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在身后关上,宋知禾只能直面屋内的风暴。
“宋知禾!你翅膀硬了是吧?单身派对说跑就跑,把所有人当猴耍?程前把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宋知禾脸上。
她疲惫地靠着门板,甚至懒得解释,熟练地承受母亲重复的责骂。
她把手机的热搜界面伸到小禾的眼前:“是不是这个阴魂不散的畜生又回来兴风作浪了?当年我看他就不是好东西,杀人凶手的种……”
“妈,”话太难听,宋知禾不想听他被这样说,高声打断母亲,“妈,我累了,明天事多,休息吧。”
可宋母的唠叨话没说完,憋得慌:“娱乐圈是什么地方谁不知道,别说他就想玩玩你而已,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被多少人……”
宋知禾嘶吼着截断了母亲的话:“妈!时序到底怎么你了,你非得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她越过母亲,朝前一步站进客厅的光里:“十几年了,你放过他,也放过我吧。”
“当年的事到底是我们过不去,还是你自己过不去?”
时序发专辑了,开演唱会了,参加什么综艺了,什么电影杀青了……
所有的新闻她知道,都要拿来踩一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职业黑粉头子。
宋知禾甚至不知道,自己对他这么念念不忘,有没有妈妈年复一年念叨的功劳在里面。
“我告诉你,别动什么歪心思!程家这门亲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爸瘫了十几年,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钱?彩礼早就填进了这个无底洞。”
宋母的手指几乎戳到宋知禾的鼻尖。
指间那枚不算小的钻戒,在玄关昏暗的灯光下忽闪忽闪的。
“你明天要是敢出一点幺蛾子,让你爸断了药,让我没了指望,我就吊死在这门框上!让大家看看,我养了个什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宋知禾逃似的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她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跌坐在地板上。
黑暗中,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她艰难地敲下一行字。
“不骗你,我妈你也知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已经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了。”
信息的另一头,时序秒回:“等我。”
宋知禾心脏猛地一缩:“别来,求你了,让我自己处理,给我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
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很久,才终于弹出一条新信息:“好,有事随时叫我。”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宋知禾知道自己赌对了。
如果说谈拢了,时序反而不会信,毕竟他是真真切切地见识过母亲那行事风格的,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
云顶酒店顶层套房,窗外依旧夜色沉沉。
时序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眼底的疲惫。
经纪人虹姐的咆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他最终默许了团队用“新歌预热”的荒唐借口去平息热搜。
他不在乎舆论如何喧嚣。
他在乎的,是明天那场该死的婚礼。
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墙上划过,留下模糊的印记。
小禾说需要时间……他给了。但这等待,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天亮后,必须有一个结果。他绝不允许她踏入程家那个深渊。
11月28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对程前来说尤其如此——
他在宋知禾那里碰了平生最大的钉子。
酒吧里,程前握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程少,要当新郎了兴奋得睡不着?”朋友笑他。
“你少管,倒酒。”程前睨了一眼对方。
“不至于吧?不会是还没吃上吧我靠!不过没事,这座冰山明晚就该化了,小心淹死你。”
程前是在陪前女友挑礼服时认识宋知禾的。
她是个小有名气的婚纱设计师,却和别的女人不同,对他的钱毫无兴趣。
反倒是她瘫痪的父亲和控制欲极强的母亲,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略施手段,安排了一场相亲,在宋母的帮助下,顺理成章地确立了关系。
可宋知禾这座冰山,比他预想的更难攻克。
偏偏她越是对她冷淡,他越是渴望拥有她,给她盖上“程太太”的印戳。
这种渴望让他一度产生了爱上她的错觉。
可是“爱”,是个什么鬼东西?!滚蛋。
他清楚这种女人——敏感、文艺,更渴望灵魂的共振。
于是他双管齐下,从她母亲入手,步步为营。短短半年,他们的关系就从相识走到了婚礼。
所以,临门一脚,他绝不允许有人破坏。
他将酒杯重重砸在吧台上,把旁边的朋友吓了一跳。
天色大亮的时候,闭目假寐的时序听到消息提示音一阵一阵传来,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我今天会继续走婚礼程序,但是今晚7点,圣心教堂的婚礼不会有新娘。”
“我们高中综合楼的天台,我想见你,不见不散。”
几乎是第一时间,时序编辑了“你骗我”,但下一条消息很快弹出,他又删掉了。
“猜猜这是什么?”她发来了一张掌心大小的礼盒图片。
“你还记得吗?高二模拟考前一天,你在操场边捡到的那块黑石头,上面有道天然的金线,你说像银河,硬塞给我当‘护身符’,我还骂你幼稚来着。它还在我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和那些画稿一起。”
一个微不足道、甚至称不上信物的石头,被那个天真的女孩收藏至今……时序差点就想相信她了。
“是不是很傻,30岁的人还玩这个?但是我想把它带给你,等我,好吗?13年前的懦弱,我想用这次主动走向你来弥补,请成全我这点可笑的掌控感。”
可是她越说,他心里便越清楚,她在哄着他,不让他去破坏她已经妥协的生活。
砰砰砰的敲门声密集地响起,是母亲在催促她去酒店化妆。
宋知禾知道火候还不够,她必须彻底斩断时序出现在教堂的任何念头。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压进指尖,发送了最后一条信息,字字诛心:
“时序,这是我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
“如果你明天出现在教堂,那我们就真的结束了。我会完成婚礼,从此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
“你知道的,能不能带走我,决定权在我,不在你。”
“程家不好惹,你的事业来之不易。在教堂抢人,你会成为众矢之的,星途尽毁。”
“而我,自问也承受不住网暴。在天台,只有我们。等事情平息,我们再一起面对,好吗?”
“未来如何,选择权在你。”
手机聊天界面上的消息终于停止跳出,时序手指微颤,牙关咬紧。
“……能不能带走我,决定权在我,不在你。”
这句话,精准地掐中了时序的命门。
她做得出来,他确信。
“Jason,赶得及吗?”时序接起一个来电,“好,我在酒店等你,面谈。”
来到目的地,宋知禾抬眼望见“未央酒店”四个字,呼吸滞了一瞬。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未央”个词充满恐惧。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推门走入新娘房。
新娘房被布置得喜气洋洋,新人的婚纱照、粉色玫瑰、亮片气球和各式精美茶点,不一而足……
眼尖的林樾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我们的女主角终于来了,哎呀,怎么昨晚没睡好?黑眼圈有点重哦。”
“昨晚看你急匆匆走了,程少可担心了,到处找你呢,后来没事了吧?”林樾压低声音关心地问。
“嗯,没事,就是有点紧张。”宋知禾眼皮都没抬。
林樾轻笑,转头对旁边的姐妹团开玩笑地吩咐着:
“姐妹们,咱们今天任务艰巨,重点盯婚前焦虑的新娘子,可别让她跑了。”
众人哄笑。
程启挤进来:“小禾姐才不会跑呢。”
姐妹团里叫阿颖的打趣她:“哎哟,小姑子怎么混进我们姐妹团了?”
“什么小姑子,我是小禾姐这边的,”程启挺起胸脯,强调道,“是妹妹。”
“我看看,”美容师也殷勤地上前,“哎哟,是有点,不过没事,这不有我呢。”
“吃过了吗?我们的护理要做90分钟呢,你正好可以小小的补一下觉,睡醒包你容光焕发,做最美的新娘子。”
宋知禾表示没问题,跟大家寒暄一阵,便来到小房间的美容床上躺好。
八卦精程小启溜了进来,凑到小禾耳边,眼睛亮晶晶的。
“小禾姐,昨晚时序哥哥找你干嘛呀?是我告诉他你走了呢。”
她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你们是高中同学?初恋情人吧?热搜说的就是你!快说说,当年为什么分开啊?太偶像剧了!
宋知禾扯了扯嘴角,拍拍她的手背:“小孩子别瞎打听,我们就是高中同学。”
“少拿我当小孩子,你们当年还不是只大我现在一丢丢,还念念不忘到现在呢。”
程启撇撇嘴,却没真生气。
“真不懂你们,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干嘛整得那么复杂。团队居然还洗说是新歌的路透,没劲。”
“小启,”宋知禾听她唠唠叨叨,想起当年的自己,阴郁的心情仿佛也好了起来。
要是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你真可爱,别瞎想,几个小时后我就是你的嫂子了。”
“你真不逃婚啊?”程启还认真上了,“那时序怎么办?”
刚走进来的美容师听到对话,把这辈子最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终于忍住笑。
“时间还是有点紧的,不如我们开始吧。”
另一边的安保处,程前正对婚礼的安保队长吩咐:“酒店和教堂都不能掉以轻心,盯紧点,别让不相干的人混进来,也别让一只苍蝇飞出去,尤其是新娘子。”
安保队长虽然不明就里,但他深谙其道。
豪门水深,赚钱嘛,点头哈腰就是了。
酒店的小宴会厅,临时布置成女方亲友的歇脚处。
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和水果,但气氛并不轻松。
宋母穿着簇新的绛紫色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着笑,正被几个远房亲戚围着。
“哎哟,宋家嫂子,你这下可真是熬出头了。”一个烫着羊毛卷的阿姨嗓门挺大,拈起一块小蛋糕。
“瞧瞧这排场,这酒店,啧啧,程家手指缝里漏一点,够我们吃半辈子喽!”
这话听着像恭维,尾调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
旁边一个精瘦的妇人立刻接上,眼睛瞟着宋母手上那枚显眼的钻戒。
“谁说不是呢,小禾这丫头有福气啊,一下子就跳到金窝窝里去了。以后啊,嫂子你就等着享清福吧,这闺女算是没白养。”
她把“没白养”几个字咬得有点重。
宋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扯得更开,声音也拔高了些。
“瞧你们说的,什么金窝银窝的,孩子自己喜欢、处得来最重要。我们小禾自己也有本事,是设计师,程家看中的是她的人品和能力。”
她刻意挺直了背脊,仿佛这样能增加话语的分量。
“是是是,小禾能干,我们都知道。”周围人附和。
羊毛卷阿姨抿嘴笑笑,话锋一转:“不过嫂子,这豪门规矩多吧?小禾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啊?我可是听说,程家少爷以前……咳咳,朋友挺多的?”
旁边几个人也竖起了耳朵。
宋母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底磕在碟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委屈?谁说的!”宋母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目光扫过那几个妇人。
“程前这孩子,实诚,孝顺,对我们老两口那是没话说。年轻人谁没点过去?重要的是现在收心了,对我们小禾一心一意。那些个捕风捉影的话,可别瞎传,让人家程家听见了笑话!”
她语速很快,像连珠炮一样把对方的话都堵回去。
她抬手,状似无意地整理了一下领口,那枚钻戒在灯光下晃了晃,语气放缓,却更显强硬。
“再说了,日子是自己过的。我们小禾性子好,懂事,程家上下都喜欢她。以后啊,只有她享福的份儿,我们做长辈的,盼着孩子好就行,少操那份闲心。”
这话明着是夸女儿,暗里却是在敲打这些“操闲心”的亲戚。
几个妇人被她呛得一时语塞,脸上讪讪的。
羊毛卷阿姨干笑两声:“对对,嫂子说得对,是我们多嘴了。小禾肯定过得好!”
宋母这才重新端起那副主家姿态,只是眼底的疲惫和焦虑更深了。
这些阴阳怪气的试探,每一句都像在戳她的心窝子,提醒着她这门亲事的“高攀”。
她必须更强硬,才能堵住悠悠之口,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女儿的未来是光明的。
美容室的宋知禾悠悠转醒,确实感觉整个人轻快了许多,她没想到自己能睡过去。
“醒了?”一个男声突兀响起,把宋知禾吓得一激灵。
程前站在床边,背光的身影将她笼罩,昨夜被暴力压制的恐惧从心底翻起。
“你,嗯,我我睡着了。”宋知禾紧张得都结巴了。
程前看着眼前的人把他视为洪水猛兽的样子,心中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感觉。
“小禾,你别怕,我是来……道歉的。”他放低姿态。
宋知禾摇了摇头:“过去了。”
过得去吗?不重要,她只想他赶紧离开。
“呀,程少你怎么来了。”刚才走开给新娘端水的美容师回来。
“正好护理做完了,怎么样,容光焕发的新娘子是不是更迷人了?”
得到宋知禾的正面回应,程前的心情稍霁,恢复往日的谦和:“做得好,记得你的大红包。”
“你去忙吧。”宋知禾轻声道,“我要化妆了。”
程前脚步稍显轻快地走了,经过林樾时与她交换了一下眼神。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宋知禾翻开新信息,只有两个字——“等你”。
宋知禾心头一紧,手几乎握不住手机:成了?他信了?
她不知道的是,城市的另一端,时序盯着手机屏幕上小禾回复的“好”字,眼神沉郁。
他最终选择了走向高中天台那个约定的地点,但在手机发出了另一条指令。
“Jason,带人去圣心教堂盯着。小心点,对方可能也有行动,有异动立刻告诉我。”
他不能赌,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有。