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言的怀抱温暖而带着清冽的气息,与他话语中的温柔截然相反的是他禁锢着她手腕的力道,不容置疑,也不容逃离。
桑筱宁浑身僵硬,大脑因他那句“弟子分得清”而一片混乱。
不报仇?
这比直接的报复更让她心惊胆战。这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这种未知的钝刀子割肉,远比痛快一击更折磨人。
“你……”桑筱宁的声音干涩,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你到底想怎样?”
箫言轻轻松开她,但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那深邃的眼底仿佛蕴藏着漩涡,要将她吸入其中。他抬手,指尖拂过她因紧张而微颤的眼睫,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弟子不想怎样。”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眷恋,“弟子只是希望,师尊依旧是弟子的师尊,就像过去九年一样。”
像过去九年一样?
桑筱宁在心中苦笑。那九年的“修心”之旅,于她是养废计划,于他呢?是一场早已看穿却配合演出的戏码,还是……也掺杂了些许真实的温情?
她看不懂他。重生归来的箫言,心思深沉得让她恐惧。
“这玉佩,”桑筱宁深吸一口气,将袖中的阴玉和从林轩处得来的阳玉一同摊在掌心,决定不再完全被动,“你早知道它们的存在,是不是?林轩的死,也在你计算之中?”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箫言的目光扫过那对相互感应的血玉,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师尊总是这么聪明。林轩不过是魔尊抛出来试探的棋子,也是……送给弟子的‘见面礼’。”
“见面礼?”
“是啊,”箫言拿起那枚阳玉,指尖划过上面殷红的纹路,“用箫家阳玉催动魔功,激发我体内潜藏的血脉感应,逼我提前觉醒部分记忆和力量。魔尊是想看看,我这个‘变数’,究竟值不值得他投入更多。”
桑筱宁心头巨震。所以,林轩的出现和死亡,不仅是内鬼作乱,更是魔界对箫言的一场试探和催化!而箫言,显然将计就计,甚至可能顺势清理了门户。
“你既然早已觉醒,为何……”为何还要在她面前装作懵懂无知?为何还要接受她那可笑的“养废”计划?
“为何还要陪着师尊演戏?”箫言接过了她未说完的话,他微微倾身,距离近得能让她看清他眼底自己的倒影,“因为弟子想知道,这一世的师尊,究竟是谁?又想走到哪一步?”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如今弟子大概明白了。师尊似乎……很怕弟子变得强大?也很怕弟子……离开?”
桑筱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看穿了她最深的恐惧——对原著结局的恐惧,以及对失去掌控后自身命运的恐惧。
“强者才能掌握话语权,”她别开眼,重复着自己认定的立意,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只是不想将来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
“包括……被弟子报复的命运吗?”箫言轻轻掰过她的脸,迫使她与他对视。
桑筱宁抿紧嘴唇,默认了。
箫言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师尊,你总是能轻易挑起弟子的怒火,又总能……让弟子心软。”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恢复了那副恭顺徒弟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气息危险、步步紧逼的人只是幻影。
“弟子说过,这一世的师尊,不同。”他语气平静,“弟子恩怨分明。灭门之仇,夺舍之恨,弟子会去找该找的人清算。至于师尊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缓声道:“您教弟子识字明理,带弟子领略红尘,会在雨夜等弟子归家,也会在弟子受伤时红了眼眶……这些,弟子都记得。”
桑筱宁怔住了。她没想到,那些她带着目的性的举动,那些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的情緒,竟都被他一一记在心里。
“所以,师尊不必终日惶惶。”箫言拿起桌上的阴玉,重新放入桑筱宁手中,连同那枚阳玉一起,将她的手指合拢,“这对玉佩,或许藏着箫家覆灭和我血脉之力的秘密,留在师尊这里,或许比在弟子手中更安全。毕竟……”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师尊似乎总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在点明她知晓林轩破绽的事!桑筱宁握紧手中温润却烫手的玉佩,感觉像是接住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和……信任?
这太矛盾了!他既摊牌了部分真相,施加了压力,又给出了似是而非的承诺和信任,让她无法彻底决裂,也无法真正安心。
“仙门大比虽已结束,但魔界蠢蠢欲动,宗门内亦非铁板一块。”箫言转身,走向门口,“弟子仍需闭关稳固修为,宗门事务,以及……这对玉佩的秘密,就有劳师尊多费心了。”
他在门口停住,侧首道:“师尊,我们来日方长。”
门被轻轻关上,室内只剩下桑筱宁一人,和掌心那对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脉动的血玉。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恩威并施,将选择权看似交给了她,实则用无形的线将她牢牢捆在他的身边。
他需要她的“未卜先知”和能力来应对眼前的危机,同时也将她置于他的监视和掌控之下。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棋局,她明知是局,却不得不入。
而“来日方长”四个字,更像是一句箴言。
前路漫漫,师徒名分依旧,但一切都已不同。她不能再抱着苟命的侥幸心理,必须真正强大起来,才能在这场与天命之子复杂纠缠的棋局中,找到一线生机。
桑筱宁深吸一口气,将两枚血玉紧紧攥在手心。
既然逃避不了,那就只能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