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何舒云翻来覆去睡不着。白日市集上妖族对峙的画面总在眼前晃,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后半夜窗外那片异常的天。
她披衣起身,推开窗——本该墨黑的夜空,竟缀满了细碎却刺眼的光,那些光不像星子,倒像断裂的银线,胡乱缠在天幕上,连月亮都蒙着一层灰雾。
“这是……”何舒云指尖微颤。她曾听娘说过,星轨乱则天命改,是大灾将至的征兆。
正怔忡间,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桃慌慌张张闯进来,粉裙上沾着草屑,脸色发白:“舒云姑娘!不好了!城外的妖冢……妖冢塌了!”
何舒云心头一沉:“妖冢?”
“是关押恶妖的地方!”阿桃急得直跺脚,“方才地动,妖冢的封印裂了,里面的老怪物全跑出来了!砚舟哥哥已经去追了,让我来告诉你,千万别出门!”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那声音带着蚀骨的戾气,连窗棂都跟着颤了颤。何舒云猛地攥紧窗沿,眼神却异常坚定:“不行,我得去找他。”
“你疯了?”阿桃瞪大眼,“那些恶妖吃人的!你去了就是送死!”
“我不是去送死。”何舒云转身回屋,从枕下摸出那支银簪——那是娘留的遗物,也是她唯一的念想。她将银簪别在发间,又找出平日缝补用的剪刀藏在袖中,“砚舟是为了护我才卷入这些事,我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
阿桃看着她眼底的决绝,忽然想起砚舟说过的话——这姑娘像火,看似柔弱,实则烧得烈。她咬咬牙,从怀中摸出一枚桃木符:“拿着!这能挡些小妖,我带你去,但你必须听我指挥!”
两人借着夜色,往城外奔去。越靠近妖冢,周遭的戾气越重,路边的草木都枯萎发黑,连空气都带着股腥气。
远远地,他们便看到几道身影在缠斗。砚舟白衣染血,正与一只青面獠牙的恶妖对峙,那恶妖身后,还跟着十几只形态可怖的妖物。而在更远处,山观念竟也在,他手持长剑,与另一只恶妖缠斗,显然也是被这异象引来。
“砚舟哥哥!”阿桃惊呼一声,就要冲上去。
何舒云一把拉住她,眼神锐利:“别冲动。你看那恶妖的爪子,泛着绿光,定是带毒的,硬拼不行。”
她仔细观察着战局,发现那些恶妖虽凶猛,却总在有意无意地保护着中间那只体型最大的恶妖。而那只大恶妖,正低着头,似乎在啃咬什么东西——月光下,何舒云看清了,那是一块泛着金光的石碑!
“是镇妖碑!”何舒云心头一震,“他们在毁镇妖碑!只要镇妖碑碎了,封印就彻底完了!”
阿桃也慌了:“那怎么办?我们打不过啊!”
何舒云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砚舟身上。他虽已是强弩之末,却仍死死挡在镇妖碑前,白衣在夜色中像一面摇摇欲坠却不肯倒下的旗。她忽然想起白日里砚舟说的“你不一样”,想起他护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阿桃,你会引火术吗?”何舒云忽然问。
阿桃一愣:“会是会,可那些恶妖不怕火啊!”
“不是烧妖。”何舒云指向不远处的枯树林,“你看那些枯木,干燥易燃。我们去那边点火,浓烟能挡他们的视线,也能让他们分心。到时候,我去吸引那只大恶妖的注意,你趁机帮砚舟。”
“你疯了?”阿桃急道,“那大恶妖一口就能把你吞了!”
“我有办法。”何舒云摸出发间的银簪,“这簪子是我娘用百年桃木心做的,能驱邪。我不一定能伤它,但总能拖延些时间。”
她不等阿桃再说,已经猫着腰往枯树林摸去。阿桃看着她的背影,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很快,枯树林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直冲天际。缠斗的妖物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那只大恶妖烦躁地嘶吼一声,竟真的朝何舒云的方向扑来!
“就是现在!”何舒云大喊一声,手持银簪,迎面冲了上去。她知道自己绝非对手,却也不肯后退半步——她要为砚舟争取时间。
就在大恶妖的爪子即将拍到她身上时,一道白色身影猛地撞开恶妖,将她护在身后。砚舟浑身是伤,嘴角溢着血,却仍死死攥着她的手腕:“谁让你过来的?”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何舒云看着他苍白的脸,眼眶泛红,却仍笑着,“你看,我也能帮上忙。”
砚舟看着她眼底的光,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像一道微光,刺破了周遭的戾气。他抬手,将一片莹绿的槐树叶贴在她眉心:“护住自己。”
说完,他转身冲向大恶妖,周身妖力骤然爆发,竟比之前强盛数倍。何舒云这才发现,他的眼底,竟泛起了淡淡的金色——那是妖王真正的力量,是他之前从未显露过的、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
山观念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趁机一剑刺穿身前恶妖的心脏,高声道:“砚舟!镇妖碑快撑不住了!我们得合力封印!”
砚舟没有回头,却朝山观念的方向点了点头。一人一妖,曾经的对手,此刻竟为了同一个目标,并肩作战。
何舒云站在原地,看着砚舟与山观念联手对抗恶妖,看着阿桃用桃木枝抽打那些小妖,忽然明白了什么。所谓人妖殊途,或许从不是天道的规矩,而是人心的隔阂。而此刻,在这滔天的戾气与即将崩塌的封印面前,所有的隔阂,都显得那么渺小。
就在这时,天边的星轨忽然剧烈晃动起来,那些断裂的银线竟缓缓聚拢,形成一道巨大的光门。光门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仿佛来自亘古:“妖界动荡,人界危殆,天命所选者,当承此责……”
何舒云猛地抬头,只见那道光门中,竟缓缓降下一道金光,直直落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