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鹤和肖瓒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柳钊也下落不明,仿佛被这座城市彻底吞噬。这三人的同时失踪,在燕北市掀起了一阵暗涌,只是这涌动暂时还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东方玄宴被抬上救护车,一路向市区狂奔。
警笛尖锐的嘶鸣与救护车急促的呜咽交织在一起,划破了沿途的宁静,像一把利刃,宣告着某种平衡已被打破。
闪烁的红蓝灯光透过车窗,在她苍白而疲惫的脸上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复杂难言的心境。
燕北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
细致的检查结果表明,东方玄宴幸运地没有严重的内伤。
她的外伤主要集中在被长时间浸泡而浮肿泛白的四肢,以及那双被粗糙八号丝划得血肉模糊、此刻已被精心包扎的双手。
除此之外,就是饥饿与惊吓带来的虚弱。
在哥哥东方玄曜每日变着花样送来、并亲眼盯着她吃完的精心膳食的“投喂”下,她流失的体能很快得到了补充,苍白的脸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刑警小刘怀着满满的愧疚,一有空便守在东方玄宴的病床前。
“宴姐,”
她声音低哑,带着自责。
“都怪我,要是周六我坚持陪着您去,就绝不会出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东方玄宴靠在床头,摇了摇头,目光掠过窗外明净的天空。
“刘儿,别这么说,是我自己大意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忧虑。
“现在,我更担心的是柳钊,不知道他在哪里,是否安全……”
与此同时,向来低调行事的东方玄曜,动用了自己深耕商界十几年来积攒的所有人脉与情分。
他在商界的口碑,源于一贯的付出,无论人力还是物力,帮助朋友时从不计较回报,也因此在关键时刻,他发出的声音有着不同寻常的重量。
这一次,他以最简单却也最不寻常的方式,向所有可信赖的朋友的电子邮箱里,发送了一封措辞恳切却暗藏锋锐的“恳求函”,并附上了一张冷鹤的清晰照片:
各位兄弟、朋友:
我东方玄曜今日跪求大家,帮我秘密找到此人,无论他在天涯海角,必有重谢。
我要活的!
东方玄曜 敬拜
这封寥寥数语的邮件,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看不见的层面迅速扩散。
一场不动声色、却效率极高的秘密搜寻,在燕北市乃至更广阔的范围内,悄然展开了。
正如东方玄宴常常对自己境遇的调侃:
“老天没有给我保护自己的能力,大概是为了平衡,就给了我快速痊愈的能力。”
她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无论是身体上的创伤,还是精神上受到的冲击,她都强迫自己迅速消化、吸收,然后重新站起来。
出院回到家,熟悉的环境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东方玄曜却敏锐地察觉到,妹妹时常会陷入一种莫名的发呆状态。
她会端着水杯,望着某处虚空,眼神没有焦点,思绪显然早已飘远。
东方玄宴放任自己的思绪一路回溯。
老五王宇深陷此案,根源在于他是谢秋瑜的姘头。
老二冷鹤与王宇的关系,确实比其他结义的兄弟要亲近一些,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冷鹤与哥哥,明明是相交多年、可以托付生死的莫逆之交啊!
这份情谊,难道还比不上他与王宇之间的牵扯?
冷鹤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在……
东方玄宴的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她不愿,也不敢再深想下去。
那种被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寒意,让她心口发窒。
“宴宴,”
东方玄曜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正娴熟地烫杯、温壶、冲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茶香随之在空气中袅袅散开。
“你不知道你做的很多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医生的职责范围吗?”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知道!”
东方玄宴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知道还去冒险!”
东方玄曜抬眼看向妹妹,目光如炬。
“不然呢?”
东方玄宴把飘远的心神强行收拢,看着哥哥为自己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
她接过小巧的茶杯,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那清雅的茶香,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缓缓将杯子放下,这才接着说道。
“柳钊是因为他妈妈认识肖瓒,才被安排住进我们病区的。肖瓒把他弄进来,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我来的,指名要我来治疗。在给柳钊治疗的过程中,是他那些充满预兆和暗示的画,主动把我卷入了这场命案漩涡。”
她顿了顿,终于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汤,任由那微苦回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后来,柳钊在外科病区,老五王宇去看他,我直觉那是去灭口的,被我撞个正着。肖瓒去看他,同样图谋不轨,又被我撞上。晚上那个在病区里装神弄鬼、估计是想把柳钊彻底吓失常的家伙,还是被我撞上。”
她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哥,你说,这能怪我吗?”
东方玄曜听着妹妹条理清晰的叙述,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一次次“恰好”撞破阴谋的场景,开始时强忍着的严肃终于绷不住,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
“你这运气,也不知道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很多事情,根本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东方玄宴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
“十六岁那年,我被罗杰欣往死里毒打,我拼命自救,侥幸逃过了死亡,却终究逃不过之后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这次的柳钊案例,我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根本无处可逃。我不主动出击,下一个被灭口的可能就是我。现在,又来了一个墨晓露,她的梦话呓语,已经和柳钊的画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我无可避免地,又成了关键的知情人。”
是啊,其他医生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的特殊病例,离奇诡谲的事件,到了东方玄宴这里,却像开了闸的洪水,接二连三地涌到她面前,这又能怪得了谁呢?仿佛是命运在她身上打下了一个特殊的烙印,注定要与这些黑暗与谜团纠缠不清。
“妹妹,”
东方玄曜放下茶杯,神色转为严肃,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冷鹤真的被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东方玄宴吃惊地愣住,瞪大了眼睛看着哥哥,仿佛他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当然是交给段刚,依法处理啊!还能怎么办?哥,你难道还想私设公堂,动用私刑不成?我告诉你,你可拉倒吧,犯法的事儿绝对不能干!”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医生特有的对规则和秩序的敬畏。
“哼,说得好像你没干过似的!”
东方玄曜不服气地低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对妹妹“双标”的小小抱怨。
“嗨!哥,这话可不能瞎说啊!”
东方玄宴立刻坐直了身体,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干犯法的事儿了?我所有的行为,都是在自救和救人,是在法律和道德允许的框架内!”
她义正辞严地反驳。
“那我也可以用我的策略呀!”
东方玄曜摊开两只手,像个申辩委屈的大男孩。
“我又没说要违法乱纪。”
“就你?”
东方玄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揶揄:
“你那封‘恳求函’,写得跟一纸江湖追杀令似的,还附上高清照片,这就是你的‘策略’?你这分明是广而告之,打草惊蛇。现在好了,只要照片上这小子,冷鹤,出任何意外,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干的!除非你能拿出铁一样的不在场证明。你这招真是……傻不傻呀!”
她的话音刚落,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被这略带讽刺却又充满现实意味的对话逗乐了。
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暂时驱散了笼罩在心头多日的阴霾,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互相调侃的寻常日子。
然而,这畅快的笑声尚未完全在温暖的客厅里消散,东方玄曜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突然亮起。
一条紧急推送的新闻标题,像淬了冰的匕首,猛地刺入他的眼帘:
「燕北市美协副会长冷鹤先生,高空坠落,当场身亡。」
手机屏幕那刺眼的光,和那行简短却致命的黑字,让客厅里残余的笑声瞬间冻结。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变得沉重而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东方玄曜脸上的笑容僵住,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一把抓过手机。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要将屏幕盯穿。
坐在他对面的东方玄宴,清楚地看到了哥哥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以及那双眼中翻涌起的巨大震惊与更深沉的怒火。
她的心也随之猛地一沉,方才谈论时的那一丝轻松荡然无存。
“……哥?”
她试探性地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东方玄曜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东方玄宴,让她能清晰地看到那条死亡讯息。
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窗外,夕阳的余晖正一点点被暮色吞噬,如同他们此刻骤然沉落的心。
冷鹤死了。
在这个他们刚刚还在讨论如何找到他、如何厘清真相的时刻,他以这样一种决绝而惨烈的方式,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是灭口?是自杀?还是另一个巨大阴谋的开端?
寻找真相的路,似乎随着冷鹤的坠亡,再次被拖入了更深的、无法预知的迷雾之中。
当救死扶伤的双手触及罪恶的真相,当最信任的人成为最大的谜团。这是一个关于医者仁心与生死迷局的故事,在燕北市的暗夜里,真相与谎言同时浮出水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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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迷雾围城·致命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