗落的血肉,直让她坠入万劫不复的寒窟。 “好痛。”乔诗落说话带着哭腔。 她不明白,为什么刚见到何梓澜,她却选择这样做,两人之间的过去紧绷在刀尖,细声铮鸣。 乔诗落想伸手将匕首拔出来,何梓澜觉察她的意图,眸中寒光一闪,死死摁住她的手腕。 “为什么,你和她、长得、一样。”何梓澜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缓缓拧动刀柄,眼神阴沉晦暗。 两人从未过见面,如果说长得像只是巧合,女人绝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名字,她绝对隐藏了别的秘密。 何梓澜是个从不相信巧合的人,她只信手中的刀刃。 刀柄每转动一度,乔诗落的面色就白一分,心脏开口叫嚣,催促她把女人此时的面容永远镌刻进脑海。 乔诗落显然是痛极了,忍不住惨呼出声,她无力抵抗何梓澜扭转的刀尖,更不想看到何梓澜将她视作敌人的冰冷目光。 照明弹失去燃烧物质,缓慢坠落到地面,世界重新黑暗下来。 乔诗落认命般闭上双眼,泪水不住地涌出眼眶:“阿澜...我不知道。” 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场景再次重叠,何梓澜手中动作不由得一顿。 女人得以有了喘息之机,她睁眼,只见何梓澜松手呆望着匕首出神:“我在...做什么?” 血液顺着伤口流淌到身下的枝叶缝隙,乔诗落却毫不在意。 “阿澜,你到底怎么了?” 今晚发生的事打破了她们的认知,对两人来说,短时间内她们都无法接受如今的事实,一个望着故人和自己反目成仇,一个望着熟稔面孔毫不犹豫痛下毒手。 乔诗落不死心,她依然想试试。 何梓澜眼神有片刻挣扎,她将视线移至面前女人的面庞上,俯下身,似是想亲吻她。 砰! 枪声在不远处响起,两人皆是一惊。 一发照明弹再次高升至苍穹,青色硝烟紧紧附着在它留下的轨迹,黑夜贪婪地咽下一切发散出来的光芒,山林被映衬得宛若末日。 高达几十万流明的光亮耀得乔诗落双眸刺痛,嘈杂呼叫回荡在耳麦,她感到那些声音正逐渐离自己远去,泪水盈满眼眶,倒映出高悬的阴沉云层。 匕首跌落在地。 何梓澜的注意力再次聚焦到女人身上,她望着乔诗落,俯身动作停顿下来。 乔诗落凝视着面前的人,半晌,她认命般仰起头。 水是无孔不入的媒介,足以触及到记忆遗忘的边角。 生疏的触感覆盖上嘴唇,温暖携起浪花卷动翻涌,传达到每一个战栗的神经末梢。 枪声由远及近,在四周遍地开花,牵扯着乔诗落阵痛的伤口。 乔诗落始终没有闭上眼,她对照脑海里的影像缓缓临摹何梓澜脸上所有细节。 这是自己见过太多次的容貌,她们现在离得无限近,却像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秦...”何梓澜含糊着吐出一个音节。 刹那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骤然停滞。 何梓澜睁开眼,对上的是乔诗落清明的目光。 那根紧绷的细线终于还是在刀刃上割裂,迸散出无数微小飞絮。 不远处枪声逐渐停歇,乔诗落显然是察觉到了,眼泪无声而落,她释怀般笑出声:“何梓澜,你做的一切,我会记住的。” 言毕,她身形扭动,抬手一推便灵活地摆脱了何梓澜的掌控。 乔诗落站在原地,眸中似有不忍,情绪剧烈地奔涌激荡,最终被冷冽冰霜焚烧殆尽。 夜幕再次降临,她转身走进阴影,消失在何梓澜的注视中。 何梓澜跪坐在地上,怔怔发着愣,匕首尖端的血迹灼痛着她的视网膜,直到下一发照明弹再次燃尽,她才拾起匕首,擦干上面的血迹。 她不明白自己今晚的所作所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部违背了自己的行事准则,仿佛有无形的浪潮朝她劈头拍来,将所有理智湮灭进深不见底的海底漩涡。 “阿澜。” 声音回响在夜空。 - 祁韵沧刚和禹迟换完班,她坐在阳台,脊背被柔软沙发包裹托起,两指夹住的暗橘光斑一点点吞噬掉白色外壳,几乎要烫到手指,她咽下嘴中的辛辣液体,将烟头摁进水晶缸中。 白天跟禹迟走进城市时,喧闹繁华的街道和外界的苍凉形成了鲜明对比,大门告示栏上的悬赏哗哗作响,数不胜数的通缉早已将裴北那张悬赏盖得只剩一角。 “你最近好像和那个血纹走得很近。”发现她盯着告示栏出神,禹迟忽然出声。 “她是我收的小跟班,有什么不对?”祁韵沧收回视线,转而投向禹迟。 “渡鸦,”禹迟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 祁韵沧沉默半晌,选择跳过话题:“不关你的事,先操心晚上在哪踩点吧。” 挑着担的小贩从两人身旁路过,口中喊着:“磨剪子嘞、戗菜刀~” 此间景色像极了几十年前拍下的纪录片,祁韵沧一度很喜欢影片模糊像素里的数字梦核,她会在空闲时花上一整天翻看自己收集的光碟,体验各式各样的不同人生。 何梓澜总笑她,说她像上个纪元遗留下来的老古董。 祁韵沧却望向屏幕,她希望自己和街边跳皮筋的小女孩一样,每天睁开眼只需要为彩色的贴纸、不喜欢的胡萝卜炒肉、讨厌的数学题、以及快要下山的太阳发愁。 而不是别的。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拉回祁韵沧的思绪,她将长发撩至耳后,转头看向前方:“我们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禹迟太清楚祁韵沧了,她明白祁韵沧从来都是口是心非的人,永远都在否定自己的真实感受,又永远都在踏进自己的情绪泥沼。 “好。”禹迟迈步向前,说出自己斟酌许久的语句,“你别紧张,我的意思是,你们现在的关系不对等。” 祁韵沧骤然惊醒,背后泛起冷汗,她眼神暗了暗。 “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祁韵沧难得地对禹迟露出笑容。 “等她真正能站到你身边的时候吧。”禹迟叹气道,“我就不站了。” 经过几个月的冷静,禹迟思绪清楚了很多,无非就是表白被拒绝,她接受了这个事实。 喜欢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这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决定,一厢情愿只会给对方徒增负担。 “想通了?”祁韵沧平淡如水的眼眸中终于流露出讶异。 禹迟伸手把玩着自己的红发:“有什么想不通的,给出选择的时候,就要做好被驳回的打算。我还得跟你道歉呢,给你造成困扰了。” 祁韵沧咧咧嘴:“打住,真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早一个小时来顶替我。” “好说好说。”禹迟点头应下,笑容灿烂。 “磨剪子嘞,戗菜刀~” 叫卖声逐渐远去。 盯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厦,祁韵沧心中明白,自己应该保持好天秤上微妙的平衡,只是她也在纠结,自己抽身容易,裴北呢? 起初她只是觉得好玩,并未发觉其中隐藏的风险,直到禹迟发现了她们之间的不对劲,向她提起,祁韵沧突然反应过来。 教官和学员、上级和下级。 这样的关系天然就存在权利的不平等,自然有一方会出现认知失衡,欲以高姿态站在对方身边,就要接受被恶果反噬的结局。 她不应该以一个上位者的视角去俯视周围,站得太高,有很多细节是自己看不到的。 裴北是一柄尚未开刃的利剑,自己可以引导她、打磨她,但唯独不能自私地占据她。 她的未来会比自己更加广阔,自己能做的就是将她送上万人瞩目的殿堂,而不是让她埋没在泥浆中。 祁韵沧端起酒杯,仰头喝尽杯中的酒。 背后传来开门声,她警觉地朝后看去,何梓澜灰头土脸出现在房间内。 “情况怎么样?”看来人一身狼狈的样子,她有些怀疑任务成败。 “搞定了,但...”何梓澜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通讯频道内响起禹迟的声音:“诶,鹰眼那俩演习队回来了,好多人都是负伤状态,我拦截到她们的通讯频道,听说是游荡者引来了丧尸,她们四队的队长都被游荡者偷袭了...我靠,长得还挺漂亮,游隼回来没?她没事吧?” 游荡者? 何梓澜心下震惊,乔诗落竟然没把自己出现在营地周围的事情说出去,到底什么情况? “回来了,就在我旁边。”祁韵沧出声回答。 而后接着何梓澜没说完的话:“但什么?” 何梓澜沉默一阵,旋即问道:“韵沧,你认识乔诗落吗?” “外号「响尾」,隶属鹰眼第四作战分队?” 祁韵沧刚说完,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禹迟刚刚夸过的人吗? 她静静看向何梓澜,等她说完。 “她的伤就是我造成的,我撤离的时候碰上她了,如你所见,她把伤归咎到了游荡者身上,还问我记不记得她...她和秦悦长得好像。” 祁韵沧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摇头道:“不认识。” 禹迟狐疑地看着望远镜中的金发女人,一度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哪像了? 第19章 烦忧 “运行正常。” 得到厉允的答复后,祁韵沧才敢确信何梓澜说的话。 乔诗落竟然真的没说出何梓澜去过营地的事,甚至相关的事都没提一嘴。 因为乔诗落没有向上汇报,鹰眼那边也就没往别的方面细想,确认电子设备没有损坏后便搁置到一旁。 厉允已经通过笔记本接入她们后台,此刻正研究怎么悄无声息释放更大规模的木马,以达到可以实时调取监控、操作系统的目的。 三人围坐在一起,听何梓澜说昨晚行动的细节,当她说完与乔诗落的交战,二人齐齐惊叹了一声。 “傻女人不多见了,尤其是看上你的。”祁韵沧如是评价。 “是啊,你还是好好回忆一下吧,”禹迟打着哈欠起身去睡觉,“别辜负了人家。” 何梓澜满脸莫名其妙,她要有印象就不会问两人了,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她苦恼地摸着后颈回想,可任凭自己怎么翻找记忆,思绪总会将她拉回昨夜,血肉摩擦着刀锋,生生从光亮下撕开一道裂缝。 乔诗落沾着泪的冰冷目光历历在目,刺得何梓澜胸口闷燥。 何梓澜坐立难安起来,她拿起烟又放下,脚尖无意识地点着地板,最后选择低头翻找口袋。 重要的东西总是在关键时刻失踪,她翻上半天也没找到,呼吸因为烦闷逐渐急促。 身旁的人适时递来一板由锡箔纸密封好的药片,连同水一齐放在了桌子上。 “...谢谢。”她略微错愕地望了眼祁韵沧。 祁韵沧耸肩,转身收拾衣服准备出门。 再盯今天一天,几人的任务就能完成了,等回到基地休息,下一天就又是公休日,这样重复的日子循环往复在她生活中播放。 “别纠结了,边睡边想吧,晚点还要接班。” 祁韵沧带上身后的房门。 近期气压低迷,按照往年的天气,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下暴雨。 她抬头看向前方,外面依旧艳阳高照,即使她站在阴影里,还是能感到迎面扑来的热浪。 路过的行人行色匆匆,街边小贩竞相高声叫卖,孩子们拿着玩具追逐打闹,巡逻士兵捡起女人掉到地上的遮阳伞,在女人的道谢声中抬腿离去。 前方像有一块透明的玻璃,将她与这个鲜活又热烈的季节隔绝开。 又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夏天。 祁韵沧捏了捏手腕上的机械表带,凉意从金属上传来,拉回她发散的思维。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几个交接班的功夫,三人的任务便圆满完成,虽然有波折,但好歹没人负伤,祁韵沧向来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她们趁着夜色出门,又在日出时分返回。 回到基地的时候,正好是午餐时间,几人打着哈欠归还好装备,迎面撞见了和谭清走在一块的裴北。 她状态确实不错,有说有笑地和谭清说着什么,听厉允说,裴北的伤几乎没影响到她,这两天好得已经差不多了,过完公休日就可以继续高强度训练。 祁韵沧眉毛微微上扬,看来,裴北已经交到了来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她由衷地为裴北感到高兴。 见到祁韵沧,裴北被课业折磨得颓然的神色振奋了几分,她眼睛亮了亮,像日暮时分接收到返航信号的灯塔。 三天不见,祁韵沧消瘦了些,精致的面容上挂着难以遮掩的疲色,但身形依然笔直。 发现两人正朝自己这边走来,祁韵沧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目光。 “教官好。”两人同时敬礼开口。 “嗯。”祁韵沧淡淡点头致意,目光从裴北面上掠过。 颇有一种公事公办的意思。 灯塔被呼叫点亮,又在失去通讯的瞬间迅速熄灭。 “这两天学得怎么样?”何梓澜朝两人问道。 发觉女人此时的淡漠,裴北心中疑惑,来不及细想,她先开口回答了何梓澜的问题。 “能赶上进度。” 裴北这几天每晚追着进度奋笔疾书,背不完的知识点、写不完的笔记,就连做梦都在答题,累得她根本没空去想别的。 偶尔,她会在上下宿舍楼时不自觉漾起一丝微弱的期待,也许她会突然和祁韵沧碰面呢?她就能自然而然地和女人打上个招呼。 可惜每次憧憬都落空,她不喜欢失落的感觉。 直到祁韵沧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裴北感觉自己枯燥的的生活又被扎上了一针强心剂。 禹迟歪头看着她的肩膀:“伤好点没?” 裴北还没顾得上回答,祁韵沧便出声打断她们的交谈:“走了,睡觉去。” 看起来祁韵沧并不想在这久留,她侧身越过裴北,旁人不易察觉的动作中,她和裴北保持了一个相当微妙的距离。 黑色发丝从眼前飘过,裴北一怔。 和前天比,祁韵沧好像换了个人,但她说不出哪里不对,无法言说的感觉点燃了裴北心中的焦躁。 “啊好,好好养伤,裴北。” 禹迟留下这句话便抬脚跟上祁韵沧,两人并肩远去。 何梓澜显然处在状况外,她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安慰:“没事,她们只是昨晚没睡好。” 话传到裴北那里,只剩下:她们昨晚没睡好。 何梓澜说出的话很直白,振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裴北眼神立刻黯淡下来,她兀自掐了掐指腹,留下一个淡白色的印记。 -这两天她们在一块。 -她们一起睡的。 -很好。 指尖被屏蔽的痛觉迟钝地传至大脑,她感到自己颈后有电流一拥而上,烧毁了所有能接收到信号的神经通路。 无力感忽地从骨缝中炸开,反复碾压着裴北的胸腔。 “好的澜队。”裴北木然点头。 她甚至一度不知道自己后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寝室内。 “你是不是这两天学习太累了?”谭清面色担忧地望着裴北,“睡个午觉吧,好好休息一会。” 说着,她退出了裴北的房间。 裴北耳朵一向灵敏,房门关上后,她听到走廊上祁韵沧和谭清交谈的声音。 祁韵沧蹙眉的模样似乎近在眼前:“谭清?你怎么在这?” “教官,裴北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我送她回来。” “哦,应该是因为第一次碰见丧尸吧,她还没缓过神。”禹迟的衣料和什么东西摩挲着,听起来,她和祁韵沧离得很近。 “别太担心。”祁韵沧疲惫的嗓音中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沙哑。 她拍拍谭清的肩膀,三人陆续下了楼。 禹迟的脚步几乎和祁韵沧重合,她们一同离去的背影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裴北听得拿起枕头死死罩到头上。 窗外的蝉鸣变得无比尖锐刺耳,一波一波地攻击着她刚建立起的脆弱防线。 她讨厌碰见这两人在一起,也不想听见。 裴北不知道自己心烦的原因,但能肯定,是因为二人其中之一。 到底为什么?裴北不明白。 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为一点小小的细节烦忧,也搞不懂祁韵沧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更搞不懂祁韵沧和禹迟的关系。 许许多多的疑惑中,裴北盖着头渐渐睡去。 微风撩动阳台的白色窗纱,树干上夏蝉扯着喉咙吱吱作响,口号从训练场悠然而至,规律地叩响玻璃,吵得她心神不宁。 裴北的睡眠不算深沉,她听见门口有脚步停下,一只手搭上了门把,锁芯悄然转动。 裴北抬起沉重的眼皮,房门打开,祁韵沧在她注视下迈步走进房内,目光打量着四周,最后落到书桌的军刀上。 “教官,你怎么进来的。” 裴北手足无措地坐起身,她头脑昏昏沉沉,橙白的日光照耀着祁韵沧的面庞,女人全身都泛起模糊的光晕,宛若降世神女。 女人没有回答她,而是像来过许多次一样,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桌前拿起军刀把玩,声音带着催眠般的蛊惑力:“裴北,我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 “我挺好的啊。”裴北嘴上故作轻松,眼睛却极力回避祁韵沧的视线。 “是吗,可我看得出来。”祁韵沧紧盯她的双眼,等待她将答案说出口,“因为什么?” 她眼神总是那样,波澜不惊里带着些其它意味。 裴北被这样的目光逼得退无可退,她给自己掖了被子,闷闷出声:“...我讨厌你和她在一起。” 军刀在祁韵沧手中挽出优美的弧度。 房里有点热,女人踱步走至床边,挽起手腕上的衣袖,露出漂亮的小麦色肌肤。 “谁?”祁韵偏头沧坐下,伸手覆上裴北手背。 她掌心温热,女人身上的冷香随着动作再一次钻入裴北鼻腔,撩拨她的嗅觉。 裴北挣扎许久,还是吐出了那个名字:“...禹队。” 祁韵沧露出恍然的表情,她哑然失笑,漆黑的眼眸泛起波澜:“那你希望我和谁在一起?”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仿若能洞悉一切,直直穿插进裴北的脑海。 世界瞬间崩塌,凉意顺着脚底侵袭全身。 裴北猛然睁眼,所有声音重新在耳畔运转,只是祁韵沧并不在她身边。 那你希望我和谁在一起? 热浪汹涌袭来,兀自搅动房内的温度,远处传来的单调口号仍旧如故,窗纱停止飘荡。 女人的气息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 【咔哒、咔哒。】 齿轮笨拙转动,无情地把裴北从幻境里拎出来,狠狠砸进冷冽的现实。 裴北心如擂鼓,她惊魂未定地望向床头的闹钟,将将才过去一个小时。 第20章 游戏 裴北觉得自己应该是讨厌当电灯泡的,尤其是当祁韵沧的电灯泡。 阿元她们下课后问过旁听的何梓澜,问她公休日要不要一起去外面晃悠,何梓澜果断拒绝。 “我不要当电灯泡,听你们说话都牙酸。” 哦…阿元和厉允关系好,所以何梓澜跟她们出去是电灯泡,祁韵沧和禹迟关系好,跟她们出去的人也是电灯泡。 裴北如是想。 轮到何梓澜问裴北,要不要和她们在公休日一块出去逛逛时,裴北委婉回绝了。 自己才不要做她们身边闪闪发光的灯泡之一。 “我不去啦,还有好多课堂笔记要背。” 这点何梓澜倒知道,她听阿元说,裴北上课心不在焉的,问她问题都答非所问,看着很没精神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融合的副作用。 “好吧,你加油学习。”何梓澜也没勉强她,哀叹着离开。 小北不去,她们又只能玩老一套,小北去了,她好歹还能给人当个导游,介绍介绍,唉。 裴北目的则很简单,她只是不想见到祁韵沧和禹迟在一起的样子。 公休日的基地寂寥无比,只有少数士兵还留在基地内站岗巡逻。 裴北难得地睡了个懒觉,起床洗漱完却无所事事起来,她望着门口鞋柜发呆。 其实该背的东西她都在昨晚背完了,甚至还预习了好几页。 只要没有事情干,她就无法控制地想到祁韵沧...和禹迟。 女人昨天淡漠的眼神让她五脏六腑都揪到一块,难受得她嗓子发紧。 失控的情绪让她心神不宁了很久,裴北将一切都归结于:闲的。 几分钟后,她换上体能服,出现在训练场。 巡逻过两圈的士兵满眼疑惑,转头看了眼裴北宿舍的方向。 奇怪,教官宿舍这么卷的吗?刚走掉一个搞体能的,现在又出来个人跑圈,公休日还锻炼,怪不得人家是队长。 她将枪挎上肩膀,清清嗓子:“听我口令,小跑前进!” 留下身后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又疯一个。 风声擦着耳畔刮过,地面向上蒸腾积蓄不久的热量,阻力卡住身体,妄图改变裴北此时的速度。 地面给脚底传来足够的力量反馈,新鲜的氧分子顺着鼻腔灌入肺部,裴北跑上两圈,觉得身心都舒畅了起来。 什么想得通想不通的,还是跑得不够多。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她回宿舍好冲澡,准备吃饭时。 【咔。】 裴北隐约听见隔壁的房门传来上锁声。 祁韵沧?她不应该出去了吗? 心底刚压熄的焦躁顺着声音来源攀附而上,死灰复燃。 她手指无意识捻着指尖转圈,想法在脑海里左右横跳,出去,或者不出去? 裴北怕出门又撞见并肩而行的两人,她清楚自己接受不了那样的画面;可心底又有另一种声音撺掇她,让她勇敢迈出接受现实的一步。 她已经避无可避地对祁韵沧产生依赖,甚至觉得只要能看见她就可以。 脚步越来越清晰,裴北心一横,起身打开房门,只见何梓澜正要下楼。 女人讶异地看着裴北:“刚睡醒吗,小北。” 裴北结结巴巴开口:“何、何队。” “正好我要去城里找大家,你来么。” 何梓澜昨天左思右想,两天的任务几乎掏干了她的精神,最终决定休息一晚再出发,结果刚下楼就遇见裴北。 “啊不了,我准备去吃饭的。”裴北连连摆手。 “行,后天见啰。”何梓澜笑着向前走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裴北偷偷看了眼祁韵沧房间。 宽敞走廊另一头,深色房门紧闭着,门口鞋架上摆放着一盆小小的绿色仙人掌。 原来不是她。 松了口气的同时,裴北被一股失落感淹没,刚鼓起的勇气像被放开绳结的气球,飘摇着跌落到地上。 一整天,裴北都在试图用训练、复习填满自己的空余时间,只要稍有闲暇,她的思绪就忍不住飘向城内。 祁韵沧此刻在干什么,和禹迟挽着手逛街?还是和何梓澜拌嘴? 看到前面一片漆黑的宿舍楼,无所事事的迷茫又像潮水般缓缓漫上她的胸口,她急需一个地方转移注意力。 “想想想,就知道想。”裴北揉揉酸痛的手臂,暗骂着自己。 缓解痛苦的同时,她突然想到,阿元给她留了游戏在客厅,叫她无聊的时候试试喜不喜欢玩。 据说是什么旧纪元的3A大作,她玩的同时,还能够学习一些战术。 裴北下楼晃悠过,一楼是个大客厅和开放式厨房,后面还有个小院子,平常几个教官偶尔会在这聚一聚,聊天做饭喝点酒。 她跃跃欲试起来,推门进入宿舍。 客厅的灯光有些昏暗,全靠二楼走廊上的光线支撑,宽阔的客厅做了个挑高设计,视觉上显得更高更大,简约式吊灯高高挂起,安静地注视着门口的裴北。 裴北一眼就看见那台超大尺寸的液晶电视机,旁边柜台零散地摆了几片散落的游戏光碟,磨砂黑的游戏机盒闪烁着橙色的待机光芒。 空气里依旧残余女人身上的气息,还有一缕酒味,想来是之前她们喝过的。 裴北斜望着她紧闭的房门一角,凝了凝心神,走向电视。 早在门开时,祁韵沧就注意到了玄关的动静,她端着杯红酒缩在沙发上,眼见门口拉长的影子在那立了会,便关门转身走向自己这边。 脚步回荡在静谧的空间内,裴北径直路过她,站到电视机旁,借着楼上灯光摸索到开关,明亮的灯光瞬间铺陈满整个客厅。 祁韵沧让上方的灯光晃得眯起了眼。 裴北自顾自蹲下,打开阿元告诉过她的抽屉翻翻找找,嘴里念叨着:“不是...这个...也不是...” “你在找什么?”祁韵沧兀然出声。 裴北吓得浑身一颤,好悬没给她吓得去见太奶,她抬头看到电视屏幕的反光,身后沙发上坐了一个悄无声息的女人。 “教、教官。”裴北条件反射般转身抬手敬礼。 祁韵沧的忽然出现让她又惊又喜,可这样的场景让她不自觉心虚,裴北一度产生自己当小偷被抓包的错觉。 祁韵沧呼出一口气,坐正身体:“休息时间不用给我敬礼,你的手也抬错了。” 她今天穿了身深色缎面睡衣,短袖长裤,头发披在肩上,眼神慵懒地望着裴北。 裴北放下举起的左手,讪讪道:“好的,祁教。” “你要找什么?”祁韵沧把酒杯搁置到一旁,目光朝她翻找的抽屉瞥去。 裴北依旧身形笔直,站得像城内的酒店迎宾:“阿元给我留的游戏。” “哪个。”祁韵沧扫视着散落四处的光盘。 阿元收藏的电子游戏数量和类型确实多得令人发指,她只希望阿元不要给裴北什么奇怪的游戏。 裴北也不太记得具体名字,依稀根据记忆拼凑出音节:“好像叫...使劲叫唤。” 祁韵沧表情终于起了变化,她眼神凝聚到裴北脸上,眉头挑起。 什么玩意? 如果自己没听错,这好像是猪油鱼油牛羊油的亲戚——黄油吧?! 阿元真是胆子大了,趁自己不在,什么都敢教她。 裴北站在电视机前一动不敢动,她感觉自己说完后,祁韵沧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再看她一脸要杀人的表情,更是大气不敢出。 祁韵沧拿出手机翻找阿元的名字,即将摁下拨号键的刹那,视线落到茶几某张光盘上。 原来如此。 她暗自松了口气:“使命召唤?” 裴北弱弱点头。 祁韵沧掂起光盘:“拿走。” 裴北没有动作,她嗫嚅开口道:“沧姐,我不知道怎么用。” 祁韵沧叹气起身,走到裴北身旁蹲下:“这是电源键,这个,光盘退仓键。” 说着,祁韵沧分别按了两下,一张光盘随着嗡鸣声弹了出来。 祁韵沧看阿元玩过一会,阿元的多动症视角转得她头晕。 “谢谢。”裴北发出诚挚的感谢。 女人摆手,转身准备离开,她自然不打算在这待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北眼睛眨了眨,一向不好使的脑袋突然运转起来,她果断出声:“沧姐,可不可以再教我一下...它要怎么玩。” 祁韵沧顿住,她撩起额头前的碎发,闭眼深深吸气,复又睁开。 自己竟然忘了,裴北没有玩过,自然不会。 祁韵沧返回裴北身旁,拿起游戏手柄,将灯光调暗后坐上沙发:“过来。” 裴北屁颠颠跟上,小心坐在祁韵沧旁边。 “摁住,打开手柄,然后...”祁韵沧演示着,修长的手指滑过按键。 混合着淡淡酒香的清冽气息倏然而至,萦绕在裴北鼻尖,她眼睛看着手柄,心率却跟着女人每一次按键疯狂攀升。 如果祁韵沧有读心术,一定可以听见裴北此时的心声。 好香,我和她,两个人,共处一室! 裴北心思神游到外太空,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祁韵沧灵活移动的手,幸好游戏声音足够吵闹,不然女人真会听到裴北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声音。 “学会了吗?”祁韵沧关切问道,颇有种教小孩的既视感。 “嗯嗯!”裴北小鸡啄米般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手柄。 下一秒就退回了桌面。 祁韵沧无奈,她伸手覆盖到裴北手背上,引导着裴北按下正确的按键:“是这个。” 裴北脑中瞬间掀起狂风暴雨,动作有些僵硬。 祁韵沧倒没有在意她的反应,而是重新拿起酒杯续上一些,靠在沙发上回信息。 她打着字,看着对方发来的信息,扯起嘴角莞尔一笑,一切画面都被裴北用余光尽收眼底。 又来了...裴北讨厌的焦躁感。 她在和谁发信息? 裴北握着手柄胡思乱想,屏幕里传来的催促声吸引了祁韵沧的注意。 【What the hell,soldier?】 【Too slow!】 【Move!】 祁韵沧望向发怔的裴北:“不喜欢玩?” 裴北回过神,慌忙摇头:“啊没有,我...” 祁韵沧抿了口酒,轻笑一声。 “是不是只要我在这,你就会一直想着我?” 第21章 灯塔 从窝到沙发起,祁韵沧就发现了,屏幕上的人动作呆滞,走路一步一顿,不知道在干什么。 反观裴北,更是身体僵硬眼神飘忽,音响里不断传来嘲讽,她却毫无反应。 当然,不排除裴北听不懂,但字幕总能看清吧。 裴北惊慌失色,她惊异于自己轻易被祁韵沧看穿,整个人的心思让人顺手剖开,暴露在两人面前。 “不是的!”裴北连连摇头,配上她拿着手柄的样子,瞧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祁韵沧仰头咽下杯中的酒,吐出一口浊气:“哦?那是什么。” 女人话语直白有力,直击裴北的痛处,瞬间便将她们之间微妙的平衡打破。 裴北害怕面对这样的祁韵沧。 每当这时,她就感觉自己变成了森林中仓皇逃窜的猎物,祁韵沧是主宰生死的猎人,身后枪口牢牢锁定着自己,即使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结局,她依旧要硬着头皮向前奔逃。 只要再跑远一点,她就有可能逃脱既定的命运。 裴北咬咬牙,说出了自己在意的问题:“我想的是,沧姐你今晚怎么没和澜队她们一起。” 说出的话对,也不全对,裴北省略了禹迟。 似乎只要省略掉这个最关键的人物,她和祁韵沧的关系就能有所缓和。 她在心底如此期盼着。 祁韵沧拿起桌上的酒瓶,里面空空荡荡,再倒不出一滴酒。 女人咕哝着低骂了一句,去到红酒柜面前。 手柄从裴北掌中滑落,昏暗的灯光反倒成了她此时最好的掩护,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医院、靶场日落、夜晚的街道、窥视,一幕幕接连从她脑海中飘过。 裴北明白,自己心脏每一次震荡是为何发生,裴北希望自己是真如祁韵沧说的那样,喜欢她,而不是不清不楚的占有欲。 空闲时,裴北阅读过规则手册,其中一条她记得很清楚。 「禁止上下级有超出工作以外的亲昵行为。」 那句话无疑是在提点自己。 裴北沉浸在缓慢滋生的情感里时,也忘了祁韵沧能不能承接住她这份僭越的情意。 她怔怔朝侧方的女人看去,祁韵沧正拔出酒瓶的木塞,动作干脆利落。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打开红酒后,祁韵沧拎着酒瓶走回沙发。 女人眼神有刹那迷离,而后很快恢复往常的神情,她不紧不慢给自己续上一杯,再次喝尽。 裴北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昏黄的光芒化身为一把铡刀,只等祁韵沧做出最后的审判,它便可干脆利落地落下,斩断两人之间暗生的情愫。 电视里的声音仍在持续传来。 【Soldier?】 【Can you hear me?】 祁韵沧蹙眉,她扬手拿过遥控器,关闭了电视。 一闪而过的白光短暂地照亮了室内,沉闷雷声穿过落地窗,撼动着混凝土筑成的楼房。 透过熄灭的屏幕,裴北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色。 “因为不想,”祁韵沧顿了顿,“我以为你会和她们一起出去。” 上午吃饭时,她瞥见裴北往训练场走来,本着不要多接触的想法,她走的侧门,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宿舍。 后来想去何梓澜房间躲躲,却听到何梓澜关门上锁的声音,她生怕何梓澜是去叫裴北出发的,因此锁门装死。 自己好不容易空闲下来,难得地享受了一会小酌时光,却撞见裴北在自己面前翻光盘,她总不能两耳一捂当做无事发生吧。 直到刚刚,裴北心不在焉的样子彻底激起了她心中的怒火。 自己躲躲藏藏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也是...因为不想撞到你们。”裴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谁?”祁韵沧有短暂的错愕,然后失笑,“禹迟?” 雨滴磅礴而下,由小至大,近乎疯狂地击打着窗户,试图以自戕式的袭击破开这层薄薄的透明物体,将屋内占领,淹没。 “对。”裴北干脆破罐子破摔。 祁韵沧伸手束起自己的头发,抬眸看向裴北:“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闪电如幽灵般悄然出现,在室内稍微停驻一会,转瞬间又被雨幕吞没进漆黑的夜空,悄无声息死去。 似乎是察觉自己的言辞有些激烈,没有给裴北留下喘息的余地,祁韵沧放缓了语气。 “我和她不会有什么,放心。” 裴北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还没来得及开心,祁韵沧的下一句话又将她拖入深渊。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 响雷轰然在耳边炸开,裴北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她不是没看过相关的漫画或小说,当见到两个女孩拥吻在一起时,她只当内心涌起的亢奋是磕到糖后的波动,稍作歇息就能翻篇。 直至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出口的情绪了。 从祁韵沧嘴里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听到,裴北失去了承认的勇气。 “我看过,我明白。”裴北浑身麻木,傀儡般张口回答祁韵沧的问题。 祁韵沧摇头:“看过和体会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女人抿抿干涸的嘴唇,她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如何止住裴北已经越界的心态,也许只有裴北切身体会,才能知难而退。 「好感」与「喜欢」是有区别的。 祁韵沧的头脑已经在酒精催动下不甚清醒,她只希望可以尽快结束由自己引起的——这场闹剧。 念头化作绕骨的毒蛇,啃噬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最终,一个荒谬又冲动的想法击碎了一切。 白光再次闪耀在空间内,裴北安静地注视着祁韵沧,女人浓密细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倒影,显得她眼眶愈加深邃。 世界重新被黑暗笼罩时,裴北感到自己的唇上多了一团柔软温润又带着酒香的物体。 是...祁韵沧? 裴北心跳漏了一拍,与雷声同时轰鸣起来,她的血液沸腾着,伴随汹涌思绪一起决堤。 森林中的猎物调转脚步,转身扑向寻迹而来的猎人。 她从没有想过,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在这种情况。 裴北眼睛忽地睁大,她望着眼前颤动的睫毛,脑中燃起熊熊烈焰。 失去信号的灯塔于雨夜再度亮起,接受着海域向她发射出的返航信号,雷达飞速旋转,将所有动静尽收眼底。 两人的时间都在此熔断,裴北无比希望所有钟表停止在这一刻,哪怕是一秒。 祁韵沧手腕上流转着钢铁色彩的夜光指针还在扭转,拖出足够明亮的暗色光芒。 裴北依靠本能小心翼翼回应着祁韵沧的动作,即便她不确信,女人能否感觉到自己的迟钝。 下一刻,唇上的触感迅速抽离,与之一同离去的,还有裴北战栗的灵魂。 祁韵沧捏紧手掌,她的确有想过和裴北接吻,可只是那么一瞬的想法,比如裴北杀掉窥视时。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多年前的事情又要重复上演,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占据她的理智。 祁韵沧向来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除非一切脱离掌控。 就像此刻。 裴北的世界正以一种无法挽回的态势坍缩,她的手还保持着往上抚摸的姿势,祁韵沧陡然地抽身让她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呢?”祁韵沧冷然开口。 如果裴北还不明白,方才的接触总能让她清醒几分吧。 “我跟你,我们两个,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希望以后你别说,也别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毕竟我们之间...” 完全没可能。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也无法说出口。 裴北再一次欺身上前,堵住了她所有要说的话。 祁韵沧用力推了几下,她不知道裴北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掌间是裴北滚烫的温度,她推不开。 算了,完蛋就完蛋吧,祁韵沧阖上双眼,接下裴北迎面而来的紊乱气息。 两人的肌肤紧密相接,谁都没注意,血纹在裴北颈侧若隐若现,顺着血管一路向上攀升,宛若末路狂歌。 空气变得粘稠起来,细胞在狂欢,拉扯着她们缱绻的心智。 机械表忠实地执行生来就赋予自身的任务,齿轮声中缓慢运转。 裴北覆了一层薄汗的指腹搭上她骨节,徐徐摩挲。 祁韵沧脑中骤然响起警钟,她不该沉醉进如此危险的关系里,禹迟的提醒言犹在耳。 她猛地睁开双眼,雷声逐渐停歇,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昏暗的室内,交织着两人炽热混乱的喘息。 “裴北。”祁韵沧捧起她的脸,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以了。” 可以了,再多进行一秒,一切都将彻底脱轨。 裴北迷茫睁眼,祁韵沧深邃的五官近在咫尺。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鬼使神差回吻了上去,仿佛回应祁韵沧的不是自己。 女人眼里意乱情迷的渴望正渐渐冷却,一点点收回失控的意识。 “教官,我喜...”裴北甫一开口,祁韵沧便捂住她的嘴。 女人做了个深呼吸,飘忽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一起,她眼眸黯淡。 自己该做那个举刀的刽子手。 对面的裴北看来,祁韵沧不过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甚至变得更加疏离。 “裴北,我不会有心理负担,你也不要做没有意义的努力,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祁韵沧垂下手,在裴北看不见的角度用力抠紧沙发边沿,指尖一度泛白,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再一次跌进没有止境的深渊。 方才的尴尬与羞愧,刹那间折返至裴北脸庞,她感觉自己脸颊正燃烧着焚尽一切的业火,但她没有触摸的勇气。 祁韵沧的话像一柄重锤敲击上她的心头,裴北眼中的世界眩晕起来。 “我们没有结果的。” 第22章 逃避 口袋中监测仪催命似的嗡嗡震动,自从上次被吵了整整一天,阿元就让厉允想办法改进设备功能,增加上了震动模式。 什么情况?她疑惑地将机器拿出来,看见上方显示的数值后,面色一变。 “谁还在基地?”阿元抬头询问面前的众人。 何梓澜放下酒杯仔细思索:“嗯?应该是韵沧,我不确定。” 出来之前,何梓澜还听巡逻士兵说,早上见到祁队在训练场操练,几乎和裴北一前一后去的,相当楷模。 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在城内碰过面,再看看不在场的人,也就祁韵沧和裴北了。 禹迟伸头瞧着阿元手里那块小玩意,很是好奇:“这什么东西?” “监测身体状况用的。”阿元起身,示意众人继续,“我去打个电话。” 看她不愿意多说,禹迟便没有追问,捏起根黄瓜条放进嘴里咀嚼:“接下来该谁玩啦?” 宿舍大厅内,祁韵沧熄灭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突兀地打破了两人当下的僵局。 祁韵沧侧身避开裴北的木讷目光,按下接听:“怎么了。” 电话那端人声鼎沸,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音乐震得阿元只能扯起喉咙大声交谈。 听着阿元说的话,祁韵沧迟疑一会才开口:“我...和她在一起,什么?她没事。” 阿元舒出口气,总算放下心来,她望着手上趋于平静的监测仪,不由起了疑虑。 每次都是她俩在一起时乱响,祁韵沧到底在搞什么? “好,早点休息。”阿元挂断电话,在何梓澜探究的目光里转身走回座位。 望着挂断的通话界面,祁韵沧重新打量裴北,除开她微微发红的嘴唇,没有别的异常。 脑中又浮现刚刚两人的接吻,女人喉间紧了紧。 “我、我先回去了。” 裴北压着声音开口,她不敢和祁韵沧对视,鼻头酸涩难耐,泪水在眼眶打着转。 再不离开这个地方,只怕要对着祁韵沧哭出来。 也没管祁韵沧是何反应,裴北起身落荒而逃,脚步慌张,一度差点撞到桌角。 祁韵沧撩起碎发,她还没有从之前的情绪中彻底脱离,视线落到落至瓶身1/3的红酒上,女人微不可查地低语:“对不起,裴北。” 她不知道裴北能不能听见,但自己刚刚近乎决绝的错误决定,再一次推倒了两人之间垒起的围墙。 不该让裴北承担自己情绪崩溃的后果。 祁韵沧仰头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揉碎的水流顺着落地窗流淌到地面,浸湿她的双脚。 比起往年,生活似乎因为裴北的到来更加混乱。 像是察觉到什么,祁韵沧抚上自己的手臂,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 祁韵沧踉跄起身,她三两步奔进房间,冲到浴室冲澡。 猜想得到进一步验证后,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女人无力地闭眼,任由水流冲刷自己。 很好,自己竟然对裴北起了感觉。 另一边的裴北蒙在枕头中哭得不能自已,她不懂,祁韵沧怎么会那样对她。 明明几秒前两人还在肌肤相亲,下一秒却说出让自己无比痛苦的话。 自己伸腿迈入天堂,踩到的却是地狱溢出的岩浆。 屋内的寂静掩埋了裴北,时间将她放逐进没有尽头的黑洞里,她感到自己正往下不断坠落。 她不想再和祁韵沧有任何接触。 “我讨厌你。” - 此后的时间里,两人心照不宣地把那晚的事情遗忘,仿佛只是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裴北开始用更高强度的训练麻痹自己,脚步连同雨夜一起沉入坚硬的黄土中。 无论训练加码到何种程度,她都照单全收,理论课的知识嚼蜡般咽下,不累到倒头就睡的程度绝不回去,她害怕自己有片刻的停顿。 痛苦会把她啃得渣都不剩。 厉允给裴北做检查时,发现她身体素质几近超越同期新兵,不管是耐力、还是反应速度,相比刚来的时候天差地别。 相应的,她精神却很是萎靡,似乎只为了训练而训练。 “放松点,偶尔也要给自己一些休息的时间。”厉允眼中担忧,她甚至害怕起裴北那不要命的训练强度。 “没事,我想赶上大家。”裴北扬眉笑道。 “你已经...”厉允看了眼报告单,说不出是何种心情,她叹气,“不用太焦虑。” 裴北是个很优秀的佣兵,甚至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她近期测验成绩全都名列前茅,所有项目一点就通,可她似乎并不满足。 心理报告显示,裴北的焦虑数值很高,这不是个好迹象。 厉允还和阿元炫耀过,说自己让她们去鹰眼捡回裴北的决定很正确,用不了多久,她都能和祁韵沧她们一起出任务了。 现在看来,进步太快并非是好事。 “给你放两天假,出去散散心吧。” 和阿元共同商讨后,她们一致同意让裴北休息,北极狐更愿意要一个没心没肺的血纹,而不是痛苦的机器。 裴北咬紧牙关,拒绝得很干脆:“下午还有搏击课,我怕落下进度。” 见拗不过,厉允相当无奈,只得点头默许,没必要过于干涉裴北的决定。 裴北行礼,转身离开,手指不经意间划过腿侧的刀鞘,冰冷的触感让她怔愣了一瞬。 自公休日后,祁韵沧便主动提出接替禹迟接下来的清剿行动。 理由是,连日的枯燥训练使得她有些懈怠,比如上次遇见变异体窥视,她甚至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她需要找回状态。 因此这段时间是禹迟和小傅回到基地接手祁韵沧的训练。 小傅明显摒弃了往常的漫不经心,神情变得严肃:“大家之前应该见过我,我叫傅雨,在祁队完成清剿回来以前,各位的战术、射击、抗压训练都由我负责。” 裴北听见消息一度疑惑,为什么她要申请外勤?但很快便明白过来,祁韵沧只是不想和自己有过多接触。 任何方面。 算算时间,祁韵沧离开基地已然将近两月,裴北垂眸,带上身后的门。 自己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有必要吗。 夏天逐渐接近尾声,雨下得越来越频繁,空气中时常弥漫着闷热的低气压,大风吹打着路边的树枝,催化了季节的演变。 祁韵沧早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她每天都在和丧尸、硝烟,以及伤员打交道。 匕首熟练地拧转,从丧尸后脑干脆拔出,女人顺手在丧尸身上擦净刀锋沾染的污渍,于她而言,这和听过千百遍的风声并无两样。 祁韵沧环视四周,这栋房屋已经彻底清扫完毕,屋外云层低低地压迫着屋顶,看起来即将要下暴雨的样子。 雨天如同一个庞大的隔音罩,能最大化掩盖环境的声音,数以万计的水滴声足够屏蔽一切动静,但吵闹的雨声无疑也会引发丧尸躁动。 “抓紧时间处理尸体,马上要下雨了。”她摁下无线电吩咐。 人员迅速散开,很快便有人上前,和她一起抬动这具刚死亡不久的尸体。 血液沿着她们离去的轨迹一路流淌,又被走来的人迅速拂去。 祁韵沧静默望着飘摇的火堆,浓烟裹挟着黑灰扶摇直上,腥臭的油脂味强硬夺走了空气存在的空间。 相比复杂的情感纠葛,她更愿意留在只有死亡与硝烟的世界,这比前者要容易得多。 闪电穿破云层,映照进她的瞳孔,风吹得更加猛烈,火焰挥舞着舌尖乱晃,企图舔舐到任何附近的可燃物。 “走吧。”女人挥手示意周围的人。 再有几天就是考核的日子,届时这里的清剿任务该完成了。 今天天气和那晚很像,只不过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 当晚,祁韵沧坐在阳台想了很久,中途下楼拿酒的时候,隐约还能听到裴北的哭声,她不清楚是不是错觉。 祁韵沧确实站在楼梯口考虑过,要不要重新和裴北道歉,但她相当清楚,两人之间没有合理的身份,她难以开口。 裴北难过的根源是自己。 手抬起又放下,祁韵沧最终放弃掉敲门的念头。 申请不过是祁韵沧为逃避找的借口,她害怕看见裴北失落的眼神,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远离这一切就好了,离得足够远,裴北会忘记的,自己同样如此。 “裴北!”何梓澜松开手,“走神会害了你。” 裴北愣愣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手腕被捏住的疼痛还未消散,电光照亮地面的刹那,她眼前闪回祁韵沧冷漠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 世界翻转,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就躺在了地上。 短短一句话,如钝刀割肉般凌迟着她身心。 “我知道。”裴北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回应谁。 何梓澜将摔了满身灰的裴北拉起:“格斗一直是你的弱项,几天后的考核中,格斗是要计入你的分数内的,如果总分不达标,你有可能会被除名。” 除名?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裴北呆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再来!”何梓澜厉声喝道。 裴北习惯性摁住何梓澜打来的手臂,女人跨步上前,反身扣住她的手腕,向下微一用力。 剧烈的疼痛顺着手腕传遍肩部,裴北吃痛,神志清明了几分。 她半跪在地上,何梓澜离她很近,自上而下俯视着她,显然发现了裴北的心不在焉。 “为什么反应这么慢?” 劲风卷起尘土,吹进裴北眼中。 何梓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了句话,语气轻飘飘,却在裴北耳边炸响。 “是因为祁韵沧吗?” 第23章 试探 雨水噼啪滴落到地上,砸出无数深色水洼。 透过下坠的雨幕,何梓澜精准地捕捉到裴北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望着她竭力想掩饰的表情,何梓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祁韵沧突如其来的外调申请、对自己提问的选择性回避、对裴北的过度关注。还有裴北近期增量攀升的训练、刻意避开她人的独来独往,以及此刻骤然收缩的瞳孔。 所有线索在此时串联到一起。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阿元曾经和何梓澜提过一嘴,她感觉祁裴二人情况有些不对劲,问何梓澜有没有发现她们相处有过异常、或者奇怪的地方。 何梓澜当初只是漫不经心地扶着方向盘笑:“人是你塞过去的,她们走得近也正常,毕竟,老七不就起到个人形监控的作用嘛。” 阿元蹙眉,她总觉得哪里怪,但又说不出来,她手指捏着安全带来回滑动:“好像只有她们在一块的时候,监测仪才会经常响。” “嗐,你又没法做到时刻在裴北旁边,等老七回来,给她个备用的监测仪就知道了。” 说着,何梓澜脚下油门一踩,在阿元的怪叫中再次撞飞一只游荡在路中央的丧尸。 何梓澜没说,裴北杀掉窥视的那天,自己才是真正的「窥视」。 那时何梓澜刚清理完一个房间,听到外面的叫喊声,她立马冲到窗边四下观察,却发现让自己震惊的一幕。 裴北从尸体边离开后,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裴北忽然伸手擦拭祁韵沧的护目镜,祁韵沧怔愣了一瞬,很快便抬手回握住裴北。 何梓澜惊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她咬了口舌尖确认不是做梦,赶紧回头赶走身后好奇走来的新兵,勒令她们继续行动。 她和祁韵沧从十多岁就相识,一直结伴扶持到现在,祁韵沧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一个最讨厌和别人有过多肢体接触的性冷淡,怎么会主动去回应一个新兵? 拿电棍电她何梓澜十天十夜,何梓澜都不会相信,这两人心里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但她不会跟阿元说的,都他爹丧尸追着屁股啃的末世了,还管那个破规定干嘛?指望打印出来贴人脑门子上感化众生啊。 何梓澜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问祁韵沧,直到刚刚突然冒出念头,试探了裴北一下,结果裴北给出的答案让她很是满意。 非常好,她喜欢这种狗血剧情。 何梓澜松手撤步,嘴角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如果怀念祁队虐待你们的日子了,放心,等过几天保准有好果子吃。” 裴北捂着剧痛的肩膀缓缓起身,虽然心下茫然,面上依旧强装镇定道:“澜队,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梓澜问她的瞬间,裴北呼吸一滞,心中翻起大浪,那一刻,裴北脑中闪过千百种解释的理由,话到嘴边又咽下。 “你怎么知道?”差点就脱口而出。 幸好她没有出声,毕竟看人后面说出的话,显然是不清楚她俩曾经发生过的事。 好险,差点就被诈出来了。 裴北暗自松了口气。 “哈哈,我很记仇的。”何梓澜让出一块空地,挥手示意道,“谭清,给我上,谁输了留下来加练一个小时。” 雨滴穿过睫毛竖立起的屏障,砸进裴北眼中。 世界模糊了一瞬。 裴北眨眨眼,掩去眼底此刻未散尽的惊慌,她沉肩提臂,目光锁定在正欲发起攻击的谭清身上。 这一个小时的练,她加定了。 - 经过暴雨的连日浇灌,天气已然来到一个相对舒适的饱和温度,风吹得人心情很是愉悦。 何梓澜抱着记录本站在训练场旁,远远就看到几辆车驶入大门,低头看了眼手表,十点不到,想来是祁韵沧她们一大早完动身成收尾工作,赶在中午前回来了。 再转头看向场内,裴北还在闷头翻越障碍,并没注意到大门那边的动静。 汗水顺着下颌流淌到脖颈,裴北顾不得擦去,她飞身攀过半人高的障碍物,取下背后的枪匍匐到铁丝网下方爬行,还未结痂的伤口再次被铺在地面的碎石磨破。 世界安静下来,耳中的铮鸣提示裴北即将告急的体力,胸腔灼痛着,催促她尽快完成眼下的训练。 在何梓澜的叫骂声里,裴北踉跄冲过终点,脚步虚浮地趴到地上大口喘气。 她嗓子眼干到冒烟,手脚因为脱力不住颤抖,眼前像是有台故障的老式电视机,冒着一片片黑白雪花。 何梓澜按停秒表,记录下她的综合用时,高声严喝道:“9464!你比上次慢了一点二四秒!休息十分钟继续!” 刚才攀爬的绳网几乎把裴北的体力耗尽,跳进填满泥水的深坑中时,她差点脱手摔了回去。 破皮的伤口终于传来细密的肿痛,一下下弹弄着她的痛感神经。 “好。”裴北从喘息中挤出一个字。 早上刚进行完五公里负重越野,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便接踵而至,她都没来得及歇口气,紧接着就来到了累人障碍上。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障碍训练,几个教官最近像失心疯发作,简直没把她当人看,别人练三遍,她就练五六遍,训得裴北每天都不愿意睁眼起床。 身上的伤重复着痊愈——开裂的过程,饶是裴北这样的愈合能力,也逃不过伤口一次次崩裂的痛楚。 还有傅雨,每天骂出的脏话那叫一个不堪入耳。 动作慢了骂,说错话骂,她多喘一口气也要挨骂,裴北想不明白,傅雨从哪找来那么多组合词的。 以至于现在听何梓澜的叫骂都像是天籁。 “澜澜啊,9464什么时候练完?待会让人过来吧,今天不用准备她的饭了。” 禹迟松了对讲,望人的眉眼依然带笑,手指却轻轻钩开一枚□□,浓密刺鼻的烟雾刹那间释放,她铆足劲对着面前的人腹部出拳砸去。 “说不说?!” 对于禹迟的亲昵称呼,何梓澜的接受度并不高,她原地打了个冷战,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一天天净说些让人无法接受的话。 目光横移到颤巍巍拿着水漱口的裴北身上,何梓澜唇角勾起。 “9464!”她厉声开口。 裴北下意识丢掉手中的水壶,一骨碌爬起来立定:“到!” 她力气还没恢复完全,起身的时候跌跌撞撞往旁边迈了几步才定住身形,最后硬是靠着意志力站直了身体。 何梓澜的话算不上友善,语气却很温柔:“十分钟到了。” 裴北表情瞬间变得精彩无比,她不敢相信时间过得这么快,除非何梓澜在骗她。 何梓澜当然是在忽悠她,毕竟表上刚刚过去五分钟不到。 “算你运气好,去后山,禹教有事找你。”何梓澜放下手中的记录本,头往另一侧偏了偏,示意裴北离开。 其她休息好准备下一轮猎人障碍的众人无不羡慕,她们眨着眼目送裴北?蹒跚离去,嘴上却是大气不敢出。 看着这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何梓澜笑开了:“羡慕啊?羡慕的可以和她一起走,禹教那应该还缺人。” 众人齐刷刷回过头,眼神比先前刚毅了不知多少倍:“报告!全体人员已就位!” 相比起落到禹迟手里,她们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人给你送过去了,别玩死了。”何梓澜摁下耳麦。 通往后山的路漫长又轻松,裴北漫步在树林中,到处是鸟类的叽喳叫声,凉风抚慰着她刚止血的伤口,痛觉比起之前更加明显。 裴北抬起手臂看了眼,伸指轻轻拨开被血液粘住的泥沙,倒吸一口气。 “嘶...” 也不知道禹迟突然叫她过去是干嘛。 她已经不讨厌禹迟了,甚至有点畏惧,这女人身上颇有住院时期祁韵沧的影子,可能还要更甚。 身旁灌木冒出窸窸窣窣的动静,裴北警觉地转头看去,枝叶间蹦出一只正在采食的麻雀,它歪头看了眼裴北,扑腾着翅膀飞起,惊动一片同样隐藏在四周的飞鸟。 裴北松了口气,她抬起头,耳朵动了动,目光追随逆光腾空而起的鸟群,心中突然泛起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黑色布袋猛然遮蔽她的视线,裴北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人影冲到面前,两双手旋即牢牢扣紧裴北双臂,拳头带起风声砸向她鼻梁。 裴北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冒出一片金星,眼泪紧跟着溢出眼眶,剧痛中,她感到有温热液体流出鼻腔,缓缓淌到唇边。 “欢迎来到战俘训练,9464。” 裴北倒退半步,品尝着口中那缕腥甜的液体,呼出一大口气:“能不能...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傅雨语气玩味:“战俘也配跟我说条件?” 错落的笑声响起,傅雨紧接着抬脚踹向裴北腹部。 长时间的训练已经掏空了裴北的力气,胃部翻涌绞痛,她来不及反抗,弓着腰干呕出声,却被身后的两人牢牢架住。 “带走。”傅雨抬手挥动。 两人不由分说架起裴北就往前走。 第24章 战俘 混合鲜血的泥水流过鞋底,女人打量面前一排戴着头套、手脚皆被紧紧束缚的士兵。 她们赤脚跪地,全身只穿了速干背心和短裤,水滴顺着先前的轨迹流淌而下,因为寒冷,所有人牙齿都在打颤,肩膀控制不住地哆嗦。 女人表情淡漠地举高手掌,朝地面平放下去。 身后的人得到指令,停止运行的水枪再次咆哮起来。 怒吼声不绝于耳:“你们教官是谁?!” “说了就能回去!” ‘俘虏’们或多或少都负了伤,刺骨冷水冲刷掉身体运转出的热度,水压如一支支利箭,扎入她们泡得泛白的伤口。 祁韵沧抱胸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戏,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运动速干背心,下半身则是一条宽松的工装休闲裤配军靴,和此时的场景格格不入。 她是被禹迟叫来的,人家噼里啪啦倒了半天苦水,说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自己总算有时间歇口气了,训练可以,这种折磨人的事情,她禹迟实在做不来。 禹迟说得唇干舌燥,就差没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最后拷打了一番祁韵沧的良心,让祁韵沧念在自己和她交换过清剿任务的情分下,祁韵沧这才点头同意。 “小孩玩的东西。”女人从鼻腔中哼出一口气,她戴上手套,走向被水枪冲刷的俘虏。 傅雨惊愕的目光中,祁韵沧跨步上前,脚底重重踏起一片水花,她弯腰抓住俘虏的头发,从旁扯来一块布,蒙在了俘虏脸上。 身旁的助理心领神会,立刻提来一桶醋,不由分说地浇了上去。 浓厚呛鼻的液体穿过缝隙,以无法阻挡的态势渗入呼吸道,窒息与求生本能疯狂搏斗着,被摁住的女人剧烈挣扎起来。 “过家家好玩吗?加大强度!” 祁韵沧松手甩开那人的头发,极具威慑力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周围摁着俘虏的士兵被吼得头皮发麻。 她们最惧怕的人回来了。 水流冲刷身体的闷响里,祁韵沧踱步回到傅雨身边:“准备好吐真剂。” 傅雨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待会就要用?” 众人已经被强制审讯了三个多小时,更别说还有个中途抓来的裴北。 “有问题么?”祁韵沧微微抬眼,眸色冷然。 傅雨迟疑了一瞬,转头跟身旁的女兵低声交谈,后者显然也犹豫不决,她看了眼正在甩去手上液体的祁韵沧,小跑着离开。 傅雨关闭高压水枪,示意扯去众人戴着的头罩:“各位口风很严,对得起接下来的非常规手段。” 重新见到太阳的那一刻,强光照得人睁不开眼,裴北迟钝地看着陷入黑视的世界,眼球对光线的剧烈反应扯痛着她整个眼眶。 “让你们抬头了吗?!给我看着脚尖!”傅雨怒斥道。 见众人老老实实低下头,傅雨这才接着踱步说话:“稍后各位将被迫注射吐真剂,药物将让你们在一种特殊的镇静状态下接受审问。” “在此期间,我们会使用包括但不限于诱导、逼问、暗示等手段套话,谈话内容将严格保密,希望各位意志力足够坚定。” 裴北心中一悚,即便之前进行过相关的反俘训练,但她无法保证自己在意志薄弱时会说出什么,尤其是和祁韵沧的那一晚。 记忆早已烙刻进她的脑海,每每午夜梦回时足以让她浑身冒着冷汗坐起。 她不安地挣了下被捆得肿痛的手腕。 祁韵沧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刚才看见裴北出现在战俘一列时,祁韵沧心跳停滞了一瞬,她没想到裴北也在队伍中,如果知道的话,她断然会拒绝禹迟的请求。 回来的路上她思考过两人碰面的场景,也许是训练时裴北站在队伍末尾,也许是食堂吃饭时撞见,或者打开宿舍门碰见她坐在客厅打游戏。 祁韵沧没想到,分别许久,再见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中。 骂禹迟已经来不及了。 祁韵沧松开捏紧耳麦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药剂送到之前,我想和各位玩一个小游戏。” 傅雨命人拖来一个盖着黑布的玻璃箱,里面是几十条交错缠绕的不知名蛇类,玻璃箱顶部打开了一个仅够容纳人单手伸进去的洞口。 “箱子里面装着几十条蛇,我不知道有没有毒,同时,箱子各处都有对应战俘数量的子弹,子弹表面刻了数字,我们将用抽到的数字决定各位的游戏顺序。” 游戏?祁韵沧斜斜瞟了眼傅雨,她现在折磨人的花样越来越层出不穷了。 “那么,游戏顺序从你们左手边第一位开始。” 裴北垂着头,余光扫视身旁,除了一双黑色麂皮作战靴外,再无旁人。 天选倒霉蛋。 理论课学习过分辨野外蛇类品种的知识,当初厉允笑盈盈说,即使基地血清种类保存完善,但要是被毒蛇咬上一口,她们此生绝不会想再体验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楚。 束缚手脚的麻绳被人挑开,裴北活动着肿痛的脚腕,缓缓起身,挪动到玻璃箱旁。 她从水润的空气中分辨出了一丝熟悉的气味,目光不由自主凝聚到一旁。 即使女人被面罩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裴北依然认得出那是谁。 呼吸瞬间按下暂停,连着血液一同凝固在酸涩的胸腔。 裴北不知要怎么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遇见,她抿了抿干涸开裂的双唇,机械般挪开目光,侧身探进玻璃箱。 祁韵沧觑着裴北红肿到几近渗血的手腕,捏紧了背到背后的双手。 许久不见,裴北不再是刚出院时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两个多月近乎变态的磨炼,让她身形流畅结实了不少,手指生出一层肉眼可见的茧... 靠。 祁韵沧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这个时候走了神,在这样严肃又...尴尬的时刻,她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裴北并没注意到祁韵沧的视线,或者说是在竭力躲避。 伸进玻璃箱的手踌躇了一会,她甚至听得见鳞片互相摩擦发出的粗粝砂石声,腥臭的味道正由小洞向上蒸腾。 裴北咬咬牙,沉肩探进那团交错的爬行动物中央,触感说不上很好,甚至让人反感。 箱子里的蛇感应到一团火热的物体挤进了这个空间,变得更加躁动,有几条甚至缠绕上这不请自来的手臂。 裴北心跳越来越快,冰冷滑腻的生物在她肌肤周围游荡,她时不时能触到吐出的舌尖。 指尖探到一块坚硬的物体,裴北尝试着拨动那个物品,很好,是个圆柱形,她立马夹住子弹抽身。 一条黑色的蛇绞住她的手臂,和她一同从箱子里抽了出来,它吐着信子,红色的眼睛和裴北对视。 傅雨眼疾手快,飞速掐上那条蛇七寸,将它丢了回去,眼睛扫过裴北手上刻着印记的子弹。 “战俘,你是最后一位。”她眯起眼睛笑。 裴北终于来得及吐出胸腔郁积的气体,她心有余悸地望向祁韵沧,女人眼神冷漠,没有任何变化。 失落漾出心底,裴北希望听见祁韵沧的夸奖,可祁韵沧依旧一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好。”她沮丧转身。 为什么要搞得像两人从没认识过一样,哪怕点个头也好。 裴北屈膝跪回地面,水面反射出天空投射下来的日光,她看着自己的阴影,闭上了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围的人陆续被带走,裴北终于拥有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身体贪婪地吸收太阳施舍下来的热量,修复受损的皮肤。 审讯时要问什么?会刺探自己的**问题吗? 热量顺着脊椎扶摇直上,毒辣炙烤着她的脖颈。 傅雨踏弯脚下的杂草,朝她走来:“战俘,可以起来了。” 黑布袋自头顶落下,裴北浑浑噩噩地被人带着往前走,不知道转过几个弯,迈上多少台阶,耳边的风声渐渐远去,只剩脚步在狭长走廊回荡。 寒冷从脚心往上钻探,冻得骨头生疼,陈旧的霉菌气味越过纺织物,与呼出的热气交织到一块,裴北不由皱了皱鼻子。 她听到墙上钟表滴答运行,冷风掠过,身体被摁上硌人的审讯椅,椅子似乎是木制的,还残余上一个人的体温,四周寂静张开大口,吞噬着她的感知。 “战俘,我们即将对你使用审讯药物,准备好了吗。” 陌生的女人声音响起。 裴北缓缓点头,不安地抓紧了扶手,未知的危险感向来让人讨厌。 塑料保护套发出清脆的落地声响,金属针头带着尖锐的刺痛扎入皮肤,随着活塞缓缓推动,意识逐渐融化。 女人扒掉她的头套,昏黄的灯光突兀照亮这方狭小空间,灯罩圈住光线,在视野范围下无限放大。 裴北使劲挤挤眼皮,眼前甚至凭空生出许多重影,也许是体力透支的原因,她觉得自己的眼皮正随着周围的一切往下沉没。 裴北张嘴打了个哈欠。 “放轻松,你现在很安全。”女人声音失真又魅惑,轻飘飘落入她耳中。 站在前方的人转身离开,关上厚重的墨色铁门。 房间只有十平方左右,门边装了一块巨大的单向透视防弹玻璃,头顶的通风管道嗡嗡运转,房间内铺满了满防撞软包材料,显然是防止被审人员做出过激举动。 裴北飞速扫视四周,努力用无关紧要的细节拉回自己注意力,她不断暗示自己,这不是梦,自己背后没有组织、没有势力,她隶属漂泊在外的游荡者。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的。 裴北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脏像系上沉重铅块,震荡着她的喉管,在此刻,呼吸都变成了无比奢侈的事。 女人蹲下,重叠的五官聚拢到一起,组成了祁韵沧的模样。 她目光关切地拭去裴北额角的汗水:“你还好吗?9464?” 第25章 空击 “你...是谁?”裴北望着她疑惑开口。 祁韵沧嘴角微翘,面上绽开一抹笑容:“不记得了?我们刚见过。” 裴北垂头拨弄手指,怎么可能不记得,她们遇见过太多次。女人总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样,好像只有她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施舍给自己一点小小甜头。 刚才的冷漠和此刻明艳笑颜割裂开,让裴北不知所措。 “我没有印象。”裴北生怕是幻象,选择不去看她,她躲避着女人的视线。 祁韵沧很有耐心地跟随她挪动步伐:“你仔细看看,自己现在在哪?” 裴北避无可避,只得听话抬头,唯有这样才能争取到思考的时间。 四周墙壁泛起白光,凝聚成病房的模样。 “...医院?”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裴北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愣神环视熟悉的场景,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怎么会是医院?裴北低头,身上穿着的宽松病服让她更加迷茫,她刚刚明明在...在哪来着。 看见裴北困惑的表情,祁韵沧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对,自从上一次任务后,你已经在这里躺很久了,我需要知道,任务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裴北依稀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她摇头否定女人提供的信息:“我没接到过任何任务。” 对于她的一问三不知,祁韵沧也不恼怒,她拿来一条椅子坐下,施施然道:“人经历过重大打击后,大脑出于防御机制确实会短暂遗忘期间记忆,这没关系。但事关失踪人员性命的事,我必须逼你尽快回忆,好好想想,你最后能记起来的场景是什么?” 裴北眼睛看向左上方,不确定道:“有人叫我去后山,然后我就...” 她说到这,不由自主地望向祁韵沧,许多个模糊的画面在眼前闪回,最终定格到面前女人的模样。 祁韵沧挑眉,眼神探究:“就什么?” “看到了你。”裴北表情踌躇,语气却十分肯定。 “只有我吗,还是有其她人。”女人端起纸杯小口啜饮,觑了她一眼,“我不会在那的,除非——我也是嫌疑人。” 裴北似乎意识到,自己将面前的女人牵扯到一桩事关重大的案件里,她语气着急起来:“你怎么会是嫌疑人,可我、可我只记得你在那。” 祁韵沧轻笑出声,一副万事尽在掌控的模样:“别慌,既然你说我在那,总该记起来我是谁了吧。” 她的笑很有感染力,像只在裴北面前融化的坚硬冰块,牵扯得裴北情绪荡漾。 “你是...” 裴北张张嘴,努力想说出她的名字,喉间却仿佛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只要她尝试发出和祁韵沧有关的音节,心尖就钝钝地疼。 “你是...”再一开口,裴北鼻子酸涩难耐,眼眶的泪水瞬间模糊视线。 祁韵沧神情讶异起来,她不解道:“9464,你怎么哭了。” 裴北抚去沿着脸颊留下的温热眼泪,楞楞望着指尖的晶莹液体:“我不知道。” 好奇怪。 脑海中的记忆绞成一团乱麻,裴北试图从中梳理出一根完整的线头,也许找到缘由,她就能找到自己落泪的原因。但无论她怎么回想,和面前这个女人有关的回忆尽是糖衣褪去后的酸涩。 她为什么想不起任何事了,除了祁韵沧。 裴北踌躇许久,她不想让祁韵沧久等,只得从喉间挤出一句道歉。 “对不起。” 祁韵沧眼神一凝,循循善诱这一套似乎对裴北没有用,她决定改变策略。 “9464!”祁韵沧敛起轻松的神色,厉色道,“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任务是你提出接手的,也只有你一人生还!队友三死一伤,还有一人至今下落不明!拖得越久,她在敌方手下死亡的概率就越大!我需要你提供相关人员名单!” 随着祁韵沧的话,无数面孔在裴北眼前飘过,最后都如那天被她踩到脚底的变异体般,轰然炸开,震得她舌根苦涩。 裴北撇过头,神色痛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记得你。” 祁韵沧看起来已经失去最后的耐心,一字一顿问她:“所以,我是谁。” “我说不出口。”裴北咽了口唾沫,指尖篡得发白。 “说不出,还是不想说?!”祁韵沧抓起她的手臂,逼迫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身份牌,力道之大,疼得裴北蹙起眉头。 “看见了吗?你还能戴着它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全靠她们付出的生命!” 闪着暖色光芒的金属紧紧咬住她的骨肉,似乎想撕去两人之间最后的体面。 裴北使劲摇着头,泪如雨下:“我没办法说。” 三个字如鲠在喉,紧紧扼住裴北的脖颈。她也想用吐出的音节换来女人片刻的缓和,可是她做不到。 “好。”祁韵沧起身,神色恢复了裴北再熟悉不过的冷漠。 这骤然变化的表情让裴北滞了一瞬,她几乎能嗅出平静下潜藏的危机。 枪机打开的声音响起,深邃的枪口混合硝烟气味指向裴北:“没必要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 裴北望着祁韵沧乍然冷下的双眸,认命般闭上眼,迎接死亡的到来。 她曾经思考过很多次,人死去的那一刻,是会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沉睡,还是会突然从另一个世界猛然醒来,如果回到过去,也许很多她未曾完成的遗憾都可以重启。 然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只想留住面前人的模样。 裴北睁眼,视线越过黑洞洞的枪膛,落到祁韵沧脸上:“因为...我喜欢你。” 她并不想反抗,声音几乎淹没进她紧咬的齿缝中。 【咔。】 扳机扣下,没有喷吐出裴北想象中的艳丽火光,只剩空旷的顶针空击声在室内回响。 - 单向透视玻璃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两人的交谈被微型拾音器不断放大,前来看戏的众人全都听见了裴北那微不可闻的低语。 “我~喜~欢~你~”禹迟有样学样地重复了一遍,样子欠得想让人揍她。 傅雨眼睑抽动,匪夷所思地望向身边的祁韵沧:“裴北她...喜欢何梓澜?” 祁韵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神剜过看热闹的禹迟,落到傅雨身上:“你去问。” “太尴尬了,我不敢。”傅雨心虚地呲着牙,连连摆手。 裴北怎么选择在这种时候说出口?祁韵沧想不明白。 她收回晦暗目光,哑声道:“让人给裴北打一针,清醒清醒。” 像是教官该对下属做出的正常关心,让人丝毫察觉不出她的情绪波动。 何梓澜此时已经收了枪走回监控室,推门而入时,正好撞上几人探究的目光。 “看我干嘛,我和她可没什么。”她放下手枪,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人裴北就不能有其她喜欢的人啊,喜欢我是有受虐症吗。” 看到祁韵沧正若有所思盯着审讯室内,何梓澜话锋一转:“你们好像很闲,下周考核的事都准备好没?” 发现何梓澜刻意转移话题,傅雨眼神更是揶揄:“你们不会真有什么吧?” 禹迟接收到何梓澜的信号,她瞄了眼发怔的祁韵沧,伸手弹傅雨后脑勺:“把你脑子里的废料倒一下。” 傅雨吃痛,她捂着头幽怨道:“干嘛,好不容易有点新鲜事,还不让人八卦。” 禹迟揽过她的肩膀,强迫她往外走:“等阿元扣你工资的时候你就知道新不新鲜了。” “哎,沧姐不走吗?”傅雨伸手指着后面。 “万一你的人一针扎裴北脑门上咋办,总要有人盯着。”何梓澜朝她翻起白眼。 “我手底下的人哪有你说的这么傻...”傅雨心不甘情不愿迈步,嘟囔着和两人渐行渐远。 监控室重新安静下来,祁韵沧看着傅雨手下的人走进房间,给倚靠在审讯椅上发呆的裴北注射清醒药物。 裴北宛若被抽了魂,她怔然坐在椅子上,对她人的话语充耳不闻。 完蛋了。 这是裴北脑子里一直回荡的三个字,当扳机扣下时,声音猛然将她的幻境击碎,审讯室内灯光晃动,仿佛在哂笑她的真心流露。 何梓澜垂下枪口,偏头注视她:“我不是她,你认错人了。” 她?接二连三的信息量涌入脑海,裴北已经无暇再去分辨何梓澜说的是谁,自己的反审讯任务很成功,但被套出她最不愿意说的秘密。 悔恨爬上面庞,灼烧着她的自尊。 她望向防窥玻璃,轻声道:“满意了吗?”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祁韵沧心脏仿佛被狠狠捏了一下,她兀自咬紧牙关,挪开自己的视线。 进入房间的手下柔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9464,你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清醒药剂?” 裴北摇头:“不用,我休息一会就好,麻烦你了。” 女人看向监控室,示意裴北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而后退出房间。 祁韵沧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彼时也未曾设想,裴北会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说出那句话,这和让裴北公开处刑没有区别。 她放到门把上的手举起又落下,不知要怎样才好。 两个房间的通风系统以最小功率运转着,吸走两人彼此间的沉默。 裴北低头凝视自己脚腕上渐消退的红肿,不受控制地抽噎。 为什么总要在自己失去希望时又给出一抹曙光,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过程。要么彻让她死心,要么给她指出一条明路,祁韵沧显然做不到其中的任何一条。 她明明已经习惯了没有祁韵沧的日子。 祁韵沧提着裴北的作战靴,一声不吭地在她面前蹲下。 “抬脚。”祁韵沧放轻语气。 她想用这种方式弥补裴北,又或许是安慰自己。 裴北抬起充满血丝的双眸,祁韵沧并未有任何反应,她小心握住裴北脚腕,擦干净污渍,再给她套上干净的袜子。 “祁教,你都知道吗。”裴北颤声开口。 祁韵沧拉上作战靴侧面的拉链,干脆出声:“知道。” “那为什么...”不让她死心。 祁韵沧给她穿好另一只鞋,捋下她挽起的裤腿:“以私人感情来说,我的确有那么一瞬间动摇过,但你是学员,我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可我希望你先着眼于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困顿在——” 女人顿了顿,终于找到合适的替代词:“自己都看不清的当下。” 裴北敏锐地捕捉到祁韵沧话语里留下的退路,她笃定道:“学员不可能永远都是学员。” “谁知道呢。”祁韵沧嘴角上扬,她站立起身,“好好享受你的公休日吧,9464。” 裴北心下雀跃,但没有流露于表面,她试探着开口:“祁教,我没去过...城里,能带我去一次吗。” 祁韵沧瞄了她一眼,背着手转身离开,留给裴北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先出去再说。” 按裴北对祁韵沧的了解,她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假如没直接拒绝自己,那也就代表——有戏!即使不在当下。 裴北眼中熄灭的火苗再次点燃,先前的负面情绪顿时一扫而空,她立刻从椅子上弹起,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祁教,等等我。” 第26章 越界 清晨的天刚蒙蒙亮,几个人影交谈着朝停车场走过去,站岗的士兵粗略看了眼来人,便转过身接着巡视。 “美好的公休日啊...”她叹气看着太阳还未升起的方向。 今天是公休日第一天,祁韵沧难得地主动当了司机。 出发前,祁韵沧打量着睡眼惺忪的众人,考虑到裴北跟其她人坐一块未免有些拘束,便让她坐到副驾驶,禹迟等人则坐后排。 何梓澜嘟囔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好困。” 祁韵沧瞥她一眼,拉开驾驶座车门,顺势坐到位置上:“因为之前听人说,你想发展副业。” “什么?谁说的?”何梓澜揉去哈欠打出的泪水,不明所以。 她怎么不记得这回事?自己又不是插电的新能源牛马,每天光体能训练就累得够呛,还发展个副业,未免想得有点不太开。 “前段时间谁嚎着说要当导游?你第二人格啊。”禹迟伸着懒腰,开始揭何梓澜老底。 当初何梓澜喝多后说好无聊,抱着阿元的手臂哀叹,请求她给自己放一段时间长假,说自己想体验一下不同职业。 “伍元求你了,给我放假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钱。” 禹迟抱着傅雨的手臂撒娇,有模有样地学何梓澜那天说话。 傅雨很快反应过来,她面带嫌弃推开禹迟:“叫我一百元都没用,你已经欠我三杯酒了,别想找借口逃掉。” “喝不下了,妈妈——”禹迟站在原地哭嚎。 几人笑得前仰后合,当事人何梓澜更是跟着一块傻乐,她记起了自己被灌得路都走不稳的那天。后来是几人连哄带劝地给她弄回酒店房间的,不然她还要抱着阿元继续撒娇。 余光留意到一旁想笑又不敢笑,侧过头努力憋住的裴北,何梓澜收敛笑容,强装严肃:“留点面子啦,走走走,带小北‘过早’去。” “什么是‘过早’?”裴北坐进副驾驶,好奇发问。 祁韵沧一直关注着众人的动静,她面上也还有些许未褪尽的笑意,听到裴北提问,祁韵沧摁开收音机,回答道:“吃早饭。” 语气间已经没有训练时的冷漠。 裴北对上祁韵沧含笑的目光,不自觉挪开了眼睛。自从昨天审讯完毕后,祁韵沧对自己的态度一下缓和了很多,突如其来的转变反而让她不太习惯。 “很新奇吧,待会还有更新奇的。”禹迟关上车门,咂巴着嘴,“GO GO GO!出发!” 祁韵沧踏下油门,随着引擎发动,众人带领从未去过城内的裴北踏上旅途。 多年来,由于病毒爆发,各个城镇陷入与丧尸的争夺拉锯战,隔离出的安全区一次又一次沦陷、重建,直到各个雇佣集团介入,局势才算初步稳定下来。 各雇佣集团也达成一致协定,价格不变的情况下,驻扎城内的安防团队需要一年一次轮换,同时为城内培养出具备战斗能力的有生力量。毕竟真要面对尸潮的时候,并不需要安防团队出手,她们只需要提供战斗装备以及技术指导。 “我听说这次轮到鹰眼驻扎了?上次是狼蛛吧。” 几人给裴北介绍外界情况时顺带聊起了城内的近况,她们这次要去的是距离基地几百公里的大型城市。 “是鹰眼,之前厉允卖了部分鹰眼内网资料过去,狼蛛把人撤走,忙着掏鹰眼心窝子去了。这些佣兵团,表面和和气气,背地里是什么都来。”禹迟卷着发梢轻笑。 她一向喜欢看热闹,尤其是狗咬狗的事情。 “鹰眼吗。”何梓澜表情微微一凝,她念叨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那天夜晚乔诗落的样子。 自从那晚过后,这女人便时不时出现在何梓澜的梦境中,不是提着刀追杀她,就是和她谈恋爱,快给何梓澜整得神经衰弱了都。 祁韵沧扶着方向盘,看见后视镜中何梓澜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开口问:“何向导,待会去哪家吃。” “咱们人多,哪家都可以来点。”何梓澜回过神,目光聚焦到车内。 “行。”祁韵沧重新正视前方。 对于带裴北出行这件事,大家都显得很上心,一路上叽叽喳喳和她介绍着各种情况,似乎默认她以后必定是几人间的一份子。 面对热情的众人,裴北倒也不再拘束,聊得有来有回,祁韵沧偶尔会插进来说上几句,但更多时候还是专注于驾驶。 随着靠近目的地,路边行人越来越多,不时能看见围着熄灭篝火聊天的游荡者。 前方道路上出现一个大型检查站,围栏从道路两旁延伸至城市门口,等待检查的队伍乌泱泱排了一长队。 见到有车驶来,排队的人纷纷投过来目光,眼中尽是贪婪之色。 “都在看我们车上有没有物资。”何梓澜冷笑一声,“小北,看见外面的游荡者没,他们可是一群嗅到血味就发疯的狗,尽量离他们远点。” 裴北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站岗的士兵放下闸口,指挥她们停至指定位置。 祁韵沧将车开到路边熄火,众人陆续下车,准备进到留观室接受检查。 “小心不要碰到铁网,通了高压电的。”祁韵沧嘱咐裴北。 裴北抬眼望去,检查站的穹顶投下来一片阴影,如巨幕般笼罩在她们头上,四周铁网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随着电流竖了起来。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轰隆响动,像是大地在咆哮。 裴北回头看去,路面尘土飞扬,远处正驶来一队运输车辆,看样子也要进城。 “这下有好戏看喽。”禹迟吹了个口哨。 “什么好戏?”裴北不明所以,但看到周围士兵都开始警戒,她下意识朝祁韵沧那边靠近了些。 何梓澜伸手放到后腰刀鞘上:“在这种缺衣少食的纪元,你猜——外面那么多游荡者是怎么活下来的?” 话音刚落,队伍中爆发出不小的骚动,一个看起来明显是头领的人吹响哨声,几人迅速从外套下拔出枪械,奔向驶来的运输车。 路边坐着的那些游荡者也立马跃起,他们跨过护栏,跟随而去。 顿时,尖叫和骂声响成一片,刚刚指挥祁韵沧停车的士兵按下对讲机:“靠,游荡者又来抢物资了,快掉头!” 对讲那头沉默一阵,传来混合枪响的呼叫:“掉个屁啊,后面也被他们堵住了!快叫支援!” 士兵看了站在原地不动的几个女人一眼,还以为她们被吓傻了,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一边跑向岗亭,一边朝几人喊。 “支援到之前躲好!他们要钱就给,保命重要!” 几人对视一眼,倒是笑开了。 禹迟:“她人还怪好的。” 傅雨挺直酸痛的腰背,表情怪异:“你们带现金了?” 何梓澜摇头:“卡倒是有不少。” 祁韵沧喊住众人,打消了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都别惹事,能自保就行。” 裴北小声答道:“我带了,阿元前天刚给我发了津贴。” 闻言,几人齐齐转头问道:“多少?” “扣掉医疗费...还有五千。” 几人刚舒上一口气,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傅雨和禹迟对视,表情呆滞,似是在想着什么。 何梓澜则开口问她:“几个月的?” 看到众人一脸震惊的表情,裴北不解:“三个月。” 就连祁韵沧都忍不住侧目看向裴北,她张张嘴,咽下要出口的话。 这哪多了,阿元简直就是奸商,三个月的训练,加上窥视那次任务的补贴,阿元就给她五千?! 裴北要是知道怎么用血纹,估计能把阿元做成手撕人肉干。 见到有几个游荡者指着自己这边交头接耳,祁韵沧伸手将裴北护到身后:“把你的血汗钱藏好点。” 裴北听话地拉紧口袋拉链。说起来,她这身衣服还是祁韵沧甩给她的,她从没来过城内,自然没时间去买。 昨晚裴北还因为没衣服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了很久,能和祁韵沧出去玩很开心,但她总不能穿着体能服去吧,显得也太不重视了点。 当裴北还在考虑,要不要连夜溜出去买身衣服穿时,房门被人敲响。 她打开门,祁韵沧迎面甩来一堆崭新的衣服:“没穿过的,试试看喜欢哪件。” 裴北都没来得及说话,祁韵沧转身就走了。 “谢、谢谢祁教。”她愣愣抱着那堆衣服道谢。 “没事。”祁韵沧清冷的嗓音在走廊回响。 楼下大厅是阿元等人在嬉笑。 裴北头脑混沌地关上门,将那堆衣服放在床上。祁韵沧怎么知道自己在为这个事情烦恼的? 她吸吸鼻子,清新的洗衣液味飘摇在空气里,裴北突然晃了神。 好像自己早就和祁韵沧住在一起,这不过是她们日常中的小片段,祁韵沧收下衣服,裴北再收拾整齐,挂进衣柜。 于裴北而言,这样的生活是她目前可望可不可及的。 她慌忙甩掉乱七八糟的念头,转而拾起衣服试了起来。 “你们几个,过来。”游荡者中分出三人小队,其中一人朝她们招手道。 看起来,这五个女人是一起的,从她们开车过来时,游荡者就注意到她们了。末世里有车的人可不多见,更别说这车成色不错,明显是精心保养过的。 刚开始游荡者还有所顾虑,看女人光鲜的衣着,如果她们是驻扎佣兵的人,或者是城内某个大人物的千金,她们还不方便下手,直到检查站的人拦下了她们。 再看爆发骚动后,几个女人一脸没见过场面的呆愣样,她们心中越发确定——这是五个跑出来找死的大肥羊。 禹迟回过神,她笑吟吟地指着自己:“你叫我吗,美女。” “废话,快点!”游荡者握着枪,厉声命令道。 她自然不可能真对几人开枪,游荡者和各城市都有个不成文的默契:就算只有半只脚踏入检查站,那也是默认受到城镇武力保护的。 但只要离开检查站范围,就是她们游荡者的天下,比如在检查站外围遭遇哄抢的车队。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货物被抢走,同时期盼支援火力可以快点到来。 怪就怪他们不肯多配备安保团队吧。 “可是,我好像在津城保护范围内呢。”禹迟悠悠开口,示意游荡者注意自己脚下的分界线。 刚才呼叫支援的士兵也离开岗亭,来到分界线面前,她抬枪警告游荡者:“后退!不许越界!” 游荡者歪头看着士兵举起的武器,打量众人一番后,她阴森森笑了:“你的枪,越界了。” 第27章 冤家 随着那句话,士兵低头看向地面。 何梓澜的“小心!”还未说出口,对方趁其不备,伸手握住枪管,一把将士兵扯出线外,手枪顺势抵上她的下颌。 “怎么这么不小心?”游荡者眼底飘过危险的光芒,她很喜欢这样的游戏。 玩死没见过世面的小兵,就跟猎杀荒原上的兔子一样简单。 士兵仰着头,她并不觉得这人敢对自己下手:“你个——” 游荡者面带微笑地扣下扳机。 【砰!】 “聒噪。” 鲜血喷溅而出,士兵和枪一齐跌倒在地。 众人心里一悚,游荡者已经张狂到如此地步了?竟然敢直接把人拉出分界线杀掉,她们...是在对城市宣战?! 游荡者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将倒下的尸体拖到后面,抢夺她穿着的装备。 手枪在游荡者手上转着圈,她将目光重新移至五人身上:“那么,你们愿意出来了吗?” 杀鸡儆猴。 原本看戏的心情荡然无存,祁韵沧和身旁何梓澜对视一眼,明显懂得了游荡者这么做的意思,她们才不会傻到迈出去。 何梓澜不动声色,放在刀鞘的手做个手势,身后的禹迟等人会意,挪步往车后退行。 戒备的士兵听见枪声,她转头,正好看见群鬣狗般瓜分装备的人,同伴尸体躺在她们手下,了无生机。 怒火霎时冲到头顶,士兵厉声嘶吼:“敌袭!” 巨大的警报随之响起,红色警戒灯闪烁,裴北瞳孔骤缩。 在基地那样的温伞下待久了,即使训练再残酷,也达不到威胁生命的地步,她竟然敢轻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末世! 裴北盯着死去的士兵,心神震荡。 游荡者举起手指:“我数三个数,三、二...” 子弹比她的话来得更快。 砰砰两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人,此刻不敢置信地抚上自己脖颈,血液正从动脉喷涌而出。 她张开嘴,还想说点什么,又一发子弹命中眉心。 “话怎么这么多。”禹迟握着枪吐槽,“找掩体!” 以枪声为界限,两方剑拔弩张的平衡瞬间打破,枪口喷吐出火光,尖叫和哭喊更甚,等待入城的队伍四散奔逃。 游荡者显然没想到,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几个大肥羊,竟然随身佩枪,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裴北反应敏捷,她立马拉起祁韵沧,护住她头部,闪身躲进旁边的岗亭。 她刚才观察过,岗亭是经过改造的,几平方米的小空间全由混凝土浇筑,剩下的门窗由防弹玻璃保护,对于防范小规模交战不成问题。 那群游荡者的武器破旧,容易卡壳,精度远比不上她用过的枪。 祁韵沧错愕地望了眼裴北。 怎么自己需要一个新兵来保护了? 裴北因为紧张,手心冒出层薄薄的汗,她警觉地看向外界,那□□战的游荡者因为缺乏掩体,已经盯上自己这边。 “他们可能想抢车。” 厚实的墙面将两人保护在后方,裴北点点头,她和祁韵沧的想法相同。 按照时间推算,支援很快就会到达,游荡者刚刚已经在队伍里搜刮出不少油水,加上运输队那抢来的物资,此趟收获巨大,损失不过是死了几个人而已——人命在这个世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们只缺用来逃跑的交通工具。 裴北伸手摸向背后刀鞘,祁韵沧看见这一幕,眉头上挑。 裴北成长速度飞快,她并没有轻视周围的一切,而是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保护自己。 祁韵沧向来喜欢接受能力强的人。 不,并非喜欢,单纯的欣赏而已。 “我来。”祁韵沧接过她手中的军刀。 让裴北杀人为时尚早,至少不该在今天。 掌心擦过手背,裴北动作僵硬了一瞬:“好。” 她迅速和祁韵沧交换位置,两人分别紧贴岗亭左右两侧。 被打散的游荡者重新组织起来,领头者注视着让自己损失人手的车辆,再次分派出五人小队行进。 “五个人。”裴北观察到人数。 祁韵沧敲敲玻璃,朝后比出手势。 掩在岗亭后的何梓澜等人接收到讯号,立马做好配合的准备。 “我待会去对面的柱子吸引他们注意力,给你们找机会。”裴北说出自己的想法。 祁韵沧目测着距离,那儿距离她们只有五六米左右,厚实得让人安心。 她点头:“好,注意安全。” 裴北弓身准备,这是她第一次与人实战,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说不好是肾上腺素、或者心理作用,兴奋疯狂冲击大脑,她身体微微发着抖,像她本来就知道该怎么做。 她在心底默念。 三。 游荡者举起枪缓步靠近,她能清楚听见那些人的脚步。 二。 祁韵沧目光在她和敌方间游弋,判断着出手时机,何梓澜等人已经找好位置,静等对方露出破绽。 一。 裴北骤然冲出岗亭,几个月的训练让她身体素质飞速提升,身形如同猎豹般矫健。 游荡者只看到人影从面前奔过,子弹擦着深色衣摆飞过,竟然没有一枪打中她。 双方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好快。 裴北紧贴着柱子喘气,她心脏跳得厉害,方才跑过来的几秒,脑海里沉睡的某种东西仿佛突然间激活,她盯着自己仍在颤抖的手。 “你去岗亭搜查,你们三个抢车,我去找那个女的。”带队的游荡者很快分发下任务,队伍再次散开。 裴北听到有脚步正往自己靠近,她眼底红光明灭,祁韵沧口袋中的监测仪嗡嗡震动。 枪管缓缓从眼前伸出。 “找到你咯。”游荡者偏头,举枪瞄向裴北。 祁韵沧一惊,只见裴北身形暴起,一掌拍开游荡者的枪管,勾拳狠狠击打到对方腹部,趁游荡者吃痛,双手抱住他的头,飞身屈膝上顶。 嘭的一声闷响,游荡者只觉得虎口震痛,枪顺着那股力道脱手,腹部猛然受到重击,天旋地转间,脑袋撞上坚硬的膝盖。 他两眼一黑,直挺挺向后倒下。 脚步停在岗亭门口踌躇不前,似乎被后面的动静吸引。 祁韵沧探头,要搜索岗亭的游荡者正分心望向后方。 她脚底蓄力,猛地冲出,环抱住那人腰身,将他扑倒在地,游荡者的枪口喷吐出火光,噼里啪啦朝屋顶倾泻着子弹。 她扭身滚至一旁,手起刀落,刀锋没入对方胸口。 何梓澜等人也动了,匕首破空而去,伴随干脆利落的两声枪响。 众人几乎是同时结束战斗。 瞅着何梓澜走上前去拔匕首,禹迟哼笑:“搞得这么血腥。” 何梓澜将军刀从游荡者眉心拔出,侧目道:“你看看另一位。” 顺着何梓澜的话,禹迟她们望向祁韵沧——女人正拧动匕首,从游荡者胸口拔出,那人还留着一口气,可惜已经失去了扣动扳机的力气。 血液嗤地从伤口喷出,化作一道艳丽的喷泉。 “啧啧。”禹迟摇头惊叹。 裴北那边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她手底留下来唯一一个活口。 别人还以为找到个好拿捏的软柿子,结果被揍得七荤八素,至今还没恢复过来。 祁韵沧朝裴北走去,她带着的监测仪只响了那么一瞬,之后就再没有动静。 “小北。”祁韵沧叫住裴北。 裴北正检查对方是否还有其它武器,闻言,她停手,看向目光探究的祁韵沧。 “嗯?”刚才表现没让她满意吗? “你刚刚...” 话音未落,轰鸣的车声打断了两人交谈。 支援姗姗来迟,士兵们跳下车,立马开始镇压暴动,分界线内的尸体很快引起了他们注意。 其余游荡者瞥见前来支援的人马,迅速抱着抢来的物资作鸟兽散。 “不许动!” “把手举起来!放在我们看得见的位置!” 几支小队奔向众人,将她们团团包围,剩余的人追捕逃跑的游荡者。 祁韵沧等人收起枪支,转向满脸警觉的士兵。 “怎么了?”女人声音自他们后方响起,她自然看到了地上那些尸体。 她示意士兵放下枪口,不用太过紧张。 干掉他们的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不是出自普通人之手,另一侧还躺着个打滚哀嚎的活口。 她抬眼打量几个女人。 长得挺好看,没想到下手这么狠厉,人不可貌相呐。 直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落入视线。 何梓澜对上女人平淡无波的眼神,心中一颤。 怎么是她?!自己梦里那个神经病! 乔诗落显然也很意外,她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何梓澜,但只是怔愣一瞬,就挪开视线。 局势已经趋于稳定,她大致环视一圈,吩咐副官:“活口送去审问,把几位女士带到留观室,对人客气点。” 既然她们不是敌人,也没必要针锋相对。 除开何梓澜。 “我靠,这不是那个...”禹迟认出来乔诗落,毕竟她那一头金发太过打眼,想不记得都难。 何梓澜头疼地捂住额头:“没完了。” 几人进入观察室,经过一番消毒和检查,确认身上没有感染迹象后,坐在了乔诗落对面。 乔诗落身边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神色戒备。 她翻看着几人的检查报告,抬头微笑:“对于各位今天的遭遇、以及维护安定做出的必要举动,我代表津城感谢各位。同时,我注意到你们的车被流弹击中,维修费用也将由我们全额承担。” 女人抽出一张暗金色卡片,推至几人面前。 “贵宾卡,城内通用,任何消费场所都可以使用。” 禹迟盯着那张贵宾卡,挑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算是我个人对各位的补偿。”乔诗落不疾不徐,淡然回答她的疑问。 众人互相交换眼神,她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但也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似是发现她们顾虑,乔诗落接着说道:“当然,我也希望各位解答一下疑惑。” 她目光锐利,直勾勾望向何梓澜。 “你们,是干什么的?” 第28章 蹦极 乔诗落又不傻,从见到那几个死去的游荡者时,心下就已有几分确定。 击杀他们的人,行事风格很像佣兵,一击毙命,不留活口。 她本来有些好奇,是哪个组织,毕竟很少有人愿意管闲事。 直到看见何梓澜,一切瞬间明了。 见众人不开口,她目光瞬也不瞬,屈指敲击着桌面:“我换个说法吧——你们在给谁办事?” 看着乔诗落毫不掩饰的目光,祁韵沧心下了然。 乔诗落并不在乎其她人是什么身份,她对别人的观察,仅限于她们坐下的那一秒。 而那一秒过后,视线就牢牢锁定在何梓澜身上。 她明显在试探何梓澜的底细。 何梓澜被盯得心里发毛,她斟酌半晌,开口回答:“还能是什么,清道夫。” 闻言,乔诗落眉心微蹙:“是吗?恕我冒昧,你们的穿着以及开来的车辆,并不像清道夫的风格。” 一群干脏活的人,行事不可能会如此张狂,又是开着保养良好的越野大摇大摆进城,又是和游荡者交战,夹着尾巴做事才是那些人该有的作风。 “总有些钱多得慌的人,喜欢用物资来把别人的嘴封严实,清道夫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拿的封口费自然比其它行业要高。” 何梓澜顿了顿,脸上露出笑容。 “你也知道——有钱什么都能买到。我们只是过来度假,没想过会卷入哄抢物资这件事。”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没给乔诗落留下任何见缝插针的空隙。 女人沉吟几秒,面色迅速舒展,似是十分相信何梓澜所说,她了然道:“好的,感谢解答,各位可以离开了。” 说罢,乔诗落站起身,让身旁士兵送别众人。 快到让人怀疑,这份决定是否暗藏其它深意。 何梓澜坐在离门最远的位置,正要迈步出门,乔诗落叫住她:“留步,别忘了拿卡。” 何梓澜脚步一顿,她并不想带上那张卡,鬼知道上面有没有装追踪芯片之类的东西,谨慎点总没错。 仿佛看穿了何梓澜的心思,乔诗落掂起卡片,踱步走至何梓澜面前,弹指推进她口袋:“放心,这是我自己用的,密码是...” 女人侧身凑近她耳畔,吐气如兰。 “你的生日。” 四个字轰然在何梓澜脑中炸响,她瞳孔一缩,对上乔诗落玩味的眼神,浑身都紧绷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后,乔诗落双眼微眯,脸上绽放出笑容:“不重要,别让你的朋友久等。” 原本她只想逗逗何梓澜,但看见何梓澜的表现后,她来了兴致。 乔诗落嘴唇蠕动,做出口型。 她今天穿得简约干练,仍掩饰不了姣好面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一个劲往何梓澜鼻子里钻。 盯着开合的红唇,何梓澜暗自拼写了一遍。 有...损,有损什么?不对,她说的好像是... 游...隼? 我——去! 何梓澜感觉自己在乔诗落面前毫无秘密,所有底牌都被逐一揭露。 她倒退半步,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你到底是谁?!” 乔诗落越过她,留下原地萦绕的清香:“说过的,我叫乔诗落,后会有期。” 何梓澜做着深呼吸,她目送女人离去,心里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祁韵沧眼见她们说完,抬手招呼几人:“上车,先进城。” 众人陆续坐到车中,开始复盘刚才的情况。 禹迟早就发现何梓澜的异样,愣是憋到上车才敢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把卡给我了,还说...”何梓澜摸出那张卡片,朝众人展示。 “密码是我生日。” 傅雨大吼一声:“我靠!大瓜!” 禹迟拢着耳朵:“叫这么大声,你要死啦!” 祁韵沧拧车钥匙的手一滞,她望向后座的何梓澜,脸上写着:真的假的? 裴北好奇发问:“她们认识?” 禹迟歪着头思考了半天,说道:“是的,假如不出意外的话,她们很快就要出意外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闭嘴。”何梓澜瞪她一眼,收起卡片。 她现在更加苦恼了,乔诗落当真像她的代号「响尾」一样,光听人发出的声音,何梓澜就感觉自己头顶高悬着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还是头发丝系着的那种。 祁韵沧发动汽车,宽慰何梓澜:“她对你没恶意,否则我们走不出检查站。” 禹迟深表赞同:“没错,她还会请我们吃子弹,你喜欢什么口径的?” 何梓澜靠着窗户惆怅:“哎...说到吃,我真的有点饿。” 禹迟无语凝噎,对于何梓澜的大心脏,她很佩服。 “小北估计也饿了。”祁韵沧随口道。 车内的气氛再次奇怪起来,何梓澜和禹迟的视线越过中间傅雨,碰撞到一起。 祁韵沧对裴北用的称呼...有点亲昵啊。 傅雨左看看何梓澜,右看看禹迟,她嘟囔:“好奇怪,怎么感你俩也要出点意外。” “出你个头。”禹迟给她一暴栗。 历经波折,众人总算坐到早餐店,瞧见那满满登登一桌早餐,路过的人无不侧目。 要不是看她们衣着干净,真会觉得她们是某个难民营跑出来的饿死鬼。 何梓澜和店主沟通几句,店主点点头,笑着从壶中倒出一杯略带浑浊的白水。 裴北抽动鼻子嗅上几口,懵了:“早上就喝啊?” “不想当向导就不用喝。”祁韵沧推过去一碟三鲜豆皮,示意她尝尝。 嗅觉倒是越来越灵了,像只狗崽子。 “噗。”禹迟喝着豆浆,又想起何梓澜喝多的糗样。 何梓澜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施施然坐到桌前:“纠正一下,快中午了。” 到个新的地方,不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怎么行,岂不是白来一趟。 傅雨埋头苦吃,好吃得压根没空接几人的话。 “祁教,你也吃。”望见祁韵沧一直不动筷,裴北挑中一笼汤包,放到祁韵沧面前。 她记得祁韵沧不爱吃甜口,裴北盲猜,偏腻的应该也不会喜欢。 祁韵沧眼中略带惊讶,她没想到,裴北居然精准挑中为数不多合自己口味的菜。 “谢谢。” 裴北报以礼貌笑容,低头接着吃饭。 待吃完早饭,祁韵沧似是想起什么,她让众人带裴北逛逛,表示自己有事要忙。 “好好好,待会见咯。”何梓澜挥手告别。 众人目送她开车离去。 休息日还要工作吗?裴北望着卷起尘土离开的越野车,心下疑惑。 禹迟擦着嘴,看似不经意间解答疑惑:“应该是要去修车。” 祁韵沧行动向来莫测,众人都已经习惯了。 何梓澜思考着:“干点什么好呢。” 目光落到远处的高塔,有了主意。 祁韵沧确实是有事要忙,她想起裴北这么久还没个手机,未免消息过于闭塞了点。 她把车送到修理店后,步行走去商场,挑选半天,最终挑中台裴北应该会喜欢的手机。 付款时,还顺带从老板手中买来几张不记名的电话卡——干她们这行,向来都是去黑市买一堆换着用,方便快捷又安全。 手机嗡嗡震响,是何梓澜发来的消息:【我们在游乐场,你忙完过来。】 看眼时间,也过了一个多小时,回复一个好字后,她站到路边等车。 但祁韵沧没想到,何梓澜她们确实是在游乐场玩,只不过,玩的对象是裴北。 四周风声猎猎,钢管结构的塔身随之吱呀晃动,裴北紧抓住扶手,不敢往旁边看,有种这塔随时要往旁倾倒的恐惧。 从何梓澜连哄带骗让她踏上蹦极塔的那刻,她就后悔了,头上的台阶犹如看不到尽头的天堑,脚下是虚虚飘着的万物,她好想逃。 每上一阶,她的力气就少一分,站到塔顶时,失重感直线攀升至顶峰,一切声音都被踩到脚底。 工作人员笑吟吟地给她绑好安全绳,讲解注意事项,大有种‘今天必须让你玩爽’的信念感。 禹迟在底下挥手吸引裴北注意:“裴北!记得笑!” 哈哈,裴北强颜欢笑,她不知道自己表情管理得如何,但绝对算不上好看。 傅雨钻进一旁的摄影台,看摄影师忙忙碌碌做拍摄准备。 裴北可是第一次出来玩,势必要给她留下点纪念。 “我可以...不玩吗。”裴北干咽着口水,实在不敢把安全交给几根绳子。 何梓澜抿唇憋笑:“来都来了,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可以先玩。” 工作人员闻言,就要上前解开裴北的绳子。 “不。”裴北止住对方动作。 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她神色坚毅,打算豁出去:“我准备好了。” 地上两人眼看裴北像下锅的饺子,三起又三落,身影化作飘摇落叶,飞翔在漫无边际的青空。 没听见想象中的尖叫,禹迟一脸没劲:“怎么一声不吭的。” “胆子好大啊。”傅雨面上流露出几分崇拜。 只有裴北自己知道,她压根叫不出声。 跳下去的那刻,全身血液都逆流而上,空气扼住她的声带,尖啸着从耳边划过。 塔顶的太阳缩放又扩张,晒得她睁不开眼,胸前的蹦极绳紧吊着她最后的体面。 重新站上地面时,裴北感觉魂都留在了那根绳上。 “好玩吗?”何梓澜拍拍她的肩。 膝弯一软,裴北抓住身边的护栏,心有余悸:“好玩,但是不要再来了。” “哈哈哈哈...”何梓澜任由工作人员给自己系好安全绳,倒退着走向边沿。 “韵沧很喜欢玩这个。” 她向后仰身,消失在裴北视野中。 裴北刚坐到地上,这番话又将她平静的心吊了起来。 为什么要跟我说? 眼神投至地面,祁韵沧正提着袋东西停下脚步,视线随禹迟抬起的手望向上方。 两人目光联结到一起,相隔太远,裴北并不清楚她在看谁。 得益于此,她终于敢肆无忌惮地打量女人。 祁韵沧今天穿的依旧是一身深色休闲装扮,头发随风而动,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但裴北能脑补出她的样子,距离再远都可以。 想起她接刀时贴近的手背,还有一齐漫来的香气,裴北眼底黯了黯,她知道在那时走神并不合适,可她控制不住。 她们贴得太近了,祁韵沧鼻息就喷吐在她脖颈,热意源源不断从女人臂膀传递到耳畔。 她甚至短暂地失神——只为更清晰听见身后的心跳。 军刀能物尽其用,裴北也很意外。 她本意是象征性携带,毕竟睡觉时都要把它压枕头下摩挲,不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似乎只要这样,自己就能离祁韵沧近一点、更近一点,不论心理或身体。 “在看什么。”何梓澜整理着被勒乱的衣物。 裴飞速起身,心底漾起一抹被发现的心虚:“没、还没缓过来。” “哦。”何梓澜瞄一眼地面,祁韵沧赫然在列,她没说破裴北那点小心思。 “走吧。” 第29章 赠礼 裴北以需要缓缓为由,婉拒了几人坐大摆锤的邀请,经此一遭,她发现自己真的恐高。 和训练不一样,训练时她足够相信自己和队友,但她无法相信掌握在陌生人手中的机器。 就是不知道祁韵沧为什么不去玩,反而选择坐到自己旁边看手机。 裴北颤巍巍拧水瓶的时候,身旁突兀落下一个黑色手提袋。 盯着纸袋上的英文,裴北没反应过来,目光疑惑横移到女人身上。 是要自己帮她提?好奇怪的要求。 祁韵沧眼神古井无波,好似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送你。” 裴北心跳漏了一拍,她指向自己,不敢置信:“送...我?!” 这女人最近吃错药了?又给自己穿鞋又送礼的,不会是缺钱用,要拿自己换零花了吧?! 望着定格在座位上的裴北,祁韵沧瞥了眼纸袋。 上面实在也没写「危险品」之类的,怎么这个表情。 “打开看看。” 裴北放下水瓶,手指绞在一起:“不好吧。” 如何回应才能跟祁韵沧商量别把她卖掉,每个月再补一部分津贴和奖金? 还是...她摸摸口袋里刚捂热乎的五千块,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这副扭捏的样子落到祁韵沧眼里,还以为她在害羞。 “一天到晚想些什么。”祁韵沧没好气地将手提袋拍到她腿上,砸得裴北腿疼。 “快点。”女人催促她。 看来没得商量。 裴北面色戚戚,揉揉被砸痛的腿,不情不愿抽出袋子里的东西。 此刻,她宁愿里面装着感应炸.弹,剂量最好大到足够把她和大摆锤一起炸飞。 当定睛看清包装上的图片后,裴北的表情在一秒之内变换了无数遍。 ......嗯? 手机。 电视广告中的,多地形适用防水防摔的,军工级手机。 售价不便宜,看得出祁韵沧下了血本。 她表情激动起来,眼神炙热地望向祁韵沧:“祁祁、祁教!你送我的!” “嗯哼。”祁韵沧嘴角微微上扬,裴北反应在她预料之中,面色流露出一丝满意。 裴北落手又抬手,如此反复几遍,终于小心翼翼拆开包装,神情虔诚得像在出土一件埋藏已久的稀世珍宝。 磨砂黑的手机静静躺在包装盒中央,屏幕倒映着裴北欣喜若狂的表情。 “还记得我说的吗——” 祁韵沧摸出给她准备好的电话卡,放到裴北手边。 “你也会有的。” 欢欣原地一蹦三尺高,裴北太想大叫出声了,又怕吓到身边的女人。 情绪积郁在胸腔,急得她踮着脚抖了半天,干脆顺势将递卡过来的人抱进怀里。 “谢谢!”感谢发自肺腑。 力道之大,勒得祁韵沧眼冒金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对方颈间的芬芳一股脑包围两人,祁韵沧恍惚了片刻。 记忆不可避免地回溯到雨夜,那双充满欲念的眼眸也是这样长驱直入,攫取所剩无几的理智。 两人呼吸交缠仿佛就在昨日,温润感觉还停留齿间。 祁韵沧抿了抿唇,心跳得厉害,不知道裴北从哪学的接吻。 大爷的,又来! 祁韵沧强迫自己拉回现实,想到方才的神游,她气得掐了把裴北的腰:“你干什么!” 裴北嗷嗷两声,扭身朝旁躲闪,不明白祁韵沧突如其来的脾气。 但裴北嘴上仍在絮叨:“我...我要怎么报答你,从醒来到现在,即使你嘴很硬,但一直都很照顾我,我能感觉出来。” 祁韵沧的挣扎、克制,她都看在眼里。 裴北指了指两人,表情认真:“祁教,你放心,我会努力训练、结业。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今天的。” “你——和我。” 只是瞬间,她眸中溢出的光芒就将祁韵沧压得喘不过气,女人恍惚起来,陷入手足无措的迷茫,思绪卷进裴北滚烫的目光中,焚烧得一干二净。 裴北头发随风微微飞扬,眼中炽热只增不减,盈满让祁韵沧看一眼就要为之颤抖的情绪。 “我们要在上面甩多久。”禹迟询问昏昏欲睡的何梓澜,已经玩第二趟了。 “等她们说完呗,再说傅雨玩得也挺开心。” 何梓澜面无表情搭着扶手,撇头望着放声尖叫的傅雨,复又看向脚底休闲椅上抱到一块的两人。 “年轻真好。” 北极狐曾经的训练中有过跳伞项目,后来常有人被气流卷进丧尸包围圈,后来便取消了跳伞项目,改为高空索降,以至于她们玩这些都像呼吸一样稀松平常。 “那就再甩两圈。”禹迟将头靠上椅背,她还能说什么,呼吸下新鲜空气得了。 祁韵沧指节捏紧,这一时刻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迅猛,没给她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 自己不应该的...也不可以。 她耳根还残留未消散的红晕,那是刚刚走神时涌现的。 裴北窥见祁韵沧眼中流露的无措、惊讶,它们糅杂到一起,混合成自己看不懂的目光。 似是要将她洞穿。 祁韵沧撑着椅子,哑声道:“裴北,凡事无绝对,你不要太理想主义。” 鬼晓得她刚刚心里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 裴北咬紧下唇,半晌,她眼神坚定仍旧不褪:“没有理想的话,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了,大家都靠它驱使着生活。可能我安于现状,考虑得没那么长远,只愿意着眼于当下,比如和你们开开心心度过公休日,再训练结业。” “我很清楚自己的目标,你想把鹰眼端掉,那我就努力站到你身旁,和你并肩作战。” “这是作为你未来战友许下的承诺——也是你们招揽我的目的。你需要锋利的矛,我就把自己打磨成利刃,你需要坚固的盾,我就把自己熔铸成硬钢,如你所是。” 而非我所愿。 靠北! 祁韵沧真的要疯了,她去买东西的时候,何梓澜真没偷摸给裴北灌酒吗?! 否则,裴北怎么能说出这种犯规的话? 心脏剧烈跳动,竟让祁韵沧有恍若隔世的错觉,她不是白痴,此刻的感觉她很清楚代表什么,但她有些不敢置信。 自己就会忘记今天么? 再不打住她,祁韵沧真无法保证,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点什么。 她立刻伸手捂住裴北的嘴,咬牙切齿道:“我送的是手机!不是送了你一座城!没必要这样表忠心!” 裴北眨眨眼,女人的手很柔软,带着她身上一贯的馥郁,细细感受,还能发觉轻微的颤抖。 她闷闷出声,话语游移在指缝间,灼得祁韵沧掌心温度直升,比日光还热烈:“唔...你、紧张什么。” 酥麻顺着皮肤延伸扩散,指尖也跟着发起痒。 女人喉间发紧,明明是大白天,怎么像到了晚上一样,还冒出...让自己羞赧的感觉。 念头浮现的瞬间,祁韵沧迅速将其压下。 她很少流露出强烈情绪,直到遇见裴北。 “没有。”她恢复得很快,呼吸间迅速收敛起表情,“是你说得太肉麻了。” 裴北歪头,有吗?只不过说了自己想说的话,真心实意也不行呐。 “好吧。”裴北讪讪捏了下衣角,场面一时有些僵住。 眼睛瞟到电话卡,裴北转而拿起来打量,接着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插进卡槽里。 开机后,她亮出提示界面:“祁教,要电话激活。” 祁韵沧还在揉捏眉心,闻言,她随手拿过手机,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号码输入、按下拨通。 手机嗡嗡震动,看见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时,女人又一怔。 裴北眼神明亮,隐约还有一缕计谋得逞的得意。 ...... 祁韵沧拿她没办法,一点小孩心思,由她去吧。 傅雨意气风发地蹦跶过来,后面跟着玩困的二人,瞧见裴北身旁散落的包装和拿着的手机,眉头一挑。 傅雨满眼都是羡慕,她嘀咕道:“裴北好幸福,想当年我加入的时候,阿元送的是战术手表。” 没过多久,战术手表就随作训服一起发放了。 “确实。”另外两人不置可否。 祁韵沧坐直身体:“待会去干嘛。” “待会?当然是鬼屋了!”傅雨手反手指向路牌。 女人眼皮跳了跳。 “先等小北把东西存好吧。”何梓澜望着满椅狼藉,伸手帮忙收拾。 存东西的地方距鬼屋很近,裴北关上柜门,将贵宾卡还给何梓澜。 “还挺好用。”禹迟有点惊讶。 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探测仪查出她们身上带着的武器,几人在大门处就被拦住了,存放处也不给存。 车在维修,她们去哪找地方放东西? 几人纠结时,何梓澜试探着摸出那张贵宾卡,工作人员看见后,态度立马来了个360°大转变,赔着笑给几人道歉。 “抱歉抱歉,既然各位远道而来,我们肯定是万分欢迎的。” 此后的游乐项目一路畅通无阻,甚至不用说话,走到哪个项目,就有人直接将她们提前迎进去。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傅雨瞠目结舌。 禹迟趴在她耳边幽幽出声:“待会让你见识鬼屋的力量。” 傅雨摸着脖子打了个冷战。 何梓澜侧目打量鬼屋黑黢黢的入口,诡谲的音乐隐约飘荡出来:“谁先进?” “我我我!”傅雨一马当先。 “我不站前面。”祁韵沧说完,见其她人都看着自己,她补充道,“省得被你们拽飞。” 几个队友跑得有多快,她还不知道吗? 曾经傅雨一个人在前边大呼小叫,她被何梓澜和禹迟架着往前跑,脚都没沾到过地,阿元和禹迟倒是慢悠悠,全程眯着眼睛挪出来的。 何梓澜和禹迟对视一眼,跟着傅雨掀帘而入。 正当祁韵沧也要进去,傅雨响彻天际的惨叫传来。 【啊——!】 女人脚步一顿,冷汗冒了些许。 温和的声音响起,驱散掉滋长的恐惧:“走吧,我就在你旁边。” 她看向站到自己身边的裴北,好胜心暴涨。 绝对,不要在她面前露怯。 祁韵沧心一横,挂上惯常波澜不惊的表情:“不用。” 裴北嘴角翘起,颇具风度地掀开黑帘:“那,女士优先。” 第30章 拉扯 手机叮叮弹出各式各样的通知,乔诗落瞄了眼消息,挑眉冷笑。 游乐场,还真是好兴致。 敲门声响起,得到她的允许后,部下推门而入,汇报道:“老大,审出来了。” 乔诗落放下手机,收敛表情颔首:“好。” 几分钟后,她踏入位于地下的审讯室,房间灯光昏暗,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女人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落座到那人对面,伸腿搭上左边膝盖。 “给你一分钟,说吧。” 游荡者已经没了开始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本来他还嬉皮笑脸跟人打趣,仅过去十多分钟,身上多出十几道淤青与血痕,直接把他心理防线击溃得彻彻底底。 “长官,我们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当时有群其他地方过来的游荡者,说前段时间看到他们那边运输队进进出出,其中就有要来荆城的,我们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撞上了。” ...... 墙上钟表的指针已经转了半圈,眼见女人没反应,他有点着急:“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拿性命发誓,绝对没有假话。” 乔诗落不紧不慢,她拿起一旁的审讯本翻看:“你的命不值钱,那些人长什么样?” 游荡者拼命摇头:“记不起来了,我就瞟了一眼,男女都有,听口音是北边的。” 乔诗落若有所思地抚摸自己食指指甲,终于正视那人:“认识那几个女人吗?” “哪、哪几个?”游荡者迟疑一会,总算记起来她问的是谁。 “长官,我们也是临时起意,看那几个人好像挺有钱的,打算顺手赚一笔,没想到栽了跟头。” 说到这,他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什么:“长官,她们该不会是您......” “想多了。” 乔诗落止住他的话头,捏住中指戴着的戒指旋转,暗自思忖。 看来她们还真和这起袭击没有干系,只是...她记得何梓澜并不是清道夫的人,期间肯定发生过什么,该从哪里查起呢。 女人长时间的沉默让游荡者心中愈发不安,他挣了挣绑住自己的麻绳,发出一阵响动。 乔诗落抬眼望着面前面露慌乱的游荡者。 怎么把他给忘了。 她起身离开,扔下一个手势。 身旁的人得到指令,跨步站到游荡者面前,拉动手枪滑套瞄准。 游荡者眼睛瞪得大大的:“长官!不是说好交代了就放我出去吗!你们这群狗日的骗子!你们......” 女人止住脚步,回头粲然一笑:“这话貌似不是我说的。” 彻骨的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管交不交代,换来的只有一死。 “长官,你——” 【砰!】 枪声回荡,他的恐惧戛然而止。 乔诗落脚步不停,行走在幽暗的通道中,其它房间不断传来类似的叫骂与惨嚎。 “你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身旁的女人疑惑开口。 乔诗落顿住脚步,捏住身旁女人的下巴打量:“知道吗,有求知欲是好事,但——别用在我身上。” 说完,她将女人的头朝旁一甩,向前走去。 女人揉着被捏痛的部位,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小跑着跟上:“抱歉,以后不会了。” - 几人跌跌撞撞着跑出鬼屋,身后油锯的咆哮逐渐远去。 傅雨一屁股蹲到地上大喘气:“过瘾!” 禹迟回头,并未看见另外两人的身影:“她们人呢?” 何梓澜回想刚刚鬼屋里的场景,指了指旁边的小吃摊:“估计还要一会,坐着等她们吧。” 祁韵沧真的很讨厌压抑的空间。 惨淡红光映照得到处都充满着诡异,音乐阴森飘荡在耳边,冷气吹得人浑身泛起寒意,突然冲出的NPC和机关冷不丁就能给她吓一大跳。 前面几人跑得跟兔子一样,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徒留祁韵沧和...傻乐的裴北。 是的,就是傻乐。 裴北像是得了失心疯,只要弹出个机关或者人,她就咯咯直笑,笑得祁韵沧有些崩溃。 她一边防范吓人的机关,一边还要分心盯住这个神经病,以防她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出来。 老天爷,她究竟为什么想不开,要答应来鬼屋里玩。 “你别笑了,我害怕。” “这里不吓人,”裴北正说着,天上又掉下来一具塑料做的骷髅,细绳牵着它在两人面前摆动,“对不起,但真的很好...哈哈哈哈......” 祁韵沧望着那具反射诡谲红光的骷髅,空荡的黑色眼眶仿佛在紧紧锁定眼前的女人。 她叹口气,默默收回自己差点扯上裴北衣角的手:“是不吓人。” 裴北指向前方的镜子迷宫,偏头问她:“祁教,你怕黑吗。” 女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冷不丁看到镜子倒映出的景象。 不知何时,两人身旁多出个飘荡的影子,幽幽笑声适时响起。 【咯咯咯——】 祁韵沧头皮一紧,浑身发起麻来,她倒退半步:“有...” 鬼。 身体撞到个温暖坚实的臂膀,祁韵沧下意识抓紧了能握住的东西。 发丝擦着裴北脸颊滑过,裴北闻着这股不属于鬼屋的温和气味,抿唇偷笑。 原来祁教也有自己怕的事情,如果没有来鬼屋,她还真看不到女人的另一面。 感谢鬼屋,鬼门! 她搓搓指尖,祁韵沧正紧抓住她的手背,也许是屋内温度太低或者别的原因,女人手掌冰凉,冒着一层寒意。 “是骷髅。”裴北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祁韵沧安定心神,凝神往前看去的同时,意识到自己正抓着裴北,她动作一僵。 靠,怎么牵上手了? 刚要松开,裴北压根没给她反应的机会,迈步就往前冲,撞得吊在半空的骷髅一阵晃荡。 “你...!”祁韵沧又气又恼,她还能怎么办,不跟着裴北走,自己又要被吓个半死。 算了。她闭上双眼,重重吐出一口气。 再睁眼时,两人的身影交错在无数块镜子组成的墙面上,场面意外的和谐。 祁韵沧不由注视着镜子中专心寻路的裴北。 她今天穿着自己拿给她的衣服,一件宽松灰T恤,配上军绿色□□工装裤,衬得裴北比起训练时更加飒爽。 裴北身高和祁韵沧差不多,走路带动起周围气流,使得身上那股带着阳光的清爽完全包裹住了女人。 祁韵沧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心里莫名安定了下来。 裴北体温比自己高些,即使经过高强度的训练,身材依旧消瘦,甚至隐约能摸到她带有弹性的血管。 好怪的感觉。 女人忍不住动了动拇指,轻抚着裴北手背。 感受到女人的动作,裴北眼睛微微睁大,手指条件反射般一弹。 这是在干什么?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出神的女人。 祁韵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投来的目光恍若未觉。 两人各有自己思忖的事,谁都没注意到前方的拐角,哐的一声,裴北率先撞到镜子上。 “嗷!”她撞得头晕眼花,捂着自己鼻子嚎出声。 巨响将祁韵沧的注意力拉回现实,堪堪在撞到镜子前停下,呼出的热气模糊了面前的倒影。 见裴北正低着头揉搓,祁韵沧迅速上前,弯腰捧过她的脸:“你没事吧?” 因为环境太暗,祁韵沧只能凑近观察。 裴北呆住了,手也忘记放下,她怔愣地望着面色焦急的女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女人立体的五官离自己无限近,柳叶般的眉毛蹙到一起,黑色双眸中满是担忧。 音乐依旧诡谲飘荡,四周镜子拉扯出无数个贴在一起的身影,奇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滋生膨胀。 祁韵沧拨开她的手,将垂到额前的碎发捋到一旁,仔细检查着:“撞到哪里了?” 随着女人触摸,过电般的酥麻荡漾扩大,裴北耳后冒出细微痒意。 “额头...还有鼻子。”她瓮声回答。 祁韵沧伸手放上她额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晃荡在眼前,裴北干咽了一下,抿紧嘴唇。 掌心传来不正常的高温,祁韵沧挪动视线,对上裴北的棕色眼眸,她呼吸不由一滞。 又是这样渴求的目光,欲念静静沉在眼底蛰伏,等待着一个契机。 祁韵沧怔住了,裴北长得本就妖冶,配上此刻暧昧的眼神,实在引人遐想。 两人安静对视,都刻意收敛起自己的呼吸,生怕打破当下的平衡。 裴北轻轻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出别的念头,可女人就在自己面前,离得这样近。 她往前倾了些,几乎要挨到祁韵沧,短短半寸距离,女人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祁教。”裴北哑声开口,嗓间压抑着什么。 “你...”祁韵沧睫毛颤抖,她垂眸看着裴北开合的嘴唇,突然不敢呼吸。 八分怔愣,一分紧张,竟然还有半分...隐约的期待? 裴北咬紧牙关,用力驱散那股念头。 不行,不应该是在这种时候。 “走这边,很快就能出去。” 言罢,她偏头避开祁韵沧的视线,转身走向通往出口的路。 既然祁韵沧是个遵守规则的人,裴北就不会去破坏她的边界,保护好祁韵沧所重视的事情,是裴北现下唯一能做得到的事。 不要着急,来日方长。 她在心底如此默念着。 祁韵沧舒了口气,刚才那个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太多东西。 今天她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几乎要达到她无法承受的地步。 幸好,裴北没有那样做。 不然,她该怎么面对两人之间的相处? 祁韵沧沉默半晌,轻声道:“谢谢。” 谢谢你给我留的退路。 裴北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她瞄了眼镜中一前一后的两人,语气愉悦:“我今天很开心,祁教。” 她终于看清了祁韵沧的心意,那份左右为难,又无力控制的感情,于她而言,足够了。 “为什么?” 裴北眼角漾出笑意:“因为我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o不ok啊,裴毛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拉扯 第31章 好冷 几人嚼着烤肠,总算等到姗姗来迟的两人。 何梓澜感叹着丢掉手中的签子:“禹迟差点就要去找你们了。” 裴北憨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怕黑,要不是有祁教带着我,只怕我都找不到出来的路。” 你...怕? 何梓澜不大相信,她眼神狐疑地扫过两人,想到裴北在鬼屋里那笑声,这话实在没多少说服力。 除非她被吓疯了。 “没事没事,凡事都有第一次嘛。”禹迟挥挥手,实在懒得拆穿。 她们这群老鸟谁不知道,祁韵沧怕黑怕鬼得很。 傅雨挤眼道:“好玩吗。” 裴北使劲点头:“好玩,超级吓人。” 祁韵沧声线平淡:“还行。” 她一开口,周围温度都降下去几度。 禹迟打个冷战,伸手掏着耳朵:“嗯,不愧是队长,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她这话难免让人误会,几道视线扫过祁韵沧,女人面色一变。 “滚。” 傅雨笑得腮帮子疼。 何梓澜朝一旁挪开几步:“等下你要挨打了。” 禹迟撇嘴道:“干嘛,我夸她呢,小北你说是不是。” 不明所以的裴北点头称是:“对啊,祁教很厉害的。” “走了。”祁韵沧冷冷瞥几人一眼,走向下一个项目。 半天时间,众人将场内的游乐项目玩了个遍,裴北倒是发现了不同之处,她扣好安全扣后,提出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场内的人这么少?” 所有项目压根不用等,她们只需要落座,等工作人员检查完毕后立马便开始,前来游玩的人少得可怜。 何梓澜靠在座椅上,发出舒服的轻哼:“人口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末世里最稀缺的资源是什么,你知道吗。” 裴北思考一阵,给出回答:“食物?安全?” 祁韵沧接过话头:“是用来挥霍的空闲时间。” 过山车伴随着铛铛的机械运转声,缓缓攀爬直最高点。 女人伸手指向游乐场外围,裴北跟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片黑压压的棚屋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 “也许你觉得现在的这种生活触手可及,但更多的人则是挣扎在温饱线上,随时都要为明天的食物发愁,要么冒险出去赚一笔,要么干点零工换取一份让自己生存下去的保障。” “城市只能给人提供最基础的安全保护,而这些都需要资金,如果交不够保护费,随时都要被赶出这座城——因此催生了游荡者。我们和游荡者其实没多大区别,都是在荒野之中抢食,他们随心所欲,而我们受人差使。” 祁韵沧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今天如果不是必要情况,我并不想对那些人出手,她们一部分是主动加入,更大一部分是被迫,如果不找个聚集地,这个吃人的世界会把她们啃得渣都不剩。” 祁韵沧自嘲般笑了一声,接着说:“但既然她们选择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也就没必要手下留情。” 她坐在前排,回头看向裴北:“以后你会不断面对类似的情况,不要心软,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扯得有点远了,你准备好没?” 祁韵沧突然转过的话题让裴北摸不着头脑,她偏头望着身旁的禹迟,企图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禹迟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腿:“看前面。” “什——!”裴北转回视线,车头在这瞬间骤然下坠,轰鸣着冲向地面。 傅雨高举双手,迎接狂风的怀抱:“呜呼!!!” 裴北牢牢抓紧安全压杆,话全压在喉间,她睁大双眼看着飞速变换的景色。 一个两个都坏得不得了! 待众人玩到尽兴,已经是日暮西山,祁韵沧给几人定好晚上落脚的地方,又约了个晚餐。 办好这些,她跟几人打个招呼,转身去修车行看车修得如何了,打车实在是不方便。 师傅擦着汗从车底滑出来,放下手中的钳子:“美女,有人来交代过,车很快就能修好,要不您给我个地址,等晚点修好,我给您开过去?” 祁韵沧思考一会,点头留下酒店附近的地址。 没有让他开去酒店,是因为信不过鹰眼那群人,到时候拿到车还要好好检查一番,看车上有没有被装定位器之类的装置。 车的事也说好后,祁韵沧总算放下心来,前往吃晚饭的地方。 几人共同敲定了一家特色菜馆,据说老板的手艺很好,从旧纪元一直流传至今。 她按几人的喜好顺路买了些饮品,转身却看见熟悉的人影,女人眉毛蹙起。 对面就是饭店,她不想让这人看见自己的队友,于是停下脚步。 “严少锡,你在这干什么?” 男人懒洋洋靠在路旁的灯杆上,他长着张和祁韵沧有几分相似的脸,看祁韵沧终于注意到自己,他嘴角一翘,目光落到祁韵沧提着的饮料上,眼神探究。 “过来玩几天,没想到能碰到你,你这是...” 祁韵沧懒得和他多说,迈步就要往另一边走:“和你无关。” “哎,我们很久没见了,不要这么冷漠嘛。”严少锡收起手中把玩的火机,拦住祁韵沧。 祁韵沧面色冷下几分,她面色不耐:“让开。” 严少锡表情难过:“老姐,你让我好伤心。” “一边伤去。”女人语气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严少锡轻叹一口气,眼睛却打量着她:“我听说,检查站上午有人哄抢物资,几个女人杀了冲进去的游荡者,还被请去谈过话?” “所以呢?” “据目击者讲述,有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出手狠厉,还和另一个女的走得很近。” 祁韵沧眼神一凝,视线不着痕迹地越过男人,看向饭店内正说笑的几人。 他在说裴北。 严少锡只当她被说中,回避自己的话题,他接着道:“她是谁?” 祁韵沧目光沉下来:“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好,不问不问,”男人耸耸肩,话锋一转,“挺久没见,一起吃个饭?” 祁韵沧开口回绝:“不用,我有安排。” 被她一直否决,严少锡倒也不恼,眼中光芒闪过,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祁韵沧没有回答他,一直等到他的车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走过马路。 女人视线望向餐厅时,裴北便有所觉察,她抬头便看见对面的祁韵沧正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因为距离太远,环境又过于嘈杂,她听不两人交谈的内容。 女人身影被那男的挡住一部分,也看不到祁韵沧当时的表情。 裴北只能望见她驻足在原地,目送那人上车离开,过了很久才走向饭店。 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裴北怔怔出着神。 直到几人的笑声传来,她这才看向桌上。 傅雨揉揉笑痛的脸,接着问:“那我继续吧,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下来会砸死人?” 禹迟:“大果子。” 何梓澜:“断掉的树枝。” 傅雨转而问裴北:“是什么?” 裴北胡乱编个答案。 傅雨竖起一根手指摇晃:“非也,是台球桌。” ...... 众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第二个问题,什么东西是绿色、毛茸茸的、人吃了就会进医院?” 面对五花八门的答案,傅雨再次摇头:“还是台球桌,嘿嘿。” ...... 祁韵沧也在这时落座,她面上噙着一丝笑意,让裴北看见后,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女人刚经历一段插曲,她尽力让自己的心情看起来轻松,于是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傅雨看见她,眼睛一亮,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韵沧,我问你,把什么放在一个装睡的人手上,可以立刻叫醒她?” 望着祁韵沧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裴北按下脑海里乱窜的想法,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祁韵沧不确定道:“毛毛虫?” 傅雨露出一脸得逞的笑:“错,是台球桌哦。” 桌上的人真被她给出的答案无语笑了。 何梓澜白眼快翻上天:“人工降温是吧?” 禹迟:“太好了,是冷笑话,老板,风扇麻烦关一下。” 裴北干笑:“额呵呵呵...” 祁韵沧一脸‘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将饮料分发给众人。 “各位久等,这是你们点的菜。” 服务员适时端上菜,终结了让人冷到沉默的场面。 随着菜品一道道上桌,色泽油亮、香气飘荡的食物立马抓住了几人的目光。 何梓澜嘱咐道:“小北,你可要快点吃。” 裴北不解:“嗯?为啥?” 禹迟警惕地盯着抓起筷子蠢蠢欲动的几人:“我们吃饭一向是...” “手慢无!”傅雨率先发起进攻。 众人立马抢作一团,裴北端碗边吃边想:不得不说,抢着吃的饭格外香。 眼见面前的菜被夹走,禹迟气急:“哎,那是我的!” “谁夹到是谁的。”祁韵沧瞥她一眼,将夹到的粉蒸肉放进裴北碗中,“试试。” 禹迟作痛心状:“怎么没人给我夹菜。” 何梓澜伸筷夹上一块风干鸡,递到禹迟碗中,表情温柔:“吃吧。” 禹迟这才心满意足地接着吃,表情相当得意。 不过没保持三秒,她就张嘴吐了出来,表情痛苦:“何梓澜!你个王八蛋,竟然给我夹块姜!” 眼见恶作剧成功,何梓澜促狭道:“没人疼你,姐疼。你看,吃完姜之后是不是头也疼了?” 禹迟咬着牙气了半天,看到傅雨一声不吭地猛吃,这才反应过来,继续投入战斗。 桌上的菜被众人风卷残云般扫光,何梓澜擦净面前桌上的油渍,提议众人消食后复刻她们的传统。 “我和伍元联系过了,待会她们也来。” 十万个为什么裴北适时提问:“什么传统。” 何梓澜笑着望向街角尽头处的霓虹灯招牌,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光华闪烁,隐约有音乐声传来。 招牌上【Torrent-激流】字样格外打眼。 “醉生梦死。” 第32章 争斗 “我们...还能回去吗?” 琳琅满目的酒水洋洋洒洒摆满一桌,看得傅雨都呆住了。 何梓澜打开一瓶啤酒:“抱歉,此次行动代号是——不归家。” 裴北老实坐在位置上,不敢吭声。 今天的经历对她来说,无疑是相当新奇的体验,她从没去过酒吧,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这和屏幕里的很不一样。 音乐震耳欲聋,漂浮的香氛里混了许多烟酒味,推杯换盏间,形形色色的男女在舞池跳动。 舞者衣着暴露,漫步在各个座位之间,找寻下一个潜在目标,只要客户首肯,便能在口哨与欢呼里舞上一曲,顺便赚取一笔不菲的小费。 她们这桌明显也被盯上了,不断有人上前问询。 刺鼻的劣质香精味扑面而来,略带阴柔的声音俯上耳边:“美女,需要点舞吗?” 望着身旁穿得花枝招展,活像求偶期孔雀的男人,裴北打了个冷战,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不用,谢谢。” 这副局促样子落到另外几人眼里,惹得她们大笑起来。 禹迟:“没兴趣?” 傅雨笑着打趣她:“小北,不喜欢这款的话还有很多选择哦。” 祁韵沧不予置评,撑着下巴看裴北打算如何应对。 裴北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都不喜欢都不要。” 她可接受不了别人贴自己那么近,吓死个人。 何梓澜适时止住众人:“别逗她了。” 说着,她摸出叠钞票,放到那人面前:“叫几个漂亮的去吧台那边跳,拿了钱就别再让人来问我们。” 望见那摞白花花的钱,舞者眉头一挑,像是生怕她反悔,忙不迭接过,转着圈朝众人抛个媚眼,施施然离开。 禹迟摸着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咧了下嘴:“啧,真是受不了。” 吧台前端坐的女人盯着面前这堆花孔雀,放下酒杯,面色有些冷。 “谁让你们过来的?” 其中一人指向舞池旁的酒桌,赔笑道:“抱歉啊,我们也是拿钱办事,那边那位让我们来这里跳的。” 女人眺望自己斜后方,瞥见到熟悉的几张面孔,她暗自冷笑。 找事情?还真是冤家路窄。 她拍出一张卡片:“不管她出多少,我加双倍,给我站回去。” 看到她亮出的那张卡,几个舞者眼睛一亮,大款!她们自然乐意见到这种事,谁会选择跟钱过不去呢? 几分钟后,何梓澜看着去而复返,给众人敬酒的舞者,眼皮跳了跳。 怎么又回来了,那个拿了钱的是听不懂人话吗? “把刚刚那人叫过来,他怎么跟你们说的?我这桌不需要,懂吗。” 舞者面露难色,她们两边都没办法得罪,但眼下场面有些胶着,她转头看向身后。 “是...吧台那位要求的。” “谁?”何梓澜面带愠色地看去,骤然对上一双含笑的双眸。 女人唇边浮现出一丝狡黠,她戏弄地朝何梓澜举起酒杯,两人视线碰撞到一起,擦出缕硝烟味。 很好,又是她,乔、诗、落。 何梓澜静静看她仰脖喝尽杯中的酒,神色晦暗。 禹迟啧啧摇头:“今天真是精彩啊。” 裴北发现了二人间的不对劲,她小声道:“她们早上是不是有过摩擦呀?” 祁韵沧给自己倒上酒,肯定她的猜测:“应该不止早上。” 何梓澜咬牙切齿:“她出的钱,我再加双倍。” 等到阿元落座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一群浓妆艳抹的舞者像走T台秀似的,招摇过市地端着酒从自己面前晃到吧台,片刻后又嬉笑着走回来。 阿元目瞪口呆:“你们在干什么?办时装秀吗?” 禹迟津津有味地往杯里挤着柠檬:“小情侣闹脾气呢。” 阿元接过裴北递给自己的酒杯,瞥了何梓澜一眼:“也没听你提起过。” 此话一出,何梓澜立刻炸毛了:“谁跟她是小情侣?!” “不是不是,乖啊。”傅雨伸手给她顺着毛。 这一幕落到乔诗落眼里,她顿时失去了捉弄何梓澜的兴致,待到舞者晃悠回来时,她挥手遣散众人。 “去舞台下面跳吧,算我请大家的。” 台上MC接收到耳返内的指示,握着麦克风激动扬声:“感谢匿名女士为大家点的节目!祝女士天天潇洒,夜夜温柔!不住平方住高楼!” 开玩笑,这么大手笔的小费可不多见。 灯光骤然黑暗,在万众瞩目中,舞者们站到舞台下,随着灯光聚焦,她们翩然起舞,场内顿时爆发出无比热烈的呼喊。 乔诗落没什么表情,她冷然扫过被队友安慰着的何梓澜,再次喝尽一杯,示意调酒师续上,接着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来激流,我在吧台。” 眼见那女人终于偃旗息鼓,何梓澜总算松口气,专心和桌上的众人玩了起来。 酒过三巡,大家也浮现些许醉意,何梓澜打个招呼,说自己要去厕所。 “慢点走。”祁韵沧嘱咐她。 何梓澜比个‘OK’手势,让她放心。 休息区域音乐变小了很多,耳畔总算清净了些,何梓澜揉揉发鸣的耳朵,按照指示牌找到女厕。 走廊上,各式各样的人与她擦肩而过。 有人扶着洗手池干呕、有人捏着电话声嘶力竭潸然泪下、有人指着无意间撞到他的人破口大骂,招来维护场面的安保。 目光冷不丁落到角落中亲密的两个人身上,何梓澜呼吸一滞。 那头金发实在过于打眼,想不注意都难。 乔诗落正亲昵地搂着一个棕发女人说话,她抬手揉捏对方耳垂,女人蹭着她的掌心低笑,场面极其旖旎。 何梓澜眉头微蹙,难以形容的窒闷涌上心头,她只当是自己喝酒太快,血压升高导致的。 她呼出一口气,走入厕所。 乔诗落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柔声道:“好啦,先回去等我。” 语气温柔,眼里却没有感情。 对方并未发现,依依不舍和她分别。 待女人走后,乔诗落走到洗手池,把手上蹭到的香粉洗了个干净,这才走回座位。 甫一坐下,女人就贴了上来,她侧身躲开,怀抱落了个空。 她态度忽冷忽热,实在让女人捉摸不透:“你今天好反常。” 乔诗落掂起酒杯:“只是工作太累了,陪我多喝几杯就好。” 祁韵沧递出扑克牌,给到落座的何梓澜,奇怪道:“你怎么不在状态?” 平常她是玩得最欢的,怎么现在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 何梓澜拿纸擦干手上的水,撇嘴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刚才的事影响了心情吧。” “哦~”禹迟倾身,压低声音问她,“因为吧台那位呀?” 何梓澜回答得干脆:“不是。” 嘴还挺硬。 禹迟瞄着手中的扑克牌,大王。一个计划油然而生。 “亮牌吧。”她两指夹住扑克,反手展示。 几人纷纷翻牌,桌面上再没有比她点数更大的牌。 禹迟轻笑一声:“老大要下命令咯。” 说着,她伸手拧开酒瓶,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把桌上所有酒各倒出一些,混进同一个杯子里。 点数最小的阿元瞪她:“你要死啊,玩这么大!” 点数倒数第二的傅雨伸手阻拦:“老大,你悠着点倒!!” 祁韵沧默默拨开离她较远的酒瓶,厉允和裴北则乖乖坐在座位上,看着场面乱成一团。 何梓澜兴致缺缺地挪开目光,她一个6还能被点中不成。 乔诗落还在和女人调笑,看见那副场景,她人就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 无数个为什么在脑中旋转,她想不通,自己干嘛对个只见了几次面的女人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以至于其她人叫她好几声,她才有所反应。 “五号在吗,五号~”禹迟夹着嗓子呼唤她。 祁韵沧拍拍她:“叫你。” “我?”何梓澜很是不敢相信。 禹迟将混了好几种酒的杯子推到她面前,指指和人交谈的乔诗落,笑道:“去吧,愿赌服输。” 她泛起强烈的抗拒心理:“去干嘛。” “感谢人家给的贵宾卡,要不是她,我们说不定得明天才能去游乐园玩呢。” “不要。” 乔诗落自然注意到了那桌投来的几道视线,她拿起酒杯,往何梓澜那边随意一瞥,在众人的起哄中冷然喝上一口酒。 禹迟眨眨眼,刻意把声音弄得娇俏:“只有你和她熟一点嘛~澜澜~” 何梓澜打了个冷战,汗毛倒竖。 该死的,明明知道自己最受不了她这样说话。 “就当是真心话大冒险。”她补充道。 但何梓澜转念一想,平白用了人家的东西,确实是要好好和人道谢,再把卡还给她。 顺便看看...她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念及至此,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端起酒杯就朝乔诗落走了过去。 “加油!澜澜!”禹迟脸上终于露出计谋得逞的坏笑。 祁韵沧原本趴在桌上玩冰块,突然噗呲笑出声:“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啥呢,成人之美嘛。” 裴北定定望着展露笑容的女人,不知在想什么。 发现何梓澜正往自己这边走来,乔诗落眼神微微一凝,转而让面前的女人先行回家。 “怎么啦?”女人放下酒杯,面露不解。 “晚点还有公务要办。”乔诗落满怀歉意地覆上她的手背,“我们下次再一起,好吗?” 女人叹口气,她从没办法改变乔诗落的决定,只得挤出笑容:“好吧,你少喝点。” 何梓澜与起身离开的女人打了个照面,她诧异地瞟眼乔诗落。 后者正单手托着下巴,示意她坐到空出来的位置上。 另一旁,厉允拿过酒瓶研究成分,在发现一瓶绿色的啤酒被打开后,她面色一变。 “禹迟,你不会把它也加进去了吧?!” 禹迟懒洋洋道:“是啊,怎么了?” 厉允一掌拍上额头:“那是蛇毒!六十多的酒精度数!你给何梓澜调了杯蒙汗药!” 蛇毒啤酒(Snake Venom)的诞生年份为??2013年??。该啤酒由苏格兰Brewmeister啤酒厂于2013年10月推出,采用烟熏泥炭麦芽、香槟酵母和麦芽酵母的组合,酒精度高达67.5度。 ??——摘自百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争斗 第33章 再度 这话如同一枚深水炸弹,瞬间让平静的桌面炸开了锅。 阿元扫过桌上的各式酒瓶,混进去的以啤酒居多,禹迟为了降低浓度,还往里面兑了香草味苏打水。 她嘴角一抽:“你完了。” 裴北给自己倒上些蛇毒,仔细品尝,入口是焦香的坚果味,不过食道接踵而至的辛辣感立马冲散掉了那缕醇厚。 好辣。她放下酒杯,龇牙咧嘴地拿起苏打水漱口。 傅雨一脸期待:“喝下去会发生什么啊。” 禹迟劈手夺过酒瓶,确认上面标识的度数是六十七度后,瞳孔巨震:“我靠。” 她绝望地拍拍祁韵沧。 女人正靠着椅子目送何梓澜过去,听到众人起哄,她起先并未注意到异常,不明白禹迟干嘛满脸惊慌。 直到看见禹迟展示的包装,祁韵沧终于变了脸色:“什么?你...你喝多了?!” 几人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显而易见的惊恐,一齐转头看向何梓澜那边。 何梓澜拿着酒杯走到女人面前,略显局促,她斟酌着语句,女人倒是率先开口:“何队,有何贵干。” “来...谢谢你给的卡。” 女人啜了口酒,抬眼打量她几秒,失笑道:“真不会找借口,是游戏输了吧。” 被看穿的何梓澜底气十分不足,只得诚实回答: “瞒不过你。” 乔诗落做出个‘请’的手势:“不着急喝,先坐。” 何梓澜舒了口气,女人不赶走自己就算个好开端,她欣然入座。 目光瞥见她拿来的酒杯,乔诗落眉头微动:“里面混了多少酒?” “也就五六种。” 乔诗落促狭地眯起眼:“也就?你还真是好酒量。” 何梓澜捏了捏裤子:“愿赌服输。” 死嘴快说啊!不要看见她就紧张!丢不丢人! 女人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眼波流动:“卡的事,不用谢我,这是你们应得的补偿,一码归一码。” 说着,在何梓澜惊诧的目光中,乔诗落饮尽杯中见底的酒,分了半杯酒给自己。 “我向来不喜欢让人吃亏,这酒一人一半,就当是你陪我聊天的补偿。” 眼见女人如此大度,何梓澜率先破冰,举杯和女人相碰:“刚才的事是我不对,没注意到你在这,抱歉。” 乔诗落噙着一抹笑,把酒送往嘴边:“没关系,和你斗气挺好玩的。” 看到何梓澜她们一前一后地将酒喝下,阿元眼睛瞪得溜圆:“梓澜!不要...喂...!” 禹迟表情染上些许绝望:“别喝...” 完大蛋,别说待会,何梓澜今晚都不用回来了。 感受着从口腔侵蚀到胃壁的灼烧感,乔诗落面色凝重:“你现在都喝这么烈的酒吗?” 何梓澜被烧得闷闷咳了两声,她招来酒保送上两杯水:“没有,可能兑得太杂了。” 实在不应该,禹迟并没有加多少洋酒进去,但这样的辛辣口感让何梓澜猛然想起,她为了好玩拿的一瓶啤酒。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看向自己队友,几个女人正面露不忍地望着自己。 乔诗落下意识跟着她一块看去,很快就发现桌上分外打眼的绿色包装,她眼皮猛跳。 蛇毒。 察觉旁边越过自己的视线,何梓澜浑身都冒起冷汗,她迅速转身,捂住女人的双眼。 女人倒笑得张扬,她唇角勾起:“你这是...” 连心虚都不会掩饰,欲盖弥彰。 “想和我接吻吗。” 睫毛在掌间扇动,带起一阵瘙痒,何梓澜触电般弹开手:“你不要误会,我、我...” 乔诗落缓慢眨着眼:“你什么?” 何梓澜嗫嚅,声音逐渐变小:“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随便和人接吻的人吗?”乔诗落喝着酒保送来的水,冲刷掉舌尖残留的酒精。 何梓澜重重点头。 女人莞尔:“可惜我是。” 下一刻,扑面而来的幽香让何梓澜有片刻失神,她瞳孔略微失焦,愣愣望着乔诗落贴近的面孔,但却察觉不到任何情绪。 准确地说,是形容不出此刻的情绪。 她身上好香。 何梓澜脑子里只剩这个念头。 乔诗落也能暼见何梓澜那一桌已然沸腾,可她依旧引导着对方,甚至更为主动。 舌尖撬开微阖的双唇,卷走了酒精残余的苦涩,只剩清甜在齿间激起阵阵涟漪。 她闭上眼,任由交缠的温热瓦解自己全线崩塌的意志。 汹涌的酒意将大脑搅成一团浆糊,何梓澜完全依靠本能回应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只觉得她们当下...就应该这么做。 女人纤长的睫毛颤抖,芬芳气息喷洒在脸侧,一点点掐断仅存的拘谨。 嘈杂逐渐离她远去,灯光明灭,酒保拔掉酒瓶的木塞,棕色液体汩汩流入杯中,冰块噼啪爆裂,在她心间震开几道裂痕。 想起那天照明弹下的接触,如今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中,何梓澜好希望可以和她温存更久,久到抛弃所有。 乔诗落没有得寸进尺,而是在呼吸变沉时选择分开。 她很久没接过吻了,浅尝辄止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好受。 女人拇指抚过唇边,掩去眸中泛起的迷乱:“何队,真是没看出来。” 何梓澜已经不像刚刚那样愕然,即使和乔诗落亲吻了许久,她嘴唇仍旧干得厉害。 她垂下眼帘,调整自己的情绪:“什么?” “你对女人挺有一套的。”乔诗落摸出一张质感十足的名片,放进她掌间。 “随时联系。”说着,女人伸手叫来酒保买单。 掂着手上的名片,何梓澜眼睛睁大,瞳孔掀起山崩地裂的震动。 所以,她把自己当那种人了?!随便和别人接吻的人! 何梓澜从没受过这种气,心头火气上涌,她一把扯住乔诗落:“你...!” “不经逗。”乔诗落轻飘飘地睨着她,手腕一翻便挣开掌控,脚步虚浮朝外走去。 那破酒度数还挺高。 何梓澜在座位上呆坐半天,掌中的黑色名片被她捏皱又舒展,她死死盯着上面的名字。 “乔诗落。”她咀嚼着这三个字,似是要将它刻进血肉。 纠结许久,何梓澜决定将名片留下,无意间却剐蹭到口袋中坚硬的物品。 贵宾卡还没有给她。 她突然间给自己找到了追上去的理由。 何梓澜立马冲回酒桌,丢下一句“有事要忙,今天我请。”后,迅速追了出去。 禹迟笑眯眯道:“注意安全哦。” 裴北看着被她撞歪的椅子,表情扭作一团:“她不痛吗?” 祁韵沧将椅子扶回来,摇头叹气:“喝多了是这样的。” 何梓澜奔至门口,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让人清醒了几分,眼见汽车发动引擎从自己面前驶过,她怔站在原地。 是啊,自己干嘛要在意一个女人说的话,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她需要一个消遣,自己则是好奇作祟,事实就是如此。 下次有机会再... “天天骗我有意思吗!这就是你说的公务?!”女人愤怒的咆哮吸引到她注意。 另一个女人冷然开口:“你管得越来越宽了。” 何梓澜脚步猛地顿住,原本她以为乔诗落已经上车回家,怎么还在这里? 女人站在巷子口,堵住面前的人质问:“我管得宽?我是什么?你找到乐子就能踢开的狗?” 光线被隔绝在外面,将她的表情衬托得无比狰狞。 乔诗落呼出一口浊气:“你能不能冷静下,我现在很晕。” 女人停顿三秒,怒极反笑:“那我该什么时候冷静?等你下次和她爬到床上的时候吗?” 闻言,乔诗落眼神骤然冰冷,她面露讥讽:“不好意思,有的事你的确不配和我做,就比如...上、床。” 后面那两个字咬得极重,明显是在毫不留情地嘲笑她。 女人面部肌肉抽动,被羞辱的痛苦点燃了她的自尊心,她用力吐出一口气,眼中迸射出恨意,扬手就挥向面前的乔诗落,巴掌带起厉啸的风声。 预想中的痛感迟迟未至,乔诗落看清对面的来人后,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何梓澜钳住女人落下的手,表情复杂。 女人望着身旁出手的人,笑得更加癫狂:“哈哈哈哈,又是她,好,我识相,祝你和你的小情人...” “百年好合。” 言毕,她抽开被何梓澜捏住的手,转身就走。 待女人消失在视野中,何梓澜这才松了口气,她瞅着跟前的乔诗落:“你和她...?” 其中意味明显。 乔诗落抚上胸口,给自己顺气:“无聊时的乐子而已。” 想到刚才听见的话,何梓澜蹙眉追问:“你一直这样吗,找其她的女人——” “打住。” 乔诗落做出停止手势,截住了何梓澜的话头。 从走出酒吧起她就想吐得很,本来喝了好几杯威士忌,那该死的混酒再一下肚,吹点风胃里就翻江倒海,女人还拦着她说个没完,她此刻已经到了临界点。 “我先吐会。” 面对吐得稀里哗啦的乔诗落,何梓澜一时也失去了质问的心情,默默掏出纸巾递给她,转身站在巷口等待。 乔诗落将胃里的酒吐了个干净,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拭净嘴边的污秽,走出巷子,面向靠墙等待的何梓澜。 “你是不是在怕,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何梓澜抿紧嘴唇,沉默不语。 她无法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 等上半天,乔诗落也没得到答案,她不耐烦地拉开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门。 “我没耐心跟闷葫芦说话。” 见女人正要离开,何梓澜心中失落,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乔诗落抛给自己的问题。 说对,会把她的心思表露得太明显;说不对,又要怎么解释自己出来找她的这一遭? 她上前帮乔诗落关上车门,强装镇定:“早点休息。” 一只手从内抵住车门,女人探头望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种:“能不能放聪明点。” 何梓澜松开握住车把的手,迟疑不决:“你不回去吗?” 乔诗落没好气地翻起白眼:“进来,弱智。” 第34章 好凶 何梓澜沉默地覆着女人的手,她正偏头靠在自己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休息。 吹完风,两人的酒劲全都漫了上来,谁都没有率先开口,默契地保持了这份静谧。 乔诗落指尖在她手背缓缓画着圈,带起荡漾的颤栗。 “你!”何梓澜欲言又止。 女人阖着眼,唇角勾出微小弧度,明知故问:“怎么了?” 何梓澜侧头望向窗外,空着的手攥成一团。 酒精已经让两人的头脑不再清醒,她正努力克制住自己,确保不会做出任何越界的事情。 不过...她看向眼神迷离的乔诗落。 醉成这样还能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吗,自己想得未免也太多了些。 何梓澜松开攥紧的拳头,轻笑一声:“没什么,我想多了。” 乔诗落低低哼笑着,不再言语。 只是女人的发丝一直贴在颈间,随着车轮颠簸晃动,痒得出奇,何梓澜将头偏开了些。 困倦袭上心头,乔诗落下意识握住何梓澜,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便回荡在车厢里。 何梓澜那股紧张劲终于得到时间缓冲,她看向身旁酣睡的女人,伸手将她扶稳了些。 车外景物变换,城市无声注视着游荡在路上的汽车,大灯照射着前路漆黑的柏油路,宛如一柄穿透黑暗的尖刀。 出租车停到一幢装修精美的别墅前,何梓澜回过神,付好车费,轻轻拍着乔诗落。 “醒醒,我们到你宿舍了,几楼?” 乔诗落刚睡醒,正是晕得很的时候,太阳穴胀得整个头都在痛,但她还是挪动身体跟人下了车,声音含糊:“宿舍?这我前段时间买的。” 何梓澜顿时噎住,想到自己那个狗窝,在震惊和茫然中选择默默噤声。 刚走上两步,乔诗落便头晕目眩起来。 她双腿一软,眼看着要往地上倒,何梓澜眼疾手快,稳稳扶住她。 女人顺势攀上她脖颈:“好累,我走不动了,你抱我进去吧。” 她紧贴着何梓澜,整个人几乎挂到她身上,鼻息就洒在胸口,滚烫异常。 何梓澜垂眸睨着女人,心底升起难以言喻的烦躁,念及两人今晚的接触,她压下冲动,将人抱起走向大门。 乔诗落头昏脑胀,却不忘用鼻尖蹭着她脖子:“你身上很好闻。” 要命的酥麻自皮肤传来,何梓澜心脏狂跳,脚步兀自快了些。 女人晕乎乎地端详她,声音慵懒:“怎么不说话。” 从这个角度看去,何梓澜下颌线绷得很紧,像在刻意回避什么,乔诗落唇角悄然勾起一抹弧度。 何梓澜紧咬下唇,半晌才开口:“你别这样。” “哪样?”说着,乔诗落故意贴上她颈间,唇畔轻扫过颈侧。 何梓澜咽下一口唾沫,搂着她的双手骤然收紧,语气生硬:“不准乱动,不然你自己爬回去。” 乔诗落打了个哈欠,低声笑着安抚她:“好凶,等会你按门铃,会有人来开的,我再...眯会。” 刚说完,她头一歪,又靠在何梓澜胸口沉沉睡去。 何梓澜实在拿她没办法,醉成这样还有心情调戏自己,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怀中的女人,快步走到门口,用手肘摁响门铃。 不多时,别墅大门便被打开。 “小姐,您——” 管家打开门,酒气迎面扑来,一张陌生面庞出现在眼前,她一怔。 自家迟迟未归的小姐正被女人抱在怀里酣睡。 小姐上次喝成这样还是三年前,对面的人总给她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管家一时却想不起来。 “打扰了。”何梓澜微微垂首致以歉意,“她喝多了,请问她房间在哪里?” 管家很快回过神,她侧身让开,躬身指向二楼:“小姐的睡房在左边第二间。” 何梓澜脱掉自己的鞋,在经过管家时,乔诗落又嘟囔出声:“洗澡...阿澜。” 此话一出,管家眼神微微一凛,她不动声色地退出别墅,带上大门。 看着月明星稀的天空,方才那一瞬,管家总算记起两人之间的过往,她忍不住叹气:“小姐还真是...专一。” 何梓澜走进房间,将乔诗落平放到床上,女人眉头微皱,气息粗重紊乱,脸上还飘着酒醉的微红。 她睫毛好长。 何梓澜这么想着,不由得仔细端详起来。 女人五官端正立体,生得标致,时常捉弄她的蓝色眼眸此刻紧闭,平日冷傲的面庞在熟睡中柔和了许多。 感觉到有人凑近,乔诗落低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尴尬得像是要凝固。 瞬间,何梓澜脑子里转过千百个解释的理由,到了乔诗落面前,却全都变成无用功。 “我...那个...”何梓澜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但似乎有点解释不清。 她们的关系实在算不上清白。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没消退的缘故,乔诗落睨着慌忙解释的何梓澜,翘起嘴角笑出声:“说不出就不说了,我想洗澡,一起么?” 我靠。何梓澜暗暗骂了一句。 这么直白的邀请,也太... 她慌忙摆手拒绝:“不、不了,你先。” 乔诗落没再强求,她翻身坐起,扶着头缓了会,轻飘飘扫过不敢和自己对视的何梓澜,踉跄走向浴室。 门砰一声关上,窸窸窣窣的动静随之传出。 隔着磨砂的半透明玻璃门,隐约能看见女人正脱下自己的衣服,美妙的白皙曲线一点点暴露在眼前,令人遐想。 何梓澜眼神微微一黯,喉咙升起股莫名的干涩,水声扰动着心神。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里面的女人正以哪种姿势在沐浴。 更晕了。 乔诗落撑住墙面,掌心传来的凉意拉扯着神经,想到还在外面的女人,她将指尖送进嘴里,试图让自己清醒。 细密的钝痛让她颤抖起来,蒸汽被水流拍打得破碎,热泪汇入涓流,再也分不清彼此。 待她整理好情绪,何梓澜还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僵硬姿势。 乔诗落回头看了眼半敞的浴室门口,眉峰向上一扬,很快又消弭于无形。 “去洗澡,不然别上来。”她翻出套睡衣,甩到何梓澜身上。 “啊,好。” 何梓澜忙不迭应下,捧着那套衣服,慌忙冲进浴室。 女人打开台灯,安静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过往如同密集的针尖,一道道扎进她肩上早已愈合的伤口,她无法制止自己在回忆里刻舟求剑。 “乔...诗落?”何梓澜洗漱完,只见女人端坐在床边发呆,怎么叫也毫无反应。 她走到乔诗落旁边,半蹲下来,眼神担忧地望着她:“是不是喝多了难受?” 乔诗落缓缓收回目光,落到面前满脸忧虑的女人身上,她垂头觑着何梓澜,扯开嘴角笑了。 “怎么会。” 昙花一现般,何梓澜眼中所见到的,这个危险诱人、又让她心跳加速的笑容,刹那间摄走了她全部心神。 她心思全被那一双有着迷人吸引力的双眸拽得牢固,与乔诗落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 猝不及防间,乔诗落忽然拽住她的衣领吻了上来。 何梓澜瞪大双眼,两人唇齿相交,女人环手抱住她,指甲微微陷进她的皮肉里。 “阿澜。”女人声音喑哑。 何梓澜心下没由来地钝痛,她抚上乔诗落滚烫的脸颊,感受着面前女人愈渐沉重的呼吸,以及几乎要从她喉咙里逸出的细碎喘息。 她强压下那股悸动:“我...不能,我睡地上也可以。” “阿澜。”乔诗落眼里敛着泪,语气哀求,“陪着我好不好,求你了。” 你这样温柔的眼睛,实在不应该被冰冷的战火焚烧,就让它在我眼中荡漾一晚吧,一晚就好。 她自私地抛弃所有矜持,渴求着与何梓澜的亲昵,唯有肌肤相亲,才能让她暂时忘却吞没自己的恨意。 何梓澜一顿,眼神愈渐热切,伸手捧住她脸颊:“好。” 乔诗落昨晚像是做了个梦,无比荒唐,却又如此真实,她头一次觉得夜晚变得那样漫长。 她与何梓澜翻来覆去地从床头滚到床尾,说尽了这辈子想起来都会觉得脸红的话。 一次又一次哭泣求饶,像是要把余生都投入到这种让人疯狂又尽兴的事情里来。 何梓澜一改往常的少言寡语,温和地拭走她眼角溢出的泪水,肩部还未褪去的伤疤在摩挲中泛起令人窒息的愉悦。 只需一个稍微变色的音调,对方就明白乔诗落想要的是什么,直让她无处可逃。 “阿澜。”乔诗落搂着女人啜泣。 回应她的是一个柔软的吻:“放松点,我在。” 乔诗落不清楚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她们沉沦进潮水般的夜色里,再也分不清痛楚与释怀。 太丢人了。 乔诗落强撑着半坐起来,倚靠床头沉沉叹着气。 她头痛得厉害,宿醉的后遗症并没有消退下去,浑身软绵绵的,胃里空得十分难受,而旁边那位...始作俑者。 还在睡觉。 身边窸窸窣窣地响动一阵,当沉浸在梦中的何梓澜在迷糊中意识到,自己昨晚借着酒劲干了什么好事以后,瞌睡瞬间消失了大半。 她眼睛猛然一睁,发现乔诗落正坐在自己旁边闭目养神,何梓澜咬咬唇,陷入该说什么的纠结里。 乔诗落听到动静,抬眼看向她,气氛再次凝固成一团。 她身上到处都是何梓澜留下的印记,相对的,何梓澜身上也有不少,但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昨晚。 乔诗落本想当做无事发生过,就此起床分别。 但刚一使劲,腰间的酸痛瞬间把她拉回了床上。 “嘶...”这人下手是真不留情啊。乔诗落恨恨想。 何梓澜耳根一红,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原因,当即就帮忙按揉。 不过她心里太乱,心绪纠成一团乱糟糟的麻,显然没从昨晚回过神,并未想好该怎么跟乔诗落交谈。 乔诗落享受地眯起眼,倒是很干脆地开了口:“不用有压力,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件事发生任何改变,你可以放心走你的阳关道,我会接着过我的独木桥。” “...?”何梓澜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鬼?我...被当炮友了?! 她还沉浸在震惊的状态里没回过神,乔诗落已经起身准备走人,她不着.寸.缕地走向浴室,对何梓澜没有分毫避讳。 女人身上大小伤疤错落,却意外地很有美感。 这幅场景,不可避免地让思绪飘回昨晚。 等等。 何梓澜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她赶忙伸手拉住乔诗落。 “干什么?”乔诗落不悦地看向她,想做的事被人拦住,她心情不是很好。 “我们先说清楚。” “哈哈哈哈...”乔诗落不可置信地笑出声,“要我和你说清楚?好,昨晚我很满意,何队。” “不是,我想...” “没必要。”乔诗落冷然打断她。 要说的话就这么被硬生生堵了回去,给何梓澜难受得抓心挠肝的。 女人神情冷漠:“把手松开。” 何梓澜收紧了拽住她的力道:“别误会,我不是只想和你...睡一觉。” 乔诗落看了眼被她拉住的手,表情似笑非笑:“何梓澜,你还真是死性不改,我很好骗吗?” 哪骗她了? 来不及多想,何梓澜望着她眼睛认真道:“我没想骗人,只是觉得该给昨晚一个结果。” 乔诗落毫不在乎地撇嘴,她开口道:“先回答我个问题吧。” “你说。” 女人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轻得像是怕打破什么:“四年前,你去没去过石城?” 何梓澜搜寻着记忆,对这个地方并没有任何印象,她蹙眉:“石城?那是哪儿?” 果然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 自己就不该有妄想的。 乔诗落敛起眸中的不忍,闭眼长出一口气,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再睁开时,目光已然冷了下来:“那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我们没可能,何梓澜。” 第35章 已读 祁韵沧啃咬着吸管,安静听何梓澜说完十多个小时内的遭遇。 当然,听见的是被刻意修改过的版本。 她给出中肯评价:“嗯,挺刺激,碰上个不走寻常路的大小姐。” “我想问为什么啊?”何梓澜苦恼地抓着头发,完全想不通。 禹迟:“能让你留宿在她家,还叫人送你,已经很客气了。” 何梓澜挠头:“她做这些的目的呢。” 祁韵沧示意她看驶走的汽车:“给你留电话,又让管家开车送你过来,还不明白吗——人家给你留了台阶,至于之前的事,得你自己去找答案。”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是我,早一脚给你踹到大街上去了。” 裴北在一旁捏着三明治啃,和傅雨抢得不亦乐乎,好像并没注意到两人交谈的内容。 禹迟将咖啡推给她:“想那么多干嘛,烦的不还是自己。” 正说着,放到桌上的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 禹迟偏头去看,一字一顿将消息读了出来:“何队,没联系错人吧?昨晚招待不周...哎!后面都没看清呢。” 何梓澜撞鬼似的,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望着手机上的【希望下次有机会再深入交流:)】,她心尖一颤,面不改色地摁熄屏幕。 “她说下次有机会再招待我们。” 想到几人大清早跑到停车的地方,将汽车每个部件仔细检查一遍才罢休,禹迟不由得撇嘴:“虽然她人还可以,但和鹰眼那边的人打交道,我总提心吊胆的。” 乔诗落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差点没给何梓澜气出心肌梗塞,她捏着手机坐了半天,只憋出个“好。”字。 消息刚发出去,又后悔了。 太被动了,乔诗落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像被猪油蒙了心,只会一昧同意对方提出的意见。 不行,要拿回主动权。 她连忙补上一句:【再说吧。】 乔诗落坐在审讯桌前,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消息,没忍住嗤笑出声。 手下打了个冷战,老大突然笑出声的情况并不多见,除非有人要遭殃。 还未问询,乔诗落便抬起指尖:“强度提高。” 犯人瞪大眼睛怒骂出声:“你他爷爷的是不是有...” 话没说完,旁边狠狠砸下一拳,打落他两颗混着血的牙:“少废话,不说就给我受着。” 乔诗落重新望向手中的消息,不再回复。 消息旁的[已读]深深刺痛着何梓澜的双眼。 距离女人上一次回复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看向正在大采购的几人,难受得无法呼吸。 “这件可以。”祁韵沧打量着不断换装的裴北。 裴北心下雀跃,自从昨晚伍元将工资卡交到她手上,她凭空多出一万的小金库,对于目前的消费绰绰有余。 阿元起初还在担忧,生怕她拿到钱生出什么异心,于是扣下大部分工资在手中,直到大家喝得东倒西歪。 回房路上,裴北‘扑通’一声绊倒在祁韵沧腿边。 禹迟使个眼色,傅雨立马架着她开始说工作,厉允则选择在一旁安静数星星。 阿元有时候也会怀疑,这帮队友是不是在把自己当傻子,一个两个那么明显的眼神,除非自己瞎了,否则怎么会看不出裴北和祁韵沧之间的事。 那个只有她们两人单独相处时才响起的监测仪、裴北突然间加量的训练、两个月后才回来的祁韵沧、以及别人和自己汇报的细节,无一不在说明她们的关系。 但她懒得去管,其实只要不影响到任务,两人怎么做她都不会多说。 她将工资卡交给裴北,只说了句:“注意身体。” 裴北实在是喝了很多,尤其是那口蛇毒下肚,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几分钟后,强劲的眩晕夺走了她最后的意识。 她只记得某些片段,大家走出酒吧,托着她边走边笑,她嗯嗯啊啊地回答着问题,阿元交给她一张卡,但到后面,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再有意识,是自己被人放到床上,柔软的床垫包裹住了漂浮的思绪,松香由近及远地离去。 女人将薄被盖到她身上,退出房间:“睡个好觉。” “你也是。”她嘟囔着回应。 祁韵沧关好房门,总算舒了口气。 裴北酒量实在算不上好,不知道她那么好的身体,是怎么代谢不掉酒精的。 从在酒吧起,祁韵沧就能察觉到旁边若有若无的视线,不用想也知道,是裴北在看自己。 她撑着头问过对方:“为什么不专心玩游戏?” 裴北乐呵呵地回答她:“报告,我不知道。” 祁韵沧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严肃道:“不要老是看着我,这样容易让别人误会。” 裴北听话点头:“好,我只是有点...控制不住。” “清醒点,你是成年人了,别像个傻子。” 裴北目光黯淡了一瞬,又重新燃起希望:“好,我知道了,祁教。” 接着,她就开始疯狂地挑战桌上的人,祁韵沧不知道她哪来的天赋,任何游戏一教就会,十把里只会输一到两把,可也挡不住几人接连的车轮战。 裴北愣坐在桌上的时候,女人便知道她已经到了极限。 “喝点水。”她递过一杯水。 裴北乖乖捧着杯子,认真道:“祁教,我知道自己的酒量在哪了,你不要担心。” 祁韵沧叹了口气,轻声劝诫:“我不是让你没命喝,身体第一位。” 对方眼睛明亮,直直盯着她:“我多喝点,你就能少喝一些。” 女人无语凝噎,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裴北,自己今晚并没喝多少。 她无奈,只得拿走裴北的酒杯:“别喝了,行吗?” 裴北怔怔点头。 众人很快动身返程,明天的考核还需要些时间准备,她们要去完成收尾工作。 裴北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声。 她明白,只要踏入基地,她们再不会有任何近距离的接触。 祁韵沧就坐在自己身旁,但她们之间已经拉开了缝隙。 光景掠过,还未完全清醒的酒劲灼烧着心口。 在几人聊注意事项时,裴北忽然间明白,祁韵沧突如其来缓和了态度的原因。 明天的考核。 祁韵沧不想自己因此被影响。 她的确是个合格的领导者,为了裴北不受影响,不惜以身入局,将裴北的情绪拉回一个稳定值。 放低自己的身段,挑起她需要承担的责任,随波逐流。 裴北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这点。 她垂眸,摩挲着口袋中的手机。 与祁韵沧两天的相处,足够她留下很多美好回忆,裴北不会有怨言,她心甘情愿。 祁韵沧驾驶时抽空看了眼裴北,见她木然地看着窗外风景,面色略显憔悴,祁韵沧只当她玩太累了,需要时间休息。 再看后排几人昏昏欲睡的表情,她将音乐音量调小,专心开车。 环境平静得刚刚好,裴北感觉眼皮有些发沉。 群山在眼前绵延,浑身软趴趴的,泛着舒适的暖流。 她抬起眼,对抗突如其来的困意。 道路上闪烁着光与暗,裴北头一歪,最终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意识随道路晃动起起落落,身体摔倒在冰冷瓷砖上。 裴北手臂一抽。 祁韵沧偏头看着呓语了句什么的裴北,伸手感受完出风口的气流,将车内温度调高了些。 黏腻的腥臭涂了满身,裴北挣扎两步,从地上爬起。 女孩一把扶住她:“快回宿舍!” “不行!得出去,这里离大门近,而且宿舍没有吃的!”裴北拿衣服抹了把脸,蹭走沾染的血液。 “或者你找个地方躲好,我出去找支援。” 朱倩点点头,显然她更认可裴北给出的方案。 “好,手机静音,保持联系。”裴北带着朱倩躲到没人的杂物间,拿了根断裂的拖把棍。 画面再次晃动,她跟着前方的人躲进路边民房,轻手轻脚锁紧大门。 几人坐在楼下客厅大口喘息,裴北望着延伸至楼上的楼梯,总觉得不安。 思来想去,她决定上去排查一番。 裴北握紧手中沾血的棍子,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中,悄悄摸至楼上。 天快黑了,楼梯间很是昏暗,外面的惨叫与惊呼不断传来,使心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背后跟来两人,裴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两人点点头。 这栋房子看着有三层,二楼并无异常,裴北示意两人再检查一番,隐约听见楼上有动静传来。 听着像是两个男人起了争执,但都在尽量压抑着嗓音,不让场面闹得太难看。 裴北踏上老旧的木楼梯,细微吱呀声中,声音越来越清晰。 一个听起来稍微年轻的声音训斥对方:“你疯了!这里都是学生!” 另一人漫不经心道:“我想得很清楚,要的就是学生。” “不是说好听我的吗?!你这样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裴北蹑手蹑脚走至传出声音的门口,房间开了条缝,她只看得清一个人的正脸。 那人捏着眉心低笑:“不是你帮我逃出来,我就一定要听你的。想要成事,势必要牺牲很多。” “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那人面色阴鸷,眸中冒出红光:“不够,我要的是——整个世界。” 另一人倒退一步,颤声骂他:“疯子!” 狭小走廊里飘着木头的霉味,裴北心跳越来越快,她紧紧握住棍子,思考是否该退后。 那人笑得很森冷,语气完全没有温度,他绕着年轻人踱步:“以后你会感谢我的,这只是第一步。” 而后他看向门口:“而第二步是...” 虚掩的房门骤然间打开,裴北被冲出的人攥进房内,她心跳一滞,惊恐地望着发现自己的人。 “清理偷听的小虫子。” 坐在副驾驶睡觉的裴北猛然抽搐,闹出不小的动静。 “不!” 祁韵沧转头望去,刚好对上她惊惶绝望的目光。 “不要杀我!” 第36章 上钩 距基地只剩几十分钟路程,众人都被裴北这出吓了一跳。 何梓澜打着哈欠伸懒腰:“梦见谁了?” 禹迟抚上胸口,心有余悸:“妈呀,还以为乔诗落来追杀我们了。” 傅雨侧目望一眼杀意渐起的何梓澜,尬笑:“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醒醒觉。”祁韵沧摸出瓶饮用水,丢到裴北身上。 裴北摸着冰凉的瓶身,总算有一丝真实感,惊吓让她浑身都有点脱力:“谢谢。” 她最近总梦到和以前有关的事,这次感受尤其清晰。 本来何梓澜暂时没想着乔诗落,经禹迟一提,被人冷落的愤懑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不回自己!明明是她先...莫名其妙接近自己的! “哎呀,哎呀!别,我不提她了!”禹迟在后座躲着何梓澜。 两人在后座打闹,手机冷不丁震动,何梓澜立刻收手,拿出手机。 【看来是不想见我。】 禹迟贼兮兮探头,何梓澜作势又要打。 “冷静!”禹迟抓过一脸无语的傅雨,将她拦在两人中间。 何梓澜甩个眼刀过去,决定暂时放过禹迟。 她望着消息,缩到车窗旁,思考该怎么回复。 女人的示弱让她心情莫名轻快,殊不知,自己又上了对方的钩。 【没有。】 乔诗落瞄眼洗手台上亮起的消息,唇角微翘,她缓缓洗净手上的血,又将手机丢到一旁。 禹迟扒着副驾驶座位,蹙眉抽动鼻子:“韵沧,你闻到没。” 祁韵沧瞥眼后视镜:“你放屁了?” ...... 几人哈哈大笑。 禹迟竖起食指,摇头晃脑道:“非也,我们车上好像有翘嘴。” 何梓澜乐着乐着,突然感觉禹迟说的是自己。 她面色一垮:“你想死?” 后排又打作一团,祁韵沧抿唇一笑,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 几人的插科打诨让裴北心情好了不少,她望着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色,决定回去加练。 睡到早上,她和众人领取好装备,准备开始第一次正式考核。 “此次考核检验的是单兵作战能力,你们需要在山林里生存五天,准备的干粮只够一天消耗,后续的得靠自己想办法获取。” 祁韵沧说着,从背包侧面拿出对讲。 “如果坚持不住、或者遇到危险,可以报出自己的编号,会有人来支援,但分数将以最低值计算。” “因为是野外,你们会直面各种情况,野兽、丧尸、甚至是人。所以这也是分数组成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占比为生存时间、以及旗帜。” 一面迷彩旗帜自她手中垂落。 “我们随机投放了四十面旗帜,一面记10分,猛兽和丧尸等记5分,60为及格,满分是100,如果有谁达不到分数线,此后的训练都将加量。” 裴北暗自计算着,考核一共八人参加,旗帜疏离仅够六人达到及格线,显然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让众人争夺。 不仅考核单人作战能力,还考验人性。 众人目光凛然,她们互相对视,呼吸粗重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人群中扩散。 “五分钟准备。” 说完,祁韵沧转身走向一旁等待的其她队长,低声交谈。 裴北佩戴好耳麦,检查着其余装备。 一份单兵口粮、一个水壶,三个压满子弹的弹匣、一把军刀、一支加装了消音的冲锋枪、一块打火石、一盒防水火柴、一板净水片、一捆十米长的绳索,外加标记液、指南针、急救包和户外睡袋。 望着面前的装备,裴北突然有种要去拍摄荒野求生的荒谬感。 时间一到,何梓澜便走过来,示意众人出发。 八人分成三组,三辆车和一辆指挥车浩浩荡荡驶向目的地。 裴北和另一个新兵许颖刚坐好,祁韵沧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自后视镜瞄了眼后排。 裴北眼神闪烁,避开她视线。 “还有几个注意事项,尽量不要往山脚走,前段时间刚路过一波尸潮,可能还有零星的小股尸群在附近。” “野兽也需要注意,不要掉以轻心,如果和游荡者起了冲突,尽量保全自己,性命比装备重要。” 说完,她若有所指地望眼裴北。 裴北低头搓搓鼻翼,动作心虚。 “是。”两人齐声回答。 历经一路颠簸,车门拉开时,其她人早已站在原地等待。 何梓澜清点了一遍人数,沉声道:“那么,祝各位好运。” “考核开始。” 话音刚落,众人迅速往林中奔袭,有眼尖的人发现,入口处就有三面分散的旗帜。 裴北并不打算和她们争抢,她的策略是远离人群,这样才有更多时间搜寻,也不容易起冲突。 枯枝败叶布满地面,杂草肆意生长,几乎没过脚踝。 身后的嘈杂逐渐消失,旁边传来阵噼啪踩踏声。 裴北转头看去,谭清正在她不远处奔跑,她打的显然是和自己一样的主意。 前方不远处的树上,迷彩旗帜随风而动。 两人对视一眼,脚下瞬时发力。 裴北率先冲到树底,回头却没看见谭清跟来。 来不及多想,她反手解决掉扑出的丧尸,两腿一蹬,飞身攀到树上。 破空声从前方划过,裴北眼睁睁看着绳索在自己眼前断裂,旗帜飘摇着落地。 谭清放下枪,抬头朝她挑了个眉,有些挑衅的意味。 裴北动作一顿,她傻抱着树,突然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谭清拾起地上的旗帜,没多做停留,闪身消失在灌木间。 厉允放下望远镜,笑得前仰后合:“跑得快不如脑子转得快啊。” 裴北怔愣半天,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夺旗’这件事,本身意义在于‘夺’,并未对取得方式做出限制。 她总用惯性思维去看待一切,因此才吃了亏。 裴北润润唇,很快调整好状态,往下一地点奔去。 林中不时有动物受惊乱窜,裴北劈下割人的藤蔓,看不见的蛛丝黏上面部,她抹把脸,听到近在咫尺的流水声。 拨开枝叶,一面旗帜静静伫立在水中。 蹚过没膝深的溪水,裴北取得了自己的第一面旗帜。 耳返中传来播报:“旗帜剩余数量,三十。” 刚开始两个多小时,旗帜就少了十面? 裴北心头一跳,很快察觉到不对。 按这个进度,一天内就能拿完,完全不值得进行五天的考核。 除非...她看一眼指南针,旗帜分布的位置,都在引人往更深的树林走。 树林深处有什么? 裴北抬起头,光斑影影绰绰穿过,衬托得前方林间更加幽深。 像一只张开嘴,静静蛰伏的怪物。 她抿唇,决定把现在的重点放在旗帜上,有丧尸就杀掉得分。 时间来到晚上,因为跋涉太费时间,以及夜晚的不确定性,裴北决定就近找棵树休息。 她计算着今天的收获,一面旗帜,加两只丧尸,堪堪才20分。 得抓紧时间了。 月明星稀,风声穿过树林,树叶响动与虫鸣意外的催眠。 裴北头一次独自待在野外,假如不考虑任务紧迫,她倒很享受这种独处时光。 仰头望着高悬的月,将军刀握在手中,光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困意渐渐袭来。 阿元转着笔,坐在指挥车内笑:“是时候给她们上点强度了。” “除开武器和指南针,其余都撤走。” 跟在新兵身后的一众人等纷纷笑开。 她们肯定想不到,除开野外的危险,竟然会有人趁自己熟睡,将装备偷走吧。 禹迟活动着筋骨:“那就给她们来个惊喜吧。” 于是,等天光亮起时,许多人彻底傻眼。 她们望着散落一地的武器,以及消失无踪的其余装备,当场呆愣住。 耳返内响起厉允的声音:“抱歉,忘记告诉各位,反侦察是计入分数内的。” “恭喜没被摸走装备的学员,同时,未妥善保管的旗帜积分...也将清零。” 哀嚎声此起彼伏。 裴北从睡梦中惊醒,差点从树上滚下去。 她立马搜索身上的物品,摸到胸前的背包,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昨晚没有贸然将包挂在树上,就是怕有人趁机抢夺。 因此,她成为为数不多,幸免于难的人之一。 众人的分数差距瞬间缩小,变成同一起跑线,争夺势必会更加激烈。 “目前,9460的分数排在首位。” 谭清领先。 裴北心中暗自计算,按谭清的能力,她之前已经取走一面旗帜,保守估计,她的分数应该在3-40分左右。 其她人获取分数将会更加困难,不仅要夺旗,还要保障自己的基础生存,因此会被拖慢脚步。 念及至此,裴北从树上跳下,准备抓紧时间向深处进发。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 这群队长,个个是人精。 刚走上两步,她一脚踏进早就设好的绳索陷阱中。 咻的一声,脚踝处瞬间一紧,巨大的力道扯着她升向空中,景色翻转,裴北整个人被倒吊起来。 ...... 她和走出树丛的何梓澜四目相对。 何梓澜信步上前,解开她的背包,眉眼带笑:“忘了吗?反侦察。” 裴北徒劳地反抗,在倒过来的世界使劲晃荡,绳索绷得笔直,依旧没能阻止对方取走装备。 “加油,我看好你。”何梓澜拎着背包走远。 裴北气急,她怒吼道:“阴不阴啊!!” 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冷汗霎时冒出,裴北心道不好,这阵动静肯定会引来丧尸。 她急忙拔出军刀,腰腹猛然发力,蜷动身体割断绳索。 摔到地上时,周围晃悠悠走来四只丧尸,散发的腥臭招来不少蚊虫。 裴北难得地出现犹豫,目光在两边挪移,如果要解决它们,肯定就追不上何梓澜了。 但不解决的话,它们会越聚越多,造成的后果她无法预见。 裴北咬咬牙,最终决定放弃追踪,转而面向活死人小队。 她没打算用枪,毕竟不清楚后面会遇见什么情况,子弹能省则省。 解决完几只丧尸,裴北一刻未停,马上去林中找可以果腹的食物。 嚼着挖来的草根,清新的泥沙味自齿间爆开,她很是惆怅。 得,这下真成荒野求生了。 第37章 不错 随着深入,越来越多的危险开始出现。 裴北猛地撤步,躲开条差点咬到自己的银环蛇,惊出一身冷汗。 她骂骂咧咧送对方上路,午饭总算有了着落。 本来还考虑要不要打只山鸡之类的果腹,但裴北心疼自己的子弹,于是选择放弃这个想法。 林中开始出现跑尸,比普通丧尸更难对付,它们不再会傻乎乎地朝人招手,而是冷不丁扑出,给人极大的威胁。 规定没说不可以组队,因此,有人为安全起见,找人结伴同行,并约定,结伴期间分数平分。 裴北运气不好,直到下午也没遇见半个人影,她孤零零地走在山林里,心态逐渐放平。 除开被人吊起、装备丢失、又差点让蛇咬到之外,应该再没有比她倒霉的人了。 裴北嘴里叼着草茎补充水分,找来根还算笔直的木棍,削掉多余枝叶用来探路,至少能赶走一些蛇鼠蚊虫。 草丛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裴北停下脚步,小心翼翼拨开碍眼的灌木。 几只脏兮兮的小野猪正在泥巴里打滚,听见动静,它们呆滞对上两脚兽投来的视线。 十目相对,双方都有些错愕。 几秒后,这群小野猪反应过来,惊叫着四散奔逃。 哈,谁说不能更倒霉。 裴北前半生过得很平淡,没收过情书,也没被人追过。 她曾觉得,一辈子不过如此,孑然一身也挺好。 直到今天,她有幸遭猪追了。 还长着对能把她扎个对穿的獠牙。 裴北撒腿狂奔,身后的野猪低吼着撞倒一片草木,动静之大,引得四周一派鸡飞狗跳。 她三下五除二爬上棵还算粗壮的树,野猪不死心,用獠牙疯拱撞树根。 枝干猛烈震荡,树叶裹着果子劈啪直落。 裴北痛得呲牙咧嘴,她撇开扎在手臂的板栗球,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一枪送野猪上了西天。 被砸到的伤口又痒又麻,她狼狈躺在树上休息,决定今晚要吃板栗炖排骨。 理想很美好,可惜实现不了——她没有任何合适的容器。 裴北唉声叹气落地,胡乱踩开些板栗球,将露出的果实装进胸前弹匣袋,又割下块血淋淋的肉,迅速离开案发现场。 希望丧尸大哥吃过肉,就别来找她了。 她远离那块地方,用溪水洗净血水,就地生火烤制。 吃着没有盐味,还带着明显腥臊的焦肉,裴北突然有点想哭。 这才第二天,她就差点交代在山上,不敢想象,之后的几天该怎么过。 今天没有找到旗帜,仅仅杀了四只丧尸,外加一只‘和蔼可亲’的野猪。 她讨厌考核,讨厌树林,尤其讨厌抢装备的何梓澜。 曾经的魔鬼训练变得无比慈眉善目,她好怀念。 裴北剥开板栗丢进嘴里,鲜嫩爽口,甜滋滋的味道又让人恢复几分希望。 她复盘着目前的情况,盲猜指挥部那边今晚又将有行动。 一个计划油然而生。 太阳还未落山,裴北便早早找到一棵树,爬上去提前休息。 深夜,林鸮的叫声回荡在林间,听得人头皮发麻。 阿元懒洋洋端起咖啡,再次下令:“今天不抢装备,把她们的枪拆解,零件丢地上就行。” 祁韵沧仰头望着树上的人影,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往树上爬去。 树叶摇曳低语,完美盖住了她攀爬发出的动静。 她摸至那人附近,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 胸腔没有起伏,也没有呼吸声,不像在睡觉的样子。 她眯起眼,借着月光凝神观察,身后骤然响起幽幽气音:“在找我吗?” 祁韵沧浑身一悚,飞快转头,只见裴北趴在另一侧树干上,双眸含笑看着她。 祁韵沧也扬唇笑了,眼中闪过赞许:“不错,有进步。” 懂得用伪装迷惑敌方视线,越来越聪明了。 被祁韵沧夸奖,裴北心情更是大好,她并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在女人的注视中,裴北用早上吊起自己的绳索,降落到地面。 她站在树底挥手道别,压低声音:“再见祁队,你们可能有阵子找不到我了。” 祁韵沧反手攀上树杈,和裴北精心制作的假人并排坐到一起。 女人撑着上半身,双腿在夜色中晃动。她背靠月光,看不清此时是什么表情。 “好,后会有期。” 望着那个冒出朦胧柔光的身影,裴北不置可否,反身消失在黑暗里。 之后的一天,果真没再找到裴北的踪迹。 裴北学会了伪造行踪,当顺着踏断的草木找去,何梓澜来到崖边,碎石从脚底簌簌滚落。 她不由哑然失笑,偏头摁下耳麦:“9464学精了啊,都能骗过我。” 厉允问道:“寻夜那边也没找到?” “没有,差点给我骗坑里。” 通讯频道一片笑声。 阿元沉吟片刻:“不用管她,外围有岗哨,死不了就行,她明天会出来的。” 毕竟,她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就等缺衣少食的新兵来领。 裴北哼着小曲漫步在山林中,她昨天避开暗哨,又拿到两面旗帜。 加上之前的得分,分数已经达到65。 如果杀掉路上遇见的丧尸,还能更高,不过她不想给自己招来麻烦。 尸体必然会引来追兵,好不容易甩掉跟踪的长官,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裴北割断根藤蔓,汲取其中的汁液,味道算不上好,有些涩。 但她缺乏储存水分的工具,只能靠各种植物获取。 耳麦沙沙响了两声,传出厉允的声音:“各位,没有装备的日子是不是很难过?傍晚前,装备会在西北方向等待领取,同时还有五人份的食物配给,过时不候。” 话音落下,一股绿烟自远处的林间升起。 裴北松开藤蔓冷笑。 得,原来在这等着我啊。 她眺望着那座山,犹疑不决。 继续隐藏行踪?或者取回装备? 考核还剩一天半,她缺水又缺粮,再这样下去,恐怕应对不了后续的危机。 五人份的食物,得靠抢,更有可能会被独吞。 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又被盯上,再让人抢走些东西,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拼了!富贵险中求! 裴北调转脚步,朝冒出绿烟的方向进发。 赶到位置时,恰巧看见前天和自己同坐一辆车的许颖。 她正猫着腰走到堆放装备的空地上,裴北半蹲在灌木间,打算观察情况。 许颖警惕地打量四周,确认没人把守后,迅速拿起带有自己编号的背包。 看来她是第一个到达的,口粮没人动过,全在地上安安静静躺着。 不排除其她到达的人也在观望,没有贸然出手。 看着五包口粮,许颖犯了难。 她可以全部拿走,不给后来的人留任何机会;也可以只拿走自己需要的分量,将机会留给更多人。 相当艰难的抉择。 许颖迟疑一会,拿起两份口粮塞入包内。 剩下的人看见这一幕,全都按耐不住,登时暴露位置,纷纷冲向空地中央。 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裴北望着冲出的三人,眼皮一跳。 竟然有谭清,她的装备都还在,状态看起来比其她人好很多。 她没有前往中央,而是盯上了刚拿到口粮的许颖。 许颖刚拉上拉链,后方扫来股劲风,她立马低头躲过,护着包往一旁闪避。 偷袭落空,谭清倒也不意外,追上身形未稳的许颖,探手朝她抓去。 许颖将包甩到后背,仰身避开,谭清立刻抬腿踢击,被许颖反手招架。 “你疯了是不是?”许颖钳着她脚腕,怒气冲冲质问。 谭清打量着两人间的距离,微笑道:“拿面旗给我,马上走人。” 夺旗,精髓肯定是‘夺’,从一开始,谭清就遵循着这条定律。 要不是昨晚被伏击,她才不会选择抢别人的。 许颖懒得跟她多说,一脚扫向谭清支在地面的腿上,谭清垫步蓄力,凌空跳起。 她手掌撑地,顺着力道扭胯,膝弯攀上许颖后颈,略一用力,巨大的惯性直接将对方甩倒在地。 谭清翻转腰部站定,伸出手:“交旗,走人。” 许颖舌尖顶腮,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眼神变得凶狠:“好啊,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正在这时,其余取走装备的人刚冲进林中,几秒后,又拎着装备缓缓倒退回来。 何梓澜和禹迟踱步出现,将几人逼退到空地。 禹迟脸上笑吟吟的,但周身气势凌人:“各位可以把你们的旗交出来了——所有。” 僵持中的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调转身形,将后背交给对方。 她们分得清轻重缓急,相对于获得或失去一面旗帜,远比不上丢掉一切。 何梓澜拉伸肩膀,扬眉发问:“二打一,很公平吧?” 局势瞬间颠覆,从内斗演变为外部危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两个队长并不着急出手,围绕几人徐徐漫步,只看谁先沉不住气。 裴北望了眼天空,夕阳正渐渐落山,染出一片氤氲的粉。 马上要天黑了。 她盘算着,是现在加入战局,还是等她们交手时趁虚而入。 “好看吗?”清冷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裴北骇然转身,祁韵沧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没听到半点动静。 女人悄无声息站在阴影中,宛如鬼魅,唇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的对手,是我。” 第38章 放水 一个身影自林间倒飞而出,重重跌落到杂草上。 裴北干咳两声,仓皇爬起,朝看着自己的众人尬笑:“哈哈,大家都在啊。” 好没面子,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祁韵沧一个垫脚侧踹蹬飞,摔得七荤八素的。 何梓澜面带嘲弄地望她一眼,陡然对前方的人出手。 谭清双拳抱架,提臂挡下这击,何梓澜直接扣住她肩膀,提膝上顶。 祁韵沧再度冲出。 裴北从没和她正面格斗过,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 和冷淡的性子截然相反,女人招式大开大合,腿法凌厉,总能准确抓住裴北的空档。 裴北在心里叫苦不迭,无论怎么格挡,对方都可以找到攻击角度。 “还击。” 就算在出手时,祁韵沧也有空对她下令。 吃了一记窝心脚后,裴北喉间猛然冒出一股腥甜,差点吐血。 靠,下手这么狠,再不还手要被她打死。 裴北咽下那口腥气,经验比不过,那就比技巧! 她眼神骤然锐利,祁韵沧眸光加深,露出些许欣慰。 很好,总算要认真了。 裴北率先出手,逼祁韵沧格挡,当女人扬眉望向她时,握拳的中指略微拱起,反手击打到对方麻筋上。 感到手臂传来的酥麻,祁韵沧短暂脱力,立刻抬肘回以攻击,打退裴北攻势。 她甩甩手,点头认可这样的做法。 而后忽然出拳,趁裴北反擒拿的空隙,快速转身后摆腿,眼看就要钩到裴北后颈。 裴北呼吸一滞,这招和谭清之前用的一模一样! 手比脑子转得更快。 在祁韵沧跃起时,裴北直接伸手环上对方腿根,另一只手托起她髋部,将那股力道化解。 女人身体腾空,她动作僵硬片刻,虚抓了一下裴北手背,而后被裴北抛到地面。 祁韵沧迅速接上个乌龙绞柱,站定身形。 这个动作让裴北眼睛一亮——好帅!如果她不继续打我的话。 甚至还想开口说句:“老大,我想学!” 不对,自己刚刚是...抓着她哪儿? 裴北回想着动作,哦,大腿根、腰下面。 热意漫至耳根,她心虚地打量着祁韵沧,女人神色并未有任何异常。 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裴北凶巴巴骂了自己两句。 格斗的时候有点接触不是很正常吗!再乱想就把头打烂! 祁韵沧呼出一口气,她被裴北托起时,的确慌张了片刻,毕竟从没有人化解她这招。 她侧身示意:“去拿装备吧。” “我算是...?”通过了? “嗯。” 祁韵沧说完,转身去找何梓澜她们,那边也已经打得差不多,只剩一个被十字固锁喉的人。 她拍打着禹迟膝盖,举手表示自己认栽。 禹迟笑眯眯松手,将对方拉起:“记得交学费哦。” 女人不情不愿掏出身上的旗帜,放到禹迟手中。 场上只有裴北、谭清和许颖拿回装备,她们决定将三份干粮平分。 傅雨等人此时也拎着一堆旗帜过来。 “哟,挺能打啊。”她调侃几人。 “哈哈。”裴北干笑着,赶忙拎起装备撤回林中。 抓紧跑,别又被盯上了。 傅雨摸不着头脑,她望着裴北离去的背影:“她跑啥。” “怕你这个土匪。”祁韵沧同样斜睨着那个身影。 傅雨将旗帜丢到地上,狐疑道:“裴北能打过你?” 祁韵沧双手抱胸,视线落回傅雨身上:“放水了,满意没。” 被裴北搂上腿根的时候,她大脑都空白一瞬,还打个屁。 禹迟翻着白眼:“裴北被打的时候你又没看见,如果让韵沧尽全力,她高低要去半条命,考核是没指望了。” “也是哦。”傅雨呵呵傻笑。 重新拿回装备,裴北心情大好,先确认身后没人跟上,紧接着咕咚咚灌了一大口水。 有水真好,再也不用可怜兮兮啃草根了。 她分配着干粮,既然马上快天黑,可以抓紧时间赶路,先吃半份恢复体力,剩下的留到明天。 离满分还差35分缺口,三面旗,或者七只丧尸。 一天时间足够了。 裴北加快脚步,她想尽快到达丛林深处,看看准备的终极考验究竟是什么。 黑衣人站在山脚远处,眺望着沉入夕阳的错落山峰,拿刀自掌心划开一道伤口。 鲜血滴落到地面,安静融入土中。 裴北动作稍稍一顿。 对哦,规则貌似没说,不可以拿走回收的旗帜,嗐,平白丢失一份机会。 思考半天,裴北决定不返回了,祁韵沧她们肯定没有留在那,回去也是浪费时间。 裴北拿刀割下面旗帜,收入囊中。 天色渐晚,她再次找到棵大树,在周围设置好警戒装置后,舒舒服服躺了上去。 裴北借着月光,仔细剥开草茎外皮,放入嘴中。 虽然有水喝,不知怎的,她竟然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人呐,就是喜欢自己难以得到的东西。 她将背包枕到头下,翘着腿欣赏夜空。 和小时候一样漂亮。 裴北记事时,隔壁姐姐家楼顶有个很大的平台,每到暑假,她就会兴冲冲搬着小板凳去找她们。 楼顶围栏旁种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开得争奇斗艳的,但她那时候不懂欣赏。 只会思考,那颗星星为啥这么亮、这颗星星为啥会动。 “姐姐,那个是什么呀,好亮。”她指着天上发问。 从小到大,唯一没变的就是对各类事情都很好奇。 “很亮的那颗?金星,也叫启明星。”稍微成熟些的女孩回答了她。 姐姐家有两个孩子,一个参加工作了,一个还在读书,但都读的护理专业。 “哦,那它会一直在吗。” 闻言,两个人都望着她笑:“会的,星星寿命很长很长,比人长多了。” “也许等你长大,它还是那样。” 长大对小孩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遥远到难以企及,裴北选择对手里的西瓜发起进攻。 她嚼着西瓜,含混不清地说:“我好想快点长大,可以做好多好多事。” “是吗,你想做什么?” 年轻点的姐姐把老式音响连接到手机上,点开播放。 裴北放下西瓜,认真地注视着两人:“唔,像你们一样,当个医生。” 其中一个姐姐笑着纠正她:“哈哈哈,小北,我们不是医生,是护士。” “但都在救人呀,好厉害,我想跟你们一样。” 孩子小时候的梦想,无外乎是做医生、科学家、宇航员、老师、警察等一系列充满挑战又美好的职业,裴北也不例外。 “那你长大后还会记得我们吗?”女孩笑着捏她的脸。 “肯定会!”裴北十分确信地重重点头。 “好啊,那你要好好读书,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工作,好不好?” 裴北忙不迭答应,眼睛却瞟向一旁:“嗯!我可以再吃一块西瓜吗?” 两人笑着把水果递给她。 后来,当裴北从学校回来,再去找两人时,已经人去楼空。 妈妈告诉她,因为某些原因,她们搬家了,至于搬去哪,谁也不知道。 裴北至今都记得,那时的漫天繁星,以及两人渐渐远去的笑容。 “到底为什么搬家啊。”裴北咕哝着念叨这个问题,眼皮开始打架。 星空浩瀚,群星依旧闪烁。 黑衣人伸脚挑起警戒线,唇角显露笑意。 有意思,竟然还要设置警戒装置。 黑衣人迈步越过那根细线,进到裴北能看见的范围里。 裴北在睡梦中,总觉得怎样都睡不安稳,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如芒刺在背。 她缓缓睁眼,此刻已经到了后半夜,林中只有虫鸣。 我靠!不会又搞突袭吧! 她瞬间清明几分,转头就看见树底下站着个人。 那人隐匿在兜帽里,看不清长相。 裴北一骨碌坐起,将装备紧紧绑到身上,接着跳下树。 她打着哈欠问道:“今晚又要干嘛啊,想抢哪件装备?别拿水壶就行。” 对面的黑衣人歪头打量她,没有回答。 裴北察觉到异常,面前这人身形,比起她见过的人来说,要高大很多。 “说话。”她警觉地取下枪,手指拨开保险。 那人仍然没有出声,而是自鼻腔中发出一声哼笑。 裴北依稀能闻见一丝血腥味。 她抬枪瞄准对方:“我数三个数,你不说话就开枪了。” “好。”那人哑着嗓子开口,听不出男女。 指挥车内突然响起呼叫:“阿元!睡了没!” 躺在睡袋里的阿元迷迷糊糊拿起对讲:“说。” 岗哨数着攒动的人影,声音颤抖:“出事了!分布在山脚附近的丧尸突然开始往山里走,数量越来越多!山里怎么了?” “什么?!”阿元瞬间醒觉,她立马下令,“尸群正在汇集,通知所有人,考核暂时中断,去给我把人都带回来!” 尖细的金属铮鸣从耳畔鸣响,裴北抚上跳得剧烈的太阳穴,眉头疼得紧紧扭到一起。 脑中像有一万根针在扎,她眼前一圈圈泛着黑晕,枪因脱力跌落在地。 “嗯?不是要开枪吗?”那人再度开口。 “你...是谁?”裴北张着嘴大口喘息,疼痛正在源源不断汲取她的力量。 黑衣人走近两步,垂头看着她:“你现在真是不堪一击。” “滚远点。”裴北拔下肩上的军刀,往前刺去。 黑衣人轻笑着躲开,不费吹灰之力,抬脚便踹倒她。 “也罢,还有时间,活下来,别让我失望,薛辰。” 耀目的照明弹升上苍穹,给树林投下大片阴影。 裴北呼吸渐弱,肺叶像被紧紧攥住,根本吸取不到任何氧气。 她死死盯着黑衣人离去的背影,记忆定格在耳麦传来的声音里。 “9464在哪?回话!9464!立刻汇报你当前的位置!” 早上坏呀,有没有老师在看,悄悄求个评论[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放水 第39章 靠近 昏昏沉沉间,裴北依稀听见有人叫自己。 “裴北!醒醒!” 身体被人摇晃,她努力想睁开眼皮,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乌泱泱的尸群迎面走来,女人举枪点射,踹开两只即将上前的丧尸。 眼见裴北没有转醒迹象,她飞速握住裴北战术背心上的拖拽环,将她往后拖。 裴北头一歪,再次昏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光亮穿透眼帘,两声清脆的巴掌响起。 裴北脸上刺痛,她费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祁韵沧望着裴北失焦的瞳孔,心悬了起来。 她举手在裴北眼前摆动:“裴北,看得见我吗?” “我...好累。”裴北缓慢垂下眼皮。 眼见裴北又要昏迷,女人咬紧后槽牙,重新送给她两巴掌。 裴北晃悠着抬手,试图阻止对方:“别打...痛...” 心脏怦怦直跳,沉重得像鼓擂。 “别睡,跟我说话。” 她总算反应过来,是祁韵沧的声音。 “祁...队?” 祁韵沧半蹲下来,和她平视:“对,是我,你怎么了?” 思绪迟缓运转,裴北哑声开口:“有人...黑衣服。” 看她这样说话,祁韵沧生怕她是摔到了头,没再敢贸然打她。 “黑衣服?”祁韵沧意识到不对,她们全部穿着迷彩,哪有穿黑衣服的? “之后再说,你感觉怎么样。” 裴北不清楚自己靠着什么,只感到寒气不断钻入脊椎:“冷。” 祁韵沧看眼她背后的石壁,伸手将她扶起,圈在自己臂弯内。 女人身上独特的香气再次放大,裴北离她好近,被迫呼吸这要命的味道。 她嘴唇干裂到起皮,泛着苍白之色,祁韵沧轻声问询:“要不要喝点水?” 得到对方肯定后,祁韵沧拧开水壶,小心翼翼送到裴北嘴边。 甘甜流入嘴中,滋润着干涸的口腔,裴北低低喟叹一声。 好舒服,又想睡觉了。 “清醒点,裴北。”眼见她又要睡,祁韵沧放下水壶,思考该怎么做。 要不狠狠心,再给她来两下吧? 裴北咬上舌尖,痛感让她神志清明了些。 眼前还是一片缥缈之色,除开能女人大概的轮廓,她什么也看不清。 “我在哪。” 祁韵沧一边和她聊天提神,一边四处警戒:“山上,你现在很安全,放心。” 裴北往女人怀里钻了些:“发生...什么事了。” 祁韵沧动作一顿,想到裴北应该有些失温,她让裴北重新靠回石壁,翻包寻找应急保温毯。 感受到祁韵沧要离开,裴北下意识抓紧她衣袖:“别。” 女人放轻语气:“我不走,等我几秒钟,可以吗?” 裴北点点头,这才松手,脚尖紧张地动了两下。 祁韵沧翻找着装备,缓声道:“当时突然出现小规模尸潮,我们联系不到你,只能靠大概方向寻找,幸好找到你了。” 差点以为你死了。 裴北任由祁韵沧给自己裹上保温毯:“谢谢。” 祁韵沧背靠石壁,调整裴北位置,让她靠好:“没事,等你恢复好,我们就走。” 裴北摇头,指尖微抬,指向自己:“好难,没力气。” 她现在这股脆弱劲,凄凄惨惨的,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悯。 望着裴北失焦的眼睛,祁韵沧没由来地心软:“还有时间,可以多等等。” 她再次摆手:“能看见么。” 裴北跟着那只手转头:“一点点。” 朦胧轮廓在眼前徘徊,带着黯淡的绿色光芒,像几只萤火虫在上下翻飞。 裴北认得出,那是祁韵沧时刻佩戴的手表。 她伸手捏住女人手腕,指尖发凉,冰得祁韵沧手臂一抖。 “干嘛?” “想看时间。” 祁韵沧侧过手,这姿势让裴北离她又近了些许:“早上四点三十五分。” 裴北哼笑出声:“早上。” 女人的香味更浓了,鼻息擦着下颌滑走,裴北竟凭空恢复几分力气。 祁韵沧懒得跟她计较,拆开糖果包装,塞进裴北嘴里。 裴北跟个机器人似的回答:“谢谢。” “有没有别的话能说。” 裴北沉默半晌,抬起头:“很香。” 香?什么香?糖吗? 祁韵沧奇怪地看着手中包装,薄荷糖,除开味道很冲鼻,哪里香了? 裴北听着她弄出的动静,补充道:“你。” ...... 眼睛看不清,但鼻子挺灵。 祁韵沧闭眼,重重吐出一口气:“你还是说谢谢吧。” 裴北胸口顿顿地起伏,明显是在憋笑。 清凉在嘴中蔓延,沿着呼吸道上升,所有沉睡的嗅觉细胞都在此时被激活。 女人衣衫摩擦,雪松清冷的气息仿佛触手可及。 不知怎的,裴北突然想起和家人去大兴安岭旅游的时光。 天地延绵成一片温和的白,雾凇压得枝头低垂,积雪没过她脚踝,被踩出阵阵嘎吱声。 北风冷冽,冰晶泛着细碎银光,裴北揉搓着耳朵,想踮脚去摸那霜花。 雪粉簌簌而落,飘入眼中。 世界模糊成和当下一样的景色。 而她踮脚也触及不到的梦幻,如今就在眼前。 就这瞬间,裴北有点后悔。 自己不该去想那些事的。 女人脸廓线条愈发清晰了,浮着层清软柔光,气息自脖颈钻入衣领,唤醒了心底那头休眠的幼鹿。 它惶恐地环视周围,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不断尝试撑起自己羸弱的身躯,企图奔向前方。 祁韵沧端详着裴北,对方笑完又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相比刚认识时,裴北坚强不少,鲜少在她面前流泪,除开审讯室那次。 但只要想到裴北嚎啕大哭的样子,祁韵沧就觉得相当有意思。 怎么会有人哭成那样?眼泪鼻涕糊一脸,还在说想妈妈。 哈。 裴北闷声问她:“你是不是在笑。” “没有。”祁韵沧否认。 裴北不信,抬手往上摸。 温软还带着曲线的细腻触感传来,裴北往下按了按。 是没笑...不对! 当意识到裴北在做什么时,两人皆是一僵。 她在干什么?! 祁韵沧眼睛略微睁大,惊愕地盯着裴北。 指尖点在自己唇角,稍稍颤抖,附着缕病态的寒冷。 小鹿看到了前方透出的光亮,它稚嫩地想用那副并不存在的鹿角,撞开它。 “裴北,你不要得寸...” 口袋适时震动一下。 祁韵沧止住话语,找到袋中的监测仪,将它拿出来。 裴北飞速缩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什么东西?” “监测仪。” 仪器只有半个拳头大小,捏着它时,祁韵沧想起阿元状似无意的提醒。 “你们两个呆一起的时候,它经常会响,你有空找找原因。” 是因为我吗? 目光在两方间游移,祁韵沧不敢妄下结论。 “拿着,别掉了。”她略一思考,将仪器塞进裴北手里,打算验证自己的猜测。 裴北乖乖接过,不知道祁韵沧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很快,女人便钳着她脸颊使力,裴北被迫仰头。 四目相对,裴北隐约能望见女人深邃如海的眼睛。 沉静平和,像她惯常带给裴北的感觉,却又在很多时候,轻而易举勾起裴北心底那丝贪念。 她们离得更近了些,温热气流拂过脸颊,裴北屏住了呼吸。 咚。 小鹿活动四肢,盯着自己刚刚撞出的缺口,那里在诱惑它,仿佛已经为它铺好通往伊甸园的阶梯。 它向后退上几步,在地上摩挲着前蹄,微微降低身姿,接着,后腿一蹬,狂奔起来。 “嗡嗡。”监测仪再次震动。 很好,果然是这样。 祁韵沧暗自思忖着,如果能激发裴北的血纹,也许就能脱离险境。 但到处都是丧尸,很快就会形成合围之势,她们时间不多了,要怎么做才行? 祁韵沧试探性握住裴北手背,引导着她,覆上自己脸颊。 透过指尖,裴北可以感受到祁韵沧皮肤上传来的温暖,真实得不像是真实,软得出奇,又是那样滚烫。 咚! 小鹿冲进了那缕光亮中。 光亮里,是明媚、清新而又充满着蓬勃气息的初春。 要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裴北有些眩晕,但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完了。 先前的浮想联翩,全被绞进祁韵沧带来的触感,齑粉洋洋洒洒落下,把大脑搅成一团浆糊。 监测仪猛烈震动三秒,顺着掌心一股脑砸向裴北胸口。 “祁队...可以了。”裴北沙着嗓子开口。 不能这样,要是再继续下去... “你感受到了吗?” 声音像是在蛊惑。 “嗯。” 祁韵沧之前就已经把手电关了,她想观察裴北是否恢复了部分视力,于是凑上前查看。 她们距离极近,只要稍有动作,裴北便能挨到祁韵沧。 一缕念头蠢蠢欲动,盘旋着降落在裴北心尖,催促她更进一步。 去做吧,去触碰,去将她据为己有,她会答应你的。 如同你憧憬的那样。 不行! 裴北倒抽一口冷气,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祁韵沧:“别离我这么近!” 祁韵沧被她这下推得心头火起,她拽起裴北衣领,压着怒气警告她:“裴北,现在只有血纹能救你,别给我在这种时候乱发脾气!” 裴北心底隐隐有种预感,只要和面前的女人接触到,那股躁动就能找到宣泄口。 可...她会允许自己这么干吗。 裴北撇开头:“我瞎着就行,没关系。” 身体力气已然恢复大半,在祁韵沧看不见的地方,裴北紧紧捏住衣角。 这算什么?对方的纵容?还是自己的妄想? 她不能打破两人之间的界限,尤其是当下,祁韵沧绝不愿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祁韵沧被她这句蠢话气到发笑:“好啊,你试试我会不会答应。” 说着,她脸色骤冷,偏头贴近裴北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酥麻从耳畔漫至全身,裴北愣住,拳头缓缓松开。 “你——不是喜欢我这样么?” 我也喜欢[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靠近 第40章 萌芽 原来是激将法。 释怀般,裴北粲然笑开,眸光一寸寸亮起:“对,我喜欢,也知道要怎么做了。” 祁韵沧歪头看向裴北,对方此刻正阖上双眼,伸手触摸过来。 先是肩膀,再是颈部,紧接着,那双手抚上脸颊。 祁韵沧怔望着面前苍白消瘦的面庞,似乎想看透她眼睑下深藏的情绪。 “祁队,你知道吗。”拇指拭过唇角。 又滑向后颈。 祁韵沧冥冥中浮起一丝预感,极其微弱,带动心底隐约的不安。 她们之间,向来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如同年少时课桌上画下的约定。 总是容易被打破。 “我更喜欢...这样。” 说完,裴北欺身越过了那条线。 小鹿好奇地望着地面上刚萌芽的草尖,蹦跶得越发开心。 祁韵沧心脏狂跳起来。 薄荷糖并不冲鼻,裹着裴北向来独有的阳光气息,反倒似山涧的清泉,清爽甘甜。 裴北吻得很小心,祁韵沧不知道怎样形容,仿佛在...征求自己意见。 牙关被撬开的那刻,她清楚看见裴北脸上闪过的纹路。 只有一瞬。 好吧,祁韵沧认命闭上双眼,就当是——帮她一把。 头脑昏沉起来,女人踌躇半晌,仿照上次那样,小小地回应着。 炽热的气息淹没了她。 裴北跪坐在地面,双手环住女人的颈部,身体几乎压了上去。 她们生涩地触碰对方,像是第一次接触,可又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祁韵沧喉间发紧,清楚听见自己发出的叹息。 如果只是一个梦,该多好,她可以一直沉溺下去。 忘掉所有该死的规定。 或许只有此刻的缠绕,才能让她短暂逃避现实,放纵在不切实际的虚妄里。 血纹飞速运转,从小腿开始上升,一路蔓延。 仪器在裴北手中嗡鸣,动摇着两人的心绪。 两人都在潜移默化间被对方改变着。 夜风将发丝交织在一起,缠出一团墨染的黑。 裴北抬起眼皮,她觉得好不真实,像一触就会破灭的幻境。 女人五官变得无比清晰,她想伸手抚平那微蹙的眉心,来确认自己仍在现实。 感应到气流拂过,祁韵沧也缓缓睁眼,红色瞳孔映入眼中。 她们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自己不知何时,也反手与她相拥。 监测仪疯狂作响,掌间传来的温度灼得她心惊。 滴答声回荡在空旷的森林中,显得格外刺耳。 游荡的尸群茫然睁着灰白眼珠,四处寻找声源,须臾,它们挪动脚步,浩浩荡荡进发。 其中还夹杂着几个行动更迅速的影子。 指尖飞快擦过眉尾,落到女人唇角,识趣地抚走那丝晶莹。 裴北没想过,预想中的责骂并未到来,女人反而顺从接受了自己。 祁韵沧也没想过,自己总是会给裴北让步,周而复始。 好像自己的坚持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是她心甘情愿迈入的囚牢。 祁韵沧偏开头,躲过裴北的手,她抿唇驱逐掉脸颊还未完全消散的热意,轻轻呼出一口气。 太近了。 心跳未平,在深夜里显得愈发清晰。 “能看见了?” 有那么一刹那,祁韵沧觉得自己好像在问废话,血纹已经蔓上裴北手掌,此刻她清明的神色就是回答。 裴北一怔,做贼心虚般低头打量手上的纹路:“对。” 血纹涌动,正一点点撞碎她面前的幻境。 裴北兀然笑开了,红色瞳孔衬得她表情妖异:“我有个想法。” “我们再来一次吧。” 祁韵沧瞳孔放大,裴北怎么敢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的? “你...!” 话还没说完,裴北一把捂住她的嘴,弯腰上前。 少女的心性最是热烈,如白日热焰,一把便能焚尽冰封千里的凛冬。 祁韵沧垂眸望着面前的女人,积雪从树梢融化,烫得她浑身颤抖。 她们的气息重新交织在一起,阳光自大兴安岭升起,映照得雪原恍若仙境。 她脑中一片空白。 这在某个角度看来,两人姿势无疑是极其暧昧的。 祁韵沧深吸一口气,狠狠一脚,直接将她蹬开。 裴北捂着肚子倒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你踢我干什么!” 女人冷然出声:“你胆子真的大了。” 裴北直起身,面上带着一丝无辜:“祁队,我还没有...” “离我远点。”祁韵沧说着,转身就走。 裴北无奈地笑了一声,低头去拾地上的背包。 正此时,一个影子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骤然冲出,直扑祁韵沧后背。 裴北眼神猛然一凝,祁韵沧只觉得背后寒光闪现,温热的液体撒到手臂上,散着阵阵恶臭。 【啊——】 凄厉的尖啸几乎要刺穿耳膜。 “走。” 裴北将军刀插回刀鞘,一把搂住祁韵沧便逃。 从血纹被激活起,裴北就能感受到阴影里投来的贪婪目光,如果祁韵沧不在的话,她倒是想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于是,她刚才压低嗓音和祁韵沧说了三句话。 “两点钟方向,有只低语在看。” 三级智慧变异!它能在一定范围内控制低级丧尸行动,难怪会出现小规模尸潮! 祁韵沧心中一悚,刚要有动作,就被裴北按住:“别看。” “相信我,祁队,待会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这是裴北头一回见到血纹,却莫名有种熟悉感,力量源源不断涌入四肢,裴北没由来地对自己充满信心。 但裴北没想到,祁韵沧竟然公报私仇,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就算激活血纹,也差点被她踹吐血。 纹路正在慢慢黯淡,裴北耽搁不得,重创低语后没有恋战,挑了个丧尸少的方向奔逃。 祁韵沧从之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飞快稳住心神:“我和9464正在往东南方向撤退,请求掩护!” 阿元接到应答,她迅速铺开一张地图,找到上方标注的峡谷:“去正南方,那里有座吊桥,我们会在桥对岸接应你们,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明白。” “撤离点直线距离两公里。” 祁韵沧扭身挣脱裴北的怀抱,打开战术手电,和她并排奔行。 裴北瞥她一眼,唇角轻轻勾了一下。 阿元放下对讲后,紧盯着闪烁红光的监测仪。 众人撤离后便一直远远跟着尸潮,从它们时不时的躁动来看,明显是遇见了什么。 仪器从没出现过这样的状态。 阿元收敛思绪,再度吩咐道:“二队,诱敌。” 话音刚落,三枚照明弹带着尖啸升上高空。 尸群脚步一缓,很快便有一大部分不再追寻,转身走向声源处。 裴北在前方开路,不时射杀出现的丧尸,趁换弹间隙,她拔出一支抑制剂给自己扎上。 察觉到裴北速度变慢,祁韵沧加快脚步:“我来,你休息会。” “好。”裴北丢掉抑制剂,没有逞强。 如果感觉没错的话,血纹天生便对丧尸有感应能力,只是相当耗费心神,她每使用一分,对身体的负担也会大一分。 之前感应丧尸位置耗费太多精力,裴北眼前正出现重影,所以没去和祁韵沧争抢。 但裴北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血纹能激活了,可触发条件实在怪异。 要接吻,还是和祁韵沧。 如果祁韵沧回去和阿元说的话,她不敢想象后果。 以阿元和厉允的求知性格,指不定要找多少人来跟她试验。 一想到那个场景,头就开始疼。 不对。 头好像真的在痛,鼻腔同时涌出一股液体,裴北愕然地拭去。 借着手电筒的光,她看清了,是血。 她手忙脚乱地擦掉。 裴北低声骂了两句。该死的,副作用怎么这么大,难怪没多少人有。 远远跟着她们的低语眼中流露出恨意,它抽动鼻子嗅闻,空气里那丝血腥味让它兴奋起来。 低语抬手捂住腰侧伤口,干枯的手指伸向前方。 那只跟随它的力量变异体「狂暴」似乎看懂了指示,低吼一声,抓起它便向前奔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几个黑影在林间穿梭,裹着枝叶断裂的声响 抑制剂开始起作用,裴北让祁韵沧暂作休息,开道的任务再次交到她手上。 两人交替向撤离点进发,一路无比顺畅。 路程约摸过去大半,她们听见身后低沉的脚步奔驰声,宛如闷雷。 两人回头看去,一个身影带着破空声飞来。 我靠!裴北瞳孔骤然缩小,低语竟然让变异体将自己抛了过来! 借助惯性,低语在地上翻滚两圈,双腿一蹬便猛地朝裴北扑去。 劲风自脸侧擦过,裴北勉强躲开,脸上被划开一道伤口,冒出几颗血珠。 祁韵沧刹住脚步,返身掩护她。 低语表情更加阴狠,它死死盯住裴北脸上的血珠,舔了舔唇。 血...! 霎时,隐藏在灌木间的两只跑尸也飞身而出。 祁韵沧侧身规避,举枪杀死其中一只跑尸,另一只直接将她扑倒,眼看着就要咬到女人。 裴北被这变动惊得分了神:“祁队!” 她调转脚步,正要回头支援,身后强风袭来,直接将她整个人撞飞出去。 脊背砸到树上,剧痛撞得裴北晃神了几秒,她硬噎下喉间的猩甜,对上低语的视线。 “你,吃。”低语徐徐开口,嗓音沙哑难听。 它抬手,黑黄的尖利指甲指向裴北。 狂暴再度朝她扑去。 桥对岸的接应队伍迟迟等不到两人,只能隐约见到手电光芒在林间晃动。 “渡鸦,你们遇见什么了!回话!” 祁韵沧来不及回答,她屈膝上顶,隔开自己和跑尸的距离。 跑尸不顾一切地张嘴啃咬,想要致面前的人于死地。 军刀飞速出鞘,从太阳穴扎入它脑中,重重一拧。 跑尸动作猝然一停,眼中光芒熄灭,失去支撑的身体软软倒下。 祁韵沧踹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眼见裴北那边局势焦灼,她立刻帮忙牵制。 低语看见女人有所动作,伸手朝她一指:“你,死。” 莫名的恐惧自心底升起,祁韵沧动作一顿,心跳陡然加速,视线模糊了一瞬。 这是怎么了?! 以前她们只需隔着百来米的距离击杀,从未和低语近距离接触过,身体短暂失去控制的感觉让她心惊。 裴北向后撤步,躲开狂暴的攻击,它动作虽然不灵活,但力气大得出奇,根本不能硬抗。 加上有低语的指挥,它偶尔也能抓住机会,对裴北造成威胁,相当难缠。 缠斗让裴北一时半会无法分心,她瞥向旁边的低语。 不行,自己的力量已经用到极限,得找机会把它杀了。 裴北大声呼叫她:“祁队!你走!叫支援!” 祁韵沧身体不听使唤地僵硬在原地,像是有张无形的蛛网缠住了她。 “都,留。”低语阴恻恻地笑着。 声音听得裴北反胃,她扬手就将军刀投掷过去。 与此同时,狂暴一拳砸在她胸口。 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血沫从嘴中猛然涌出。 祁韵沧依旧没有动作,一定是发生了自己不清楚的的异常状况。 低语轻飘飘偏头,将军刀从颈部拔下,脚步未停。 裴北心头焦急,立刻从地上爬起,胸腔传来的疼痛让她又跪倒在地,她捂着伤处痛苦低嚎。 “祁韵沧...” 时间流逝变得缓慢,只得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这畜生明显想让她看着女人遇险。 裴北咬紧后槽牙,愤怒一度压过了痛苦,她咳出一团血雾,再次拔出抑制剂,用力扎上颈侧。 狂暴弓着背冲杀上前。 大局已定。 低语戏谑地看着无法动弹的祁韵沧,手中沾满黑血的刀正要落下,身旁人影一闪,暴怒到变调的嘶吼贯穿了黑夜。 “我让你装!” 燃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萌芽 第41章 爱好 喀拉一声脆响,低语怔愣地望着裴北,那一拳结结实实地砸进了自己身体。 裴北撤身抽拳,带出满手腥膻混合物,滴滴答答往下直落。 声音陡然刺入脑海,祁韵沧猛地回过神,立刻对准低语扣动扳机。 火光闪现,青色硝烟散去,低语直挺挺倒地,眉心留下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嗷——!” 低语死后,狂暴明显没了主心骨,它胡乱地挥拳上前,想要杀死两人。 祁韵沧一把拉开脱力的裴北:“这个交给我。” 裴北踉跄倒退,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摔到地上·。 厉允叮嘱过,抑制剂时刻要备好两份以上,这东西可以帮助她延缓血纹副作用,同时短暂续航。 但后续反噬也将加剧,因此不能连续使用,她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望着狂暴笨拙的攻击,祁韵沧眸光渐冷。 它四处都是破绽,如果没有低语从中作乱,它甚至碰不到裴北。 变异体狂嗥着扑来,女人拧身错步,拔下后腰的军刀,反手在它肩部环割。 狂暴手一垂,失去力量的感觉让它再度恼怒,身形稍稍一停,便再次挥手拍去。 祁韵沧抓住它露出的空档,侧身绕至背后。 军刀由下至上插进狂暴后脑,刀锋重重一旋。 光影晃动,焦急等待的禹迟眼尖地看到,有两个人影踉跄着从林中走出。 她举起手电照了照,发现是祁韵沧她们后,手一挥,立马和队友快速冲过吊桥。 裴北面色惨白,浑身都是血污,她依靠祁韵沧的搀扶,跌撞着往前走。 祁韵沧还好点,只是经过低语的影响,她头痛欲裂,现下有点看不清前方的路。 众人七手八脚地架住两人,带着她们穿过桥面。 命人把吊桥切断,禹迟这才望向撑着膝弯腰休息的两人,她眼神微凝,透露出不解。 裴北不是激活血纹了吗?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 眼见周围全是自己熟悉的人,裴北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声音颤抖:“祁队...” 听到裴北叫自己,女人转头看去,那边捂着胸口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身体一歪便倒在地上。 “裴北!” 祁韵沧瞳孔一缩,伸手要扶,脑海中针扎般的痛楚传来,她蹒跚两步,瞬间失去了意识。 眼见两人一前一后全昏过去,禹迟大惊失色:“我靠!” 这是在干什么!!! “阿元!出事了!” 车队疾速飞驰在路上,风风火火将两人送去医院。 车厢内一阵兵荒马乱,阿元扯开祁韵沧衣服检查伤势,被厉允一脚踹到旁边,让她别挡路。 何梓澜握着方向盘问情况,禹迟让她闭嘴专心开车,不要打断自己说话。 “对、两间,半小时!一个肋骨骨折加开放性损伤!还有一个...” 禹迟转头朝车厢内喊:“老七检查出结果没?” “...没有明显外伤!肉眼看不出来!” 将厉允的话传达过去后,禹迟补充道:“骨折那个有气胸,对,已经处理过了。” 挂断电话,她总算有时间歇口气。 何梓澜适时开口:“我是想说,你们看一下,裴北用了几支抑制剂。” 几人检查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阿元受到惊吓:“我靠!两支!” 禹迟震惊:“十分钟不到用两支?!” 厉允咆哮:“何梓澜!!!” 何梓澜捂着耳朵呲牙:“最快了!油门会踩烂的!” 老天奶,她这辈子没被这么催过。 好不容易将两人送进抢救室,何梓澜终于休息下来,几人凑在一块讨论情况。 阿元率先出声:“应该是有变异体,晚点我派人去她们交战的地方看看。” 禹迟捻着发丝干笑:“桥砍了,得绕路。” 阿元斜斜睨她:“......” 厉允:“老七没什么大问题,我估计是因为体力透支。” 何梓澜问道:“小北呢?” 厉允叹口气:“伤不得算太重,但后遗症比较大,要休养一段时间,可能会产生幻觉或短暂失忆。” 阿元倒宽心了几分,打趣道:“还行,反正她也失忆过,虱子多了不怕痒。” 众人纷纷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不过这份笑容没保持多久,祁韵沧醒来后,抛给几人一枚重磅炸弹。 阿元重复着她的话:“你是说,你们同时碰到四只变异体,其中有三级和二级的?” “嗯。” “而触发裴北血纹的条件,”阿元顿上几秒,和众人交换个眼神,这才接着说。 “要你...扇她巴掌?” 祁韵沧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回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对。” “哇哦。”傅雨小小惊叹一声。 禹迟嘴角抽动:“是我想的那个扇吗?” 厉允艰难吐字:“好独特的...爱好。” 何梓澜眉头一挑:“你看看,给人调成啥了。” 不出所料,何梓澜摘得桂冠,荣获祁韵沧一个眼刀。 “本来就是嘛,让你悠着点训她,现在压根收不了场。”何梓澜委委屈屈地嘟囔。 阿元沉思半晌:“要不我们测试一下变量?看是谁打她都行,还是只有老七能触发?” 傅雨推辞:“我没这爱好。” 禹迟婉拒:“小北也没那么贪吃。” 厉允反对:“要去你自己去。” 何梓澜呵呵一笑:“测试啥啊,干脆大家一起上,天下大乱得了。” “何梓澜。”祁韵沧望向她。 “干嘛。” 女人微笑:“出去。” 何梓澜面色凄然,默默趴到窗边数太阳。 祁韵沧没说是有原因的,万一后续有紧急状况,需要裴北出手,她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跟裴北那什么吧。 换成扇巴掌,好歹还能说句今天没发挥好,或者裴北不在状态,搪塞过去。 就是没想到这群朋友,一个比一个损。 尤其是趴在窗边的那位,浑水乱摸鱼,恨不得当天字第一号搅屎棍。 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何梓澜收起手机,回头看她:“干嘛,我透会气就走,你不会不让我走楼梯吧,三楼,我咬咬牙也行的。” “......” 见她不说话,何梓澜又道:“骗你的,落地就死。” 祁韵沧收回目光,懒得再和她说话。 乔诗落莫不是中了邪,否则怎么看上她的? 她选择和阿元交谈:“但有个事情,那只低语能压制我的行动。” 压制?阿元和厉允对视一眼。 智慧型丧尸通常作为尸群首脑存在,负责指挥它们进攻,统领尸群行动,鲜少会出现和人正面交战的情况。 而压制这个说法仅会出现在尸群之间,怎么能对人也起效果? 厉允屈指推起眼镜:“我晚点去查查。” 这事她第一次听说,如果是四五级的变异体还好,散发出的气息确实能把普通人吓得肝胆俱裂,但祁韵沧不可能,她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可能被一只低语压制。 女人复又看向一旁:“裴北能对上低语,她的能力等级大概在三级。” 目光落到裴北身上,阿元颔首道:“好,我们会记录相关数据。你休养期间看着点裴北,她可能会有比较大的后遗症,例如失忆或者幻觉之类的。” 祁韵沧幽幽看着她:“我是病号。” 阿元面露为难:“队里最近缺人,大部分要去调查尸潮聚集的原因,只能辛苦你了。” 祁韵沧:“加钱。” 一旁的厉允点头:“可以。” 阿元瞪大双眼:“喂!我没同意哎!” 厉允斜睨着她:“双倍。” 祁韵沧很满意:“成交。” 阿元气得缓不过气,她捂着胸口:“还有抢救室吗,送我过去。” 何梓澜幸灾乐祸地带着其她人离开,看来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吃瘪嘛。 耳根总算清净下来。祁韵沧沉沉呼出一口气,闭上眼休息。 裴北又做梦了。 她独自狂奔在静谧的森林里,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步步紧逼。 万籁俱寂,黑暗轻而易举地将她包裹在其中,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她和周围隔离开来。 周围安静得让人窒息,抬脚落脚间都是鞋底与稀泥接触的啪嗒声,头顶偶尔传来风吹树叶的轻微响动。 她呼吸沉重,吐出的热息冒着白雾。 无数熟悉或陌生的景象从眼前划过,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愈发清晰。 ——快跑! ——不要回头。 ——永远。 她跌跌撞撞地穿梭在林中,冷风从耳边刮过,仅留下一串短促的回音,好似一首在高峰部分戛然而止的交响曲,仓促到令人叹息。 越来越多的力量从身体中剥离出去,似乎已不属于自己。就像经历着毫无止境的噩梦,深陷在黑暗中永无轮回。 坚硬的灌木枝条在她脸上划出许多道细细的伤痕,只是,不到一会,那些伤痕又诡异地迅速愈合。 很久后,她终于力竭,跪倒在地,喉中发出低低的呜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脑海破茧而出。 “我...我叫...” 祁韵沧猛地睁眼,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就在自己旁边。 定睛看清来人后,她松了口气,收回摸向军刀的手:“裴北,怎么不睡觉。” 墙上的挂钟指向半夜一点。 裴北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谁。” 果然,又失忆了。 女人捏着太阳穴按揉,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你的队长,直属上司,祁韵沧。” 这大晚上的,冷不丁看见床边站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还是在医院,幸好她心脏够好,否则高低得再进次抢救室。 裴北环视四周,打量着陌生的环境:“我在哪。” 她这莫名其妙的动作,着实让人冒鸡皮疙瘩。 祁韵沧跟着她看了一圈,很快收回视线:“医院。” 裴北俯身凑近,手掌在被面摩挲:“祁韵沧,我胸口好痛。” “痛就去睡觉。”她扬起下巴点点病床方向。 “睡不着。”裴北在床上画着圈,往女人那边延伸。 祁韵沧抬眼望她,一时无语:“回你病床去。”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为什么?” “你离我太近了,我不喜欢。”她往旁边挪了些。 裴北歪头思考了一会,落座到床边,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可是你很漂亮。”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祁韵沧伸手挡住她的视线,蹙眉道:“你土不土,快点把话说完,我很困。” 女人表情委屈,清亮的棕色眸子像蒙上了一层雾:“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 一惊一乍的,她是不是有表演型人格。 “你和我住一起的,裴北,”祁韵沧迟疑了一下,补充道,“我们在同一层楼,等你养好伤就能回去。” 裴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情变得茫然:“我叫裴北的话,那,我是谁啊。” 第42章 下属 祁韵沧捏紧被子里的拳头:“你先给我把手拿开。” 裴北偏头望着自己放到她腰上的手,面上露出不解:“为什么?我喜欢这样。” 祁韵沧闭眼,祁韵沧睁眼,选择一掌拍到她颈侧。 裴北眼睛略微睁大,接着软软倒在她身上。 把昏过去的裴北弄回病床后,女人彻底失去了睡意。 就连失忆,裴北都下意识想着和自己亲近,这个信号相当危险。 违背规矩,就会被规矩惩罚,祁韵沧向来清楚。 她实践过两次,不能再有第三次。 闭上眼就是女孩神情恳切的样子:“好好活着,你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而后她便变成支离破碎的影子。 听着时钟转动,祁韵沧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有自己的目标,没必要把裴北牵扯进来。 已经足够了,到此为止吧。 当众人来看望两人时,祁韵沧正顶着两个黑眼圈,准备躺下睡觉。 “你们看着她点,我睡会。” 阿元难得见她这样,乐道:“双倍工资还能让你守夜?” 祁韵沧抿唇:“她国外来的,大晚上不睡觉,发失心疯。” 阿元视线越过她,投向裴北:“她怎么了?” “在那问我她是谁。”女人沉声叹气。 几人的交谈声将裴北悠悠叫醒,她听见祁韵沧说自己失心疯,没由来地难过了一下:“我没有。” 眼见她神色清明,厉允笑着抚上她的头,眼神宠溺得跟看晚辈没区别:“那你还记得自己名字吗。” 她们对裴北的观感越来越好,也愈发亲近,不再端着上级那副架子。 裴北抬眼看着她放在自己头上的手:“裴北。” 厉允偏头示意:“她呢?” 视线挪到另一张病床,裴北轻声道:“祁队。” 像是回答,又像是在打招呼。 看来恢复记忆了,祁韵沧点头道:“行,我先睡了。” 厉允给裴北检查过身体,发现超量使用抑制剂并没给她留下后遗症,总算放下心来,轻手轻脚退出病房。 人刚走没多久,祁韵沧重新睁眼,眼里没有半点睡意:“裴北。” 裴北被她吓一跳,登时把身体坐直,扯得伤口阵痛:“嘶...我在,祁队。” 祁韵沧斟酌着话语,过上半天才回她:“你的情况我已经和阿元她们说了。” “什么?” 裴北心里大惊,怕什么来什么,阿元岂不是要逼自己和别人...?她不想! “放心,我没说需要...接吻。”即使和她来过两回,祁韵沧说出那两个字前,仍旧有点尴尬。 毕竟两次越界都是真实发生的,她没办法若无其事地一笔带过。 裴北松了口气:“那就好,随便怎么说的,祁队。” 女人微微侧头睨着她,看不清眼中的情绪:“我说的触发条件是,扇巴掌。” 裴北声音比刚才还要高个几度,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什么?!” 接吻虽然让人难堪,好歹有些私密性,但扇巴掌这事,可是谁都能来啊! 万一祁韵沧不在,她们又需要自己,不得轮番上阵,打得她晕头转向、鼻青脸肿、灰飞烟灭的? 裴北崩溃了。 她面前摆着一大堆吃的,轮到自己选择的时候,却只剩下一块巧克力味的狗屎,和一块狗屎味的巧克力。 还必须得挑块吃。 眼看她表情交替变换,祁韵沧适时开口:“放心,你是我下属,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女人很微妙地用了‘下属’两个字,像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裴北捕捉到其中的一丝不对劲,没来得及分析,道谢便先脱口而出:“谢谢,祁队。” 礼貌似乎成了她的习惯,不管何时,她都备着这句话,甚至会让人怀疑,假如刀尖朝着她伸去时,她也会优先将道谢说出口。 祁韵沧注视着她,表情沉静:“你的血纹,非必要情况尽量不要使用,尤其是抑制剂,后遗症很大,我不希望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情。” “昨晚怎么了?”裴北一脸迷茫,她对昨晚没有任何印象。 女人眼睛如湖水般深邃,望着她时也毫无波澜:“不要再越界了,裴北。作为你的上司,我有保证你安全的义务,假如有需要,我会配合你使用能力,但也将导致一个问题。 我们避免不了经常相处、作战,这容易让你对我产生依赖。将依赖误当成喜欢的情况很常见,没关系,我能接受,但不想你因此耽误自己,你以后也会有喜欢的人,因此必须把工作和生活区分开。 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总要做出适当的牺牲,我也不例外。毕竟,你的能力才是我所看重的,用义务换取能力,我觉得很划算,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我需要矛,需要盾,但不需要其她的东西,别的对于我而言。” 女人稍顿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捏了一下被单,复又开口:“都是累赘。” 太阳没入窗沿,天色一点点黑暗下去。 裴北觉得头有些晕,她认为是麻药劲还没过,恍恍惚惚地在床上坐了很久,久到祁韵沧睡下,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太痛了,所以眼泪才噼啪直往下落。 原先以为,自己和祁韵沧间只隔着一扇门,只要找到开门的钥匙,她就能站到祁韵沧身边。 现如今,连那扇门都是海市蜃楼。 她打不开,也永远进不去。 考核结束了,这扇门并不为她而开,她只能远远看着她的样子,可望而不可即。 祁韵沧一次又一次地在用行动告诉自己。 不要痴心妄想,裴北。 她不断地推开她,好像裴北看见的希望都是在自作多情。 多好笑,她为对方找的借口,全变成扎向自己的匕首。 心脏一揪揪地钝痛,裴北没办法再思考了,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受。 所以她只是在水中捞月,对吗? 第二天,祁韵沧便办理好出院,回归平日的训练生活。 裴北独自坐在病房里,守着那床空落落的被单。 祁韵沧的一番话点醒了裴北,如果没有血纹的话,她在对方眼里,甚至比不上路边的一颗尘埃。 她可以是路过的新兵,可以是同房的病号,但唯独不能是站在她身旁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义务与利益捆绑,祁韵沧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她。 做好分内的事,才是裴北的职责。 她们不会有明天。 裴北笑出声来。 没关系啦,反正自己也死过一次了,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对方给了台阶,就下吧。 “9462。”“到!” “9463。”“到!” “9464。”“......” 祁韵沧负手站在列队的众人面前,迟迟未等到最后一位报数,她眉头紧锁,还未开口,目光落到队伍右边,她一怔。 9464还在住院。 自己总下意识认为,裴北时刻会在,以至于一时改不了口。 祁韵沧收回目光,哑声下令:“列队!五公里越野准备!” 裴北出院是半个月后的事情,当队伍里响起“9464报道!”的声音时,祁韵沧呼吸停了半秒。 她看向队伍中神色自若的女人,面色依旧苍白,但多了份她形容不上来的情绪。 “欢迎归队,9464。” 裴北缓慢而坚定地抬手回礼,臂上是还没消散的疤痕。 祁韵沧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下达后续的指令。 此后,她们的生活如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时刻看得见对方,却再无近一步交集。 早上出门集训时撞见,裴北会客气地后退半步,让她先下楼,自己再慢慢跟上。 吃饭碰见她,也只会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去和谭清许颖等人坐到一起。 等祁韵沧回到宿舍大厅,裴北正和阿元一块打游戏。 她们之如同一个被打开的活结,各自留下许多皱褶,又在夜晚试图抚平。 她去酒柜翻出一瓶红酒,坐到岛台上。 何梓澜面前摆着伏特加,眼见祁韵沧坐来,她挪动到女人身旁,愁眉苦脸:“这怎么回?” 祁韵沧望着何梓澜手机上备注为“不要回她”的消息,挑眉开口:“不回。” 何梓澜气得猛揉头发:“不是让你看备注!” 她重新看了眼消息。 【下次再聊。】 的确没得回。 祁韵沧头也不抬,手指撕开瓶封:“跟她约个时间。” 何梓澜摸来个高脚杯放到桌上,不解道:“约时间干嘛?” 祁韵沧抬眼瞟她:“见面。” 何梓澜迟疑地望着她:“你认真的?” 女人拧动开瓶器,慢悠悠拔掉木塞:“嗯。” “哎,我提过,她说最近很忙,可能没空接待我。” 红酒潺潺流入杯中:“那就等。” 何梓澜偏头看了眼和阿元打游戏的裴北:“你们最近怎么了?” 祁韵沧仰头喝酒:“没怎么。” 她不信:“很奇怪诶,整得跟那...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不然呢,你想我们有多熟?”酒杯放到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小北都和我说了。” 祁韵沧拿酒的动作一顿,而后看向她:“你很不会撒谎。” 何梓澜也笑道:“你也不太会掩饰。” “没什么,不想玩了而已。” 何梓澜撇嘴:“你看我信你吗,咱两认识也快十年了,跟我说说看,你跟谁玩过?” 祁韵沧低笑出声,她两指夹住高脚杯晃动:“偶尔心血来潮不是很正常?这个年纪有什么不可能的。” “所以你们...你们?”何梓澜你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她震惊于祁韵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天塌了,地陷了,祁韵沧铁树开花了。 女人掂起酒杯和她相碰:“那倒没有,冷静点。” “啥时候的事?”何梓澜自然懂她的言下之意,立马开始八卦。 祁韵沧瞥她:“少问。” 何梓澜撇嘴,送去个白眼:“你两这半死不活的样,谁看不出来啊,什么原因?” 女人下巴微抬,目光落到她手机上:“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何梓澜挥手,摆出一副对这事游刃有余的态度:“嗐,小问题,信手掂来。” 客厅的游戏声音有点大,盖住了两人间的寂静。 祁韵沧放下酒杯,突然道:“她让我想起小年了。” 何梓澜目光一凛,场面霎时沉默。 她知道,这是祁韵沧最不愿意提起的一段经历,始于她们认识初期,以至于祁韵沧很久都没有走出来,至今还要接受心理咨询。 “那你去看过她吗。” “很久没去过了。” 何梓澜拍板敲定:“我陪你去看看吧,很多事情,你要接受它已发生的事实,活在过去对当下没有任何帮助,走出来,你才能更好地看见未来。” 祁韵沧仰头喝尽杯中的红酒:“我一直都看得见。” 何梓澜摇头:“这只是你以为。” “你一直活在过去,韵沧,你躲在自己建造的堡垒里不愿出来。” “从来,都没有站在未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下属 第43章 朋友 拿起酒瓶的手凝滞在半空,祁韵沧错愕地看了她一眼。 “你想说没有对不对?”何梓澜说出她想说的话。 “我们之间向来没有秘密,韵沧。” 何梓澜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她和祁韵沧一样,善于暗中观察并分析局势,永远都可以看得出对方心中所想。 祁韵沧自嘲般笑一声:“是。” 自己和何梓澜性格非常相像,但一个理智到近乎摧毁自己,一个却又总是不合时宜地犯下冲动。 何梓澜会适时缓和她造成的僵持局面,她也会在必要时将何梓澜拉回正轨。 她们并不完美,各自性格上都有缺陷,祁韵沧步步为营,何梓澜随心所欲,也是阿元将两人安排到一起的原因,互相弥补,互相扶持。 何梓澜切开一个柠檬,将汁水榨进杯中:“你没意见的话,就挑个时间去看望小年吧,她肯定也很想你。” 祁韵沧缓缓摇头:“是我们。” 说完这句话,她看见何梓澜在笑。 对方又重复道:“对,是我们。” 她们永远都是朋友。 最好的,朋友。 听见两人的休假申请,阿元倒也不意外,她指尖轻点着手柄:“行,我正好要派她们去维和,那就先让禹迟她们带队吧,等你们忙完自己的事再来接手。” “晚点我把给小年准备的东西拿过来,顺便帮我跟她问个好。” 何梓澜调笑她:“哟,铁母鸡这回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阿元斜斜瞟着她:“还能是什么,小年喜欢的无非就是那些,我还给她买了最新的电影光碟。” “好,两天后出发吧,我明天先去趟城内,有事要忙。”祁韵沧放下酒杯,转身上楼。 阿元目送她上去,转头问何梓澜:“她不是三年没去看过小年了吗,你怎么说动她的。” “感情那点事呀,解铃还需系铃人。”何梓澜说得老神在在的,活像个神棍。 阿元笑得无奈:“一个两个自己的事都弄不明白,开导别人倒是一套又一套。” “您明白的话,这消息该怎么回?”何梓澜再度掏出她的手机。 阿元捏着她的耳朵:“少喝点就知道怎么回了。” 何梓澜嗷嗷乱叫着:“小北!怎么厕所上这么久,快来救驾!” “来了来了。”卫生间门打开,裴北小跑着出来。 刚才几人交谈的时候,她早就洗好了手,只是听她们交谈的内容,似乎是个很严肃的话题,她一时不好贸然出去。 小年这个名字出现得很频繁,仿佛和几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却从未见过,看样子是退出了北极狐,在某个地方居住。 是什么让她放弃和自己的队友一起生活?突如其来的变故?祁韵沧提起过的那场灭城尸潮?还是伤残? 裴北不得而知,只能暗自猜测。 她坐到沙发上,依稀还能看见祁韵沧门口的那束小小仙人掌,它骄傲地竖起满身尖刺,迎接着裴北的注视。 一如遍布女人身上的荆棘。 裴北暗自笑笑,接上阿元的话:“我们三个轮流来?” “对,输了的下去候补,是不是很像拳皇啊。” “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祁韵沧发动汽车往城内驶去,这次她没带任何人,独自一人上路。 她要先去小年住过的地方看看。 打开收音机,里面便传出广播:“前段时间,各地尸潮纷纷出现躁动,望各个幸存者营地做好防范,提前诱转尸群行进方向,如果需要帮助,欢迎联系鹰眼或火种...” “下面插播一条鹰眼的通缉告示...” 又是他们,没完没了。 祁韵沧旋钮跳转频道,音乐悠然飘出。 [I reach to you.]我奔向你。 [ I know you can feel it too.]我知道你同样能感觉到。 [We''ll make it through.]我们一定能克服难关。 她往窗外看去,此刻已经入秋,昏黄的树叶跌落到地面,随车辆行驶的气流舞动。 阳光飘向大地,景色骤然变得五彩斑斓。 听得人想睡觉。 祁韵沧抿抿唇,再次调换频道。 与此同时。 裴北站在机房内,厉允敲敲打打地设置了半天,这才给她让出位置:“搞得神神秘秘的,什么资料还得进内网搜索。” “私事啦。” “噢,我懂。已经给你弄好了,你有半小时的权限,时间一到,主机就会自动销毁相关记录,你的ip也会抹去,她们追踪不到的,抓紧时间吧。” 厉允听寻夜提起过,当时裴北醒来,哭得那叫一个惨烈,看着和家人感情很好的样子,她现在应该是想找家人的相关信息了吧。 厉允没再打扰她,将她一个人留在机房里。 裴北沉默片刻,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般输入了祁韵沧的名字。 很快,女人略显青涩的面庞便出现在屏幕上,她的相关信息也一同附录在下方。 【人员档案】 [照片] 姓名:祁韵沧 性别:女 年龄:25岁 出生日期:2014年12月23日。 身高:172 籍贯:不详。 家庭成员:不详。 注:因系统信息更新不及时,游荡者或遗孤等身份录入系统后,不会关联相关信息,必须由在世亲属带领,方可前往登记处补录。 看来,祁韵沧从有记忆起便生活在丧尸横行的世界,还没有满一岁,就被卷入这场灭世之灾中。 她一路摸爬滚打才站到现在的位置,又经历了什么? 裴北盯着那个资料出了会神,很快反应过来,她是为了另一个名字来的。 薛辰。 那天那个黑衣人这么称呼自己。 裴北暗自思索,晨?尘?还是沉? 将所有可能的名都试了一遍,一无所获,搜出来的不是游荡者,就是清道夫等职业,长相全和自己不相符。 直到敲出‘薛辰’这两个字,摁下回车后,跳出来个不一样的界面。 【*警告*—资料已删除—*请联系上级获取权限*】 界面闪烁着诡异的红色光辉,像是在无声地警告她这个窥探者,不要去探索你不该知道的事情。 看来就是这个了。 裴北指尖错落着敲打键盘,她在思考,为什么资料会删除?她不过是个被通缉的血纹拥有者,没必要将详细资料抹去。 或许,这具身体之前取走了什么机密文件?所以才遭到通缉? 裴北盯着最后那行字,她登录的是鹰眼内网,资料肯定还在,也许以其它方式保存下来了,因此需要更高权限才能查看。 厉允通过上次的木马植入,已经取得整个分基地的最高权限,如果她们的权限还不够,那就只有...主基地了。 什么身份需要隐藏得如此之深? 裴北目光扫过这片红□□面,重新搜索。 “通缉编号-730” 自己的长相跃然屏幕之上,下方是通缉详细信息。 【通缉告示】 [照片] 姓名:通缉编号-730 性别:女 身高:170 籍贯:不详 通缉金额:5473698 通缉告示:此血纹拥有者能力极度危险,袭杀鹰眼两队巡逻士兵后出逃,配合我方将其抓获的,将... 裴北略一扫视,立马输入下一个搜索的名字。 “通缉编号-729” 这回跳出来的人有名有姓,而不是以编号代替姓名,明显是有人不想让薛辰的名字被搜索到。 阿元她们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 裴北关闭界面,慢慢吐出一口气。 目前获得的信息查不到更多,只能从长计议了。 调整好心情,她紧绷着嘴唇,一点点打出自己母亲的名字:裴书之。 指尖带着一丝期盼,小心落在回车键上。 光标开始旋转。 几秒的等待在此时变得无比漫长,机房内的死寂让掌心冒出一层薄汗,裴北呼吸变得急促,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屏幕,眸中洋溢着紧张与兴奋。 终于,可以再次见面了。 几个窗口闪现跳动,最后弹出一张报告单。 【死亡登记】 姓名:裴书之 性别:女 年龄:43岁 死亡时间:2016年3月15日。 注:因年代久远,某些死者具体死亡时间无法准确得知,现仅以发现尸体的时间为准。 裴北如遭雷劈,呆坐在椅子上,很快,她像是难以相信般,又迅速搜了几个人名。 她的外婆,裴畹兰,她的同学,朱倩,还有她熟悉的各个人。 无一例外,全部标注死亡。 周遭气温骤降,明明穿着长袖,浑身却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无助地望着屏幕,动作停在了那里。 原本裴北还抱有希望,总能有人活着吧?只要得知她们的近况,哪怕是一个,也可以远远地将自己和过去连接到一起。 就算不见面,她也有个牵挂,有自己想保护的人。 现如今,她和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全被那堆冰冷的死亡报告毫不犹豫切断。 锅里咕嘟嘟冒着白雾,裴书之舀起一小勺尝咸淡,裴北探头望了眼客厅的外婆,织针在她手中上下翻动,很快编出一条围巾的雏形,朱倩嘴里咬着苹果,和其她朋友一起帮忙收拾餐桌。 感受到裴北的目光,几人抬头回望,张嘴说了些话。 裴北努力去听,却怎样也听不清,眼前一片朦胧。 母亲温和明媚的笑容倒映在眼眸,显得无比讽刺。 须臾,她缓缓捂住嘴,压下喉间溢出的绝望哭嚎。 她们等不到自己了。 全都和这突然跳过的二十多年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键盘,溅出晶莹的水花。 自己还没有再和她们吃一顿饭呢,没有听见她们的叮嘱和笑闹,也没有好好道别。 为什么分离总是不给人半点准备,到来得毫无征兆。 外面是艳阳高照的初秋,松鼠捧着松果蹿到树上,欢欣雀跃地啃开坚硬外壳。 麻雀蹦蹦跳跳来到树底,啄食掉落的果渣。 裴北孤零零坐在黑暗的机房里,屏幕闪动着关闭倒计时,像是催促她和过去做个道别。 隔着玻璃,裴北轻轻抚摸那张再也不会出现的脸,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们来生再见,记得要等我,妈妈。 窒息的痛楚一**涌入胸腔,在这片末世落地生根。 这是毫无希望的未来,她被彻底遗忘的未来。 歌词节选自Céline Dio(席琳迪翁)演唱的的I Surrender。听的时候觉得歌词很合适,关于爱与梦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朋友 第44章 院子 汽车驶入城内,停在一个大院外,院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围栏上的锈迹斑斑剥落,几个工人正扯下铁栏杆上攀附的藤蔓,提着油漆粉刷栏杆。 院子里是一群嬉笑打闹的小孩,她们互相追逐着玩耍,几个年纪稍长的女人站在一旁看护,温声提醒她们小心点,不要摔到撞到。 树叶簌簌飘下,片刻后又被竹帚扫去。 扫地的人听见车声,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停在外围的汽车,嬉闹的儿童也随之一齐望去。 祁韵沧刚拉下手刹,一个略显犹豫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小祁吗?” 女人望向对方,眼神柔软下来,她摇下车窗回答:“刘姨,是我。” 刘姨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打开院门,朝身后的孩子喊:“哎呀!是小祁!快来打招呼,你们沧姐姐回来了!” 铁门吱呀打开,另一个女人很快走到车旁:“小祁回来啦,最近还好吗,没人欺负你吧?” 祁韵沧有些无奈:“郑姨,谁还能欺负到我啊。” 眼见她比上次回来时更瘦了,郑姨眼中露出几分心疼:“又瘦了,你要按时吃饭呀。” 祁韵沧从后备箱取出一堆装了各类衣物的手提袋,缓声道:“我会的,您别担心。” 一堆小孩此时也蜂拥而上,围着她一口一个‘沧姐姐’地叫。 祁韵沧将手提袋交给几个阿姨,在对方温和的嗔怪中回应:“郑姨、刘姨,钱赚来就是花的,我没什么用钱的地方,用在有需要的地方更好,你们不要见外。” 说完,她半蹲下来,揉了揉面前小女孩的头:“小月,又长高啦?” 小女孩用力点头,骄傲地挺起胸膛:“嗯!沧姐姐,我最近都有乖乖吃饭哦!” 祁韵沧眼中露出几分赞许:“真棒,那文文呢?” 戴着近视眼镜的小女孩涨红了脸,半天才说话:“我、我也没挑食。” 女人面上的沉静被融化,她兀然笑开:“那小文也很棒,值得表扬。” 一旁遭到冷落的小女孩嘟囔着抱怨:“沧姐姐,你都不跟我说话。” 旁边的小孩也挤上来:“还有我...”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围着祁韵沧说了半天,事无巨细,包括今天吃的什么、昨天梦见什么、院子里又落来几只鸟、最近画了几幅画,等等等等。 眼见一群孩子大有不说到天黑绝不停下的架势,刘姨适时给她解围:“好啦,你们沧姐姐开车过来很累的,先让她休息会,之后再慢慢说,好不好?” 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应下,给她让开一条路,很是不情愿。 “这次回来住几天?”郑姨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不止的祁韵沧,眼里满是慈爱。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她们认识祁韵沧起,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十三年了。 眼见着她从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成长为如今风仪玉立的大人,郑姨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孩子长得标致,性格也好,要是有个陪伴她的人就更好了,好歹有个照应不是? 祁韵沧闻言,眸光黯了些:“就一天,我想去看看小年。” 听她提起小年的名字,郑姨不由得挪开目光,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小年呀,是该去看看了,她肯定很想你。” 祁韵沧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郑姨,你和我朋友说的话一样。” “小年肯定给大家托梦了,你说对不?”郑姨朝身旁的刘姨挤眼。 刘姨笑应着:“对对对,小年的房间一直空置着,她估计也很无聊吧。” 郑姨像是想起什么,声音低了些:“我们前段时间还找到张小年画的画,你吃完饭去看看吧?” 祁韵沧一怔,点头应下:“好。” 她本就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一点,和几个阿姨寒暄一会工作生活,又陪一群小孩玩了半天,等到她们的笑声逐渐跑远,这才走向小年的房间。 伸向门把的手踌躇许久,抬起又落下,最终推开了房门。 房内纤尘不染,明显经常打扫,看着像还有人住在这的样子。 阳光透过窗户投进来,照到两个女孩身上,她们趴在地板,面前摆着一幅画。 “哎,这个戴眼镜的姐姐是谁呀?”小女孩指指画上的人。 另一个甩头,摇得头上马尾辫一晃一晃的:“不知道,但我认识这个短头发的,她给我买过小皮球。” “那这个是不是沧姐姐?”女孩又指向画中笑得明媚的女孩。 “不像...吧,沧姐姐好少笑的,一般都是这样。”说着,她有样学样地板起脸。 记忆里,女人从未笑得如此明艳,顶多勾勾嘴角,几秒后又烟消云散。 祁韵沧站在门口,两人的交谈悉数传入耳中,她温声道:“是吗?” 两个小女孩浑身一僵,很快就惊呼一声,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 完了完了,阿姨们从不允许任何人进来,说这个房间对沧姐姐很重要,不可以随便进来玩,如果被她们发现,免不了要挨一顿骂的。 女孩垂着头,将手背到身后,一副做错事等着领罚的样:“沧姐姐,我们、我们没有弄坏东西,也没有搞脏这里,只是是想进来看看。” 另一个女孩也点头附和:“嗯嗯!刘姨嘱咐过很多次,我们很小心的,我们...只是想看看这幅画。” 说着,女孩还抬手做了个偷偷摸摸的动作。 祁韵沧微微扬起唇角:“别紧张,我相信你们。” 目光在房里扫视一圈,她声音更轻了些:“这个房间里的小年姐姐,应该很久都不会回来了,有你们在是好事,她会很开心的。” 祁韵沧咬了下唇角,声音沙哑:“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帮她守好这里,好不好?” 两个小女孩对视一眼,飞快地用力点头,郑重承诺道:“好!沧姐姐放心!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女人走上前,亲切地揉着她们发顶:“姐姐现在想找些东西,可以让我单独待一会么?” 女孩飞速跑向门口,小心带上房门,还不忘探个头和她道别:“沧姐姐再见!” 祁韵沧侧身看她们:“再见,玩的时候注意安全。” 女孩眨眨眼,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而后关上门,咚咚咚跑开。 祁韵沧重新看向房内,房间里的格局和以前别无二致,被单还是小年喜欢用的款式,只是已经洗得有些脱色了。 她缓缓走到床边。 上下铺旁摆着个木质画架,上面没放画布,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祁韵沧站定脚步,弯腰拾起地上被精心装裱起来的画。 上面的人笑得天真,右下角落了七人的签名。 年杪秋、祁韵沧、何梓澜、禹迟、伍元、厉允、傅雨。 她轻抚着这幅几年前的画,记忆回溯到当时的场景。 众人结束一天的辛苦训练后,相约着去河边散步。 小年抱着一堆东西,气喘吁吁地跑来:“我们一起做个纪念怎么样?” 何梓澜好奇地凑过去:“什么纪念?” 小年扬起手中的画板:“你看呀,我们把自己画下来,过几年再拿出来看,感觉肯定很奇妙。” 祁韵沧打磨着手中的军刀,头也不抬:“拍照不是更好保存吗?” 小年从背后搂住她的脖子,压得她身体往前倾了些:“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手工做的更有意义,我想把这一刻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以后呢,假如我们分队了,我还能拿出来看看,想念一下大家。” 傅雨站在一旁,拎起小年的颜料盒研究:“嚯,你装备还挺齐全。” 小年不好意思地挠头憨笑。 阿元扬起手中的相机:“小年想法跟我一样,但我要先拍了再画。” 何梓澜翻她白眼:“你事好多,赶紧的。” 厉允捏着眼镜打量她:“拍得清楚吗?” 阿元对自己很有信心的样子:“那必须,你还不相信我吗?” 禹迟将小年拉到一旁悄悄嘱咐:“把我画得比老七好看点,我可不要输给她。” 小年眯起眼睛笑:“放心,你们两个都会很好看的。” 祁韵沧收起手中的刀:“开始吧。” 几人在河边站定,霞光绚烂,一如她们当时的心性。 阿元摆弄好相机,急匆匆跑到站好姿势的几人旁边。 “来,3、2、1、茄子——!” 相机没有半点动静。 小年笑着偏头问阿元:“阿元,你相机是不是...” 咔嚓一声,小年迅速转头,被闪光灯照得眯了一下眼。 阿元满脸疑惑地取下相机检查,众人站在一旁,看相片拍得怎么样。 几副笑意嫣然的青涩面庞里,夹杂了一张糊掉的人。 禹迟眉头紧蹙:“不行,小年拍糊了,重新拍。” 小年满不在乎地笑:“没关系啦,我能画出来的。” 何梓澜将她摁回去:“这可是我们第一张合照,必须认真拍。” 众人重新调整位置,相机闪光灯再次亮起。 这回大家都满意了,只有小年皱着眉看照片:“我觉得你们第一张拍得好看些,要不这样,多洗几张,我把第二版的自己剪下来,贴到第一张上面。” 禹迟向来怕麻烦:“就留第二张,大家整整齐齐的,多好。” 傅雨应声:“我也这么觉得。” 眼见众人纷纷闹着要第二张,祁韵沧适时开口:“我和小年一样,要两张。” “还有我。”何梓澜立马接话。 阿元被她们吵得头疼:“打住,两张照片每人一份!自行处理!” 小年支起画板:“都听你的,我开始画了,大家有没有什么要求?” “没有,好看就行,每个人要有特色。” “附议。” “给我画瘦点。” 几个人将小年围在中间,叽里呱啦地指挥着。 小年从众人的包围里抽出身来,神采奕奕望向祁韵沧:“韵沧,笑一下?” 祁韵沧犹疑一瞬,面上绽开个明朗笑容。 小年定定看了她几秒,回以一个含蓄的微笑。 其实,祁韵沧不记得那天后面是怎样的了。 也许大家围坐在一起,重新复述自己的梦想;也许在闹着让小年再给自己画一张单人相;也许她们站成一排,好让小年更清楚地看清自己脸上的细节。 记忆里的小年坐在那里认真画像,与众人渐行渐远。 几人曾经开过玩笑,说小年作为她们年龄间最小的一个,肯定寿命最长,以后住养老院得指望她。 万一哪天被护工打,也能有个人来主持公道。 事实上,小年在几人间走得最早,早到让人觉得荒谬。 年杪秋,生于秋,卒于秋。 祁韵沧看着桌上的照片,小年的剪影旁溢了些胶,女孩抿着唇,表情严肃又认真。 她从未想过,自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教会自己如何分别。 女人拉出桌下的凳子,坐在了窗边。 手指轻轻拭去相框上的灰尘,祁韵沧回望着照片中的年轻女孩:“这幅画,就当是你给我留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第45章 厂区 裴北整理着身上穿戴的装备,听禹迟讲述情况。 “这次的委托,属于一个小型幸存者营地,近期,她们处于鹰眼和游荡者的交战范围,饱受波及,因此找到我们。” “各位都是第一次参与维和行动,请务必牢记,保持中立,除开必要的自卫行为以外,不得擅自使用武力,不能主动攻击。” “是!” 众人的标识早已替换,一枚绣着和平鸽的绿色臂章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何梓澜双手环抱,漫不经心地靠在一旁的车上,目光来回巡梭。 看时间,祁韵沧应该快回来了,不知道能不能和她们碰上。 车队开出大门时,刚好与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越野擦肩而过。 视线木然扫过那辆车,不知怎的,裴北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波动。 不要去想了。 她收回视线,缓缓闭上眼。 车内的女人目送车队飞驰而去,发动汽车进入基地。 经过半天的颠簸,众人总算来到此行的目的地。 禹迟远远便下了车,步行上前,说明来意后,戒备中的守卫这才打开大门。 这是个位于郊区的废弃厂房,被改造得生活气十足,四处都晾晒着衣物和肉干,空气里是一股清新的肥皂味,厂房后面的空地上,有块区域被挖开,用来种植一些农作物。 居民井然有序地干着自己该干的事,种植、巡逻、养殖、打猎。 见到有陌生人进入,几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表情戒备地看着她们,面上抱有十足的敌意。 联系她们的女人快步走来,给众人介绍起情况:“抱歉,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最近游荡者经常出现,她们对陌生人不友好也正常。” 她补充道:“哦对了,我叫罗佳玉,你们可以叫我罗姐。” 罗姐身材壮硕,缝满补丁的衣物也掩盖不了她彪悍的气势,没有一副强壮的身体,显然也没办法成为这里的领头人。 禹迟上前与她握手。 罗姐侧身展示厂区内的情况:“如你们所见,我们这里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都在担任其它的危险工作,留在家里守卫的人不多。” 裴北闻言,眼里浮上几点水雾,她没由来地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朋友。 如果她们能遇上一个这样的幸存者营地,是不是也能...多看这个世界几眼? 她伸手覆上旁边的墙面,青苔几乎将墙面侵蚀,墙角甚至长满了霉菌,用手一摸,便能抠下一块墙灰。 “因为交战,游荡者开始掳走妇女孩子卖钱,很多人在反抗过程中牺牲,然后...尸体也被拉去当诱饵。” 最后连个完整的部分都落不下。 罗姐吸吸鼻子,掩去话语里的自责:“老人和孩子开始接替空出缺口的工作,游荡者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不时有居民低咳着从队伍旁路过,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们面黄肌瘦,身形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禹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听着实在冷血:“为什么...不换个地方安家?” 一百多里外就有个城镇,可以给她们提供必要的生活保障。 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罗姐缓缓摇头:“在这里,我们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如果去了城内,光是每天的保护费都很难凑齐,到时候又能去哪呢?” 城内有的是办法把人骨缝里最后一滴血都榨干。 去当活饵、去出卖尊严、去当掉身上值钱的一切。 她们在那些高层的眼里,和清道夫手上的‘肉猪’别无二致,只有新不新鲜的区别。 所有人身上都标着明晃晃的价码。 裴北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肉猪’这个词的时候有多震撼,人也成了牲畜,被圈养,被食用,被盖上印章偷偷贩卖。 裴北在心里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突然很愧疚,自己不该把希望建立在人命堆砌出来的安宁下,如果家人还活着,绝不会想看到这样的世界。 没有温度,一切都要靠价值来换取,也许前一秒刚咽气,后一秒就被人血淋淋捏在手里。 她太天真了,她的痛苦是真的,但视野也是如此狭隘,狭隘到看不见别人深陷的困境。 禹迟表情凝重,她望着裴北摸下来的那块墙灰:“厂区地理位置太潮湿了,附近植物疯长,你们支撑不了多久的。” 她和傅雨交换个眼神,傅雨立马明白禹迟想说的东西,去一旁拨打电话。 禹迟缓缓开口:“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提供一个地方给各位。” 今天没有太阳,天气相当阴沉,但禹迟说的话,成了穿透厚重云层的光。 祁韵沧前段时间清理出的城镇很是寂寥,正亟待鲜活热闹的人气将它填满。 罗姐眼睛亮了亮,很快又愁云密布:“厂区有将近两百个人,转移过去太耗时间了,况且...” 她不舍地看了眼这儿,自己从小就在附近长大,看着末日来临,看着周围变迁,她的命运已经和此地密不可分。 裴北蹲下,和墙角后冒出半个头偷看她们的小女孩对视。 “我们没有能力再支付其它报酬了。” 小女孩朝裴北做个鬼脸,又转身跑开。 她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神纯澈透明。 禹迟笑着摇摇头:“不用马上支付,可以慢慢来,我们提供的地方安保更加完善,也能更好地把孩子们养大。” 一个糙纸做的飞机摇摇晃晃落在脚边,禹迟抬头望向它飘来的方向。 孩子们抓着木制玩具打闹,老人拄着拐杖晃悠悠从一旁路过,断了条腿的人坐在略显老旧的轮椅上,车轮吱呀往前转动,一寸寸推动她的身体。 就算物资匮乏成这样,这座营地依旧在把资源尽可能往弱势群体身上倾斜。 禹迟笑了,她们不担心费用,那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即使原来的北极狐已分崩离析,她们也从未放弃将小年的梦想延续下去。 与那座小镇的生命,一同延续下去。 裴北拾起地上的纸飞机,交还给一旁踌躇的小孩。 禹迟重新看向罗姐:“而且,没有保护费。” 罗姐被这话惊到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们,天上突然凭空掉下来一块馅饼,没人敢贸然去接。 “这...”她的确对维和者有所耳闻,但她们活动范围太小,很多人从未真正见到过。 就连她们的联系方式,还是前段时间火种甩给她们的。 火种也是个佣兵组织,但和鹰眼很不对付,前不久刚让鹰眼吃了个大亏。 罗佳玉搞不懂几个组织间的弯弯绕绕,只是那天火种的队伍偶然路过,用两把枪换了她们几个番茄,说嘴馋了想吃点水果,可又没带钱,提出以物换物。 攀谈时提起最近的交战,火种的人建议她们联系维和者。 其中一个女人是这么说的:“那群傻子最喜欢干这种事了,说不定还要倒贴钱给你。” 说完,她两三口吃完手中的番茄,挥手道别。 禹迟看出了她的担忧,缓声道:“你可以先派人去看看,确认安全再联系你们。” 说着,禹迟将手机交给她,又示意傅雨也拿出手机,去开车。 罗姐看着手里的两台手机,呼吸有些颤抖,仿佛捧着的是对方炽热的真心。 “好,我这就、这就叫人来。”她慌忙应下。 她点出几人跟傅雨一起出发,在送几人上车后,罗姐依旧没缓过神,难以想象,困扰她们多年的问题竟然如此轻易被解决。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不求回报,不计利益,明显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 要么被人吃,要么吃人,她们从未有别的选择。 禹迟挠挠头,说得很神秘:“这个嘛,可能是梦想吧。” 罗姐想不明白,什么梦想,值得她们如此大动干戈? 其她队员正取出包里的食物,分发给周围的居民。 抱着孩子的母亲卸下眼中的防备,轻声道谢;老人握住她们的手,擦拭着眼旁的泪;女孩跟着大人走来,胆怯接过对方给自己的糖,站在原地不敢动。 当着她的面,裴北撕开包装,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咀嚼,然后将剩下的递给她。女孩迟疑一会,这才小心翼翼接过,小口啃食起来,眼睛一点点亮起。 罗姐看着周围,因为她们到来,这地方再也没有之前死气沉沉,真的有了些不一样的改变。 也许,选择相信她们不是件坏事。 罗玉兰又和众人聊了许久,给她们安排好过夜的地方后,邀请她们一同吃晚饭。 禹迟应下,并继续了解附近的情况。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许多人围坐一团,手里拿着竹篾和薄纸,一点点编织着。 “罗姐,她们在干什么?”裴北打量着忙碌的居民。 罗姐看了眼那些人:“晚上要用的水灯,祭拜用的。” 自从丧尸爆发后,她们有了项传统,每当秋季快要结束时,大家都会自发去河边放水灯,纪念自己逝去的亲朋好友。 裴北望着编织水灯的居民:“能教我怎么编吗?” 她也想纪念自己的家人,送她们最后一程。 队伍里的其她人随之开口附和,她们同样有需要纪念的人。 “可以的,材料还有很多。小菲,过来教姐姐们编水灯。”罗姐招手叫来一个小女孩。 零点一过,厂区内的人纷纷来到空地,她们面上带着困意,但谁也没去睡觉,这个节日对大家来说都很重要。 罗姐指了个方向:“在河边,要出厂区,但是不远。” 禹迟偏头望向身后的裴北:“去前面开路吧,刻度。” 裴北点头应下,小跑着出发。 今夜没有月亮,夜色浓稠得如同墨汁,裴北打着手电往前跑去,确认周围没有丧尸后,摁下对讲通知众人过来。 众人在河边站定,凝重的气氛蔓延开来,她们点燃手中的灯,弯腰放入水面。 克制的抽泣声中,承载了思念的光芒随波涛起伏,流向更远的天边。 “妈妈你看。”小女孩惊呼一声。 大家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无数光点飘了过来,先是零星的灯火,继而汇聚成川,它们熙熙攘攘挤在一起,形成一条沉默流淌的星河。 裴北直起腰,她凝视着上游涌来的光芒,眼眶再次湿润。 小北就...送你们到这了。 灯光随水流越飘越远,没入遥远的地平线。 另一边,祁韵沧通过检查站,拿出带来的礼物,和何梓澜走向林中。 “小年一个人呆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有了点人气哈。” “嗯。” 祁韵沧盘腿在小年墓前坐下,因为不常有人来,周围已经生了一圈杂草。 许多崭新的礼物摆在墓碑前,显得格格不入。 她伸手拂去面前的落叶,手指滑过光盘包装,带起塑料膜的窸窣声响。 “小年,我还是...不太敢来。” 如果我那天再快一点,再坚定一点,你是不是就不会... 每来看小年一回,她的愧疚就深一分。 祁韵沧擦拭着墓碑上的积尘,像在揩去她堆积的自责。 女人顿了顿,声音沙哑:“我最近遇见一个人,她...总能让我想起你,如果你还活着,一定能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和你一样,纯粹、炽热,有一颗赤诚的心。 也同样会让我害怕,害怕再失去一次。 风掠过树梢,带来一丝凉意,祁韵沧就那么静静坐着:“我总在做错事,这次也是。” “我把对你们的愧疚,都投射给了她。” 让裴北平白无故承受那些,这对她并不公平。 有时候甚至会分不清,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 “你说过,要我学会向前看。” 然而我永远都在回头,回头看那些让我后悔的事。 她望着沉寂的林间,眼眶泛着红:“我想走下去。” 可我找不到路了。 墓前起了些风,吹得杂草左右摇晃,发出一片沙沙声。 眼前渐渐亮起,几缕光线穿过枝叶缝隙,越来越盛。 祁韵沧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一片星状的橙色布满江面。 她直愣愣望着被映照得宛若天河的前方。 无数盏水灯散落在水面,点亮了她眼角的晶莹。 一旁沉默多时的何梓澜开口:“记住她们,不要忘了她们,往前走吧。也许,这就是小年给你的回答。” 河对岸,裴北放下最后一盏灯,视线越过河面,仿佛在回望什么。 须臾,她转身融入离开的人群。 祁韵沧侧过头,任风吹干自己眼中的雾。 “好,往前走。” 往前走,就不会回头。 第46章 威胁 第二天一大早,随傅雨一块回来的,除开几辆卡车,还有裴北熟悉的白色越野车。 裴北轻轻吸了口气,掩去一瞬间的怔愣,和谭清同时发力,将坐在轮椅上的人抬上车。 祁韵沧暼眼正忙碌的众人,下车走向禹迟:“情况如何?” 禹迟正拿着本子清点人数:“老人和小孩比较多,明天应该能全部送走。” 祁韵沧颔首道:“好,等侦查确认路线安全后,你随车护送吧,我来接手后续的统筹。” 目光落到一旁的罗姐身上,她微微点头致意。 罗姐一怔,不好意思地回笑。 谭清挥着铲子帮人铲起作物,装进编织袋里。 即使不清楚移植过去的存活率,好歹能给居民留下个念想。 待第一批车队出发后,众人也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裴北将能量棒递给小女孩,小女孩轻声道过谢,拿着吃的转身奔向家人。 脑袋猛然撞上后方走来的人,小女孩本能低呼一声,捂着额头后退半步。 祁韵沧正和罗姐边走边了解厂区情况,怀里突然撞进来个小小的身躯,她停住脚步,垂眸望着对方。 女人今天穿着一身深色战术装,工装裤束进棕色军靴里,裁剪得体的黑色衬衫将她身形勾勒得流畅利落,显得愈发高挑。 她袖口挽上去半寸,露出腕间的手表与身份标识链,整个人看起来低调又有力量感。 小女孩求助般回头看着裴北,女人身上散发的锋芒让她害怕。 祁韵沧抬手揉揉小女孩的头,适时开口:“疼么?” 再不说两句,只怕这小孩都要哭出来。 “不、不疼。”小女孩绞着手指,不敢看她。 兴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冷,祁韵沧目光柔软下来。 她屈膝半蹲,让自己和小女孩处在同一高度,又从口袋里取出几颗糖,放到小女孩手中。 “抱歉,吓到你了。” 望着轻声细语安慰别人的祁韵沧,裴北莫名觉得割裂。 印象里的祁队永远冷冽疏离,和谁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像是海面上蒙着层雾的孤岛,只能让人遥遥看着,生不出半分靠近的勇气。 原来...她也会有如此温和的一面。 前方浓厚的雾霭似乎散开些许。 裴北心尖被戳了那么一戳。 祁韵沧和小女孩道过别,继续和罗姐交谈,路过裴北身边时,清冷气息又在空气中荡开。 “辛苦了。”话语很轻,片刻便消散在风里。 裴北一怔,不由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祁韵沧刚刚,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不解地眨着眼,目送两人远去。 何梓澜撑着膝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抓只鸡差点要去自己半条命。 瞥见祁韵沧走来,何梓澜抹了把汗,喘着气道:“哎我说,要不把动物对抗也加入课程里吧,哪有这么难抓的东西。” 母鸡扑腾着翅膀从她身边飞过,扇起一阵烟尘。 看她这狼狈不堪的糗样,祁韵沧唇角一勾:“行啊。” 罗姐张罗着叫人来帮忙,劝何梓澜去休息一会:“妹子,术业有专攻,这事交给我们就好。” 何梓澜倒跟它们杠上了,挽起碍事的衣袖:“不行,我今天非得抓一只不可。” 祁韵沧双手抱胸,歪头看着何梓澜继续和鸡群搏斗。 还真是天生爱犟。 鸡圈外站了群看热闹的小孩,她们扒住护网,呼喊着给何梓澜加油鼓劲。 “姐姐加油啊!” 何梓澜回以她们肯定的眼神,将头发捋到耳后,长出一口气,找着机会便猛然往前一扑。 小鸡正迈着步子觅食呢,都没反应过来,两只脚便腾空而起。 “好耶!”孩子们鼓掌欢呼起来。 何梓澜打量着目光惊恐的小鸡,默默鄙视了一把自己。 好嘛,鸡冠都没长全,还是个未成年。 “那个姓罗的女的呢?喊她出来!” 轻松的气氛突然被大门处的喧嚷打破,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去。 “快点开门,别逼老子硬闯!” 门口很快围去一群人,争吵声越来越大,祁韵沧轻飘飘朝何梓澜甩去一个眼神。 何梓澜不舍地望着刚抓到的小鸡仔,松手将它放归,弓腰钻出鸡圈。 眼瞅着两人往门口走,其余休息的队员立马起身跟上。 拨开嘈杂的人群,十几个穿着粗犷的人分布在大门外,流里流气地挥舞着武器叫喊。 “再给老子叫一声试试?” 眼见祁韵沧等人出现,有人眼前一亮,支着铝制棒球棍站定:“哟,这么多漂亮娘们,之前怎么没见着?” 审视着这群大呼小叫的游荡者,女人眉头微蹙,冷然开口:“有事说事。” 其中一人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她们,舔了舔唇:“本来呢,大伙只打算收点利息的,但现在改主意了。”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眼睛直勾勾盯住祁韵沧:“你们几个来陪我王哥一晚上,账就一笔购销,怎么样?” 那猥琐的目光让裴北感到极度不适,她下意识抬脚上前:“你——” 何梓澜伸手拦住她,朝后使了个眼色。 裴北一愣,很快会意,她忍下心中涌起的怒气,不动声色地向后退。 何梓澜扯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掌:“这儿欠你们什么了?” 支着棒球棍的人悠然开口:“城里有城里的规矩,外面也有外面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说着,他再次不怀好意地在几人身上扫视:“我们清理丧尸可是出了不少力的,多少也得感谢一下大家不是?所以嘛,有钱交钱,没钱交物,物也没有的话...那就只能交人咯。” 罗姐拎来两只鸡,嫌恶地透过栅栏丢出去:“不就要吃的吗?拿走。” 这群人一个月起码来两三回,次次变着花样敲诈大家,幸好有祁韵沧她们在,己方总算有了些和对方对峙的底气。 鸡被绑住双脚,只能徒劳扇着翅膀挣扎。 为首的人盯着在地上扑腾的动物,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是我老弟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们耳朵都聋了?” 他抬脚踏上那只鸡的脖颈,被他这么一踩,脚底下的鸡挣扎得愈发剧烈,咯咯尖叫起来。 他笑盈盈地加重脚上的力气,嘎嘣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骤然传入众人耳中。 “再说一遍,”翅膀软软垂下,盖在沾满污泥的鞋面,他抬手指向前方,“我要的,是她们。” 何梓澜也不跟他多话,手一挥,身后的队员立马将武器上膛。 这人莫不是让鬼蒙了眼,拿只鸡给自己立威,觉没睡醒吗? 何梓澜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抱歉,别的都好说,人不行。” 祁韵沧侧过脸,和手边的罗姐低声说了几句,罗姐点点头,将聚集的人群遣散到厂房内。 为首的人身旁,一直沉着脸观察情况的女人眉毛微皱,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嗓音说道:“她们好像是来维和的,别随便起冲突。” 维和? 视线扫过铁门内的小队,装备确实比自己这边精良很多,但维和的又怎样?他还没怕过谁。 那人清清嗓子:“不好意思,貌似没给各位做自我介绍。” “我叫王涛,这一片区域都是我罩着的。” 祁韵沧漠然审视着他:“所以?” 何梓澜嘴角翘起,皮笑肉不笑:“哈哈,是哦。” 察觉到对方轻蔑的态度,王涛一时有些挂不住面子,舌尖不耐地顶了顶腮帮,正要命人上前,祁韵沧说话了。 她声音不急不缓,清晰地传入对面每一个人耳中:“人,不可能给你们。” 这么蠢还容易被激怒的人,空有其表,显然管控不好一片区域。 视线落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女人身上,祁韵沧再度说道:“但是,我们可以提供一些食物,作为换取安宁的筹码。” 王涛脸上重新挂出笑容:“好啊,那先给个百人份的,怎么着也得够吃半个月吧?” 祁韵沧缓缓摇头:“目前储备有限,我们只能提供三天的存粮,再多的话,维持运转都是问题。” 说着,罗姐带人运来几拖车物资。 王涛顿时面色一变,横眉怒吼道:“三天!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周围的人接收到信号,蠢蠢欲动,相继拎起武器,祁韵沧身后的队员见状,也抬手摸上保险。 何梓澜轻笑道:“吃的也需要时间凑不是?总不能凭空变出来。” 王涛说着就要下令:“你看老子像是有耐心等的人?” “老王,见好就收。”王涛身旁的女人拉住他。 王涛看看她,又看看隔着铁门和自己对视的众人,牙齿磨得咯吱作响:“去,给我数好数量,少一个都不行。” 铁门打开一半,在小队警觉的注视下,游荡者走出两人清点数量,朝王涛示意没问题。 王涛带着一群人拿过物资,转身离去,临了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就等你们三天,到时候要是交不出,你们知道后果的。” 待走出一段距离,王涛这才问身边的女人:“老大,刚刚干嘛拦着我?” 女人冷笑着踹了他一脚:“蠢东西,你脑子里只有那点破事?还以为这里是一群老弱病残吗?她们手上一把枪都够买你好几条命的。” 女人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厂区,眸中冷光乍现:“不要着急,先回去商量,晚上等人睡着了再摸过来。” 和鹰眼交战这段时间,自己都没吃过多少亏,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群肥羊。 裴北从厂区外跑回来,找到正在联系阿元的何梓澜等人。 “嗯,再派运输车来一趟,这边情况不太好...好。” 挂断电话,何梓澜看向裴北:“怎么样?” 裴北跑得胸口起伏,稍稍歇了口气,这才出声:“除开刚刚门口的人,外面路上还有十多个在守着。” 何梓澜看眼一旁的祁韵沧,叹气道:“果然,他们晚上肯定要有大动作。” 和游荡者打的交道多了,她们自然清楚对方心里所想,诚信从来不是他们的招牌。 裴北注视着和罗姐交谈的祁韵沧,似乎只要有她在,任何事情都不足为惧。 临近傍晚,寻夜领来车队再次接走一大批人,匆匆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小镇。 至此,厂区内只剩些青壮年,还有祁韵沧带领的小队。 祁韵沧找罗姐要来附近的平面图,询问道:“他们那边最多的时候来过几个人?” 罗姐回忆片刻,答道:“具体没数过,五六十个是有的。” 祁韵沧沉吟起来,按游荡者的习惯,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潜入厂区内,等打起来的时候里应外合。 “罗姐刚跟我说,他们有过从排水口潜进来的先例,虽然后面加固过几次,但不排除他们会故技重施,因此,优先排查这几个地方。” 女人指尖在地图上方虚点几下:“排水口、下水道、被封堵的侧门。” 除开这些地方,围墙有铁丝网和尖钉包裹,前后门肯定是最先遭受攻击的。 游荡者通常都会有土制.炸.弹,进攻不成,他们很可能选择爆.破。 一旦有几个区域同时被突破,交战的时候势必会腹背受敌,这里还有没撤离的居民,如果打起来,免不了要造成伤亡。 小队加上自己和何梓澜,也才十个人,她们装备比游荡者精良,但对面人数占优,不排除会出现一对六、甚至十的情况。 这样一来,她们将会面对难以想象的劣势。 要想个更稳妥、甚至冒险的办法。 祁韵沧目光落到远处,决定下出一步险棋。 第47章 民房 “罗姐,我记得过来的路边有几栋废弃民房,那里安全吗?”祁韵沧朝罗姐问道。 作为游荡者必须路过的地方,那儿地势高,视野开阔,是个不错的侦查位置。 罗姐点头道:“安全的,这儿居民外出打猎的时候会去那边休息。” 祁韵沧略一沉吟,很快分发下任务:“罗姐,你待会带人加固好各个入口,关闭所有光源,然后去中央区域隐蔽好,没得到信号前不要露头。” 罗姐连忙应下,匆匆去组织人手。 女人视线又转到注视着自己的队员那:“谭清,你和许颖她们去检查我刚才点出的位置,同样需要加固布防。” 谭清等人站起身:“收到。” 祁韵沧叫住她们:“先别走。” 她望向何梓澜:“你留在这指挥,等她们布防完,你看情况安排任务。我会带裴北去前方的废弃民房,狙击过来的游荡者,她枪法最好,我需要她这份能力。” 裴北猛然抬头,她看着祁韵沧,表情错愕。 什么?选自己跟她单独行动? 明明谭清的枪法跟自己差不多,为什么不选谭清? 但裴北很快明白过来,祁韵沧需要的是自己的血纹,假如遇见紧急情况,她可以保证两人安全撤离,换作别人是没办法做到的。 裴北挪开目光,垂头盯着平面图。 谭清出声道:“祁队,那几栋民房离厂区太远了,我们做不到及时支援,如果你们被牵制在那,会很危险。” 祁韵沧回望着同样错愕的众人,声音平静,却不容置喙:“我们必须提前得知对方的布置、人数和装备,如果有必要,指挥官也得优先击杀,这样才能给你们争取到准备的时间,不然等他们过来的话,局面会很被动。” 何梓澜眼神一凝,迅速接过祁韵沧给自己的任务:“好,没问题。” “我走后,指挥权将全权交给何队,到时候你们将面对真正意义上的交战,保护好自己。” 谭清等人齐声回复:“明白。” 还有句话祁韵沧没说,作为己方手中轻易不动用的底牌,裴北还是需要和自己待在一起。 她的血纹很怪,脱离队伍执行任务,才是最好的选择。 何梓澜偏头下令:“谭清,你们先去排查。” 众人接过指令,转身离去:“是。” 祁韵沧目送众人离开,她看着何梓澜:“如果我们打算撤退,会在频道内给你打信号,你只要收到消息,立刻从西面给我们打开一条撤退通道。” 何梓澜点头:“好,这里放心交给我,频道会时刻保持静默畅通,注意安全。” 核对好频道波段,祁韵沧发现裴北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她出声道:“裴北,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裴北很快调整好心情,回复道:“没有,祁队。” 女人不咸不淡地觑着她,留给裴北一个背影:“趁太阳还没下山,走吧。” 两人一路奔跑着抵达废弃民房,祁韵沧选定了一栋位置最靠前的三层小楼,视野开阔,方便观察四周。 她们一前一后进入楼内,女人身形高挑,动作带着精准节制的美感,随装备声窸窣摩擦。 裴北斜斜瞟向一旁,不让目光往她身上落。 祁韵沧跳过断裂的台阶,打量着周围环境,这里确实曾经有人居住过,生活痕迹都还留着,但如今,只作为一个临时落脚点存在。 “上来。”她自然而然地返身朝裴北伸出手。 裴北头脑懵了一瞬,抬眸望着她。 女人五官天生带着距离感,眉眼冷锐,但微微上挑的眼角又给她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风情。 “我自己可以。”裴北出声拒绝。 祁韵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缓缓收回手,给裴北让出空间。 裴北利落攀上狭窄的楼梯间,似乎是意识到刚刚拒绝得太过干脆,她又补上一句。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祁队。” 女人睨着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迈步前往顶楼。 裴北安静跟在她身后,看她卡好索降锚点,架设狙击点位,将步枪调整至单发模式。 不知怎的,裴北鬼使神差般开口:“祁队,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 她还怀抱着期望,也许...祁韵沧并不只把她当作一件趁手的武器呢? 自己身上,总有她认可的地方吧? 她没办法不介意对方说的那些话,仿佛自己只是祁韵沧随手拾起的一颗石子,但凡有棱角扎到了她,女人就会立马把自己丢开。 关键裴北也不清楚,那些棱角来自于哪。 祁韵沧拉起面罩,回应给她的只有沉默。 太阳从西边沉下,靛蓝吞没了最后一缕红晚霞,星月缓缓升上高空。 “你来。”祁韵沧把狙击位让给她,拎起望远镜走到一旁。 裴北起身接过,半跪在地上。 她缓缓调试参数,女人站在稍远的位置,举起望远镜盯住远方。 两人的呼吸与风声交织着,只剩夜晚的静谧。 祁韵沧突然捡起她之前的问题,轻声说:“你是个很好的士兵,裴北。” “有的时候,我会弄不清楚...” 祁韵沧从未正视过那些复杂的情感,复杂到让她难以形容。 她向来善于逃避,似乎只要不去看,它们就可以隔得远远的,永远影响不到自己。 但此刻,在只有两人独处的空间里,她可以倾吐一些被压抑的感受。 裴北终于品尝出些许不对劲,她望着祁韵沧,女人的表情全隐藏在面罩后面,像是一道无声的城墙,隔开了她探究的目光。 弄不清楚?她弄不清什么? “祁队,你...” 夜风沙沙穿过两人中间,掀起一阵凉意。 隐约有交谈声传来。 祁韵沧目光一凝,飞速把注意力聚焦到前方:“前面有动静,注意观察。” 她并不习惯这样剖析自己,感觉很奇怪,所以选择终止谈话。 裴北咽下没出口的话,重新看着瞄准镜:“好。” 镜中走来七八个和上午穿着差不多的人,他们警觉地环顾四周,往厂区方向走去。 “听说厂区那些人挺难对付?” 一人接话道:“是啊,不然也不会派我们来探路,要我说,直接一堆人冲进去,她们还能怎么样不成?” 另一人摇头叹气:“张慧那娘们不让,骂了王哥一路,让他做事多动动脑子,说正面冲突没咱们好果子吃。” “哎,都少说两句吧,要不是她,大家早成野外的肥料了,还轮得到你们背后说啊。” 等到这几个人走过楼房,祁韵沧才摁下对讲:“游隼,过去一支先锋小队,没有重武器,你自行决定怎么处理。” 何梓澜那边很快答复:“OK。” 她的解决方式很干脆,遵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半路就将人拦截击杀,并传了段假消息回去。 不多时,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来,脚步匆忙。 王涛在众人的簇拥下赶路,脸色阴沉。 他半路接到另一支先锋队的传话,说是看到厂区内的人正往其它地方转移,留在那的居民不多了,先前派去的小队全军覆没,肯定是中了埋伏。 一队说在厂区观察,一队又说在和鹰眼交战。 两支队伍的消息完全冲突,不知道真假,思来想去,王涛决定亲自过来看看。 张慧这次没来,而是通过对讲和他联系:“你小心点,对面可能使诈。” 王涛低骂了一句:“使诈老子也要来看看,还能真让她们跑了?” 如果她们真要在今晚迁移,过了这三天谁还找得到她们? 他回头朝队伍里喊:“都抓紧点,待会给老子看好所有出口,半个人都别放出来,听见没?” 众人低低回了他个是。 祁韵沧捏着望远镜,密切观察他们的动作:“敌方进入射击范围,注意风向修正,小心队伍里背包的那几个,很可能有炸.药。” “刻度,不论是击毙敌方首领、或者疑似持有□□的人,都由你决定。” 裴北深深吸了口气,屏气凝神望向瞄准镜。 和杀丧尸不同,这回她要面对的是人,几小时前还在自己面前喊叫的活人。 打谁? 祁韵沧也分了些心,她在关注裴北这边的动向。 裴北在心中默念着数值,这个距离很近,任何因素都影响不到射击准度,但她仍有犹豫。 可一想到祁韵沧的话,她眼神骤然锐利。 没错,工具和同伴是有区别的。 她有想保护的人。 下一瞬,细小的破空声贴着王涛耳边擦过,他一怔,猛然看向自己左侧倒下的人。 “隐蔽!有埋伏!” 几十人顿时如惊弓之鸟般散开,各自寻找掩体,就这短短几秒钟,又倒下一个。 王涛狠狠抹去脸上沾染的血:“哪里开的枪?!” “不知道!对面有好几栋楼!” 王涛抓住一个人就要往前面推:“你,给老子去前面探路!” 裴北握着枪,手心沁出一层汗,她调转枪口,瞄准一个探头往外看的游荡者。 撞针叮一声击上底火,对方再次倒下一人。 祁韵沧的声音响起:“干得好,刻度。” 裴北一直在攻击疑似持有炸.药的人员,王涛这个没脑子的暂时不用管,他们没有炸.药的话,对厂区造不成威胁。 游荡者叫道:“王哥,对面一直在打我们带了炸.药的兄弟!” 王涛压低声音吼他:“闭上你的嘴!老子不瞎!” 他点出几人去前方引诱,剩下的全部寻找对面方位。 手伸出掩体的刹那,一发子弹精准击中了他。 “啊——”王涛捂着手惨叫起来,身边的副手赶紧摁住他的嘴。 “王哥,你忍忍,会引来丧尸的!” 一股被戏耍的屈辱笼罩了王涛,他捧着被打碎的手掌,眼睛通红,浑身都是冷汗:“我忍你大爷!” 枪法这么准,她们要是维和的就来鬼了! 身旁的副手盯着伤口,根据弹道,他瞬间判断出了对方在哪。 副手压低姿态,指着对面的楼顶:“看见那个屋顶没?给我往上打!子弹从那边飞来的!” 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连忙举起,祁韵沧瞳孔陡然一缩。 “低头!” 她弓腰猛地扑向一旁的裴北,霎时,子弹如暴雨般倾泻到裴北之前所在的方位。 这更像一场无声的战斗,他们都挂载着自制消音器,只剩弹头击中墙面的噼啪声。 混凝土崩出火花,四处都是子弹挤压空气的尖啸。 芬芳掠过鼻尖,裴北清楚地看见,祁韵沧脸侧被飞溅的碎石崩开一道伤口。 她心脏猛地一揪,不由得压着嗓子喊道:“祁队!” “没事,换位置。”祁韵沧抬指擦去脸侧的血迹,捻了把指尖,面色如常。 比起她曾经碰见的场面,这小伤不值一提。 祁韵沧迅速从背包中取出一捆绳索,利落地在锚点打好八字结,嘱咐道:“我先下去,你跟上,注意速度。” 在王涛咆哮着“老子要她们死!把楼围了!”时,裴北已经紧随祁韵沧的脚步降落到地面。 杂乱的叫喊和脚步很快包围了那栋楼,二人飞快隐蔽身形,利用阴影转移至另一栋楼内,再次打了个出其不意。 副手在一旁给王涛包扎伤口,王涛忍住剧痛,哆嗦着给自己扎了针吗啡,摁下怀中的对讲:“慧姐,你说得没错,这群娘们就等着我们往里掉呢,嘶...你不知道轻点吗!” 对讲那头传来一丝冷笑:“还去么?赶紧滚回来吧。” 裴北依靠掩体,不时给对面回上几枪,很快便听见他们撤退的喊声。 游荡者如潮水般退走,只留下几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祁队,追不追?”她看向一旁的女人,征求意见。 祁韵沧摇头:“不追,我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他们还会再来的。” 她通过对讲发送了三长一短的信号,得到对方短促的回复后,这才说道:“游隼,敌方暂时撤退,我们按原定路线返回。” 言毕,她和裴北提走对方遗留的炸.药,又取回索降装置,转身返回厂房。 我不行了,脑细胞烧完了,不写吃嘴子压根写不下去[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民房 第48章 挑衅 祁韵沧睁开眼,浑身痛得像散了架,她死死咬着牙,贴墙坐起。 双手都被反绑,脚腕也是,挣扎半天也没挣脱。 隐约能看见旁边躺着个人,她挪动双腿,脚尖在那人身上点了点。 “醒醒。” 世界破开一道光。 裴北翻个身,平躺在地面,意识慢慢拉回现实,身上的酸痛让她蹙紧了眉头:“嘶...” 房间昏暗,身下的地板往上渗着寒气。 裴北的记忆只停留在安全气囊爆开的最后一刻,至于怎么来的这里,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天杀的,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车祸,一动就扯得肌肉发疼。 “伤到哪了?”祁韵沧缓声问。 “不知道,好痛。”裴北说不上来,身上像被车碾过一样。 房内重新归于寂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祁韵沧打量着周围,出口全被封住,只剩条漏出点光的门缝。 被摆了一道。 她们显然是被那群游荡者跟踪了,因此才能在前方埋伏到自己。 不知道车队怎么样,但游荡者应该不会贸然跟出太远。 “祁队,我装备好像都被拿了。”那把刀也是。 “嗯,一样。”祁韵沧轻呼着气,疼痛正争夺着不太清明的意识。 女人用力掐上掌心。 不能睡,游荡者发现裴北后,肯定会联系鹰眼,她要尽快想个办法出去。 祁韵沧嗓音嘶哑,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痛楚:“她们...好像认出你了,我听她们在提通缉令。” 昨晚撤离回去后,游荡者没有再来找麻烦,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早上护送居民回去的路上出了状况。 居民队伍里竟然少了个人!人数怎么都对不上! 何梓澜开着车,带禹迟、祁韵沧和裴北回去找人,没有找到,对讲机也超出对讲范围,她们打算回小镇再核对一次人数。 为了尽快赶上车队,众人决定抄近路。 就是这个决定,让四人陷入了险境。 何梓澜伸手调整无线电频道,还不忘侃侃而谈:“要我说,禹迟数学从小就没好过,说不定是数错了。” 禹迟从后排探个脑袋骂她:“什么意思啊你,你脸上有几根毛姐都能数清。” 何梓澜伸长脖子:“来,你数个给我看。” 副驾驶的祁韵沧抿唇皱眉:“别吵,专心开车。” 裴北适时补上:“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何梓澜:“小北,别学你祁队,年纪轻轻就搞这么板正,不得行。” 正说着,前方路面突然展开一条银色的金属光芒。 破胎器! 何梓澜瞳孔猛然一缩,用力踏下刹车,紧紧握住方向盘。 轮胎带着刺耳的急刹声碾过那道金属,砰的一声,车厢剧烈晃动,不受控制地歪向一旁。 祁韵沧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只记得车头三分之一都卡进树中,滋滋冒着白烟。 车内众人因为巨大的冲击,全部昏迷过去。 王涛从路边走出,手上绑着渗血的绷带,脸上笼罩着一片阴霾:“跟你们这么久,总算让老子逮着机会了。” 他命令手下把车里的人拖出来,方便自己辨认昨夜发起攻击的人。 画面一黑一白,再有记忆时,张慧站在王涛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蠢货,你是认不出那个人吗?!” 顺着张慧指的方向,祁韵沧慢慢挪动目光。 裴北软软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 “鹰眼几个月前就在悬赏她了,把她交出去,我们不仅能跟鹰眼那边和解,还可以领一大笔赏金!” “别一天到晚光想着...”张慧转身远去。 王涛眼神阴狠地盯着张慧的背影,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几人,嘴唇开合。 “...按她说的做,先把这些人带走。” 一人拿来瓶液体倒在布条上,轮流盖到几人面部,一阵甜味涌入鼻腔,祁韵沧再次昏睡过去。 “裴北,你能动吗。”祁韵沧闭了会眼,努力恢复神志。 裴北试着手臂用力,绳索纹丝不动:“能。” 祁韵沧实在没有力气了,她在前排,受到的撞击最为猛烈,只得开口道:“过来。” 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自己的手臂很有可能脱臼,甚至是骨折了。 不知道何梓澜她们在哪,也许是被关在其它房间,但眼下要尽快让裴北跑出去。 裴北依照她的指示,坐起身体,一点点移过去。 感受到腕间的湿热吐息,祁韵沧身体一僵,她愕然望着身边的女人。 裴北正躺在地上,张嘴用虎牙撕咬她腕间的绳子。 “没让你用牙咬,起来。”祁韵沧沉沉呼出一口气。 “哦。”裴北悻悻起身。 微弱的光线让祁韵沧看清了对方,她盯着裴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裴北,我不清楚其她人的情况,但现在只有你能救自己,你要是能跑出去,马上想办法联系阿元她们,听见没有?” 裴北眉头微蹙,她不明白祁韵沧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那你们呢?祁队?” 手臂不听使唤地垂在一旁,祁韵沧咬紧牙关:“我好像受伤了,不用管我,你先保护好自己。” 如果让鹰眼抓到裴北,裴北必定要遭遇比现在更凶险的情况,基地也很可能暴露,她不能让任何一种情况发生。 念及至此,祁韵沧毫无征兆地倾身,往裴北那边逼近。 气息近得几乎从唇边掠过,裴北呼吸一滞,迅速用肩膀顶开对方:“祁韵沧!你干什么!” 女人被撞到一边,肩部传来的强烈痛楚让她闷哼出声,好半天都没动静。 祁韵沧蜷缩着身体,十指紧握着,她极力控制嗓音,不让对方听出自己的异常:“裴北...现在情况不好,你要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裴北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迟疑道:“祁队,你...还好吗?” 自己是不是撞到了她受伤的地方? 祁韵沧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可能是...脑震荡。” 这话一出,裴北确信对方在把自己当傻子,她口吻明显没有以前强硬,甚至还带着一丝委曲求全的意味。 这不像她的风格。 裴北挪动身体凑过去:“祁韵沧,你伤到了哪?” 寂静中,她听见女人喘了口气,接着是挪动身体的窸窣声。 “没有,别叫我名字。” 按照祁韵沧的性格,绝对会否定自己的问题,然后描述清楚状况,她绝对在隐瞒什么。 裴北小心问道:“...祁队,你刚刚是不是想激活我的血纹?” 祁韵沧很干脆地承认:“是。” 裴北飞速分析着。 她认识的祁韵沧,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就算有一万个难题,她也能有一万零一种解法。 如果是一般情况,祁韵沧绝不会如此仓促下决定,除非她没办法冷静思考,不可能只因为被关在这里就失去判断能力。 排除刚刚提到的通缉,再联想到自己之前撞她,她却硬生生忍受下来。 那就只有...祁韵沧丧失了对自身的掌控。 “祁队,你很奇怪。” “不太像我认识的你。” 祁韵沧低低哼笑出声,她知道自己瞒不过裴北:“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样?” 裴北稍顿片刻,这才轻声道:“虽然你一开始很不近人情,对我要求又高,但你是个很可靠的队长。” “你会想办法逼我说出我知道的东西,也能看穿我的想法,可也会保护好我,窥视是这样,公休日也是这样。” “即使我搞不懂,你为什么总对我改变想法,但作为你的下属,我看得见你的态度。” “你会教我怎么打靶射击,会教我玩游戏,会把一切危险拦在所有人面前。但偶尔,你也可以试着把后背交给我,真的,作为你的队友,你要相信我。” 她们此时换了个方位,裴北可以看清祁韵沧的表情了。 祁韵沧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舒展:“裴北,我们对于鹰眼来说微不足道,交点钱就能走。但我见过鹰眼折磨实验体的手段,我不想你被抓过去...你会死的。” 裴北心跳没由来停顿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因为祁韵沧提到的‘死’字,还是她流露出的担忧。 “祁队,我死过一次了,我不在乎。” “你没必要因为这点威胁让自己妥协。” 祁韵沧紧紧盯着她,一时有些想不通。 死?裴北什么时候死过一次?是指刚被自己救回来的时候吗? “我不是在妥协,裴北,其她人情况不明,我只能指望你。” 裴北倏然笑开:“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祁队。” “你在民房的时候,对我是什么感觉?” 她看见祁韵沧眼神一凛,而后飞速看向旁边:“没什么。” 裴北心下一沉,轻声道:“你果然有问题,当时你跟我说的是‘你会弄不清楚’,而不是‘对我的感觉’。” “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伤到没办法冷静思考。 祁韵沧用一贯的沉默回应她。 裴北厉声叫她:“祁韵沧!” 女人眼神骤然变得冷漠:“裴北,我什么时候准你叫我名字了?住院那天我可以忍你,其它时候,你别挑战我的底线。” 裴北望着她,唇角一点点扬起。 拿这套控制自己是吗?拿她最喜欢的上下级关系,来制约两人间的平衡。 好啊,那我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裴北眸中燃着光,嘴里却逐字逐句道:“祁队,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作为你觉得还有点利用价值的工具,我是不是也有得知计划的权利?” 祁韵沧面色渐渐沉下来,裴北瞬也不瞬地回望过去。 “如果你真认为我有用,那就应该把我的价值最大化。祁韵沧,你不会对我这个血纹——有了超越上下级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