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暮色山庄,东方玄宴一头栽进枕头里,醒来时已是傍晚六点。
菌子火锅浓烈的鲜香仿佛已浸入肌理,她皱着眉起身,径直走进浴室。
热水冲刷掉疲惫与气味,也冲掉了白日里精心维持的“病弱”伪装。
换好药,她选了一身玄色皮衣皮裤,紧束的皮革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如同夜行的猎手,悄然出现在露台。
东方玄曜已在此等候多时,他品着茶,茶香氤氲。
他指了指天际:
“醒了?来看,这就是血墨黄昏,像漫天暗红的血迹里泼了浓墨。”
天际线处,云霞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壮丽的色彩,仿佛天空在泣血,又被无形的巨笔搅乱。
东方玄宴只瞥了一眼,便失了兴趣。
她悄然蹲下身,凑到哥哥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昨晚,我们从青龙潭开始攀岩。岩石上,藤蔓遮蔽处,有干涸发黑的血迹,不易察觉。他已取样。我们还发现了一条暗道,里面藏了TNT。顺着暗道,通向他们的一栋废弃楼,里面有……国安感兴趣的东西。”
东方玄曜瞳孔骤缩,猛地站起,将妹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嵌进骨血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后怕与决绝:
“宴宴,今晚你要去哪里?哥陪你。哥不放心!”
“切!”
东方玄宴不耐烦地挥挥手,挣脱他的怀抱,脸上带着戏谑。
“你见过哥哥陪着妹妹去‘偷情’的?”
东方玄曜被这话逗得笑了出来,紧绷的气氛稍缓。
“妹,今晚怕是不方便行动了。他们要设长街宴,烧烤流水,宣称不醉不归。”
“那更好了!”
东方玄宴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坏笑起来。
“都喝醉,你醉成烂泥,把他们也统统灌倒。我也‘醉’,然后,正好大踏步地去丈量青龙山别墅区!”
兄妹俩相视而笑,一个笑得张扬,一个笑得无奈却纵容。
天际最后一丝光亮被翻滚的、魔鬼般的黑云彻底吞噬,夜色如期降临。
暮色山庄的暮色广场上,巨大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红了一张张兴奋的脸。
沿着暮色大道,长桌如龙,摆开了声势浩大的长街宴。
多民族聚居的昆州,此刻将那份融在骨子里的热情与奔放展现得淋漓尽致,喧嚣声几乎要撼动天地。
东方玄宴一身玄色皮衣马靴,外罩同色斗篷,她清冷的眉眼妥妥的飒姐风范。
东方玄曜亦是黑色皮衣皮裤,与妹妹站在一起,竟是十足的兄妹装,气场强大,引人侧目。
然而,当看到座位安排时,东方玄宴脸上的不悦凝聚着。
她和哥哥的名字被摆在长桌正对面的两把主位上,她站在哥哥身边,抿着唇,不肯过去。
东方玄曜同样不愿。因为妹妹那个座位旁边,赫然坐着目光灼灼的墨晓峰。
“妹妹要坐在我身边,”
东方玄曜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和。
“她咽喉不适,有些食物需我照料,否则她不肯好好吃。”
伊歌笑吟吟地过来打圆场,话语却绵里藏针:
“东方老弟,这可不是问题。宴宴身边有这位小姑娘陪着,自会照料她。这是我们这儿长街宴的规矩,宾客位次定了,不好破例呀。”
他一番话,巧妙地将东方玄宴逼到了墙角。
东方玄宴脸上怒气更盛,冷哼一声,竟不再看哥哥,径直转身就走过去,东方玄曜伸手欲拉,却只触到斗篷冰凉的布料一角。
他立刻向后递了个眼神,两名“保镖”和小特护立刻无声地跟了过去,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众人落座。
东方玄宴左边是小特护,右边便是笑容满面的墨晓峰。
伊歌则坐在了小特护对面,东方玄曜的身边。
牛角号声呜咽响起,长街宴正式开席。气氛热烈,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美食与歌舞中,或坐或站,随意取食。
唯有东方玄曜带来的四名“保镖”,依旧如同钉在地上的标枪,两人一组,相对而立,目光平视,警惕地护卫着各自的目标,对眼前的喧嚣与美食视若无睹。
这份过于醒目的忠诚与纪律性,让主位上的墨晓峰和伊歌交换了一个惊愕而深沉的眼神。
宴席间,墨晓峰热情不减,不停地为东方玄宴夹取烤得油亮的肉串。
然而东方玄宴几乎不动筷子,只偶尔,小特护会将她能吃的、撕成小块的肉喂到她嘴边,她才勉强张口。
至于墨晓峰夹来的,小特护则不动声色地全数拨到自己碗中。
墨晓峰举杯敬了全场后,便将目标明确对准了东方玄宴,一杯接一杯,言语间满是套路,试图让她多饮。
东方玄宴岂是易与之辈?她以“男女有别”为由,提出一对二,她喝一杯,墨晓峰须饮两杯。
“不行不行,宴宴,你这太坑人了。”
墨晓峰连连摆手,故作夸张。
“这是要喝死我呀!绝对不行!”
几番拉扯,两人最终“达成一致”:
一对一杯半。即东方玄宴喝两杯,墨晓峰饮三杯。
规则立下,还附加了一条——谁先不行,可由对方“扛走”。
东方玄宴心下冷笑:他妈的,这是要当着我哥的面整我?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猛地站起来举起酒杯,清喝道:
“墨董,一言为定!”
她身后,那位扮演“情人”的保镖再也按捺不住,下意识地上前半步。
墨晓峰也站了起来,他并未看向东方玄宴,而是直接转向身后,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与凶戾,直射向那名保镖:
“怎么?这里,你有话语权吗?”
他声音不高,却压迫感十足。
“不要以为她哥哥没看到,我就看不到。怎么,你想跟我争?”
这话语中的监视意味彻底激怒了东方玄宴。
她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犀利,反唇相讥:
“墨董,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一直在监视我吗?”
话音未落,她已极其用力地将手中酒杯拍在餐桌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刺破喧嚣。
对面,东方玄曜全身一震,霍然起身,却被身旁的伊歌死死按住手臂。
“东方,别动气,误会,一定是误会!”
伊歌急声劝解,又转向墨晓峰:
“墨董,怎么酒还没喝,人就先醉了?”
墨晓峰瞬间变脸,换上关切神情,伸手就去拉东方玄宴的手,想查看是否被玻璃所伤。
东方玄宴一脸嫌恶地猛地抽回手,目光却怒视着那名“保镖”,厉声呵斥:
“下去!”
“是!小姐!”
那“保镖”躬身应道,毫不迟疑。
几乎同时,东方玄曜身后的一名“保镖”立刻上前,与之前那位迅速交换了位置,动作流畅,训练有素。
“嘿嘿嘿嘿嘿……”
墨晓峰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低笑,目光在东方兄妹和这些“保镖”之间逡巡。
“真是……训练有素啊。”
说着,他再次伸手,这次力道大了些,竟将东方玄宴往自己怀里一带。
东方玄宴并未全力抗拒,反而顺势探身向前,红唇几乎贴上墨晓峰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信不信,今晚把你喝趴下?”
温热的气息夹杂着冰冷的威胁,让墨晓峰一愣,下意识反问:
“为什么要把我喝趴下?”
东方玄宴抬起头,脸上挂着戏谑又危险的笑容,伸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动作带着极大的侮辱性:
“因为,你窥探我的秘密,还扬言要告诉我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必须让你喝服了。”
墨晓峰眼珠转了转,非但不怒,反而放声大笑:
“好好好!古人云,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宴宴好气魄!”
赌约正式成立。两人面前,很快摆上了五瓶开启的五粮液。
东方玄宴两瓶,墨晓峰三瓶。
只见东方玄宴站起身,玄色斗篷一撩,右腿利落地踩在了自己坐的椅子横栏上。
她动作麻利,一口气将二十六支50克的白酒杯摆开,加上他俩面前原有的两支,正好二十八支。
她拿起自己那两瓶酒,手法娴熟地倾泻,清澈的酒液划出弧线,精准地注满了十二支杯子。
“来,该你了。”
她挑眉看向墨晓峰。
墨晓峰有些傻眼,这阵仗是要一次性解决?十二杯对十六杯?
他看着东方玄宴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心下判定她是在虚张声势,意图吓退自己。
他定了定神,故作坦然地坐着,将自己那两瓶酒倒入剩余的十六支杯中,酒瓶几乎空了。
“宴宴,你想怎么喝?随你!”
他强自镇定。
东方玄宴不再多言,左右手开弓,修长的手指不可思议地夹起六杯酒,双手共持六杯,朗声道:
“先干为敬!”
话音落,她仰头便喝。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接着又是六杯,竟无半分停滞。
转眼之间,十二杯烈酒已悉数倒入喉中,空杯被她随手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整个过程,不过一分钟。
“宴姐!”
小特护惊呼着,几乎是扑上去硬拉她坐下,手忙脚乱地往她嘴里塞肉,声音带着哭腔。
“空腹哪能这样喝呀!不要命了!”
东方玄宴脸颊泛起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她借着酒意,一边嚼着肉,一边挑眉看向对面,语带挑衅:
“墨大董事长,咱、可、不、能、认、怂、啊!”
伊歌急得站了起来,他深知墨晓峰的酒量,这般猛灌绝无胜算。
“伊总!”
东方玄宴杏眼圆睁,直指过去。
“你给我坐下!不、许、耍、赖!”
众目睽睽之下,墨晓峰硬着头皮,一杯一杯地往嘴里灌。
烈酒如火线般烧灼而下,他的脸迅速涨红,眼神开始涣散。
还剩最后两杯时,他手臂一软,酒杯跌落,整个人“咕咚”一声滑到了桌子底下,不省人事。
“就这?”
东方玄宴嗤笑一声,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拍了拍自己的皮裤。
“还石榴裙下死呐?可惜呀,本姑娘今晚穿的是裤子!哈哈哈……”
她笑得张扬而畅快,仿佛将所有的压抑都倾泻而出。
笑够了,她伸手一指刚才那位扮演情人的“保镖”,语气带着醉意的蛮横:
“你!跟我看夜景去!”
随即又拉起惊魂未定的小特护,对哥哥喊道:
“哥,把她交给你了!”
然后,她扯过几张餐巾纸,包起两只油光发亮的勐海烤鸡,塞到那名“保镖”
手里,语气“蛮横”却暗藏关切:
“拿着!你可以一边陪我逛,一边吃,别饿着。”
说完,她不再看身后一片狼藉的宴席和众人各异的神色,与那名“保镖”一同,转身便融入了篝火映照下、光影迷离的喧嚣人群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今晚的长街宴,是试探,也是战场。东方玄宴的"匪气",不过是撕开伪装的第一刀。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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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长街斗酒·心理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